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泥看看眼前干干净净的青年,又看看装满糖的罐子,良久,他使劲在皮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
换盐队在白潮的建议下,暂时离开河谷,返回藤壶族人聚居的地方,一路上炎丁忍不住小声问丛容:“丛大人,这水稻真的能吃吗?”
他刚才摘了一粒谷子放进嘴里嚼了嚼,又硬又没味道,而且跟白淙说得一样,拉嗓子。
相比起水稻,炎丁还是更想吃丛容送给小孩的那罐糖,说起来,他都没吃过糖呢!
丛容心说不仅能吃,还很好吃,不过在他把香喷喷的大米饭捣鼓出来前,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因此只随意点了点头。
藤壶部落人少,聚居地的洞穴也不多,此时已经有外出狩猎的族人回来了,不论男女都和白泥一样看上去又干又瘦,神情麻木,比炎黄部落的奴隶更像奴隶。
“战士们已经好久没打到像样的猎物了。”白泥抠着糖罐子的边边,小声说。
俗话说靠海吃海,失去海域的藤壶部落无疑失去了最大的食物和水原石来源,而没有水原石,他们甚至换不到盐,这才是最致命的。
“前两年我和爷爷还能拨出一两桶盐出来接济他们,但今年,海贝自己的盐也不够吃……”白潮烦躁地挠挠头,语气带着一丝愧疚。
某次他独自外出狩猎,被兽群围攻差点丢了小命,是路过的白淙救了他,现在藤壶部落遇到困难,而自己却帮不上忙,花臂首领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都过得这么惨了,还不如去给大部落当奴隶。”炎丁低声嘟哝,被他哥狠狠瞪了一眼。
“你以为其他部落对待奴隶能有多好?”炎卯的声音很冷。
别说现在的炎黄部落,哪怕是以前的红石,也没有虐待奴隶的习惯。但在许多地方,奴隶是真正的连牲口都不如,每年都有大批奴隶被族人殴打或者虐杀至死,一旦成为奴隶,就完全没有人权可言了。
炎丁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一直默默在前面带路的白泥显然也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男孩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罐子。
众人来到白淙洞穴的时候,藤壶首领正在喂伴侣喝水。
丛容的目光落到后者身上。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青年,五官端正,有一双和白泥十分相似的漂亮眼睛,却比男孩还要清瘦,四肢和胸膛几乎没什么肉,腹部却像怀胎十月般高高隆起,他也因此无法再穿上皮裙,只用兽皮遮盖住隐私部位。
“漓。”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潮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白漓朝他眨了眨眼睛,青年似乎虚弱到了极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丛容想到刚才白泥说他哥快死了。
“淙,丛祭司想和你商量一下水稻的事。”白潮说。
白淙替伴侣擦去嘴边的水渍,细心将人安置到兽皮垫子上,然后才转身看向丛容:“我和泥说过,您如果想要水稻的话,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可以随便挖。”
丛容摇摇头:“我知道,但我需要的量很大,可能是全部。”
白淙对他说的全部没想太多,自打发现那片水稻田后,藤壶部落也曾研究过这种植物,从根到茎再到果实,味道都远不如他们在路边采的野菜,也就只有天上的飞鸟和一些爱打洞的鼠类喜欢吃了。
总之,水稻在白淙看来一文不值。
于是他想了想问:“您是担心人手不够?我可以让族人帮您一起挖,但这样的话,他们就不能出去狩猎了,所以需要您拿食物交换。”
话毕,白淙有些脸红,藤壶部落已经许久没抓到像样的猎物了,他这么说和讹人差不多。
然而丛容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藤壶首领,平静道:“可以。”
说完,他让炎朔把带来的水豚兽肉拿出来。
“这是预支的报酬。”
就藤壶族人那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丛容很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干活,怎么的也得先让人吃饱了再说。
“这是水豚兽?!”白淙惊讶。
“对。”说起水豚兽白潮顿时又来了劲儿,绘声绘色地讲起昨天下午的那场战斗,白淙深深看了这支十人小队一眼,然后让白泥去把族人们都叫过来分肉。
男孩目光盯着地上的兽肉久久无法移开,直到白淙又叫了他一声,白泥才回过神,小跑着离开洞穴。
知道有肉吃,族人们来得很快,然而等真正看到摆在面前的水豚兽肉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这些肉真的是给我们吃的吗?”为首的一名战士磕磕巴巴地问。
“对。”丛容肯定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一双双原本晦暗麻木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过你们需要帮丛祭司和他的族人挖水稻。”白淙严肃地提醒。
族人们根本不care是挖水稻还是别的什么,天知道他们已经多久没吃上肉了!
不吃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更打不到猎物,简直就像陷入了死循环。
白淙亲自将肉切成差不多大小的二十份,族人们排着队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仿佛在做梦一样。
“只要能吃肉,哪怕明天就饿死了,我也愿意。”白淙听到一名族人小声说。
藤壶首领的眼眶和鼻子一阵发酸,都是人,为什么他们的日子就这么难呢?
族人们领了肉离开,不多时,外面便飘来水豚兽肉汤的香气——难得的肉食弥足珍贵,如果是烤肉一下子就吃完了,而做成肉汤却可以吃很久。
白泥像只小仓鼠一样欢快地忙碌起来,生火切肉熬汤,那个糖罐被他放在白漓的脑袋旁边,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
白淙还因为这罐糖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丛容忽然道:“我可以让藤壶部落拥有吃不完的肉。”
白淙一怔。
下一秒,丛容又指向兽皮上奄奄一息的青年:“我还能治好他的病。”
这下不止白淙,连白泥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茫然地喃喃:“丛祭司,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让白漓活下去。”
兽皮上虚弱的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白淙一下子惊醒,声音因为极度压抑的情绪而有些嘶哑:“丛祭司,你说的是真的吗?阿漓他真能活下来?”
丛容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一来白漓的状态实在太差,二来还是那句话,以原始大陆的医疗条件,手术和预后的风险都会很大。
可如果放任不管,白漓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说他随时会死都不夸张。而且就在刚刚,丛容心里有了一个新的计划,不过新计划实施的前提需要他先把白漓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点点头,肯定道:“对,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白淙忙不迭问。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丛容的条件是什么,只要能救活自己的爱人,哪怕让他从首领变为奴隶,白淙也心甘情愿。
丛容看了眼明显竖着耳朵的白漓,淡淡道:“先救人。”
话音刚落,脑子里响起9527熟悉的机械音:“宿主,我能问一声,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吗?”
“不到三成。”丛容答得随意。
大部分手术风险都和主刀医生水平,患者病情以及医院的医疗条件挂钩,以丛容的技术,三成其实已经相当低了。
“宿主,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您原来胆子这么大?!”9527瞳孔地震,如果它真的有瞳孔的话。
“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赌博,不然为什么每台手术前都要家属签免责协议?”丛容嗤笑,“但我运气不错,至今没有输过。”
9527一时语塞,它干巴巴地问:“如果手术失败,白漓死了,怎么办?”
丛容想了想,难得诚恳:“我有枪。”
9527:……行吧。
和系统打完嘴炮,丛容便让红果给手术器材消毒。
“接下去不论看到什么都请不要打断我,除非你想让你的伴侣死。”丛容的语气郑重到像是在警告。
白淙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朝不远处的白泥招招手,男孩扔下熬汤的石锅,两人并肩而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
丛容走到白漓身边,瘦到皮包骨的青年安静与他对视,在最初的激动过后,白漓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看着那双历经病痛折磨却依旧澄澈的眼睛,丛容想他一定是个温和又聪慧的人,这样的人在异世大陆太少见了,因为少见所以难得。
“等下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如果实在不行,可以闭上眼睛,或者干脆睡一觉,再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比起对家属的叮嘱,丛医生此时简直称得上轻声细语,他眉眼温柔,是炎黄族人心目中圣主眷属的模样。
白漓缓缓眨了眨眼睛,听话地合上双眼。
丛容从草兜里掏出装麻醉剂的石杯,此时他不由庆幸还好这玩意儿被提前苏出来了,否则以白漓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熬过手术的剧痛。
麻醉剂涂抹到肚皮上的时候,白漓感觉凉飕飕的,然而很快他便失去了知觉,白漓心里有一瞬间的恐慌,好在他及时记起了丛容刚才的话,将那丝才冒出头的不安按压下去。
丛容也注意到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绷又再次松懈,和海贝族人比起来,白漓的心理素质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经过几次观摩,红果已经能准确将需要的手术刀交到丛容手中,换盐队的众人对丛大人隔三差五剖开一两个人的肚子再缝起来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唯一不淡定的是白淙和白泥。
当锋利的刀尖划破白漓薄薄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的刹那,藤壶首领差点控制不住冲过去,被炎朔眼疾手快地拦下。
白潮也赶忙拉住对方道:“别犯傻,丛祭司是在救漓。”
说着,他将自己腹部的伤疤露出来给白淙看:“我之前和水豚兽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死掉,也是被丛祭司治好的,现在除了还有些疼外,一点问题也没有。”
白淙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伤疤,一旁白泥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拽住了自家首领的胳膊。
男孩惊恐地望着丛容的一举一动,却倔强地没有挪开视线,他嘴唇动了动,嗫嚅道:“首领大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了……”
白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没错,白漓病得太厉害了,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地守着他,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突然惊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探伴侣的鼻息,在感觉到指尖传来的那一丝浅淡的呼吸后,好几次白淙都差点哭出来。
在炎黄部落的祭司来之前,他真的已经快绝望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是白漓唯一的机会。
白淙没有再执意上前,而是暗暗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丛容并不知道病人家属的心路历程,有炎朔几人在,他也不用担心白淙和白泥会冲过来打断手术。
而麻醉剂让白漓安静得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即便没有现代花样繁多又精准好用的医疗器械,丛医生对目前的情况也已经非常满意了。
白漓的腹腔被彻底打开,鲜红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一同暴露的还有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肉瘤。
青年的肝脏被硕大的肉瘤挤得几乎看不见,胃部和肠子完全变形,这导致白漓的消化系统差点罢工,他吃不了东西,只能勉强喝一点流质,而肉瘤却还在贪婪地汲取养分,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越来越消瘦。
“肠道平滑肌瘤。”丛容轻声说。
平滑肌瘤是平滑肌良性增生形成的肿瘤,上辈子他被□□炸死的时候,医学界对它产生的原因主要归结于遗传,也就是说病人的父母祖父母辈很有可能也有平滑肌瘤。
一般情况下,这种肿瘤对人体的危害并不明显,可白漓肚子里的这个实在太大了。它就像一只拥有几十上百个触手的章鱼牢牢吸附在青年的消化道内膜上,以原始大陆的医疗水平,白漓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而丛容要做的就是切断章鱼的触手,将它完整地剥离下来。
他仔细检查了肌瘤的生长情况,大部分血管连通肠系膜和其他内膜,只要操作得当,切除的时候,出血量不会太大,从这点看,藤壶部落的这位年轻祭司运气还没有坏到极点。
但同样也不算太好。
因为丛容看到从肌瘤延伸出来的其中一根血管连到了肠系膜动脉远端的某条分支上。
而外科手术一旦涉及到动脉,往往就意味着可能导致不小的出血,哪怕只是一个分支,偏偏原始大陆又不具备输血条件,连止血药都是白及这样的大路货。
围观的换盐队众人,花臂首领和白淙白泥完全不知道丛医生此刻面临的困境,他们只看到青年专注而镇定地切断一根根血管,再熟练地缝合。
期间兽皮上的白漓始终双目紧闭,脸上却并无痛苦之色,仿佛睡着了一般,然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在告诉丛容,他一直都醒着,能清楚感受到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过程。
青年是所有医生都会喜欢的那类病人,不会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听话,配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丛容清理完那堆比线头还要杂乱的血管花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这是他穿越以来,持续时间最久的一台手术,而且还没有结束。
他估计了一下麻醉剂所剩药效时间,对红果道:“我一会儿会切断剩下那根连着动脉的血管,你准备好第一时间取出肿瘤。”
红果咽了咽口水,她紧张得要命,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但努力维持住了冷静,不断说服自己只是取个肿瘤,没什么大不了的。
快速做完心理建设,红果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丛容不再犹豫,数了三个数,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刀尖切断唯一剩下的血管,红果也果断将那个小西瓜似的平滑肌瘤平稳地拿出白漓的腹腔。
白泥压低声音,短促而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白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丛容没有多余心思去看家属的反应,他瞥了眼白漓,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在肌瘤被取出的那一瞬间,白漓感觉整个人都似乎为之一轻,相应的,因为一直压迫内脏和部分血管的东西消失,血压骤然降低,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白漓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丛容却奇异地看懂了。
“丛祭司,我会死吗?”
丛容冷静地对被切断的肠系膜动脉远端分支进行缝合,刺目的鲜血浸染了指尖的皮肤,并逐渐往上蔓延。他瞥了眼对方的神情,简短地说:“不会。”
青年说得如此笃定,笃定到让人升不起半点怀疑,白漓盯着头顶的洞壁,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随着时间推移,手术接近尾声,白漓腹部骇人的刀口在丛容手中一点点合拢,最终只剩下一道细长的伤疤。
“麻药的效果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消除,到那时你会很疼,我手上没有止痛药,需要你自己熬过去。”丛容一边用清水洗手,一边对白漓说,后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结,结束了?”炎丁傻兮兮地问。
其他人也猛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无形的定身术被解除,白淙跌跌撞撞地跑到白漓身边,长时间肌肉紧绷,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僵硬。
“先不要给他吃东西,还有他需要休息。”丛容叮嘱。
白淙拉起伴侣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满眼都写着心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丛容嫌弃地皱了皱眉,好在白泥小朋友还算靠谱,代替自家首领大人表示一定照做。
既然丛容说了病人需要休息,换盐队众人也不好再继续留下去,和白潮一起告辞离开。
丛容赶了一天的路,又做了台相当耗费体力和精力的大手术,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想吃辣椒炒肉,想吃虾酱萝卜缨,还想吃香喷喷的大米饭!
但也只能想想,他们现在在白水大陆,虽然藤壶部落很弱小,白潮又是个傻白甜,但到底不是自家的地盘,低调一点总没错。
于是这天丛大人的晚饭是烤食水兽肉,炎朔转动着树枝,不远处炎丁几人围着红果取出来的肿瘤好奇地看个不停。
“丛大人,这个肿,肿瘤你打算怎么处理啊?埋了吗?还是烧了?”炎丁问。
“等下问白淙首领,看他怎么说。”丛大人目光没舍得从烤得金黄酥脆的兽肉上移开,头也不抬地回答。
话音未落,白淙便从洞穴里走了出来,哑着嗓子道:“您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没意见。”
“那就烧了吧,比较干净。”丛容看了藤壶首领一眼,“白漓情况怎么样?”
男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他睡着了,泥守着他。”
肚子里的肿瘤一直压迫着内脏,白漓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丛容闻言点点头,然后便见白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丛祭司,感谢您救了漓的命。”
这一刻,苦闷的部落首领仿佛将三年来的全部压抑统统宣泄出来,男人的头颅深埋进膝盖里,像野兽一样呜咽。
“谢谢,真的谢谢您!”
作为一个情感缺失的残次品,丛容共情能力低下,很难体会到别人的痛苦与喜悦,然而此刻,看着白淙乌黑的发顶,他却莫名感觉心里堵得慌。
“宿主,您是在同情白淙吗?还有他身后的藤壶部落?”9527冷不丁冒出来,幽灵似地开口。
丛容没理它,看向对面的藤壶首领:“白淙首领,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之前说的条件。”
第73章 河谷农场(一更)
“白淙首领,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之前说的条件。”
这是手术前便讲好的,白淙并不意外,甚至已经做好了背井离乡,给丛容当奴隶的准备。
就是漓刚做完手术,还需要时间恢复,他想问丛容能不能等伴侣身体好一些再跟对方去炎火大陆。
至于藤壶部落,他也会选出新的首领……
白淙考虑了很多,也很周到,然而丛容接下去的话却让他考虑的那些全没了用处。
青年说:“我打算在白水大陆建一个农场。”
“什么?”
不止白淙,在场的白潮以及换盐队众人都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农什么?什么场?
丛容只好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农场。
换盐队见过他在炎黄部落开垦出来的三块试验田,炎卯忍不住问:“丛大人,您准备在农场里种什么?”
“水稻。我想让藤壶部落的人帮忙种植水稻,地点就在原来的那片河谷。”丛容比常人稍浅的眸色里闪着奇异的微光。
野生水稻产量不稳定,河谷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原始人不爱吃,再加上地方隐蔽,路过的飞鸟和小动物也相对稀少,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年才达到的规模。而想要保持水稻收获不断,只能人工种植。
他也想过在炎黄部落种水稻,但一来绿洲的面积有限,麦子和棉花接下去也要扩大生产,甜树林那边一直又被锯齿兽霸占,平白少了部分可以耕种的土地,二来水稻喜湿,炎火大陆的土壤和气候恐怕并不适合水稻生长。
于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藤壶部落上。
藤壶部落有地,也有劳动力,完美符合丛大人对建成一个农场的要求。
“帮我种水稻吧,这就是我的条件。”
白淙愣住,浓密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怎么?不愿意吗?”丛容挑眉。
白淙赶忙道:“没有,只是丛祭司,我们,我们不会种水稻啊。”
让藤壶族人出去狩猎还行,但种植?
白淙很清楚他们干不了一点。
“我可以教你们。”丛大人微微一笑。
第二天一早,白淙便将藤壶族人全部召集起来,丛容数了数,不算卧病的白漓,这个小部落一共有二十一人,在缺少食物和盐的情况下,能熬下来的大多是正值壮年的男女战士,基本看不到老人和太年幼的小孩。
白淙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眼底浮起一抹无奈和悲哀。
过去三年里,藤壶部落失去的又何止是海域。
“你们替我种植水稻,我会教你们如何简单轻松地抓到猎物。”丛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干瘦的脸庞,“而且,我还会提供盐。”
“什么?”藤壶族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没有听错吧?他说会给我们盐?!”
“是我想的那个盐吗?”
“不然还有哪个盐?”
“骗人的吧?怎么会有人愿意给我们盐?”
“没听见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说要我们给他种水稻吗?”
“种水稻就能得到盐?那可是盐,珍贵的盐啊!”
“他还说会教我们抓到猎物……”
族人们根本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疑惑又饱含期待地看向自家首领,白淙则看向丛容。
尽管他昨晚已经听对方讲过一遍,现在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实。
“我明天会让人送盐过来,够你们吃上三个月。三个月后就需要你们用收获的稻谷来换了。”
原世界的水稻从播种到成熟大约需要半年,而异世大陆作物的生长周期普遍缩短了一半,因此丛容估计河谷农场的水稻三个月便能收割一季。
丛容说完就闭上了嘴,给藤壶族人留出消化的时间。
“首领大人……”一名年轻战士将信将疑地询问白淙。
白淙深吸一口气,又放出一枚深水炸弹:“丛祭司治好了阿漓的病,他的肚子变小了。”
族人们顿时炸开了锅,昨天丛容做手术的时候,他们正沉浸在有肉吃的喜悦中,所以没人知道白漓的肿瘤已经被取出了。
“怎么可能?漓病得那么厉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大部分藤壶族人看来,圣主已经抛弃了白漓,魔鬼随时都可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结果现在,首领说眼前的青年治好了白漓,众人的目光瞬间都变了,刚才说话的那名战士一跺脚,急匆匆跑去首领洞穴。
洞穴里,白漓靠坐在兽皮垫子上,白泥正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糖水。
年轻祭司的面容依旧苍白,气色却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腹部像正常人一样平坦。
战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神,神迹,这是神迹啊!”一名藤壶族人失声惊呼。
炎丁闻言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当然,我们丛大人可是圣主眷属,是能在梦中听见圣主声音的人。”
白潮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咕咕兽的蛋,他激动地握住青年的双手:“丛祭司,难怪您知道这么多,还治好了我的伤,您竟然能听见圣主的声音”
此时的花臂首领就像一条大型犬,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无形的尾巴摇成了风火轮。
忽然他莫名感觉自己后脖颈一凉,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凶兽盯住,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丛容不动声色地抽出爪子,轻咳一声:“……一切都是圣主的指示。”
炎朔移开看向白潮的视线,安静站立在青年身后。
白淙的反应也比白潮好不了多少,亲眼目睹了对方替伴侣治疗的全过程,他丝毫不怀疑丛容的身份,相反,他对此深信不疑,毕竟白淙想不出除了圣主眷属,这片大陆上还有谁能将白漓从鬼门关拉回来。
经过这么一出,再没有人质疑丛容的安排,况且只要种植水稻就能获得食物和盐,天上掉馅饼的事,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吗!
接下去的时间里,丛容将大部分藤壶族人带去河谷收割已经成熟的野生水稻,另外挑了三名战士让他们跟随炎卯外出狩猎。
“只有三个人,真的够吗?”白潮皱眉,哪个部落打猎不是一大帮人一起上的?三个人能干啥?
“够。”其实只挖陷阱的话一个人就够了,丛容之所以又多叫了两个,是担心猎物太重不好搬回来。
见花臂首领抓耳挠腮,好奇得不行的模样,丛容笑道:“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跟去看看。”
白潮确实有兴趣,在原始部落,没有哪个战士会不希望自己抓到更多更大的猎物。
花臂首领嗷一声,小跑着追上炎卯六人。
藤壶族人连带换盐队一共花了整整三天才将河谷的百亩稻田收割完毕,又三天把稻穗脱粒,谷子装进石桶里。
然后是翻地,开挖沟渠,播种,丛容教得十分耐心,为了提高劳动效率,他还在石板上画出锄头和镰刀的模型,让藤壶族人打磨成石器。
然而,丛大人忘了藤壶族人不是仓,他们看不懂“图纸”,石板从一个族人传给另一个族人,最后传到白淙手上。
首领大人憋红着一张脸看了半天,羞愧地摇摇头。
他也看不懂。
丛容有些犯难,自己倒是可以帮忙打磨,但只靠他一个人根本做不了几把农具,而且他迟早会离开白水大陆,如果以后这些农具坏了,又该怎么办?
所以藤壶部落竟然一个能看懂图纸的“文化人”都没有吗?
事实是有的。
白漓在弟弟的搀扶下来到河谷农场,经过一个星期的修养,他恢复得非常不错,已经能下地了。
“漓,你怎么来了?”白淙快步跑过去。
“我来看你们种水稻。”青年依旧清瘦,久病让他元气大伤,却不似原来那般形销骨立,眉宇间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丛容点点头:“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适当走动,有利于康复,外面的空气也比洞穴里好。”
白漓朝他温和一笑,注意到青年微蹙的眉心,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丛容还未开口,白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丛祭司画了几样种水稻用的工具,可我们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