楚湛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座椅往后调,顾谨言握枪的手就指向了副驾驶位破碎的车窗。
“你………”楚湛顺着枪口方向看,骤然心惊。
他瞬间明白了,顾谨言的目标不是后边两辆黑车,而是右边行车道上即将上前并排行驶的油罐车。
油罐车驾驶位上的司机浑然不知,还在专心握着方向盘。
“顾谨言,你要做什么?”楚湛的心脏倏然一跳,颤声问。
“甩开他们。”
“那车上还有人!”
“我知道。”顾谨言快速回答了一句,蓦地眼神一沉,食指扣动。
“砰——”
顾谨言踩下油门冲了出去,楚湛猛地盯住后视镜。
只见那辆油罐车被袭中轮胎后,随即车身便不受控,在隧道内剧烈一阵飞漂后,跟后边急追上前的两辆黑车狠狠撞成一团。
轰然间,毁天灭地的爆炸声将整条隧道都震得地动山摇。
猛烈的气流夹杂着浓烟滚滚袭卷而来,白色的迈凯伦却已冲出了隧道口。
直至隧道口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后视镜中。楚湛仍旧没从惊心动魄里回过神来。
顾谨言瞧见他略微发白的脸色,不禁笑道:“怎么了?吓坏了?”
一句话将楚湛的思绪带回,外边仍旧天晴气爽,他侧过脸盯着顾谨言,试图要在对方脸上寻找出什么。
然而顾谨言俊美的脸上除了失血过多的苍白外,神情不过像是摆脱掉一件烦恼的事情般,轻松而愉悦。
楚湛不想在催眠世界里圣母,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因为这不是梦,做梦可以虚幻。可这里并不能,所闻所见的一切皆是真实。
惊惧厌恶一时间全泄露在眼底,他盯着顾谨言吼道“刚车上有个无辜的人!”
顾谨言好不容易走出危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后虚弱感便席卷全身,他不满楚湛这副凌厉的反应,于是沉声:“你是在谴责我?敢情我跟你刚就该被他们乱枪打死。”
楚湛头一次对顾谨言这个人产生了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顾谨言殃及了油罐车上无辜的人,而是顾谨言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对楚湛而言,不论是那几个杀手也好还是油罐车司机也罢,不过都是催眠世界里虚构的npc。
可顾谨言不同,这里的顾谨言却是催眠世界里真真实实的人。
尽管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可却能激发出人性最深处的本能。
那么现实中的顾谨言………
楚湛心有余悸,他已经清楚意识到,等到催眠结束后,自己绝不能再跟顾谨言过多接触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跟这个隐藏暗黑性格的男人杜绝一切的接触。
楚湛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了,顾谨言现在力气慢慢在流逝,他只能将车停到应急车道。
停稳后,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瘫靠在了座椅上。不过他只缓了几秒,右手便准备拉扯下脖子上的领带。
可过于虚弱,连带手臂无力,他扯了好一会儿反倒卡住了。
顾谨言瞄了眼旁边无动于衷的楚湛,自嘲地笑了:“你真狠心,我流了一身血,你连看都不看一眼,或许你巴不得我刚被人打死。这样你就能跟小白脸双宿双飞了。”
顾谨言又扯了扯领带,手臂终于脱力地垂下了,他的脸,唇全无血色,唯独一双眼睛愈发幽黑。
他勾了勾嘴角,“不过就算我死了,你也没机会跟小白脸了。我要是死了,我的私保也会解决掉你,把我俩的骨灰装一只盒子里。”
楚湛终于被他的疯病弄得受不了了,他低骂了一声,接着举止粗暴地扯开了自己的领带,解开安全带,又解开了顾谨言身上的。
拉过他受伤的左手,将领带重重地缠了上去,力道大得直令顾谨言抽冷气。
“嘶—轻点。”
“轻点怎么止血!”楚湛几乎是泄着心中那股情绪般,将他的手臂当成脖子死死地勒紧了。
顾谨言额头霎时间滚下冷汗,他咬着牙。眼神落在楚湛的头顶,却透着柔和的意味,他低声说:“我吓你的。”
楚湛不知道这句话指的是要把他也解决掉还是把俩人的骨灰装一起,然而他也并不关心。
包扎好后,楚湛重新坐回座位,“顾谨言,我不能接受你刚才的做法。”
顾谨言冷冷地盯着他。
“可我已经做了。”顾谨言沉着脸说。
“我们明明还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一直开车拖延时间,等童特助带人到。”楚湛也在逼视着他,颇有针锋对决的意味。
“你是在怪我残忍?是,你说的没错。我们兴许是能等到支援。”顾谨言一字一句道,“可我没那个耐心,也不会去冒一点风险。能用一颗子/弹解决的事情,我就不会去浪费时间。”
“任何人都可以谴责我,可楚湛你不能。”顾谨言冷笑,“至少我让你的手干干净净的,没碰过枪。”
楚湛有些心累,他撇开脸看向窗外,不愿再面对顾谨言。
车内的气氛凝滞,在童特助带着人到来之前,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童特助带着人开了十几辆车过来,他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先关切问:“顾总,您没事儿吧?”
“没事。”顾谨言瞥了眼一旁冷着脸看窗外的人。
童特助朝保镖们招了招手,立即有人跑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楚湛沉默地下车,换了一辆车坐了上去。
“顾总,先去医院吧。”童特助一边搀着顾谨言从车上下来,一边压低声音道:“查清楚了,是李家派来的人。”
顾谨言不屑道:“我真是小瞧他们了,居然敢动到我头上来了。”
“顾总,那我们怎么处理?”
顾谨言沉吟了几秒,“隧道内有监控,我刚动枪了。这件事情不宜声张,就当是意外追尾引起的爆炸,你让人去处理好。”
童特助点头,“是。”
顾谨言又叮嘱:“不管拿钱还是什么,别让人查到我头上。尤其是别让人查到今天这事儿楚湛也在其中,他是个公众人物。”
“我明白。”
“另外……”顾谨言顿了顿,“查一下爆炸那辆油罐车司机,好好善后。”
顾谨言交代完这些后,被童特助扶着坐到后排,看见的还是脸色不善的楚湛。
他心里无比烦闷,本来今天天气好,楚湛也难得对他温柔,结果出了这些事情。
顾谨言没去医院,而是叫了苏医生到别墅处理伤口。
这段时间他的左臂需要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楚湛这些天也被禁止外出,所以俩人不得不在一个屋檐下每天大眼瞪小眼。
那天的事情发生后,楚湛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哪怕在床上,他灯一关,被子一盖,任凭顾谨言怎么不满叫唤,也懒得搭理。
而顾谨言左手行动不便,也没法折腾他,只能自己一肚子火气。
今晚他上楼进房间,又看见楚湛背对着身躺在被窝里。顾谨言好不容易才享受到楚湛的温柔没两天,岂能轻易舍弃那份滋味儿。
他们两个冷战了好几天,是时候该松缓松缓了,只是顾谨言有些拉不下脸,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他站在床边踟蹰了半天,才僵着脸走过去用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被子。
“楚湛,起来。”
楚湛干脆把自己的头蒙住,然而顾谨言没完没了,愣是把被子从他身上整条扯下床。
“干什么!”楚湛坐起身瞪着他。
顾谨言表情略微不自然,却还是梗着脖子道:“起来帮我洗澡。”
第18章
楚湛哪肯帮他洗澡,趁着顾谨言有伤做不了什么过分的事。他现在只想拖延时间等待着趋势越来越诡异的催眠时间结束,结束后,他打算把顾谨言的车钥匙还了,再同院长好好商量一番,看看还能有什么方法拒诊。
顾谨言这尊大佛,他是治不动了。
“改天再洗。”楚湛把被扯下床的被子重新拉过来。
却又被顾谨言拽着,楚湛烦躁地抬起头。
“我都几天没洗澡了!人都发臭了!”
“那就先臭着吧。”
“你!”顾谨言听完,顿时炸了。他扑上去按着楚湛的肩,一边作势要吻,一边又咬牙切齿地说:“行!你不介意,我倒是无所谓!”
楚湛制止他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骂道:“家里那么多佣人,你随便喊一个过来不就行了?”
顾谨言十分不爽,本来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想跟楚湛交流,顺便缓和气氛。
结果楚湛这副抗拒的模样,他还真一下子来了气。
“你当是个人都能随便看我身体吗!?”
“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纯情。”楚湛讽道。
顾谨言跟他杠上了,只是碍于受伤的手,他始终不能得逞。
然而楚湛也并不好受,顾谨言即便是一只手也相当灵活。
于是,两个人就在床上鸡飞狗跳。没一会儿,全都脸红脖子粗。
看样子,不如他的意,楚湛今晚别想安安稳稳休息了。
最后,楚湛暗骂了一声,起床穿拖鞋。
“你干什么去?”
楚湛瞪着他,语气不爽道:“不是给你洗澡吗?”
顾谨言挑了挑眉,赶紧跳下床跟着进了浴室。他两手一摊,等着楚湛帮他宽衣解带,不知道还以为他两只手都废了。
这几天顾谨言没外出,难得没穿西装,宽松的衬衣很容易解开。
见过顾谨言的身体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都没有这次挨得这么近。
楚湛平时工作忙,健身房都没去过几回,而医院里的男同事们跟他一样,穿着都是包裹得整齐严实。
所以他是头一回这么直面一具同性的身体,但不得不说,顾谨言不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相当优越。
肌肉线条流畅矫健,宽肩窄腰,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纹理中又透着蓬勃的力量感。
脱完上衣后,楚湛便取了花洒下来,正准备打开时,顾谨言蹙眉道:“你洗澡都穿裤子洗的?”
楚湛瞥了眼露着上半身,却穿着裤子的人,冷淡道:“要么直接洗,要么自己脱。”
顾谨言明白再得寸进尺,楚湛估计得摔花洒走人了。
他只能郁闷地自己脱下裤子,只不过这个过程,他故意慢悠悠地,眼睛盯着楚湛。
然而楚湛都没看一眼,面无表情道:“转过去。”
“……..?”顾谨言气笑了,但没法,谁让他有求于人。
楚湛站在他身后,拿着花洒将人从头到脚淋了一遍,他机械地帮顾谨言擦沐浴露,冲水,全程不带多说一句废话。
顾谨言感受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擦拭过后背,毛孔渐渐被刺激得张开,自从楚湛出院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他嗓子微微有些燥热。
可楚湛没发觉,只想赶紧洗完离开。
忽然原本面对瓷砖的顾谨言蓦地转过身,楚湛来不及避开视线,一低头就见证了某个现象,他顿时耳朵嗡鸣。
他气急败坏就要摔了花洒就走,可顾谨言反应快他一步,将人抵在了冰冷的瓷砖上。
来不及关的花洒喷了俩人一身。
“你……你他妈……”楚湛骂骂咧咧跟他推搡起来。
顾谨言一边压制楚湛乱动的胳膊,一边急切地想凑近亲吻,“楚湛,楚湛别动。”
“顾谨言,我们说好不强迫的!”
“就今天,就今天给我一次。”
楚湛拼命扭动着脑袋,躲避顾谨言的吻。可顾谨言亲不到他的嘴唇,便在脸颊脖子一通胡乱的吻。
楚湛受不了,他抬起腿狠狠就是一脚。其实他原本想的是踹上顾谨言的腿,让他消停点。可是推搡间也不知道踹到了什么地方。
顾谨言顿时痛叫一声,接着整个人都弓起了身体,没受伤的手撑在了墙壁上。
“……..”不像是装的,楚湛怔住了。
顾谨言确实疼得连肩胛骨都在剧烈地颤抖。
“你没事吧?”楚湛赶紧关了花洒,伸手想要去触碰顾谨言的肩,却被顾谨言甩开了。
“滚!”牙缝里挤出的。
“……..”楚湛真没想到事态会变成这样,但这也不能怪他,要不是顾谨言突然发情,他也不会无心一脚。
这种时候把人丢在这里太不道德了,只是有点尴尬,楚湛也不知道能宽慰什么。
可顾谨言说话了,“你就这么讨厌我?”
这句略带委屈的话,听在耳朵里有点不是滋味。其实说起来,楚湛倒不是讨厌顾谨言,只是来到这个催眠世界,跟顾谨言之间发生的一切有些令他心烦。
毕竟一个大直男动不动就被拉到床上,是人都膈应。
但现在,看见顾谨言这样,他又于心不忍。
“不是说跟我重新开始?”顾谨言瞥过眸,神色有些受伤,“是你说的。可我现在连碰你一下你都抗拒。”
楚湛哑口无言,他心虚道:“我刚…….我刚急了一下,真不是故意的。好了,别说了,我…….我看看?”
说着他拉了下顾谨言的手臂,然而顾谨言却不肯动,没好气道:“看什么?”
“……..看看断了没。”
“……..”顾谨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慢慢撑着墙站直了身体。
可楚湛上前扶他,又被他推开了。
“你出去!”
这会子是真生气了。楚湛理亏,只能他说什么是什么。
浴室里重新响起水流声,楚湛的睡衣刚才打湿了,便去外头的浴室随意冲了个澡,等他再回到房间后,看见顾谨言已经闭着眼躺在床上了。
房间内只亮了一盏床头灯,楚湛走过去低下头,“睡了?”
顾谨言皱了皱眉不想搭理。
“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顾谨言直接侧了个身,将被子往脑袋上一盖。
楚湛摇摇头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关了灯躺下了。
顾谨言听见旁边人轻叹了一声气。
“唉,你这个人。有些事可大可小,别太犟了。听我一句劝,还是叫那个苏医生上门来看看,要不然…….”
顾谨言重重拉下被子,扭过头咬牙道:“让你失望了,还没废呢!”
“那就好。”楚湛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总算不用带着愧疚感导致晚上睡不着觉了。
不过今晚他还是失眠了,主要是催眠的时间过分长久了,冲今天顾谨言的行为来看,估计再忍也忍不了几天了。
等到顾谨言的伤一好,即便楚湛说着重新谈恋爱不强迫也很难维持,毕竟顾谨言不是吃素的。
如果再过段时间还没结束催眠,他得想个办法醒过来,咬舌这个办法已经不考虑了,万一没轻没重真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了,不值得。
可另一方面,楚湛又发愁催眠结束后的事情,毕竟他踢了顾谨言一脚……….
那边现实里的顾谨言自然也记得,要是那边的顾谨言记仇,再结合那种暗黑的潜在性格,楚湛越想越惊悚。
哪怕以后拒诊顾谨言,起码在催眠世界里还是得客气点,要不然他真担心现实的顾谨言不让他好过。
于是他思来想去半天,在怎么对顾谨言客气点这个事上纠结了起来时。
顾谨言被吵醒了,不满问:“你翻来覆去干什么?”
楚湛转了下眼珠,侧过身面向他,“我担心你的伤,睡不着觉。”
“……..”顾谨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伸出手将楚湛的肩勾了过去。
楚湛僵硬了一瞬,但没反抗。
“我没事,别担心了。”
顾谨言在这一刻,觉得楚湛是真的变了,他越来越相信楚湛说的重新开始,感受着在自己怀里乖顺的人,曾经的安心失而复得。
经过这一晚,两个人的相处逐渐和谐起来,楚湛也不再冷着脸,顾谨言更是好说话。
当楚湛抱着对催眠世界里的顾谨言也得客客气气的想法时,之前和顾谨言相处的紧迫感也慢慢减轻了不少。
只不过,这样的相处也给了顾谨言一种错觉。他还没去公司,整天待在家里养伤。于是时不时总想跟楚湛亲昵一番。
客气归客气,过分亲昵,楚湛仍旧接受无能。于是当林霏打来电话催促复工时,楚湛二话不说同意了。
顾谨言得知后,非常不爽。
他看着楚湛在更衣镜前穿好外套,皱着眉说:“要不别拍了,反正也赚不了几个钱。”
楚湛心说,你要是少动手动脚,我还真不乐意出去,尤其是拍戏,他整个人的肢体都不协调,浑身难受。
可他面上还是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顾谨言的肩,哄道:“不放心我?那你随时可以突击检查。”
顾谨言被戳中心事,“切”地一声,“我才没那么闲,我今天还有不少事呢。”
“那行,我出门了,拍完我就回来。”
第19章
今天的片场是在金港市的一座大学,《插翅难飞》这部电影讲述两位主角恩怨纠葛之前,曾经有一段美好的校园回忆,所以一整天都是拍两位主角在校园里的故事。
楚湛先去了剧组大楼化妆,换上了白色的球衣球裤。
化完妆出来后正好碰见了隔壁也是刚化完妆的洛予,楚湛略微惊讶。
他总共见过洛予两次,一次是颁奖晚会,当时的他一身华服,明星风采四射。第二次庄园片场,浴袍下又别有性感。
这次他穿着跟楚湛同款的球衣,背部线条宽阔矫健,衣裤下的手脚修长,为了今天的拍摄,造型师特意修剪了他的头发,看过去唇红齿白,少年的英挺气质骤现。
他跟随从助理们在走廊上聊什么,楚湛发觉几天没见,他清瘦了许多,神色也有点疲惫。
楚湛跟他打了个照面,洛予的表情有些冷淡,不像之前那两次一样,眼神里时刻有着无法压制的火热眷恋。
洛予看了他一眼,就带着助理们浩浩荡荡走了。
林霏在旁边小声说:“看来今天洛予心情不好。”
楚湛望着他远离的身影,低低地“嗯”了一声,可胸间却又冉起了跟上次庄园片场时,看着洛予孤单失落地在房间里一模一样的沉闷感。
楚湛无法解释这种怪异的情绪,他认为这种情绪不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毕竟他才跟洛予接触寥寥几回,按理说,不至于。
“今天的戏主要拍摄褚战和骆雨在大学里的故事,上午拍球赛,下午去宿舍还要拍一场。”林霏捧着剧本给楚湛讲。
摄影器材摆在了体育馆内的篮球场上,群演们正在听导演讲解走位,没过片刻,镜头先拍洛予。
楚湛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他矫健的身姿穿梭在球场上,镜头一打开,原本颓厌的洛予秒换状态。
他神情专注,平时应该也经常打球,球技十分精湛,短裤下的小腿修长结实,随着来回的跑动,肌肉微微偾张。
洛予的镜头拍完,楚湛也要上场了,楚湛的动作不多,剧情里他跟洛予一个队伍,镜头主要拍摄俩人之间的默契和表情。
这个过程不需要说话,仅用眼神表达即可。
“楚湛!”当洛予将手里的篮球传给他时,楚湛恍惚中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楚湛来不及多想,带着球快速冲向前面的篮框,导演安排的是楚湛一跃而起,在对手的拦截中一记漂亮的灌篮。
可又想表达赛事激烈,所以拍摄途中,导演不停催促拦截的那位演员,演员追到篮框下,几乎跟楚湛同时一跃而起。
楚湛余光瞥到一道影子朝他的头上扑过来,紧接着顿时眼前一黑,身体重重倒下,后脑勺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楚湛!”在眼皮被一阵一阵的黑暗侵袭前,一个白色的身影慌张地跑了过来。
过了好久。
楚湛睁开眼,短暂的懵圈后,他发现自己坐在球场的观众席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今天拍摄时,观众席上不少群演,可此时除了他之外,寥寥几个,而球场上的比赛似乎中断了,几个年轻人往观众席位上跑。
“砸到人了!”有个球员说。
楚湛看了过去,果然座席的第一排有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被砸中了,糊了一脸的血。
那只篮球正好滚到了楚湛的脚下。
楚湛赶紧站起身过去查看。
男孩子旁边围了四五个人,楚湛正要喊工作人员叫救护车,却茫然发现整个球馆除了他,加上受伤的男孩,似乎就四五个人。
其他人都去哪了?
楚湛突然觉得脑袋里的片段连接不起来了,在他拍摄时被群演伤到之后的事情完全记不起来,仿佛缺了一处空白。
“喂,你怎么样了?”
这个耳熟的声音令楚湛一下子看了过去,是洛予。
只是…….又跟洛予不太一样。
尽管穿的还是那身白色的球衣,可眉眼间却透着一股青春活力的少年感,甚至比拍摄时候还要稚嫩青涩的感觉。
再看另外几个球员,楚湛惊讶地发现,居然全是陌生面孔,根本不是今天拍摄的群演们,而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赶紧送去医院看看吧。”楚湛说。
然而他却惊悚地发觉,似乎所有人都跟没听到似的。
他又碰了碰洛予的肩,洛予根本没有感应到,只是紧张地看着座位上的少年。
座位上受伤的少年,穿着蓝白的校服,他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摆了摆手。
“你的眼镜碎了。”洛予说着,伸出手摘掉了少年的黑框眼镜。
楚湛浅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摘下眼镜后的少年有一双桃花眼,眼瞳比常人稍浅,使得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冷漠。
这……..
分明跟他高中时期照片里一模一样,楚湛胸口剧烈起伏。
眼前这一切,已经错乱得令他大脑短路。他知道曾经的楚湛跟洛予有过羁绊,却没想到这份羁绊久远至他们的年少时。
楚湛如愿成为了上帝视角,却是见证了少年楚湛与少年洛予的相识。
此时他这个催眠的医生已经彻底无法再掌控离奇诡异的催眠世界了。
“去医院吧。”洛予提议。
摘去眼镜后,少年楚湛的眼睛有点不聚焦,他一开口,鼻腔内的血液便淌进口中,说话都含糊不清:“不用,我回宿舍处理就好了。”
样子看着滲人,洛予不小心砸到的人,他心里愧疚,便不由分说扶起楚湛。
又同其他人道:“你们先玩儿着,我送他去医院。”
“你,你让我自己走吧。”楚湛局促不安道,这个年纪的他跟同龄人相比,过于清瘦了,都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眼镜坏了,你都看不清怎么走?”
楚湛瞄了眼比他高半个脑袋的洛予,又垂下眸看着他干净的白色球衣,小声道:“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洛予架着他朝篮球馆外走,扭过头看了眼人。
楚湛捂着鼻,睫毛湿漉漉的。血还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滲漏。
他忍不住蹙眉,蓦地停下了脚步,在楚湛诧异的目光中,脱下了球衣,露出矫健精瘦的上身。
“来,先用衣服捂着。”洛予将衣服塞给他。
“嗯好。”楚湛受宠若惊。
两个人走到学校大门口,洛予拿出手机打车,楚湛捂着他的衣服乖顺地等在旁边。
在等车到前,洛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楚湛。”
“哪个班的?”
“七班。”
“哦。”洛予点点头,“我是一班的。”
楚湛说:“我知道,我经常看你们打篮球。”
洛予惊讶:“球场上好像没见过你。”
“我不会。”
“很简单的,下次你也来,我教你。”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容易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成为朋友。
楚湛如灵魂附随般在旁边听着两位少年滔滔不绝说起了篮球,洛予是个非常友善的人,从第一次在颁奖晚会时,他就能感觉得出,洛予对人对事都极其温柔有耐心。
而少年楚湛,楚湛发现他在这里的性格有点阴郁,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后来才知道,这边的少年楚湛家境贫寒,在这样富家子弟遍地的学校里,隐忍又自卑。
有些事情楚湛弄不明白,比如他为什么会在拍戏途中误入在催眠世界里原先那个“楚湛”的回忆里。
比如他此刻明明成为上帝视角,却仍能感知到少年楚湛的情绪。
从医院处理完伤口出来后,楚湛捧着被弄脏的球衣不知所措,“洛予,你的衣服……..”
洛予看着沾血的球衣皱了皱眉,下一秒眉毛又舒展开,他宽慰般打趣地笑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或者……..你拿回去洗干净再给我。”
楚湛抱着球衣,目送洛予上了一辆黑色的豪华汽车。
如同电影转场般,楚湛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他抱着一脸盆脏衣服去卫生间,放了水,蹲下身就在逼仄的空间里抓肥皂搓揉。
脸盆里的衣服中有一件沾血的球衣,就这么件薄薄的球衣,布料触感以及材质,都透着高级感。
再对比脸盆里的其他普通衣服,楚湛能感应到少年楚湛心底沸腾的嫉妒与自负。
同样在这所学校,同样的年纪。洛予光是一件球衣就已经是少年的楚湛可望不可及的地步了,更不用想对方家中动辄价值百万千万的名车豪宅。
可偏偏人家仅当成一块随便的布料。
楚湛成为心理医生多年,能明白少年楚湛的心态,过于自负而导致仇富。
哪怕洛予对他态度友善。
少年楚湛好一会儿才收敛起眼底扭曲的情绪,慢慢地将球衣洗干净。
故事再次转场。
高中的篮球馆,洛予和同伴们正打得火热,年轻的脸庞上挥洒着汗水。
休息时,洛予卷起衣摆擦了把脸,同伴戳了戳他的胳膊,“哎,洛予。那个是不是被你球砸到的同学啊?”
洛予扭头看向观众席,果然是规规矩矩并着双腿坐在位置上的楚湛。
洛予放下衣摆笑着朝他跑过去坐在他旁边,“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