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再怎么强势,顾雪洄也不过是一介金丹。
照之前顾雪洄的那一剑,陈单升起微弱的希望,如果顾雪洄能晋升元婴……
这个问题顾雪洄没办法回答,他本就是真正的元婴。
顾家老祖宗怕他长期停留在元婴大圆满,有意无意冲击化神失败最后走火入魔,这才用白玉镯把他的修为压制在金丹大圆满,只有他能领悟剑意时,才是突破化神契机,届时白玉镯不再压制修为,震雷宗对顾雪洄来说连菜都谈不上。
顾雪洄长长叹气:“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陈单:“所以你来长山州,来我们轩紫剑宗,就是为了寻找晋升机缘吗?”
“只是顺路帮一个长辈完成承诺而已,”顾雪洄三言两语讲清楚他为何会来轩紫剑宗,“对我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贺掌门确实是个好人,我才愿意留下来。”
陈单沉默,贺石确实是个好人,不然就不会在危急时还让邱历坤带着部分弟子脱离宗门,也不会坚持一定要守住轩紫剑宗了。
对贺石来说,轩紫剑宗就是他的责任。
多年前,天极塔挑战后放弃广流仙宫和其他宗门的招揽,放弃佳人姻缘,返回籍籍无名的小宗门支撑起门楣,对他来说是应该的;多年后,震雷宗来势汹汹要换掉轩紫剑宗的山门,改换祖师门庭,以一己之力守住宗门决不屈服,对贺石来说也是应该的。
——他是轩紫剑宗的掌门,怎么能把一代代门人攒下来的基业拱手送人?
烛火幽微被风吹得晃荡不稳,陈单没有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贺石,而是看向西侧。
那里的山与天接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黑漆漆的云海翻涌,不断向东涌来。
“震雷宗不会放过羽台峰一脉。我能明白你的坚持,但是我不能苟同。”
陈氏家族在轩紫剑宗经营多年,怎么能因此被连累覆灭?
“如果我还年轻几岁,没有家族拖累,我也许会跟着你出剑,”陈单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冷静,“但是,没有家族就没有现在的陈单,我不能。”
“反正你也没多少时辰了,是吧?”
贺石笑着点了点头,良久,才积蓄了说话的力气:“你去吧。”
陈单转身走到门边。
“若有来世,你别做掌门了,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他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曾经他以为,在上任掌门羽化后,他会是下一任轩紫剑宗掌门,毕竟他的家族在轩紫剑宗经营多年,他本人资质天赋皆不差,接任这个位置顺理成章。
没有想到上一任掌门会点名让贺石接任。
彼时贺石真的就是平平无奇,除了占据掌门弟子这个名号,毫无突出点。
整个轩紫剑宗没有人服气这个毫无根基又修为平平的新掌门。
至于上任掌门羽化前窥得的天机,没有人放在心上觉得能实现——看他们有这样的新掌门,就知道是不可能了。
于是贺石主动提出离开宗门效仿上任掌门去历练。
他没有说归期,又主动任命陈单为执法长老,这让陈单大喜,以为贺石是主动让位避开自己的锋芒,轩紫剑宗以后就由自己说了算。
直到某一天,他从兴义和出来,满心都是欣喜于自己为宗门低价购入一批炼制碧光剑的材料,再加上自己会炼器的技术又有精进,门内自己的威望又高了不少。
路过闲云客栈时,他忍不住往内探了一眼。
这家客栈他是知道的,由鹤妖丹绮经营,里面的不少吃食蕴含灵气,就是修士也爱吃。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犒劳一下自己?
探入袖内摸了摸买材料剩下来的灵石,陈单盯着菜牌上标注的价格,暗暗计算自己能买得起什么。
“听说了吗?天极塔的元婴挑战层数久违地刷新了。”
陈单盯着菜牌,漫不经心地想这和他这个金丹有什么关系,他有钱也不会去挑战天极塔,反正他也不会离开轩紫剑宗,不如把这个钱省下来……
“五百一十二层啊,我的乖乖!这以前得化神才能上去啊!”
“贺石,是叫贺石吧?就是云鹤城这附近的宗门,轩紫剑宗的。”
陈单倏地转头,心脏止不住狂跳,死死盯住那几个讨论的散修。
那几个散修察觉到他的视线,以为他来者不善,同样凶狠瞪视回来,警告道:“这里可是云鹤城,还在客栈里,在这里动手谁都落不着好。”
陈单却顾不得那么多,冲过去问:“你刚刚说的谁?谁挑战天极塔破纪录了?”
“轩紫剑宗的贺石啊!”
“太厉害了!他是拿着一把最普通的碧光剑上天极塔的。”几个散修谈论时又比划起来,激动得仿佛是自己破纪录。
“你敢信?最普通的碧光剑!”
“这才是真正的剑修啊,绝世剑仙也不过如此!”
“他未来是不是也会化神啊,听说就连广流仙宫的苏月仙子也对他青眼有加,似乎要请他入广流仙宫当长老呢……”
后面的话陈单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买就出了客栈。
广流仙宫屹立长山州第一宗门多年,去广流仙宫当长老,总比窝在小宗门做掌门的好吧?
都说宁做鸡头不愿做凤尾,可轩紫剑宗连鸡头都算不上。
他恍恍惚惚地回了宗门,看到山门广场处立着一个颀长的青影。
“你……你是来收拾东西的吗?”他问。
收拾了东西就要去广流仙宫当他的乘龙快婿了吧。
贺石摊开手心,赫然是三块上品灵石:“这个是之前我出门的时候从账上借走的灵石,现在归还。”
东西当然要收拾,贺石离去太久,羽台峰上堆了不少陈单顺手放在这里的东西,这些都要搬走。
陈单不敢抬头看贺石的脸色,耳尖发红。
耳边却是贺石朗朗的声音,带着温厚的笑意谢谢他这些日子为宗门劳累。
——阴阳怪气。
他没好气地想以后贺石肯定要给他穿小鞋了。现在的贺石可不是当初一无所有被迫离开轩紫剑宗的贺石了,这一步,该不会就是打压陈家,把自己执法长老的职位给撸掉吧。
他等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他陈单依旧是轩紫剑宗的执法长老,稳稳当当从未变过。
贺石的态度始终如一,他拒绝了广流仙宫在内一干大宗门的招揽,安安心心窝在轩紫剑宗这个小门派当他的掌门,教授弟子剑法,琢磨上任掌门游历回来后留下来的心得,改进功法。
照这样的发展,轩紫剑宗会如上任掌门羽化前窥得的天机那般,崛起,傲立一方吧?
陈单握紧碧光剑,与采集了香愈木树汁回来的贺怀霄与顾雪洄擦肩而过。
没有,不可能了。
再也不可能了。
“陈长老——”
贺怀霄想问问贺石的情况。陈单理也不理他,一眨眼就拉开一大段距离。
陈长老跑这么快的?
大概是因为要下雨,空气潮湿地黏稠。乌云密布层层往下压,压得人胸闷不已。
贺怀霄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一颗心空荡荡没有着落。
“师尊,师尊——”
快步跑回贺石床边,见他竟然坐起来,笑着向他看来,贺怀霄这才停步喘气。
跟在他后面的顾雪洄却猛地踢到门槛,差点摔倒。
“怀霄来了呀,”贺石笑笑,“别慌啊,我这不是好着吗?你小师弟呢?怎么没看到他。”
林融一直要哭不哭的,再加上折腾了这么久,身心俱疲,怕他也跟着倒下,贺怀霄早早就让他回去歇息了。
“不愧是我们羽台峰的大师兄。”贺石很满意,“真好啊,怀霄。”
他看着贺怀霄,眼眶忽然湿润起来。
他想起他第一次抱起贺怀霄的那天,漫天风雪,孩子伶仃躺在单薄的襁褓里,被冻得浑身发紫却不哭不闹,只是拿这一双黝黑的黑眸定定地看他。
“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和我姓吧。”
他望见东方日升金光万丈,心胸陡然开阔升起万千豪情:“就叫怀霄好不好?”
一转眼就长成这样的挺拔俊秀少年了啊。
真好啊——
他闻到少年身上清淡的香愈木香味,想起他曾经牵着贺怀霄的手,一步一步爬上浮云崖,为他介绍轩紫剑宗这片重要的宗门财产,看着孩子靠在香愈木旁边,闭眼感受香愈木香味,灵气缓缓地随他的呼吸被他吸纳入体内。
无师自通学会修炼,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忍不住抱起小小的贺怀霄,召出飞剑带他感受真正的御剑飞行,俯瞰整个宗门。
“你愿意成为我的徒弟,做羽台峰的大弟子吗?”
“愿意的,我愿意的!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个当初结结实实跪拜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磕拜得额头红肿的孩子长这么大了啊。
真好啊——
“怀霄,你出去一会儿好不好,我和你小师叔说一会儿话。”
顾雪洄从进来后就绷着脸没有开口。
贺怀霄犹豫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顾雪洄不是真正的轩紫剑宗门人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贺石还是坚持这么称呼他。
“你出去吧,我和贺掌门说一会儿话。”
顾雪洄的话让贺怀霄回过神来,仔细想来,顾雪洄从未叫过贺石一声师兄呢。
贺怀霄出去的时候只把门半掩上,从屋里可以看到站立在门口的少年身影。
“真好啊,”贺石跟着顾雪洄一起看出去,“他都这么大了,还顺利金丹了。”
“是。”顾雪洄眼神晦涩,“你……”
“回光返照。”贺石笑着说出顾雪洄的猜测。
顾雪洄不说话了,盯着屋内如豆点的烛火。
“将死之人,求顾仙君一件事,不知道能否顾仙君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应下来。”这是凡人面对修士才会有的请求语气。
“你的信我收到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顾雪洄扯了扯嘴角,摸着右手的白玉镯,“我没有办法给你保证,我能带着两个人顺利躲开一个化神数个元婴的追杀。”
“你可以带着他们去中州,你是兴阳派的内门弟子,护佑这两个人对你来说不难。”
顾雪洄沉默。
其实他想过,如果他硬要回中州,老祖宗肯定是拿他没办法的。他是长鲸汀唯一的继承人,这两人就算是一起拜入天衍宗长鲸汀,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确实是,只除了一点,”顾雪洄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我不是兴阳派的,你确定你还要相信我?”
“信,我信你!”贺石握住他的手,“我的徒弟就交给你了,你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小师弟。”
握住顾雪洄的手越收越紧,贺石继续道:“我师父修为低微,到羽化时也不过是金丹,他窥见的天机做不得数,但是我的修为比他还高,我死前勾动天地法则立的誓言,应该比他有用吧?”
趁着顾雪洄愕然愣神间隙,贺石冷不防举起他的右手,并指沟通天地。
“苍天在上,天道见证,顾雪洄曾与我贺石立誓承诺要为我的大弟子贺怀霄护法却没有实现,今再立誓补偿,护佑我徒怀霄成功逃出长山州。若有违背,我愿以神魂不入轮回为代价,日日侵扰铸成其心魔,永远永远不得进境,丧失理智自燃神魂不再为人!”
轰隆隆——
雷声轰轰,浓厚的天地法则威压降临,贺石拧住顾雪洄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你发誓!”
元婴大圆满的贺石距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本就有模糊的天地法则感悟,更别提他是有自己剑意的剑修,如果是在平常,这样沟通天地感悟,说不定就直接化神了。
但是贺石没有,这是他第一次沟通天地运用天地法则,也是最后一次。
“师尊——”
门外发现天地变换的贺怀霄进来,冷不防撞见贺石强硬拉着顾雪洄,五官因为激动甚至有些扭曲。
“你,你们……”贺怀霄愣在原地。
“我发誓。”顾雪洄轻轻道,顺着贺石的姿势并指立下誓言。
轰隆隆——
雷声更大了,一道粗壮的紫色雷电当空劈下,见证誓言的成立。
“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顾雪洄抽出手,留下师徒两人。
窗外乌云如浓墨,完全遮盖住夜空,不见半点星光。
“师尊你刚刚是?”贺怀霄不敢相信刚才所见,“小师叔他怎么了?”
“没事了。”贺石伸手叫他他让他靠过来,“你以后要听你小师叔的话,不要惹他生气,要好好待他,知道吗?”
“……”
贺怀霄刚定下来的心直直往下坠。
“以后,轩紫剑宗就靠你了,你要好好的,怀霄。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能遇到你,养你长大是我最幸运的事,比当年破天极塔创造记录,成为名副其实的轩紫剑宗掌门,还要开心……”
“以后,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对不起,我是最没用的师尊……”
夜风一阵一阵吹来, 吹得他衣袖猎猎。
昔日他曾在这里和贺石一起遥望云鹤城的城门楼,说起轩紫剑宗的往事,谈论弟子的资质, 如何因材施教教导他们, 也曾在这里煮水烹茶,看贺怀霄和林融练剑学吐纳, 一呼一吸灵气涌来被他们吸纳, 伴随铮铮剑鸣顺手撇过打歪的剑气,指点他们正确的发力方式。
天边的云霞, 悠游飞过的云鹤最熟悉不过的景象。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只剩一片漆黑。
好像要下雨了。
顾雪洄从袖里拿出一瓶香愈木树汁,喝了几口还是觉得难受。
——果然年份不够, 一点用都没有。
他把自己心定不下来的罪怪到别处。
在这里空等没有用,该来的还是要来。
在平台踱步走了几圈后, 顾雪洄走回贺石的住处,蹲守在门外。
窗上映出师徒二人的身影, 贺怀霄俯在床边,似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
顾雪洄转过身子,双眼空茫向下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风一阵一阵的吹,屋内灯火摇晃,于是他的影子也跟着变大变小摇晃。
终于, 烛火熄灭了。
顾雪洄的影子消失了。
屋内安静漆黑,与屋外的漆黑融为一体。
顾雪洄安静站在原地,浑身像是冻住一样睁着眼睛不敢眨一下。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一声过后, 屋里忽然传来三下沉闷的磕头声。
……结束了。
顾雪洄手脚僵硬,却又忍不住软下去。
“小师叔——”
贺怀霄出来了。
太黑了, 顾雪洄想,眼前模糊一片,他都看不清贺怀霄是什么表情,只是麻木僵硬地伸出手。
贺怀霄的手和他一样凉,他们像是两座冰雕互相触碰,他们不应该感应到对方的感觉,却又明确知道对方有多冷。
“我没有师尊了。”
顾雪洄忽然鼻子一酸,眼睛模糊得更加厉害。
他不敢去看贺怀霄,只是抓着他的手,抖着唇道:“我知道。”
实际上,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与师尊了……”
“小师叔知道。”
他抱住贺怀霄,愣愣地瞪着眼睛望天。
一滴冰凉的雨滴正正好落下来,闯入他的眼眶,使得他的眼睛更加酸痛。
今年春天的最后一场雨终于来了。
雨水从天上落下,顺着皮肤,顺着骨骼滑落,洇湿衣服。
这场雨并不焦躁,缠缠绵绵淅淅沥沥,柔软地抚摸过天地万物。
顾雪洄眨了眨眼,伸手抱住贺怀霄。
湿热的气息加重了许多,特别是胸前的衣襟。像是有小动物受伤了俯在他的怀里不断舔舐求安慰。
他是贺怀霄的小师叔,他在贺石临睡前立过誓言的,他要护住他的弟子。
“以后有小师叔。”他说。
“以后有小师叔。”他再强调一遍。
“嗯,我知道的。”贺怀霄努力发清楚每一个字词的音,“我有小师叔。”
“走吧。”
顾雪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雨一直没有停,他的衣服湿透,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他却没有着急用法术干燥,任由水滴着。
惯用的三叶金鳞鱼灯笼他也没有拿出来,只是用量天尺变形撑住,免得因为漆黑看不清路,被湿滑的路滑倒。
贺怀霄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我来带路。”
“师侄要去哪里?”
他们不点灯,自有人点灯,明亮的剑光灯光照过来,挡住他们的前路。
陈单面无表情,身后是陈嗣霖等一干弟子。
震雷宗一定要杀林融和贺怀霄,这里乃至整个长山州都不是久留之地。
要不然贺石就不必死前还要逼着顾雪洄立誓了。
骤然照过来的灯光刺激得顾雪洄眼睛难受,下意识去看贺怀霄。
“我没事。”贺怀霄眼睛通红,朝他细微地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陈单,他身后的弟子都换了衣服。
震雷宗的弟子服。
“这个时候要是还叫师侄,脸皮未免太厚了吧。”顾雪洄冷冷道。
陈单没有生气,说道:“那又如何,总比你这个莫名其妙外人的亲近些吧?”
贺怀霄:“小师叔不是外人,师尊说他是叔祖在外收的弟子,多年未回宗门。”
陈单怔愣一瞬,他身后的陈嗣霖等弟子大笑。
“这个时候还要自欺欺人吗?”
“不是吧,人家自己都当众承认是中州兴阳派的了。”
“别说,轩紫剑宗没了就没了,要是能抱住大腿趁机拜入兴阳派,啧啧啧……那不美滋滋。”
“兴阳派可是天下第一宗门,广流仙宫在人家面前什么也不是,要我我也愿意。”
顾雪洄掏出量天尺甩出一道紫电:“话真多,和你们有关系吗?”
一众震雷宗新入门的弟子立即闭嘴。
“阁下一个外人,还是别插手震雷宗与轩紫剑宗两派的恩怨,”陈单拿出自己的碧光剑,“只要阁下尽快离开,我震雷宗不会追究。”
他带着陈氏一族和轩紫剑宗其他弟子加入震雷宗的投名状就是贺怀霄的人头。
虽然已经见识过顾雪洄一剑震慑七个元婴,陈单却不觉得自己打不过顾雪洄。
那一剑威风是威风,可也就一剑而已,一剑过后,顾雪洄明显消耗过多,差点脱力,指不定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
“你吗?你觉得你能拦住我们?”顾雪洄没把陈单放在眼里,嗤了一声,“你未免也太急了吧。”
他故意往后面的屋子瞄了一眼。
那是贺石的屋子,里面太黑了,外面的光照不进里面,没有人知道里面什么样。
贺石还活着吗?
陈单犹豫起来,即使心知贺石就算活着也不可能爬起来救人,他还是下意识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
顾雪洄抓起贺怀霄:“走!”
两人头也不回,急速向林融处跑去。
陈嗣霖没想到两人竟然打也不打,就这么跑了,一时不知该追还是放过,看向陈单。
“愣住干什么?追啊!”
陈单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推了陈嗣霖一把,示意他尽快追去,自己却站在原地,无声凝望贺石的屋子。
“你还在吗?”
雨丝窸窸窣窣落下,像是回答。
“你知道的,你答应了,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这样做。”
他闭上眼,眼角有冰凉的水滴滑落。
独自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踏上追杀的路程。
在他身后,火光冲天,一柄街边最常见的碧光剑在火中若隐若现。
“小师弟,小师弟,快醒醒!”
情况紧急,贺怀霄顾不得这么多,勉强弄醒林融,也不管他人有没有清醒,一把将人从床上拉起来。
“快快快,我们快走,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他不敢点灯大声叫人,生怕引来人。
陈嗣霖他们大概以为他和顾雪洄会放弃林融独自逃生,竟然真的被他们绕来绕去绕晕了,不知道他们还会暗中绕回羽台峰带走林融,竟然没有在这边做把守,更多的是人手去封禁山门了。
“小师弟,快起来,你要带什么?”
贺怀霄急得不行,浑身是汗。
顾雪洄还在引开追兵,他一个人先来叫人,两人约好在浮云崖汇合。
好不容易把人叫醒,林融还是懵懵懂懂,似乎还没清醒。
贺怀霄担心他是劳累忧思过度,这会儿也不敢把贺石已死的消息告诉他,只能含糊催促他快点起来收拾东西。
未来一路不会很太平,最好带些保命的东西,各种丹药也要带上,衣服什么的也不能少。
林融不动,贺怀霄已经等不及要帮着他收拾了。
“你在干什么啊?”林融看着团团转的贺怀霄,看不明白。
“收拾东西啊,我们得快走了,小师叔在浮云崖等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小师叔?”
“是,你……”贺怀霄转过身来,与目光澈然的杏眼对上。
林融已然清醒,正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谁,小师叔又是谁?”
贺怀霄愣在原地。
“这里这里,就是这里!”
屋外灯火明亮,一声高过一声的搜寻声传来。
陈嗣霖找到他了!
“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巨大的荒谬感向贺怀霄席卷而来。
“你是谁呢?我应该认识你吗?”林融打量着贺怀霄,问道,“我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你们当然不认识,”陈嗣霖带着人冲进来,剑尖指向贺怀霄,“他就是一个闯进来的贼人,小师弟别怕,师兄这就抓住他!”
陈单也循声追来:“有胆气,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我们震雷宗的先天灵体,真是胆大包天!”
贺怀霄望向林融:“你是震雷宗的?”
林融点头:“我是震雷宗的弟子,怎么了这是?你到底是谁?”
贺怀霄茫然地环顾一圈,喃喃道:“我应该是谁呢?”
“贺怀霄——”
顾雪洄久等不到人,预感不妙,提着三叶金鳞鱼灯笼赶到。
“你是贺怀霄,轩紫剑宗掌门贺石的大弟子,下一任轩紫剑宗掌门!”
“你在犹豫茫然什么?!”顾雪洄大吼,“轩紫剑宗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明白吗?!”
陈单握紧碧光剑站在一侧,冷嘲道:“是的,你,贺怀霄,现在是轩紫剑宗唯一的传人了。”
林融歪了歪头:“轩紫剑宗的唯一传人?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我们以前交过手吗?你看着好像是有些眼熟。”
“没有,我们不认识。”
贺怀霄深吸一口气,走到顾雪洄旁边:“以后……有机会再交手吧。”
顾雪洄扫过林融,看到他眼底不作伪的清澈。最终还是没忍住握住贺怀霄的手。
没事的,还有小师叔。
以后,顾雪洄就是贺怀霄一个人的小师叔了。
“我的师父是震雷宗的严天瑞。”
“好了,孩子睡吧睡吧。”陈单打了个响指, 林融闭上眼睛乖顺躺下。
确认林融没有醒来的迹象, 陈单又结印掐诀,仔细给他做了一遍检查。
震雷宗的人给了他一粒丹药, 说是配合丹药可以配合催眠让林融忘记轩紫剑宗, 让他相信自己是震雷宗的弟子。
这个催眠丹药只有筑基前才有效,筑基以后修士的神魂更加坚韧, 就很难起效果了。
虽然和震雷宗再三确认过这个丹药只会对记忆起效,陈单还是不放心, 非得自己检查确认过才行。
不管怎么样,林融算是保下来了。
陈单兀自想道。
果然震雷宗一听说林融是传说中的先天灵体, 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思。
有谁能拒绝一个有可能飞升成圣的先天灵体呢?这可是能福泽宗门万年的未来。
做完这一切,陈单走出屋子后望了一眼天色。
依旧是黑沉沉的颜色,如丝的细雨没有断过。
他重新抽出属于自己的碧光剑,摸了摸剑身与剑柄之间的剑格玉饰。
轩紫剑宗。
这是他为自己的碧光剑特别在剑格上雕刻的四个字,隐藏在饕餮纹中, 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剑光明亮照彻黑夜,陈单亲自出马,终于赶在贺怀霄和顾雪洄出山门前将人拦住。
“顾雪洄, 放下贺怀霄,你还能走,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呢?”顾雪洄好笑挑眉,“除了言语威胁,你们根本就不敢我对我动手,不就是怕得罪兴阳派吗?”
谁也不知道顾雪洄在兴阳派内部是什么地位,只能根据他的修为和年岁来推断在门内的重视程度。
然而他们连顾雪洄具体多少岁都不知道,也不清楚顾雪洄的修为放到第一宗门内算什么水平。
不过,能在强手如林的中州参加天骄榜,没有理由太差吧?
他们对顾雪洄颇为忌惮,单是之前顾雪洄展现出来的实力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金丹。
还得防备顾雪洄的后手,万一惹急了被兴阳派记上一笔,就真的是踢到铁板了。
顾雪洄和贺怀霄不动,陈单带着人也不敢动。
“再耽搁下去对你们没好处,”陈单说道,“震雷宗的人很快就来了。”
天色将明,震雷宗只给了陈单一晚的时间。
陈单:“不要说金丹,就是元婴在化神面前,什么也不是……震雷宗如今在长山州崛起,很快将会成为新的大宗门,广流仙宫都不会轻易招惹敌对。”
顾雪洄:“那又怎样呢?我应该怕吗?”
量天尺雷光闪烁,碧光剑尖声鸣啸,雷光斩断剑气,顾雪洄手持量天尺开出一条路来。
“小师叔,这里。”
贺怀霄伸出手拉住顾雪洄,他同样抽出了碧光剑,击退曾经的同门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