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私下独自生活的时候很是安静平和,偶尔有下人送食材到山上也从未责骂过,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谢十三还见过男主人的一个朋友,两人相处融洽。
对自己,对下人,对朋友,哪哪都没有问题,看来这真的是一位不做作的厚道主人家,想来应该不至于大冬天的把他扔出去吧?
观察已经足够,他觉着是时候跟男主人表明情况了。
其实他早该坦白的,只是在这里待得越久,对周围的事物越熟悉,心中的违和感就越明显,他也就越踌躇,生怕坦白后就被赶出去。
主人家将他赶走自然没有错,只是他早已猜到这里很可能并非他曾经所生活的国家,甚至极可能不是一个朝代,他若被赶走了,身上连个文书都没有,该如何活下来?
因着心中的思虑,他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定决心。
又是一日中午,谢十三到山上霍霍掉一只野兔子,吃完摘到的野果子,拍拍自己的脏爪爪。
身上的衣服穿了半月,已经很脏了,即便他干活的时候很注意,身上还是散发出一点点臭味。
别说,这味道他自己都嫌弃,也不好去霍霍主人家的鼻子,就想着今天要不把衣服洗了,晾干后就去坦白。
思及此,他跑到山上尚未结冰的小溪里,将外衣脱下来放进去洗,才一会儿,手就被冻得通红。
洗过衣服的水灰蒙蒙地往下流,他自己瞧着都觉得脸红,可想而知这件衣服有多脏。
他这一天天的,每天雷打不动出来抓兔子烤兔子,偶尔后门不小心关了进不去还要去爬水槽,衣服不脏什么脏?
外衣看起来差不多洗干净,他把衣服拧干带上,搓着手臂跑回去,将衣服铺到热乎乎的地板上想要用地热烘干。
回来没多久,男主人端着祭品来到后院,可能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吧,他祭拜过后并没有离开,挺拔的身子半蹲在祭品前面,浓密睫毛微敛,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走神了。
屋子里的谢十三躲在门缝后面偷偷观察,看着摇曳的烛火有些焦急。
火都要灭了!
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左边的烛火晃了几下就真的熄灭了,男主人回过神,捡起地上的打火机重新点燃蜡烛,沉稳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忐忑,听起来一种迷人的力量。
“你......在吗?”
这话应当是对所祭拜的人说的吧,虽仅仅三个字,谢十三却脑补了好多,这不像是对先祖长辈说的话,反倒像是......对心上人说的?
吃了一口瓜,谢十三瞳孔微微扩散,嘴角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地勾起来,侧过耳朵想要继续听,几秒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又大又闪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默默捂住耳朵,没好意思继续听人家诉衷肠的话,悄悄爬到自己的小角落里缩起来,心神放空,半点也不敢知道。
屋外,男主人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俊美的五官带上几分失落,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做有些不妥,站起来的动作显得有些局促,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来弥补一下,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片刻后,他弯腰挡住吹动烛火的风,想到以往红衣男鬼也喜欢用自己的伞挡风,又忍不住勾起一抹沉溺的笑。
“你别害怕。”他轻声安抚,“今天是我唐突了,本想和你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却忘了先和你打个招呼,这件事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他躁动的心慢慢平稳下来,垂眸看向已经燃了一段的蜡烛,捡起打火机:“别忘了吃点东西,今天耽误了你一点时间,明天我多带点吃的来。”
脚步声响起,男主人离开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屋里捂着耳朵的谢十三好奇地探着脑袋,悄悄走到门后往外看。
男主人果然不在了,但烛火又要被吹灭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还未烘干的衣服,过去翻一个面,悄悄打开门撑伞出去给烛火挡风。
他栖身的屋子里就在旁边,就算捂着耳朵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唉,真是个痴情儿啊。
也不知道男主人的心上人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有情人生死相隔,想想也是伤心。
地上的鸡被风吹了一会儿了,味道依旧浓郁。
谢十三缩着身子蹲在旁边,微微咽了咽口水,告诫自己别忘了这是做什么的,哪能吃主人家给心上人的祭品呢?
唉,说起来,山上的野兔好像快被他抓干净了。
嗯,至少附近的快抓干净了。
野果也没有多少了呢。
想到这里,他觉着如果等他的衣服干了,男主人不愿意收留他,他就得搬到其他地方去打兔子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月份,冬天还有多长,山上的兔子能不能让他撑过这个冬天。
谢十三的脸上不由得带上几分忧愁,他是真的不想在野外过冬,这会死人的。
唉,可是......这也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
待到烛火燃尽,他把伞收好跑回温暖的屋子里,搓了搓冻得发疼的手臂,又过去给地上的外衣翻了个面。
他的外衣并非冬装,这会儿已经烘得半干了。
再过半小时,男主人回来将祭品端起来,用手细细拍掉托盘上的香灰,轻声问道:“我瞧你今日没穿外衣,可需要我给你烧一件?若是需要,明日把蜡烛留一截,我晚上便把衣服烧给你。”
说完,他似乎怕打扰了谁,端着祭品稳步离开。
屋里,谢十三见他过来便识趣地捂住耳朵,果不其然,男主人今天情绪真的有所波动,离开前也说了些话呢。
他也听不清楚,就听到要烧什么,这是别人的私事,他并不好奇,很快就抛到脑后没有多想。
不多时,他的衣服就烘干了,见地热烘衣服那么快,左右男主人平日没事儿也不会来后院,他干脆打开热水龙头给自己洗一遍澡,再把里面的衣服洗一次。
热乎乎的地板上又晾了几件衣物,他裹着破烂外衣坐在角落里,白皙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十分令人着迷,但并无人知晓。
今日是男主人祭拜心上人的日子,感觉也不是太高兴,谢十三不好意思在这时候去找男主人,下午就没有去前院,坦白的行动也推迟了一天。
他倒是贴心,却不知道前院的某人看着空荡荡的窗外有多懊悔自己今日的唐突,恨不得穿越回早上。
次日,谢十三早早地吃了饭回来,想要等男主人祭拜完就出去坦白,却没想到今日男主人好像也格外伤心呢。
男主人今日多拿了一只鸡,还多点了几支蜡烛,烧了点纸钱就走人,神情落寞,这让屋里想要出去行动的谢十三又不好意思出去打扰了。
唉,可真是个痴情儿啊,那伤心的情绪竟然到心上人忌日的第二天都没缓过来。
想想也是,自从男主人搬到这里,天天都在祭拜心上人,伤心情绪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过去的呢?
只是他坦白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附近的兔子都要被他吃完了。
今日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出去给蜡烛挡风,也不知道今日的风向怎么那么奇怪,蜡烛快燃尽的时候,突然一口穿堂风从后面吹来,蜡烛竟然熄灭了,他本想回屋拿火柴回来点燃,却听到前院好像有什么人撞到东西的声音。
谢十三惊了一下,不敢擅自乱动,想了想干脆从后门离开,绕墙从水槽钻进花园,想要等男主人回来看书的时候坦白。
他还是比较贴心的,男主人或许会再跟心上人说点话,也或许心情还未平复,他在后院出现可能不太好,但他记得每次男主人看书的时候心情都很不错,就想在这里等一等。
过一会儿,厨房那边好像有些动静,他期待地来到窗前,心情开始有些紧张。
片刻后,汽车引擎的声音响起,谢十三眼睛微微瞪大,快速跑到假山那边钻出去,站起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消失在公路尽头的汽车屁.股。
男主人走了。
本想今日坦白的谢十三有些迷茫,默默回到后院,路过祭拜处的时候低头看向雪地里的香灰,发现比以前多了好多。
他走过去弯腰看,轻咦:“莫非今日才是忌日吗?竟是烧了纸衣?”
难怪香灰看起来比较多呢,原来是烧了几件纸衣。
“怪不得男主人今日好像比昨天还伤心的样子。”他又在心里叹一句男主人真是个痴情儿啊,却希望男主人别伤心太久,这样他留下来的机会就变小了。
回到屋里,他在角落里闭上眸子休息。
夜幕降临,引擎声靠近院子,一个男人噙着笑提着一篮子纸衣进到后院,新的祭品香烛线香点上,纸钱烧上厚厚一沓。
篮子里的纸衣看起来很精致的样子,他抖开衣服放进去烧,声音很轻很柔:“中午的衣服款式比较现代,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现在这几件跟你平日里穿衣风格比较像,颜色应当也是你喜欢的,你若是觉得不好,我再去给你找。”
屋里被吵醒的谢十三来到门后偷看,听到这些话又叹一句痴情儿。
火光将男人英俊的面庞映得十分温柔,谢十三有些疑惑,大晚上的出来祭拜,他是真的不怕世上有鬼吗?
而且,这真是在祭拜心上人吗?怎么连人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呢?
纸衣都是红色的,看起来很精致的样子,篮子里还有几把小纸伞,都是白色。
谢十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到男主人将小纸伞放进去烧的时候,他感觉更不对劲了。
“我看你平日里用的伞都是白色的,便没给你选其他颜色,你看看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去给你找。”
小伞烧完还有迷你型几双黑色长靴,好像跟他脚上穿的差不多。
晴天霹雳!
谢十三瞳孔张大,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等,等等,红色的衣服,白色的伞,黑色的鞋子......
这,这是在,祭拜我?
我已经死啦?我死啦?!
“我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我死得好惨啊。”
谢十三在门后轻声哀叹,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怜惜地摸摸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委屈。
衣服都被刀割成这样,换个人肯定血流如注呢,只有变成鬼才会那么干净吧,怪不得呢,原来是死了呀。
那我每天跑山上抓兔子吃干嘛呢?
那我每天偷偷观察主人家还掩饰自己行踪干嘛呢?
我也太惨了吧,死了还被蒙在鼓里那么久,呜呜呜~~~
他委委屈屈地捂着脸哭,眼泪没流,就是发泄一下心里不好的情绪,反正都变成鬼了,那也不用掩饰自己的存在了吧。
人鬼殊途嘛,外面的男主人应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吧?
唉,听到又怎么样呢,我都死了,还不准我发泄一下吗?
呜呜呜的哭声传到屋外,在这样的雪夜里,在院子里的火光中,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篮子里的纸衣全部烧光,没有新的纸添进火堆里,火光比刚才小了一点,一旁半跪着的男人侧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屋子,里面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人影。
换个人来只怕都要被吓破胆了,男人却像是被承认了一样,不但不害怕,还难以抑制地勾起笑,必须握着拳才能让自己别笑得太开心。
他的心上鬼愿意理他了。
火光映出他慢慢站起来的挺拔身姿,男人抬脚走到门外,微微抿唇,有些紧张地倒吸一口气,斟酌着开口。
“我......在下齐衡礼,你......小公子可是有什么冤屈?”
哭声一顿,谢十三惊讶地瞪大眼睛,把一点眼泪都没有的脸从手掌里抬起来,整个人......不,是整只鬼都惊呆了。
男主人居然能听到他的声音?
其实,前段时间把自己当人时,好多次他在窗外偷看的时候,男主人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本以为是男主人有点粗心大意,如今知道自己是鬼才知道男主人可能是看不到他。
只是......怎么现在又......
那我到底是人是鬼呢?
谢十三满是迷茫,屋外的男人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略有些失望,微微一拱手:“是在下唐突了。”
男人很快就离开了,后院又只剩下谢十三一个人,或者一只鬼。
因为对自己身份的怀疑,所以谢十三的坦白计划又搁置了。
其实也不需要坦白或者请求男主人收留自己,男主人已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并不介意他留在这里,换句话说,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只是,怎么没有想象中高兴呢?
中午,男主人又来祭拜他了。
以前觉得男主人在祭拜其他鬼,谢十三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知道祭拜对象是自己,他的心情还挺......微妙的。
和往常一样,点燃蜡烛后,男主人准备离开。
谢十三站在门后小声问:“祭拜鬼魂为什么在中午祭拜呢?”
午时阳气正盛,哪只鬼敢跑出来吃东西啊,他这只?
唉......他是不是鬼还不一定呢。
齐衡礼站在院子里,因为心上鬼的主动交谈而露出些许喜悦,心上鬼的音色清越,声音戳得他心脏猛地跳动几下,按捺住心里的悸动,他思索几秒认真回答:“我.....在下瞧小公子似乎都在中午出现,便选了这个时候,可要我改到晚上?”
“你不怕鬼吗?”
“为何要怕?”
“鬼会吃人。”
“人才会吃人,鬼不会。”
谢十三琢磨了几秒,好像人的确是比鬼更可怕没错呢,虽说他没有记忆,但他十分赞同男主人的话。
咕噜噜噜~
肚子叫的声音打破短暂的安静,门外的男人一怔,有些不舍地告别:“在下就不打扰了。”
脚步声远去,谢十三打开门,好奇地走到院子里打量眼前属于他的祭品,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香火味,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更想吃托盘里的鸡。
这段时间以来,他经常来帮烛火挡风,哪怕他每次都是吃饱了才来干活的,还是会被鸡肉的香味勾出馋虫,早就想试一试了。
所以......应该没有哪只鬼会不想吃香火吧?
所以......他是人不是鬼吧?
可为何男主人会觉得他是鬼呢?
谢十三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迷茫:莫非我在男主人眼里长得很像鬼吗?
烛火被风吹灭,他垂眸打量着眼前香喷喷的整鸡,起身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角落里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心里有些纠结。
他今日离开得太快,习惯等他离开后等半小时左右再来把祭品拿走的齐衡礼提前回来,站在门外:“小公子是觉得今日的祭品不合口味吗?”
谢十三的思绪被打断,微微抬头,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他略微犹豫:“齐公子。”
“小公子请说。”
“你为何要祭拜我?”
齐衡礼心跳加快,斟酌几秒后作辑:“半月前有幸在窗外一睹小公子风采,心生爱慕,便想拉近些许与小公子的距离,故祭拜之。”
窗外的声音太诚恳,让谢十三的脸颊有些发热,他先前猜的果然没错,男主人的确是在祭拜心上人,只是这个人换成了他而已。
“齐公子喜欢人还是喜欢鬼呢?”
“有区别吗?”
“没有吗?”
齐衡礼斩钉截铁:“没有。”
谢十三在角落里坐直来,语气略有些紧张,似乎就是想要一个确切答案:“那若是让你选呢?”
“我......”齐衡礼微微一怔,轻笑着回答,“那便选鬼吧,小公子是鬼不是吗?”
谢十三听得一脸不敢置信,怎么会有人喜欢鬼呢?这都不在一个世界啊。
作为一个人,他对此感到十分疑惑,却也没有让自己沉默太久,将脖子上的玉佩拿下来,慢慢走到门后面蹲下来。
一声极其细微的吱呀声响起,一抹细腻的白色在门缝中闪过,圆形的青色喜上眉梢玉佩咕噜噜滚动。
看见男人弯腰将玉佩捡起来,他没有看清男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忐忑地在门后道:“齐公子,这段时间多谢你收留我,公子厚恩,我无以回报,玉佩是我身上仅剩的财物,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玉佩不用上手便可以看出不是凡物,也只有这种玉佩才能容纳鬼魂吧?
齐衡礼手掌合上将玉佩握住,什么“定情信物”,“寄身玉佩”等词汇拼命在脑子里刷屏,各种“人鬼情未了”的电视剧情节往脑海里钻,他轻轻咳嗽,松一松有些紧的喉咙,竟是有些结巴了。
“不,不,不嫌弃。”
谢十三微微松一口气:“那齐公子可否再收留我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齐衡礼忙不迭回答,“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不是鬼也能住吗?”
“啊?”齐衡礼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谢十三生怕他反悔了,不敢再试探,硬着头皮改口,“我在说你我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吗?
齐衡礼并非没听清刚才的话,握着玉佩反应过来,上面还残留有一些不属于他的体温。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什么,想要改口,却听到一道很细微的呼吸声,里面的人似乎有些忐忑。
他轻声笑了一下:“我与小公子的确人鬼殊途。”
谢十三不知道要怎么回,心虚得不行,却又听外面的男人带着好奇的语气问:“小公子的玉佩是信物吗?”
“什么信物?”
“我听小公子方才的意思,你似乎有办法重新做人?”齐衡礼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在下听说有些鬼魂能够跨越阴阳,小公子不怕阳光,想来也有这种本事,将玉佩留给在下,是小公子想在此地复活?”
“啊?”谢十三听得一头雾水,这里的鬼魂竟然如此厉害!
“小公子,在下理解错了吗?”
“没,没有!”谢十三用力摇头,忙不迭回道,“我,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小公子准备何时复活?可要在下帮忙做点准备?”
这谢十三哪知道啊,他苦恼地皱着脸,磕磕绊绊胡说八道:“要不,要不齐公子你明日,明日午时在,在大门口为我的玉佩上柱香?”
都说请神入门,想来请鬼也是一样的吧,虽说他不是鬼,但齐公子觉得他是,那大门口这个地点应该比较合适?
“在下这就去准备。”
“多谢齐公子。”谢十三十分感动,“你真是个好人。”
齐衡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有点不想接这个好人卡:“小公子谬赞了。”
听到齐衡礼还叫他小公子,谢十三很是不好意思:“在下真是失礼,竟是还未告知公子在下姓名。”
“等小公子重获新生再说吧。”齐衡礼的笑容有些灿烂,心中生出浓重的期待,“明日午时,在下便在家门口恭候小公子。”
“我......好。”
“在下听闻像小公子这样的鬼魂可以像人一般食用祭品。”齐衡礼将鸡放在门口,“小公子可以尝一尝味道,若是觉得合适,我明日便不换祭品了。”
鸡肉的香味钻入鼻中,谢十三按按自己还没吃饭的肚子,他早上以为自己是鬼就没去找东西吃,现在可饿了。
“齐公子,你人真的好好。”他再次由衷赞叹,“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再次收到好人卡,齐衡礼不知道要如何接话,怕鸡肉冷了吃了拉肚子,他再次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玉佩,嗓音带笑。
“明天见。”
“齐公子明日见。”
脚步声离开,谢十三悄悄打开门,蹲在门后伸出手抓住托盘,红色袖子扫过门槛,像猫猫伸爪一样快速将祭品拿进来。
房门重新关闭,他坐在门后端着托盘凑到鼻子前面深吸一口气。
“哇~”他眯起眸子又吸了一口气,“好香呀,我总算吃到祭品了。”
纤细的手指按了按鸡皮,外面已经有点冷了,他抓住鸡腿用力撕下来,撕开的地方看不到热气,但肉还是温的,鸡肉味突然变浓郁起来。
咬一口鸡肉,肉质滑嫩,明明没放调料,肉却带着一丝丝水果味。
竟然有水果味的鸡?齐公子家的鸡可真特别。
“还好这里的鬼厉害,不然我今天还得自己去打兔子吃。”他咽下嘴里的肉,想到齐公子说的那些厉害鬼,又有点点心虚。
希望以后齐公子发现他根本不是那种厉害鬼,甚至不是鬼的时候别太生气,能原谅他吧。
今日天气十分恶劣,早上突然下起大雪,狂风怒号,簌簌白雪被大风卷着吹进干净的走廊里,不大一会儿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这种天气出门会很危险,说不定人还会被风吹倒,谢十三怕齐公子真的像他昨天说的那样出门祭拜,特地来到厨房窗户后面探头探脑,屋檐下风有点大,他拢着不是很厚的外衣抖了抖身子。
屋里传来香喷喷的鸡肉味,齐公子正在准备中午的祭品,宽阔的背看着很有安全感,用勺子给锅里露出水面的鸡淋热水的动作十分认真,整个人看起来很有魅力。
谢十三心道像齐公子这种心地善良的人本该得上天垂怜,他可不能磋磨齐公子!
窗户被敲动,看齐公子转身,他躲在墙后维持自己的鬼人设,没让齐公子看到自己。
“齐公子。”
齐衡礼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雪,眉头隆起,温声回应,语速稍稍加快:“小公子请说。”
“午时祭拜便不用出门了。”
说完,谢十三快速离开,屋内的男人失声笑了笑。
很快便到午时,风雪并未减弱,谢十三提前来到前院找一个房间躲起来,稍稍推开一点窗户往外看。
祭拜地点有所更改,也不知道齐公子会选哪里祭拜?
不大一会儿,换上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端着祭品,提着篮子绕过走廊来到紧闭的大门后面,这里三面避风,仅有身后的院子里会偶尔吹点风进来。
他家里人在他很小的时候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多年来他并未养成过年的仪式感,今日是大年初三,年早就过了,可他却特地穿了新衣服,拿出两个红包放在整鸡两边。
虽已经知道小公子并不是鬼,但并不妨碍他虔诚地闭上眼睛感谢上天。
“感谢祖先积功德,让上天怜悯,千里迢迢送一个老婆给我。”
他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心动的对象,不管是人是鬼又来自哪里,他都不想放手。
这个老婆,他追定了!
虔诚拜三拜,他点燃纸钱,坚定看向蜡烛中间的玉佩,眼眸中跳跃着火光。
待到火光消失,谢十三悄悄推开门走出去,蹑手蹑脚来到大门后的院子里,跨过走廊栏杆,狠狠心闭上眼睛往雪地里一摔。
“哎呀!”
声音传出,下了一早上的大雪,积雪还算厚,他只感觉摔向地面的手臂微微发疼几秒就好了,听到齐公子在往这边走,他收敛表情装睡。
脚步声停在身旁,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贴到他的后背将他扶起来半靠在怀里。
谢十三本想按照自己想好的步骤来演,明明预想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该演戏时却不知道为何,睫毛抖来抖去都不敢睁开眼睛,心里难为情地很,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天呐,怎会如此尴尬!
怀中的人太轻了,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厚实,摸起来单薄,身子都冷得在微微颤抖,齐衡礼单手脱掉身上的大衣披到怀中人身上。
风太大,他怕小公子着凉,赶紧催进度。
“小公子。”
温和清朗的声音传来,独自尴尬的谢十三不好再耽搁下去,硬着头皮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上方的齐公子。
“你是谁,这是哪里?”
咦?失忆本?
齐衡礼迅速接戏:“在下齐衡礼,这是我家,不知道小公子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我只记得我叫谢十三。”谢十三故作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听起来很可怜,睫毛微微颤抖重新睁眼,漂亮的狐狸眼中满是无辜,玉白色的手柔弱地拉着齐衡礼的手,“我没地方可以去,齐公子可否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齐衡礼立刻点头,抬眸看向空中飘荡的飞雪,“外面冷,我们先进屋吧。”
“齐公子你人真好!”谢十三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反应过来又柔弱地点头,“齐公子放心,我必不会叨扰太久,待日后能赚到钱,必定会报答你的。”
你还是多叨扰吧。
齐衡礼屈膝站起来,谢十三觉得演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回屋,却发现自己腾空了!
他紧张地抓住身上的黑色大衣,羞得脸颊微红:“齐公子,我可以自己走。”
“没事,就一点路。”齐衡礼步伐平稳,大长腿走得很快,好像表情都变得比较严肃,俊美是俊美了,却不像之前谢十三偷看时那样温和。
咦?齐公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
胡思乱想之间,谢十三被抱到前院的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比后院的屋子还暖,几乎可以说是热,披着大衣的他鼻尖开始冒汗。
被放到柔软的桌子上后,身上的大衣被拿走,齐公子低声说让他等一下就离开了。
谢十三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记忆里这好像是在齐公子的房间旁边,不远处有好多套衣服平铺在床上,款式和他身上的很不一样,倒是跟齐公子身上的差不多。
过一会儿,齐公子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双鞋子,走到旁边蹲下来伸手准备替他脱鞋袜。
谢十三惊了一下:“齐公子,我来就行。”
“你不会穿。”齐衡礼笑了一下,眼眸温和,像是意识到什么,笑完又快速抿唇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端着架子,动作带着几分霸道,“我来就行。”
谢十三眨眨眼睛,感觉这样的齐公子有点陌生,疑惑地看着齐公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