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霄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下,然后更加铭记要好好修炼,努力赚钱还清这笔债报答顾雪洄。
灵气在体内游走几个周天后,贺怀霄收势结束吐纳。
上等舱房有窗户供客人观赏云海星空,贺怀霄靠坐着拿起灵果,难得放松下来,边啃边想着自己去到中州能找什么活赚钱。
窗外,火红的云海翻滚。
大晚上的哪来这么亮的光?
贺怀霄眉头一皱,打开房门本想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房门一打开贺怀霄就知道自己不用问,他这舱房隔音着实好,外面其他修士惊呼有,担忧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很快就让贺怀霄知道,是跟在后面的货船忽然加速冲了上来。
船上的管事和伙计很快就出来安抚客人,常驻商铺的店家也跟着劝客人不要过于忧虑。
“如果是兴阳派的跨州飞船,这还真不好说,但是诸位,我们乘坐的这艘船是天衍宗的!天衍宗的阵法炼器是绝对的第一,就连兴阳派也要望其项背,尤其是天衍宗主修阵法的昭灵殿一脉——”说话的店家比了个大拇指,“人家天衍宗的掌门代代都是昭灵殿出来的,知道吧?”
周围人立刻会意,长哦一声笑开。
贺怀霄没有像其他客人一样围着管事伙计问三问四,焦虑不已,反而十分镇定地走到一旁的舷窗观望。
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艘跨州飞船是小师叔的宗门,天衍宗制造的。
宝船上。
震雷宗一个长老推开操控方向的弟子,额头满是冷汗:“怎么回事,快退出来啊!”
“阵法阵法,其他阵法呢?赶紧停下,别再运转了!”广流仙宫长老觉得自己完了。
震雷宗搞的这叫什么事啊!
“先灭火吧,”另一个震雷宗长老惶惶道,“雷云导致船尾起火,再烧下去整艘宝船都要完蛋不说,还要蔓延到跨州飞船上。”
“来不及了长老!我们还是快走吧!”弟子们惊慌不已。
宝船船板破碎横飞,整艘宝船动都动不了,只能弃船向跨州飞船求救。
广流仙宫长老也意识到不妙,虽然这艘宝船的价值比不上他们的准备许久的跨州飞船,亦是造价不菲。
就因为震雷宗这一撞,给撞没了不说,还得罪了兴阳派!
“你……你们好得很!”广流仙宫长老气得直发抖,“老夫这次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无颜向掌门复命!”
跨州飞船的管事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宝船上的弟子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过去。
一个震雷宗长老转头道:“既然你觉得活下来是侥幸,不如……还是别回去了?”
信手打出一道锁雷符将广流仙宫长老困在原地,他道:“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其他弟子已经撤离,震雷宗长老倒也不怕此行被人看到,困住广流仙宫长老后便大摇大摆离开。
他是真的想活下去。
身后,茫茫火海中的广流仙宫长老眼含泪光:“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啊!”
他清喝一声,运气推出一掌,推开困住他的锁雷符:“你们震雷宗,休想!”
他若死在这里,以后震雷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广流仙宫就彻底洗不清了!
“我还以为你会甘心赴死呢,说白了还是好死不如赖活,”震雷宗长老阴鸷一笑,“人就是这样的嘛,很正常。”
“但是今天不行,你必须死!”另一个震雷宗长老前来助力。
广流仙宫长老一打二,三人修为差不多,他逐渐吃力。
成功登上跨州飞船的弟子不论震雷宗还是广流仙宫的,都焦急不已,大声呼喊让宝船里面的人尽快过来。
“长老,我们长老还在里面!”
一个上了跨州飞船的震雷宗长老认出顾雪洄,他斜眼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贺怀霄,更加不安。
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哑声问宝船里面是否还有人活着。
周围残破的阵法偶尔会运转爆发误伤,雷云之火蔓延燃烧,半艘宝船被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
再拖下去,骨架就要从高空坠毁了。
听到喊声,广流仙宫长老长长呼出一口气,接下一招假装脱力躺在火海里。
时间紧迫,两个震雷宗长老来不及确定他的死活,急急忙忙离开爬上跨州飞船。
“休想,你们休想离开一步!要死一起死!”
广流仙宫长老心知,就算能登上跨州飞船,震雷宗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起死!
届时兴阳派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从火海中缓缓起身,起手运气,飞身抓住一个震雷宗长老。
广流仙宫长老下了死手,震雷宗长老一时挣脱不开。
火势蔓延,繁复的符文爆炸,宝船船体只剩撞到跨州飞船的一点船头。
“长老!快上来!”
跨州飞船上的弟子没看明白,心焦不已,一叠声催促。
“下去吧你!”
跨州飞船震雷宗长老再也憋不住,暗自甩出一道疾风。
那道疾风并没有如他所愿将广流仙宫长老甩开,因为被一道流光拦截了。
他僵着脖子转过头,旁边是顾雪洄的冷笑。
“震雷宗,好得很啊——”
他知道宝船上有震雷宗,如果他想就广流仙宫就不可能避开。
为了救广流仙宫,他可以忍,可是震雷宗是真的不想给广流仙宫活路。
“你也配活下来?”顾雪洄是动了真怒。
轰隆——
宝船最后一点船体坠落,广流仙宫长老抓住这一点机会,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起,袭向即将登上跨州飞船的一个震雷宗长老。
自爆元婴!
“不,不是,这是干什么?”管事目瞪口呆。
元婴修士的元婴自爆,让这艘遭受诸多磨难的跨州宝船再也撑不住,防护阵法的刻痕错乱飞舞,符文一个接一个显现。
而后,抵御罡风的防护阵法终于裂开。
凶猛的高空罡风寻得突破口,不顾一切拥入!
“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管事面如死灰。
两艘跨州宝船挨得这么近,被这罡风一推,即将重叠。
顾雪洄所在的跨州飞船歪歪斜斜向一边倒去,他站在甲板上,清楚地看到另一艘跨州飞船各种阵法齐开,甚至在加快速度,尽量避免这次相撞。
周围除了管事伙计,还有震雷宗两个长老和两个宗门的弟子。
罡风越来越猛烈,如刀刮得人面颊生疼。
甚至有个伙计因为疏忽没有站稳,直接被罡风刮下去。
在那个伙计惊呼一声被风刮走后,震雷宗一个长老忽然问:“贺怀霄呢?”
顾雪洄当然不会回答他。
管事没有注意力去管他们的恩怨,他已经浑身瘫软,却还是撑着道:“其实船上还有个阵法,可以启动打开一条通道试着去到另一艘跨州飞船。”
这是跨州飞船遇险最后的逃生手段。
管事沉声道:“我一定会保证各位乘客安全到达目的地!我们兴义和,诚义为金,和合共生,说到做到!”
“请各位贵客先登通道,我们断后!”
他一礼,请船上其他人先走。
“我也留下来断后。”顾雪洄道。
其他人都这么说了,两个震雷宗长老当然不可能说要先走,只能咬着牙让两个宗门的弟子先离开。
阵法打开, 架起一道拱形桥通往另一艘跨州飞船。
贺怀霄在船舱内看到有身着广流仙宫和震雷宗弟子服的弟子落到甲板上,赶忙找了管事询问。
“好像是被广流仙宫的宝船给撞了。”管事也不是很清楚,现在救人要紧, “客人您要是……”
“我可以来帮忙吗?”贺怀霄打断他的话。
“可以的可以的, ”管事忙不迭道,“那艘跨州飞船撑不了太久, 阵法随时可能崩裂, 您如果愿意帮忙维持就太好了!”
“后面!后面还有人!管事伙计都在后面!震雷宗的长老也在后面!”一个广流仙宫弟子落地后说道。
贺怀霄遥遥望去,倏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师叔!”
贺怀霄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顾雪洄。
顾雪洄主动和管事伙计留下来断后, 逼得震雷宗长老负起责任让其他弟子先走。
管事低声对顾雪洄道:“还请贵客和伙计们一起先走, 我留在最后。”
顾雪洄:“你是不是要留下来启动摧毁阵法?”
管事浑身一震:“您……您怎么知道?”
这么大一艘跨州飞船从高空坠落,不论是坠落到哪里都会有危险, 所以最好是在半空摧毁化为尘埃降落。
顾雪洄:“我记得之前兴义和决定放弃兴阳派炼制的跨州飞船的原因之一就是出事之后无法在半空销毁干净,这让兴义和在之后付出了不少赔偿。”
“是。”
管事甚至考虑过自爆。
以往跨州飞船坠毁, 是真的砸死过人,凡人修士皆有。
顾雪洄:“我算是稍微懂点阵法, 我可以帮着看下,不必那么决绝……还有救的。”
“我在兴义和多年,十分了解这艘跨州飞船。如果真的有办法重新改造,当初又何必废弃呢?我意已决,怎么还能再劳烦贵客?”管事见过顾雪洄的烈阳令, 知道他身份贵重,郑重谢道,“您愿意留下来断后已经是帮了大忙。”
管事转过身,一个人走向船舱内部。
有资历深的伙计意识到管事要做什么, 登时红了眼眶喊他回来。
两个震雷宗长老对视一眼,似是顺手甩了一下袖子。
一道流光悄然从袖中溜出来, 旁边有些许偏移的阵法刻痕顿时错乱,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伙计被唬了一跳,以为是阵法损坏,忙催促众人快走。
“小师叔——”
一声呼唤遥遥传来。
顾雪洄看到贺怀霄在另一艘跨州飞船上的甲板朝他招手,焦急不已。
被发现了呀。
顾雪洄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前面的震雷宗长老。
“顾道友,”一个震雷宗长老往后一指,“你看看那边的符文,是不是要炸了?”
顾雪洄转身看过去,脚下一踉跄。
——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再一回头,震雷宗长老已经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顾道友,你可得快些,这阵法要维持不住了。”
顾雪洄想也不想,从袖中射出一道青色光芒。
正是之前断了剑尖的碧光剑。
一而再再而三,顾雪洄忍无可忍!
险险避开碧光剑,震雷宗长老面色一变,却还是说道:“顾道友是何意?如今一同遇险,当同舟共济……”
“谁要和你同舟!等着被你推下去吗?”顾雪洄喝断。
其他伙计已经走完拱形桥成功到达另一艘跨州飞船。
顾雪洄再没顾忌,今天他让这俩渣滓活着走到对面,他就不姓顾!
碧光剑平口,却不影响顾雪洄的凌厉。一打二,怒火让他战意沸腾。
与他不同的是,震雷宗两个长老更想尽快走完这座桥活下去。
他们且战且退,往出口腾挪。
顾雪洄岂会如他们所愿?
碧光剑往前一掷,直直插入二人前面,剑气纵横,生生逼得二人停步!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怎么打起来了?他们不会是因为私人恩怨才导致事故吧?”
“都这时候了还能打起来,看来是真的不想让对方活下去了!”
贺怀霄听到身边其他人不断议论,还有的干脆建议不管他们直接走了,免得被影响到。
管事拿不准该如何是好。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紧急铺设的逃生阵法坚持不了太久,他们再打下去谁也活不了。
“这青衣剑修真是蛮横,刚才就是他先动手的吧?”
“一打二也要拖住人不让人家走,肯定是他找事啊!”
周围有人开口,震雷宗弟子忙帮腔。
“是是是,那青衣剑修是轩紫剑宗余孽,我们震雷宗好心招揽安置,结果人家都不领情的……”
“你们胡说什么?”贺怀霄的碧光剑刷啦出鞘,一剑将震雷宗弟子扫倒。
“我小师叔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你……贺怀霄?”震雷宗弟子惊疑不定,怎么也想不到这师叔侄两人会分开坐跨州飞船。
贺怀霄却不管他们,飞奔向拱形桥。
回头再找他们算账,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小师叔。
“小师叔,我来了!”贺怀霄落在顾雪洄身侧。
拱形桥历经打斗摧残,摇摇欲坠。
“来得挺好,正好一起解决了!”震雷宗两个长老大笑。
顾雪洄责怪地看向贺怀霄,却反被贺怀霄碰了碰。
贺怀霄一触即分,快速道:“之前震雷宗上门的时候,我希望小师叔能在,以己度人,我想这个时候小师叔也是希望我在的。”
顾雪洄:“……”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有谁能拒绝这一片真心呢?
剑光如游龙,碧光划破长夜,掩盖星光。
避开对面的攻击,两人错身时顾雪洄问贺怀霄:“我主攻,你来辅可以吗?”
“听小师叔的!”
贺怀霄握紧碧光剑,在顾雪洄全力进攻时,防守薄弱处。
符纸漂浮燃烧,一个个赤红的符文扭曲勾连织就成大网。
顾雪洄出剑一点,大网一颤如同水面被风吹皱,凝聚于一点,而后被顾雪洄拉扯断!
旋身跃起,顾雪洄对准一个震雷宗长老劈下一剑。
剑气如狂龙怒吼,生生将他的手臂撕了下来。
在跨州飞船上围观的修士一时哗然。
“金丹战元婴!”一个修士点破对战双方的修为,“两个金丹战两个元婴!元婴竟然还不如金丹!”
“他们是轩紫剑宗的,那个小宗门不是说没了吗?”
“轩紫剑宗和震雷宗?他们不是合并了吗?”
“也就是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才会相信所谓的‘合并’,轩紫剑宗这两人这么强悍,又经营了这么多年,鬼才信是和平合并!”
拱形桥洒下一长串血花,那个被顾雪洄撕掉一条手臂的震雷宗长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一条手臂从高空掉落,无影无踪。
另一个震雷宗长老看到这一幕也心惊不已。
他们之前就见识过顾雪洄一剑喝退七人的威势,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对方不过是趁着他们力竭轻心罢了。
——不过是个金丹,难道真能逆天越境挑战?
这对师叔侄很棘手啊……
看出顾雪洄是不死不休,两人心下一沉。
“大不了就是一死,来!”独臂的震雷宗长老吼道。
被断手后他恨死顾雪洄了。
另一个震雷宗长老微微扭头,看向拱形桥的尽头。
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是快一点,不过两个呼吸间的事。
与此同时,拱形桥开始摇晃。
“不好了,对面那艘跨州飞船撑不住了!”
有人叫喊,催促管事不要再搭理拱形桥上四个人,尽快离开。
维持逃生阵法的跨州飞船不断摇晃,各种部件燃烧掉落,如迅疾的流星。
“来不及,快走!”另一个震雷宗长老喊话,“他们要死就让他们自己去死,何必为他们陪葬?”
拱形桥的光芒逐渐黯淡,即将消失。
震雷宗长老抓住另一个仅剩的手臂,掏出大把符篆洒下拦住顾雪洄的脚步。
“休走!”
贺怀霄运气递出一剑,剑气如虹。
顾雪洄则掷出手中的碧光剑,剑气千万道,如汪洋涌向震雷宗二人。
拱形桥终于撑不住,寸寸塌陷消失,断了两艘艘跨州飞船的连接。
震雷宗二人差点一步踏空!
更可怕的是,随着拱形桥的碎裂,还有高空罡风的侵袭!
罡风如刀,毫不留情,本就脆弱的拱形桥摇晃得更加厉害。
既然回不去,那就只能一起死了!
震雷宗长老眼睛发红,量天尺一抛,铺展出无边阵法。
“竖子也敢?今日在此留下性命吧!”
拱形桥一塌陷,顾雪洄就带着贺怀霄往回退到那艘即将坠落的跨州飞船上。
后面是震雷宗长老的杀阵,贺怀霄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一发觉有异动立刻提剑防御。
从云上的高空坠落,就算是元婴修士也会没命。
杀阵只是掩饰,震雷宗长老就等着贺怀霄出剑,当即伸手不顾碧光剑的剑身有多锋利,紧紧握住。
鲜血滴答,震雷宗长老咬牙坚持。
独臂的震雷宗长老则用神识控制自己的量天尺,击向顾雪洄,让他无暇帮贺怀霄。
幸亏碧光剑只是最普通的剑,震雷宗长老就算是用力到满手血白骨可见,也只是单纯的受伤,不像其他特殊材质炼制的神兵利刃还有别的效果。
怎么甩也甩不掉震雷宗二人,贺怀霄手稍稍一松。
要不然他就此放弃这把剑如何?
这把轩紫剑宗最后的碧光剑,这把贺石亲自送给他的剑。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贺怀霄就放弃了。
不可以。
没了这把碧光剑,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轩紫剑宗弟子,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回到长山州?!
他抬眼,眼底冰冷。
一只手并指掐诀,贺怀霄甩出一道劲风。
罡风阵阵,即使没有贺怀霄出手,震雷宗二人也觉得自己随时要被甩丢。
更可怕的是,跨州飞船上各类阵法已经失灵反常,同样在坠落。
启动了自毁阵法的管事从火光中走出来,就看到四人对峙的场面。
这个场面实在诡异,管事本人已经不抱生的希望,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外面缠斗,一时有些发懵。
顾雪洄是他熟悉的贵客,比起有可能是造成宝船撞击跨州飞船的始作俑者,管事更愿意站在顾雪洄那边。
“快把剑丢了,”管事对贺怀霄说,“即使你不丢,等会坠落的时候罡风加大,你也握不住。”
甚至可能会因为这把剑被甩出去。
“不可以!”贺怀霄还没答话,顾雪洄就抢先说,“不许松手。”
“我知道的。”
贺怀霄没有向管事解释这把平平无奇的碧光剑有多重要,他的小师叔知道并理解就够了。
顾雪洄问管事:“自毁阵法开启后,我们有可能活下来吗?”
管事:“有可能,但是极难,没有人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
兴阳派自毁阵法的不完善就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顾雪洄顷刻间就有了决断:碧光剑他要,震雷宗人也得死。
顾雪洄让贺怀霄收了剑,自己转动碧光剑化成的碧玉长杆,调动起甲板上一块掉落的巨大部件,劈头朝二人继续砸去。
管事:“……”
算了,反正也是没用的东西了,不如在损毁之前发挥最后的作用。
震雷宗二人借着贺怀霄收剑的力道飞起,正想抓住船舷,头上就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罡风呼呼猎猎,就连巨大的跨州飞船都维持不了稳定不断摇晃下坠。
更别提震雷宗二人被顾雪洄突如其来的一手,还没站稳就被拍进罡风里。
燃烧的部件上还有残存的阵法,在罡风中爆发出尖锐的爆裂声,连带二人一起化作灰烬。
跨州飞船急速往下坠,罡风怒吼,黑色的云海滔滔。原本高大雄伟的跨州飞船,在罡风和失灵阵法的摧毁下,无比脆弱,轻轻一碰就有部件掉落。
明明是极为严肃危急的时候,不知为何,看到顾雪洄解决了震雷宗的人朝他得意看来,贺怀霄竟然不合时宜地想笑出声。
跨州飞船的船身倾斜,剧烈摇晃。不少零碎的物件经不住猛烈的罡风,在空中乒铃乓啷飞舞碰撞。
两人相互握紧双手不敢放松。
贺怀霄拿出碧光剑挥退一个胡乱飞来的部件,忍不住探头往下望去。
黑色云海过后是黑沉沉的土地,一点光也没有。
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还是长山州吗?
管事再另一旁,抱着一根柱子免得自己被罡风吹走。他被罡风吹得不敢睁眼,喊着和他们说如果能够落到水里或是野外是相对较好的,如果是落到凡人聚居地则会麻烦很多,最差的结果是落到某处小宗门驻地。
护山法阵一开,这艘残破的跨州飞船基本就完蛋了。
“小师叔,你害怕吗?”
顾雪洄这会儿正在抓紧时间调息恢复,谁知道整艘船下去会什么情况?
如果到时候爆炸燃烧,只要跑得快,也不是没机会。
顾雪洄撩起眼皮,在他旁边的少年瞳眸漆黑,没有一点惊慌,如山岳一般给人镇定可靠的感觉。
“怕呀。”顾雪洄抓了抓自己被罡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啊?那那……”贺怀霄忍不住把顾雪洄的手握得更紧,只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顾雪洄。
——顾雪洄修为见识都比他高,连他都对这次跨州飞船坠毁没什么办法,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临近过年,师尊放我们出山门去云鹤城玩,我听他们说,过年的时候会有凶兽出来作乱,需要点灯笼放鞭炮……”
那个时候贺怀霄年纪还小,又是在修仙宗门长大,知道既然有飞天遁地的仙人,自然也觉得会有固定时间点出来吃人的凶兽。
他性子向来沉静,即使忐忑害怕一路不怎么玩乐,其他人也没放在心上。
晚上回了宗门以后,贺怀霄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惊胆颤地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晚上临睡前,发现贺怀霄异常的贺石来找贺怀霄了,同事带了一个会钻出三叶金鳞鱼的灯笼挂在贺怀霄床头。
“那个时候师尊问我在害怕什么,我说我怕再也看不到师尊……”贺怀霄顿了顿,继续道,“师尊说,人有所惧很正常,怕的是跨不过那个恐惧。”
顾雪洄似是听得入了神,一直没有动作。
贺怀霄:“他又说,如果我一直怕也没关系,他就陪我睡一晚上,和我一起克服这个恐惧。他一直都在。”
修士的生命何其漫长,那个时候贺石大概以为自己会长久地在这个他视作亲儿的孩子身边。
贺怀霄一字一顿,语气极为坚定:“如果小师叔害怕,我也会一直在,我不会放手的。”
如同贺石一样,他会陪着顾雪洄。
跨州飞船如同飞火流星往下坠,整艘船很多部件已经被罡风刮走,只剩一个空壳,单薄脆弱,甲板摇摇欲坠,四周不断有破损的阵法刻痕符文爆炸,他们勉强撑起一个防护阵法抵御。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互相依靠。
良久,顾雪洄似是轻轻笑了一声。
“我之前和掌门立下誓言,说要保护你成功走出长山州,不然就要丧失理智神魂自燃,下辈子做不了人……”顾雪洄满意看到贺怀霄愕然的神情,“所以啊小贺师侄,我现在最害怕的是,要是这么憋屈地死了,我下辈子做不了人怎么办?”
贺怀霄:“……”
贺怀霄完全想不到下辈子顾雪洄不能做人祸害人,会成为什么。
“刚才我认真地想了想,如果下辈子做不了人的话,我就做一棵树。”
“为什么?”
“我小时候练剑误砍了一棵树,我家老祖宗骗我说下辈子要做树偿还。”
“……”
贺怀霄要是到这份上还不知道自己被顾雪洄耍了,不如直接跳下去早死早超生算了。
“小师叔……”他颇为无奈,同时又庆幸,幸好这个时候还有顾雪洄。
只有顾雪洄在这个时候还能开得出玩笑来。
似乎接下来有可能的死亡也没那么值得害怕。
不,他们一定不会死!
只剩支架的船体在急速的下降中终于支撑不住,支离破碎寸寸碎裂,那些小部件疯狂燃烧,化为飞火流星四处溅射,最终在成为堙灭于黑夜中的尘埃。
周边破碎的阵法爆炸燃烧,火光熊熊,高热灼烧幸存者,让人意识模糊。
贺怀霄很想保持清醒,然而实在是太难受,他像是也烧起来了,仿佛要融化在这片火海里。
恍惚间,他似是看到顾雪洄摸了摸他的额头。
就像是师尊小时候在黑夜中的床头摸他的额头一样,温暖轻柔。
“小贺师侄,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怕——”
我不怕的,小师叔。
他昏昏沉沉闭上眼。
置身于火海中,他大概是真的融化蒸发了,浸入湿润氤氲的梦中,漫漫星河入怀。
橙红色的火光中,顾雪洄将贺怀霄背起,示意管事跟上他。
“我只能背得动一个人,你就只能尽量跟紧点了,我带你走出去。”
管事忙不迭跟上。
他好歹也是个元婴,虽然战斗力比不过这两个金丹剑修,但身体强度肯定比他们强的。
听到管事的说辞,顾雪洄只是笑了一下。
这里只有贺怀霄是实实在在的金丹,可他是天生剑骨,身体强度又比普通修士强上那么一些。
现在就是化神来了也不一定能走出来。
“走吧,要是真的等这艘跨州飞船坠地,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跨州飞船依旧在降落,顾雪洄握着碧光剑化成的碧玉长杆一挥:
炽热红艳的火海中忽然多了星星点点的白色。
管事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雪,是雪!
雪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倒映着火光,融化成雪水又结成冰,铺就一条晶莹的道路。
管事心神俱震,这是他就算一个元婴也无法拥有的能力——法相外化。
原来这个贵客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仔细想想其实是很正常的——毕竟顾雪洄手上有代表其是兴阳派弟子的烈阳令,说明他来自中州,中州那地方,修为高些太正常了。
只有顾雪洄知道,这一路有多难走。
他并不是真正的化神,能使出这样的能力得益于之前迭会山死掉的震雷宗长老和任闲给他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