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之外的码头很安静,海岸线风平浪静,初春深夜的晚风拂过,湿咸的空气微凉,裹挟着寒意。
黑色保时捷乘着夜色驶进了码头,在目的地停下,琴酒和伏特加从车上下来,看了下时间,九点半过了十分钟。
“慢死了。”抱怨似的声音在码头上传开,循着声音望去,穿着一身酒红色西装,皮鞋裎亮,连齐肩的头发都被发带束起,扎了个蝴蝶结,整体鲜亮的可以马上去参加晚宴的波摩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摩挲着头上的发丝缓缓走了出来。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那张精致俊美的脸肉眼可见的苍白,连唇瓣都淡了几分,透着一股脆弱的病态,倦怠的眉眼见透着让人一眼望去就清晰明了的不耐烦。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他放下手,在距离两人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
“巧了。”琴酒靠着车门,点了支烟,烟雾模糊了冷峻的眉眼,语气漫不经心:“我也想要一个解释。”
两人视线交错,各自的瞳孔中清晰印出对方的样子。
第97章
夜深露重,带着寒意的海风吹得人身体发颤,伏特加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言不发地望着那边正在对峙的两人。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晚风吹过,额前的碎发随着晃动,那张脸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了。
琴酒挑了下眉,讥讽的话语随之而来:“重伤?真够废物的。”
“托你的福。”波摩打了个哈欠,语气平静:“这是第二次了。”
他将手放下,落在身后,将别在腰间的枪取下来,当着人的面拉开保险栓,随后毫不客气的用枪口对准了对面。
琴酒双手环胸靠在车前,直面枪口也没什么表示,只凉凉的抬了下眼皮。
“不给我个解释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
琴酒夹着香烟吸了一口,任由吐出的烟雾模糊自己的视线,而后将烟丢在地上,鞋尖轻碾。
轻慢的态度让波摩微微眯起眼。
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传来,波摩顿了顿,像是明白了什么,面色忽然一变,语气肯定:“你故意的。”
琴酒哼笑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但结果显而易见。
波摩简直想给他一枪。
从两个方向开来的四辆汽车陆续驶进,停在黑色保时捷不远处,先后从车上下来的人却明显不是同一伙人。
他们也好像发现了这个问题,从车上下来后就互相戒备起来,十分警惕对面可能会有的小动作。
左边的一群人一身明显的国外黑手党做派,团体内有白人也有黑人,一个个人高马大,贴合的西装衬得上半身肌肉鼓鼓囊囊的。
右边一群对比起来就散漫多了,有亚洲面孔,也有金发的白人。
“FBI和公安合作了?”伏特加有些诧异,惊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波摩抬手打了个哈欠,斜睨着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语调微扬,带着明显的轻嘲:“人气真高啊,琴酒。”
“一、二、三……一共十九个人。”漫不经心地数了下人头,又敷衍的表示言语支持:“加油。”
“你以为我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琴酒的语气带着凉意,波摩打了个哈欠,并不想掺和进去:“我重伤了。”
他把‘重伤’两个字咬的重重的,生怕对方听不出重点。
“跟着你的新人呢?”琴酒哼笑一声,转而问道。
“碍手碍脚的,让他先回去了。”
“不是相处的不错?”
波摩‘唔’了一声,道:“和你比起来是挺不错的。”
琴酒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嗤。
夹在两人中间听着他们打嘴仗的伏特加在黑暗中抱紧自己打了个哆嗦,而追兵们也在短暂的交锋后迅速散开,在周围搜寻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
码头称得上开阔,除去他们来时的两个方向,岔路口不多,宽敞的马路旁林散停着几辆货车,仓库门有些开着,有些又紧紧闭合,拒绝外来人的闯入。
夜色如墨,海天一色,寂静的码头脚步声散开,偶尔还掺杂着几句英语脏话。
追逐的猎人和猎物掉了个,猎人小心翼翼搜寻着猎物的痕迹,而藏在暗处的野兽亮起了锋利的獠牙。
枪声响起,两人倒地,一人手臂受伤,狼狈翻滚躲到货车身后反击。
“在上面!!”
此起彼伏的枪声打破了岸边的宁静,不远处的人听到声音赶来支援,几人掩护,剩下的急急冲上去。
三层的小楼不高,在码头风吹日晒,看上去有些破破烂烂的。琴酒站在楼梯的转角处,靠着墙,将弹夹取下来,手指倾斜,打空的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他从口袋里取出新的子弹,依次填充,将弹夹重新上好。随后转身,一枪击中了刚从楼梯冒头的杀手。
等后面的人追上来时,他的人又不见了。
天台的门被人暴力打开,黑色西装大汉凶神恶煞的跑进来,在空旷的天台寻找踪迹。
砰砰砰的几声枪响,来人应声倒地,他挣扎着抬起视线,撞入一双殷红似血深邃平静的眼睛。
那是他陷入黑暗中最后看见的东西。
伏特加的体型不太好隐藏,很快就被人发现了,但幸运的是,追在他身后的人似乎是官方的,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发话叫他放下枪束手就擒。
比起□□的杀手,官方明显更仁慈一点。
虽然这种仁慈伏特加并不需要。
黑暗中的追逐像一场捉迷藏,杀手们循着枪声赶来,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同伴尸体。
干净利落,一枪毙命。
而猎物早已不知踪迹。
鬣狗和猎犬一瞬间达成了合作的共识,因为他们发现这次的猎物十分难缠,像阴影中的鬼魅,神出鬼没叫人毛骨悚然,不得不小心谨慎。
猫抓老鼠的游戏再次开始,追逐者保持着既定的距离,能在同伴发现端倪时瞬间赶过去。
天上的群星闪烁,不远处的海面倒映着天色,流星坠入海底,鲜血在水面渲染开,被海浪冲散,不留下一点痕迹。
银色长发的杀手身上沾染着腥气,红色的液体在发尾凝结成水珠,要落不落的挂着。
鬣狗闻着腥味到访,但他们的枪里似乎没了子弹,只能握着锋利的短刃慢慢靠近。
刀身随着挥动在空中划过银色的弧度,琴酒侧身躲过,右手刚才不小心中了一枪,有些不自然的下垂着,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手指用力,控制不住的惨叫声从对方嘴里叫了出来,短刀也随之落地。
他的枪也没了子弹,但似乎依旧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冷峻阴鸷。
他被人堵在在两个仓库之间的过道,空间算不上宽阔,一旁还散落着被遗忘的货物箱影响动作。
光线很暗,只能看到一道道划过空气的银色轨迹。
银发的杀手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概念,招招致命,狠辣凌厉。
避开时脸上被尖锐的刀锋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庞滑落,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铁锈味在口腔散开,他勾起唇角,眼底带着嗜血的凶性。
杀意像是绵密的针,一根根扎在人的神经上,连骨头都感受到了刺挠的痛意。
从过道里出来,琴酒看到了单手捂着腰间靠在墙上的青年,压抑的氛围在对方身边环绕着,具现化一般写满了烦躁。
地上躺着尸体,夜间良好的视力让他清楚看到对方瞪大的眼睛,像是错愕,又像是恐惧。
琴酒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靠着墙的青年微微抬首,发型变得有些凌乱,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睛在昏暗中浓郁了很多。高台的巡逻灯扫了过来,琴酒清楚的看到,青年眼尾洇着殷红,粘上鲜血的唇瓣也艳的灼人。
喉咙间多了一丝痒意,琴酒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挤出一支,单手点燃,轻轻的吸了口气。
青年注意到他不自然垂下的手臂和脸上的伤痕,无需思考的讥讽脱口而出。
“受伤了?真够废物的。”
波摩把对方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还了回去。琴酒眯了下眼,上下打量发现对方除了腰上的伤似乎没什么新增伤口,轻啧一声,倒是没说什么,也不意外。
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怪物,面前的人两者皆是。
琴酒看过对方在那个地方的表现,像是目睹了纯洁灵魂染上黑暗的整个过程。敏锐的直觉让这人仿佛未卜先知似的能避开所有致命伤,那身不愿意去掉的伤疤不过是心软所付出的代价,黑色手套下藏着的是一道贯穿掌心的伤口。
差点废掉那只手。
琴酒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杀死了背叛自己的’同伴‘,鲜血溅落在那张脸上,血水打湿了眼睫,凝结成水珠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那双眼睛犹如被鲜血浸透了,颜色鲜丽无比,比世界上任何一颗红宝石都要绚烂,漂亮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坠入深渊的灵魂再也没办法回到阳光下,黑暗才是怪物的最终归属。
琴酒吐出一圈烟雾,将香烟丢在地上,只问了句:“能动吗?”
波摩抿着唇没说话,周身厌烦的情绪更加明显。
包扎的伤口裂开了,湿润浸透了衣物,失血造成的虚弱让他视线都有些恍惚。
配合着周身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像被雨水淋湿的猫,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反应。
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难得良心发现的琴酒将人拽到身边,眩晕感让波摩眼前发黑,没怎么反抗的被人单手抱了起来。
琴酒也不在意,带着人来到车道旁,没多久,伏特加开着黑色保时捷停在两人面前,被他们的样子同样惊了下,在自家老大冰冷的视线下闭了嘴,下车后恭敬地打开了后车厢车门。
琴酒将人塞了进去,旁边的车座上放着一个手提箱,是波摩从酒店拿到的那个。
这是他们今晚唯一的收获,里面的资料真假未知,需要拿回去让专业人士检查。
至于今晚的闹剧,会有清算的时候。
保时捷离开了码头,将身后的满地狼藉丢下,丝毫不管明天一早被人发现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反正总有人来处理。
“大哥。”汽车在偏僻的道路上行驶了一段,伏特加斟酌片刻后说:“黑樱桃死了。”
“公安内部的钉子也被拔了不少。”
“那些杀手来自英国□□,似乎和之前的英国官员有些关系,还有就是,我们的情报好像暴露了,连照片都被送到了FBI和公安内部。”
“还有CIA。”
“这次行动就是针对我们来的。”
车厢一时变得很安静,空气压抑的仿佛有了重量,浓稠的叫人喘不过气。
“知道了。”琴酒靠着车窗,经过战斗后的嗓音有些干涩,低沉沙哑,满是平静。犹如暴风雨前,越是宁静,越是压抑。
“回去把老鼠清理干净。”
“是。”
车内的血腥味重的令人头脑发晕,琴酒按下车窗,风吹散了一直萦绕在鼻间的难闻气味,他扫了眼后视镜,后车座上的人闭着眼睛,眼尾的红还没散去,像被人惹哭了一样,脆弱又可怜。
看得人心情烦躁。
琴酒抵了下牙根,让伏特加加快速度,免得大少爷死在自己车上。
多晦气。
第98章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只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夜晚,在乏味枯燥的日常中没有下一点涟漪,就连新闻记者也在官方的施压下,在第二天的报纸上以一句【米花大饭店深夜发生瓦斯爆炸,或将面临全面检查】作为总结一笔带过。
只不过对相关人员来说那天晚上是一次不怎么愉快的体验。
这次行动警视厅和公安丢了好大一个脸,所有参与的主要负责人都被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是真的冤。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次行动上面明显就是早有准备,甚至可能还和FBI有合作,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
还有那个所谓失踪的教授,半个月后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国外一场发布会上,要说里面没猫腻就怪了。
但不管怎么样,人是在他手上‘失踪’了,萩原研二因此挨了顿批评,还受了处分。
——交流会上找到的嫌疑人,最后因为最后的混乱不了了之。
萩原研二只能憋屈的吃下这个亏,后面又忙碌了大半个月才有了时间叫上幼驯染过来发泄怒气。
惨是真的惨,萩原研二感觉自己像是走在路边被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的流浪狗,懵逼的同时连骂人都不知道该去骂谁。
絮絮叨叨抱怨了一通,坐在他对面的松田阵平没接话,拿着啤酒瓶听他抱怨,听到那个形容表情一瞬间扭曲,憋笑憋的不行。
“……我实在想不通。”萩原研二握着酒瓶,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派了那么多人搜查,到底是怎么让人跑掉的?”
“码头那边死了二十多个人,而对面只有两个。”萩原研二比了个二的手势,嘴角扯了扯。“可真够丢人的。”
“不过现场好像多了一个同伙,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松田阵平动作一顿,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FBI那群人真不靠谱。”萩原研二叹气:“这次的行动指挥官也有病,这样都能让人跑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一对比,对面三个人干掉了二十来个人,里面好像还有国外□□养的专业杀手,愣是没把人留下来,连支援都没撑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
“小阵平你说是不是,就没见过这样的。”
松田阵平对准瓶口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嘴角带着嘲笑。
“我又不是你们行动组的成员,我怎么知道,现场我又没去看过。”他放下酒杯,夹了根下酒的鱿鱼须放在嘴里嚼。
“不过你最近熬夜是不是太狠了?”松田阵平一边嚼一边问:“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比上大熊猫了。”
“是吧?”萩原研二摸了摸脸,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最近又是排查又是清理,巡查任务照常进行,时不时加个班,我还要抽空写检讨,整个人都快被榨干了。”
“真可怜。”说着可怜,松田阵平却一点同情的表情都没有,萩原研二幽怨极了。
“小阵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看我这么可怜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给他。“我上次连续加班三天你不也一点表示都没有?还跑到我家里非要拉着我出门吃宵夜。”
“我那不是想着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嘛,刚好你忙完有时间,我也正好完成一件案子,一起庆祝一下……”萩原研二缩了缩肩膀,从桌上起来,摸着鼻子讪讪道:“怎么就没有表示了。”
松田阵平顶着双死鱼眼瞪他,手指捻着一根鱿鱼须对着他指了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就当庆祝你的聚会了。”
庆祝啥啊?庆祝他任务失败写检讨吗?萩原研二被噎住,看着对面还带着墨镜的青年,过了半晌,郁闷的鼓起脸,小声嘟囔:“小阵平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要是小秋实在一定会安慰我,和我一起骂那些白痴。”
松田阵平眼神暗了暗,又仰头喝了口酒。
“听零说他这次好像又受伤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人也联系不上。”
萩原研二趴在桌上叨叨个没完,“那家伙平时都懒得动一下的,被人逼着做讨厌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有多烦躁。”
“小阵平,我好想小秋实呀。”萩原研二脸颊上微微泛着后,瞳孔有些涣散,眼睛雾蒙蒙的,像是喝醉了。
他呢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小秋实带回来。”
“要是下次能一起出来喝酒就好了。”
电梯到了楼层停顿开门,里面的人走出来,一身风衣衬得高挑如松,昏暗的光线打在冷峻的轮廓上,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危险凌厉。
经过一个转角,琴酒停了下来,前方墙面上倚着一位金发红唇身材火辣的女郎。她一条腿伸直支撑着地面,一条腿弯曲踩着墙面,紧身衣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彰显的淋漓尽致,拉链拉至领口,没泄露一点春光,曼妙身姿却性感的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什么时候回来的?”琴酒从烟盒里抽了支烟点上,手自然的递过去,贝尔摩德接过,给自己也点了一只,嘴角微微勾起。
“刚刚。”
“听说你这次被耍的很惨,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虽然她嘴里说着特意来帮忙,但眼底表露的意思明显就是:我是专门回来看笑话的。
“难得见你出这么大的纰漏。说说看,什么情况。”
贝尔摩德点了点烟,任由烟灰洒落在地面,偏头看着他,勾起的红唇带着丝丝蛊惑,柔软的发丝随着头部动作微微晃动,丝丝缕缕皆是缱绻诱惑。
“或许我能帮上忙。”
琴酒不带任何情绪的睨了她一眼,冷冽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充满诱惑的性感大明星,反倒像在看死人。
好歹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贝尔摩德对这样的目光早就免疫了,直勾勾地望着对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琴酒收回视线,将没抽完的香烟丢在地上碾灭,单手揣着兜,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目不斜视地从对方身前经过。
贝尔摩德眨了眨眼,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捧着脸感叹:“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的家伙。”
随后她也跟了上去,走在对方身后不远的地方,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通道很长,灯光将影子拉的很长,两人一前一后,停留在了一扇门前。
开门进去,里面的光线并不明亮,甚至称得上一句昏暗。房间很宽敞,最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离门口有些距离,两侧的座椅上没有人,只桌上按照位置,放着平板,陪着房间昏暗的光线有点诡异。
而最诡异的是,正对着房间门口的主位上坐着的‘人’。
只从脖子以下看,那‘人’一身黑色西装,内里是白色衬衣,打着领带,装点着领带针,面料熨烫的十分整洁,看不到一点褶皱,挺拔的背脊也似乎彰显着良好的礼仪教养,叫人一眼望去就多了不少的好感度。
前提是没有看到脖子以上的部分。
白色衣领上方是一颗机械头颅,黑色的表皮流淌着机械特有的冷硬光泽,属于眼部的地方凸起一圈白色部件,中间的电子眼漆黑一片,却又好像正盯着门口的方向,有种莫名的窥视感如芒在背,让人很不舒服。
两人进了房间,琴酒站在会议桌前的空地没动,贝尔摩德从他身后走出,在会议桌的边沿位置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等待好戏开场。
大概过了两分钟,身后的门自动合上。下一秒,屋内的’生物‘像是被唤醒了,电子眼中的红光亮起,桌上的平板也依次出现了一个虚拟的人物模型。
高层会议正式开始。
时间下午一点,禁闭的房门再次打开,银发的杀手率先走了出来,走动间带动着长长的发丝和风衣下摆,轮廓优越的下颌线绷紧,翠绿的眸底潜藏着浓烈的杀意。
贝尔摩德走在他身后,和心情不好的冷血杀手保持着安全距离。她虽然想看笑话,但没想引火上身,以至于在返回的路上两人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从基地里出来,正午的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是令人厌烦不适的炙热。
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两侧是茂密翠绿的树枝,风轻轻一吹,草木清香裹挟着泥土湿润的气息在空气里散开。
杀手具备的自制力让琴酒在踏出基地的前一秒就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冰冷阴鸷的眸底,他走到轿车前,开门上车。
贝尔摩德出来时汽车正好离去,她看着车身远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撩了撩耳边被风吹起的碎发,又转身重新回到基地里面。
再次踏进会议室时,机器人的电子眼微微亮着红光,像黑夜里的眼睛,静静等待客人到访。
“BOSS。”
贝尔摩德单手抚胸微微垂首,过了几秒,机器人电子合成的声音传来。
“嗯。”
“有线索了吗?”
贝尔摩德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摇头。
“还没有,至今还没有发现一点痕迹。”
“这样啊。”
富有人性仿若叹息似的语句和电子合成音冰冷又充满质感的音色结合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好像冰冷的电子机器人突然被赋予了人类的感情,无端叫人生出一种恐惧。
“你觉得这次的情况会和她有关吗?”
贝尔摩德认真想了想,“如果她真的和那些势力有牵扯的话,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被我们的人发现。”
“无论是FBI、CIA、又或者日本公安,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分钟。
“最近外面太吵了,还是安静一点吧,明面上的动静小点,教授的事情先不急,等他拿出完整的实验数据。”
“这件事情我让朗姆去处理,后续交给他比较放心。”
这次的行动虽然发生了意外,不过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同时还暴露了一些没有被注意到的东西。
“时间快到了吧?”没有任何转折突兀提起的话题让贝尔摩德愣了下,还没表现出疑问,对方就自己提出来:“看门犬最重要的是忠诚。”
“等时间到了,你记得安排下去。”
贝尔摩德眼底闪过暗芒,颔首应是。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秒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拍打在窗户上,在地上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婉转缱绻的小提琴声和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作伴,雨声让琴声多了一种孤寂的凄美,好似失去方向的旅人独自走在大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仰头望着天,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雨滴落下,亲吻他的脸颊,拥抱那沉重躯壳里迷路的灵魂。
高大的欧式圆弧形阳台落地窗外,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雨水带走了艳丽的色彩,褪去了嘈杂繁华,变得清幽雅致,让人不禁贪恋这一刻的宁静。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晦暗,仅靠着压抑的天空带来的光照亮。
阳台上的青年穿着白色衬衣,裁剪贴合的黑色西装裤勾勒着臀部和腿部修长笔直的线条。他一身简单的装扮,站在拱弧形的玻璃窗前,挺拔的身姿和窗外的景色揉成一幅调子沉静的油画。
一曲终了,拉弦的手指停下,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转动,眼波流转间,是种惊人的瑰丽艳绝。
对于在暗处厮杀舔血的杀手而言,再好看的皮囊最后也不过红颜枯骨,不是成为刀下亡魂,就是成为手中利器。
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这一刻,即使是心如铁石的杀手也不得不承认,人始终是追求美的生物,阴暗的灵魂也会向往美好的一切。
那双眼睛太过漂亮,比世界上最名贵的宝石还要璀璨夺目,叫人不可抑制的产生恶念,像迷恋宝石的恶龙,只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动用一切手段将宝石掠夺过来据为己有。
不受控制的贪欲如同幽暗森林里滋生的毒草,眨眼间生根发芽,片刻成林。
房间里昏暗的关系和有些远的距离叫人看不清那眼底弥漫的恶念,有些疑惑于对方的沉默,波摩将小提琴和弓弦放回旁边的琴盒,揉了揉肩膀。
“有事儿?”
这里是位于郊外的一栋别墅,算是琴酒的私人房产,平时不怎么来,偶尔会作为临时的补给点,每周会人过来定时清理。
虽然没人住,但别墅里一应俱全,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生活用品这里都准备着,地下室还有一间小型的手术室。
作为一个TOP1的杀手,琴酒几乎将杀手必备的各项技能点满,枪伤处理更是专业的不行。
波摩在这里养了一个多月,伤口基本愈合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提前过上了每天睡了吃吃了睡,没事儿看看书拉拉小提琴的退休生活。
青年对此很满意。
至于交流会的后续连一点余光都吝啬给予。
他不怎么关注,但这段时间米花町闹得厉害,警方戒严搜索,犯罪率都下降了不少。
琴酒也很忙,忙着排查卧底,找出情报泄露的原因,组织内部风声鹤唳,动作也收敛了不少。
卧底还没查出来,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有些地方已经被警方盯上了,为了处理这些,琴酒吩咐让人毁掉所有证据和线索,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波摩坐在沙发上,没骨头似的靠着背垫,一身清冷散的干净,只剩下叫人十分碍眼的松弛和懒散。
像只懒洋洋的猫,动一下爪子都是给旁人的施舍。
琴酒开了灯,灯光照亮了他眼底隐隐的青色,那是最近没休息好的表现,连肤色都有些惨白,整个人都显得憔悴。
他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看着那懒懒靠在沙发上,因为这段时间的休养,脸色变得红润,瓷白的肌肤仿佛涂了层薄釉似的光泽透亮,看上去气色十分良好的青年,心底不禁叹息。
今天是他忙碌了这么久难得的休息日,但事情并没有办完,还有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他等下还需要继续工作。
从昨天到现在,总共只睡了四个小时。
琴酒捏了捏鼻梁,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
波摩歪了下头,有些好奇的问对面:“你忙完了?”
“没有。”琴酒哑着声音回,长时间的忙碌和劳累让他的嗓音都变得粗糙沙哑,比平时的声调还要低沉。
“要喝咖啡吗?”波摩站起身,难得好心的询问:“看你好像很需要。”
琴酒意味不明地哼笑,放下手靠在靠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