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真心—— by爱干饭的团子
爱干饭的团子  发于:2024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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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向来站在曲明砚的立场思考问题,说话难听,洛小池也没太在意。
洛小池的喉结滚了滚,曲明砚死亡的事,对他来说的第一反应是小王在开玩笑。
如果不是小王,那就是世界在开玩笑。
曲明砚不会死。
那样高高在上掌控一切,拥有极致理性和敏锐判断力的吸血鬼混蛋怎么会死?
况且,吸血鬼的体能比人类强,他们拥有一定的超自然能力,怎么会因为飞机坠海就死?
那样精明的商人,那样做事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政治家,飞机……怎么可能坠海呢?
怎么可能呢?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夜洛小池没有睡着,第二天进行手术之前,陈有川告诉他:“放心,机器运回来了。”
洛小池问他是谁运回来的,陈有川说:“是快递员送过来的。”
陈有川:“飞机降落的前一站,曲明砚就意识到了天气的不对,他一共拿了三套医疗设备,索性,就在飞机平安降落的前一站内留了一套。”
“他告诉那里的工作人员,走陆运快递往京都送一份。”
“但他还是想尽快赶回来,他知道这场手术的成功率很低,明天很有可能就是永别。”
“他真的很想在昨夜赶回来,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看你一眼。”
“所以,他还是踏上那次明知危险的航班。”

第105章 指节蓦然颤了颤
洛小池的眼睫闪了闪,心绪微动,他听到陈有川说:“他在坠海前自己打开手机的信号给我打了通电话。”
“他说,不要告诉你他坠海的事。”
“他说不用跟你提起他,他知道,你不想见到他。”
知道他不想见,所以,遗言就只有这两句吗?
曲明砚死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曲明砚这个人了。
洛小池曾经所有的爱也好,恨也罢,残余的报复心和强烈摆脱的心理都没有了能够支撑下去的支点。
闭上眼睛,慢慢深吸一口气,洛小池躺在了手术床上。
少年的眼睛灰蒙蒙地望着天花板,麻醉剂随着注射针头蚀心入肺,意识逐渐丧失的时候,他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
手术室的红灯一连亮了十二个小时。
中间,青年的心跳归零了四次。
当每一次,陈有川精疲力尽,以为手术会就此失败的时候,洛小池的心脏总会奇迹般的再次跳动。
陈有川便咬住牙,让助手帮忙擦擦汗,再一次继续他从未尝试过的复杂手术。
洛小池的身体真的很弱,全程有好几次,陈有川都心惊肉跳地怀疑他断了呼吸。
手术中,总共输血1200cc,边输边流。
洛小池危险万分的手术室外没有家人陪同,但当【手术中】的红灯熄灭,陈有川撑着一口气跟助理医师们一起走出来时,他看到了周夫人。
周夫人说,明砚坠海前给她发了消息。
曲明砚发:【周姨,原本我也不想麻烦您,但是小池他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求,他做手术的时候,求您和吴叔一起过去等等他,不要让他一从手术室出来就感到孤单。】
周夫人眉心轻轻拧着,看着可移动病床上面色惨白的青年,问:“结果怎么样?”
陈有川说:“很成功,后期辅佐一些药物治疗可以做到完全痊愈。”
“只不过,他的身体真的很弱,恢复起来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注射性的药物治疗也会很痛苦。”
还活着……
还活着……
周夫人的眼眶慢慢泛起红晕,瞳孔伴随视线一道变得模糊。
沈老师的学生还活着,明砚走前嘱咐她好好关照的孩子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
毕竟活于世上除了信仰,只有生命是最可贵的。
无可被替代。
转移到重症监护室后,洛小池的情况恶化过三次,一个发烧都能差点要了他的命。
还好有周夫人和吴叔轮流照顾,总算挺过了危险期。
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
洛小池没什么力气说话,但他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自己面前走。
最开始,陈有川,周夫人以及吴叔他们都有些愁眉苦脸。
但又过一周,他们的眉心纷纷舒展开来。
洛小池偶尔问起他们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他们也都各自找理由搪塞了过去,不肯正面回答。
终于有一日,洛小池趁着身边无人,自己试探着下床出去走走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安静长廊里,透过隔壁重症监护室厚重的玻璃,看到了室内病床上浑身插满检测仪器的管子,双目紧闭的男人……
死寂的指节蓦然颤了颤!

——是因为他不相信曲明砚会死。
他不信那个骗他爱的死去活来又让他恨得肝肠寸断的曲侯爵会那样悄无声息的沉入海底。
不信曲明砚那样轰轰烈烈的人物死亡,连一滴浪花都溅不起。
他想看看事情的后续发展,想看看曲明砚究竟能活着被救上来,还是就单纯地留给世界一具冰冷的尸体。
也想看看在这样各处都飘荡着反抗声音的世界里,以女王为首的贵族制度还能再坚持多久。
想看彩虹,想看星空……
世界精彩,他还有许多许多想看的东西。
洛小池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很轻很轻地握到手心,熔起一片炽烈的湿温。
是的,他爱过曲明砚,恨过曲明砚,报复曲明砚,推远曲明砚,哪怕是厌恶曲明砚,却从没有不在意曲明砚。
洛小池一直觉得,人活于世,是要有个念想的。
爱也好,恨也罢。
曲明砚如果真的死了,这点念想也就跟着没了。
精神空寂,没有任何人或物可以填补。
锋利的指甲即将扣破掌心时,洛小池终于缓缓回过神。
他立在ICU厚重的玻璃墙外看了曲明砚一会儿,而后,怀着五味杂陈的思绪一步步走回房间。
自这以后,他总是隔三差五的去隔壁看一看。
当然,他就当曲明砚没住在他隔壁,总挑没人的时候偷偷走过去。
终于,一月之后,在深海孤身一人漂泊了四五天的曲明砚缓缓睁开了眼。
他被人搀扶着坐起来,视线逐渐清晰时,第一眼,他下意识地看向病房一侧那组成半个墙体的厚重玻璃。
看向了洛小池的位置。
洛小池有些受惊地往后退了退,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只是单面玻璃,曲明砚看不见自己。
是巧合吧?
想通这一点,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好笑,唇角扯了扯,便很快低下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不可否认,曲明砚是让他敬佩的。
从一个人孤身救女王,把衰败没落的曲家整个家族往贵族阶级里抬了好几个等级;
到十五天内解散曲氏一整个庞大的集团,又像洒星星一样地散开他解散曲氏的钱,以“洛小池”的名义组成一张无可撼动的经济网;
再到独自一人砸破飞机的圆窗,仅靠一只救生圈在无数米深,满是鲨鱼,一条船只也看不见的风浪海面上漂泊四五天。
手段,能力,心怀,意志,都是常人比不了的——这样的人真的很有吸引力。
宽厚的肩膀总有一种风雨催不动的沉稳力量,如山岳,可以帮自己心爱的人阻挡面前的一切。
洛小池真的心动过。
其实,在实验室里听他唱《虫儿飞》时就一直记得。
洛小池早已忘了曲明砚跟他说“我们在一起吧”时,他有多么开心,多么激动。
但如今恍然忆起,鼻尖还是会忍不住地发酸。
是爱过的啊……
那样轰轰烈烈地爱过,那样扎心扎肺的怨过,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
慢慢抬手捂住心口,洛小池谨遵陈有川的医嘱,尽量平复着呼吸,不让心跳陷入不规律的失速。
明天他就可以搬离ICU住回普通病房了。
爱惜身体一些的好。
洛小池这一夜睡得早,却不知为什么,又梦到了曲岷那张狰狞恐怖的脸。
他猛地惊醒从床上弹起来,刚动完手术的心脏“砰砰砰砰”失了速。
洛小池张开嘴,大口大口缓着气。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迷离。
过速的心跳使得他张大嘴巴呼吸也依然供应不上肺里消耗殆尽的氧气。
他立刻转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瓶。
但手会抖!
药瓶“哗啦”一声落了地,白色微厚的小药片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一颗一颗,到处都是。
药片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捡,也不知道能不能喝。
对了,水,他还要去拿水!
洛小池立刻转过身,但手刚抬上去,就将水杯“哗啦”一声碰倒在地。
寂静暗夜里突然的脆响听得洛小池猛然一颤!
他努力转动自己缺氧的大脑想着办法,同时落手试图再去捡药瓶。
无声的黑暗像是安静的怪兽,不声不响地将他包裹消化。
忽地,洛小池的手被握住,暖和醇厚的温度。
有人抱住了他,捡起他的药瓶倒好两片药温水送他服下。
而后,双手将瘫倒在地的他抱回病床上,一点一点为他顺着背。
原本低沉的声音被病痛灼成微哑,洛小池很慢很慢的扬起眸,还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长相,就听到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带着丝丝哽咽在自己耳边小心响起。
“不怕,不怕,先吸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洛小池听话地吸上一口气。
这是一个平静到不能再平静地夜晚,外面没有雷雨,一切都普通到不值得去铭记。
但就是这样被顺着背,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
“咯噔!”
洛小池的心跳顿了一下。
微弱的电流感滋滋酥遍胸膛。
动心似的,他的心跳又被曲明砚拨动了一下。
就一下。
没有再多了。
洛小池一边跟着身侧男人的声音呼气和吸气,一边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不可置信地想着:他简直疯了。

洛小池不记得那一晚曲明砚哄了他多长时间。
只记得他的呼吸越来越痛,依稀地,他看到曲明砚肩膀上丝丝缕缕渗出猩红的血。
但他还是张口咬了曲明砚,他告诉他:“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你是个混蛋!”
“你是个混蛋!”
喘息艰难地把话骂完,喝下去的药劲儿也逐渐翻上来。
洛小池几分意识模糊的昏睡过去,没有看到曲明砚唇角扬起的微弱弧度。
无神的眼眸逐渐亮起光晕,曲明砚似乎感受不到肩膀上的痛。
看着洛小池睡着后,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他落手轻触青年的额角,好像在无边暗夜里摸爬良久,终于找到了星星。
第二日,洛小池转回普通病房,但依旧受女王的亲卫们“监护”。
只不过,亲卫的数量没有那么多了。
反向推断,女王的势力估计也到了强弩之末。
窗外的阳光轻盈洒下来,映亮洛小池半张蓝白相间的病床。
微弱的暖意穿破冬季干冷的空气,洛小池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抹斜阳,唇角弯起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能活着——
活下去,就总有机会,看到新的希望。
在普通病房恢复的这些天,曲明砚经常来看他。
给他带他喜欢的抹茶蛋糕,低糖的,是抹茶口味很清新但感受不到甜腻的程度。
但洛小池不太吃,甚至不太愿意跟他说话。
来过几次,曲明砚终于恍恍然想明白,洛小池上次跟他说疼,放大声音带着哭腔骂他,只是神志不清了。
回过神来后,青年依然不愿意接受他送来的任何好意。
甚至厌烦于他的每日打搅。
不过没关系,被烦也好,被骂也好,只要小池不是真的生了气要赶他走,他就每天都觍着脸来。
送来的东西,哪怕他走之后,小池能吃一口,虚弱的身体能好上一点,也是值得的。
洛小池依旧住在监护病房不能出去,但曲明砚每日来见他,都会跟他说一些女王倒台的进展。
洛小池一再提醒曲明砚,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要做的,不要将来再反过来怨自己。
曲明砚说知道,他每一次都回答知道,他说他就是想来看看。
他知道听到这些,小池会开心,那就够了。
他什么都不求,每天能见一见小池就很幸福。
如果有一天小池真的厌烦他了,连他的脸都不愿意看见,他就走。
走得远远的,然后,继续为乖乖缔造一个他喜欢的平等盛世。
只要洛小池能活着,曲明砚什么都愿意。
不会爱人他就去治病,就去吃药,就去学;坚持了半辈子的骄傲也可以揉碎,可以重新组合成温柔;钱财,爵位,势力,人脉,以前所有拼尽全力坚守的东西他都可以打破。
只要洛小池能开心。
只要他能快乐一点的活着。
接近年关的时候,罗锋来看了洛小池一眼,给他带了点吃的,陪他说了会儿话。
罗锋说:“女王遇刺死了,新的女王坐不稳这个位置,岌岌可危,估计撑不到明年了。”
洛小池眼睫动了动,他告诉他:“谢谢罗公爵,以前的人,只有你还肯来陪我说话。”
“诶?可别叫公爵了。”罗锋有些不情不愿地开玩笑:“曲明砚跟疯了似的,动用自己以前所有的人脉和势力瓦解贵族制度,这个破制度早就摇摇欲坠,我这个公爵……也快当不成喽。”
又跟他打趣了几句,洛小池送走了罗锋。
下午的时候,陈有川过来给他做检查。
说他术后的恢复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药物治疗——就是打针。
不过……,陈有川提醒他:“这种针打下去药物会刺激你的神经,皮肤,和内脏,可能会很疼很难熬。”
“不过打下去半年就能完全好,心脏的疾病再也不会复发。”
洛小池说没关系,他微微笑着,告诉陈有川说:“没关系。”
他很怕疼,但也很能忍疼。
这样的针剂每隔三天就要打一次,起初,洛小池还可以将自己蜷缩在病床上咬牙坚持。
但后来,痛苦越来越锥心蚀骨,吴叔哄他不管用,周夫人哄他也不管用。
每次神志不清,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的时候,他都要将曲明砚的手臂咬出血才能将将缓过去一阵儿。
曲明砚让他咬,他喜欢小池能够依赖自己。
但最让曲明砚痛苦的,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洛小池的身上开始不间断地出现红色疱疹,伴随着频繁成片的化脓现象。
每次弄脏床单,洛小池都要郁郁许久。
他一不说话,就吓得曲明砚心惊肉跳。
曲明砚每次都会立刻把床单和所有东西都换成新的,把小池的身上擦干净,贴上小兔子图案的可爱创可贴。
把小池好好放在床头,给他榨他最爱喝的橙汁,榨得酸了,小池要骂他,甜了,要咬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再度黯淡下去,浓重黑暗的情绪又开始如浪潮般不断侵袭,终于有一天,洛小池又一次拿剪刀划伤了自己。
曲明砚吓得半颗心差点裂开,他为他的青年收拾着手上的鲜血。
一遍一遍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明天就不会再给宝贝打针了。”
“不疼了,不疼了,不哭。”
“曲明砚是个混蛋,等你好了,你就亲手杀了他。”
“他不值得让你生气,乖宝宝,不要跟他置气。”
偶尔,为了哄洛小池,曲明砚会拿开水直接倒到自己的手上,亦或是拿剪刀划伤自己。
让自己手腕的血星星点点落出来,能缓解洛小池一些诸如,“他不爱我,我好恨他”的痛苦。
但这样还不算,渐渐地,洛小池开始抗拒他给他打针。
最最严重的一次,是打针打到第一个月。
正值农历新年,外面的满城烟花祥和美好,好似在提前庆祝人类和底层吸血鬼来之不易的平等。
但监护病房里,他的小池药物治疗正到第一个疗程。
洛小池无比痛苦的双手抱着他,将他后颈和手臂上抓得满是血印,满眼是泪的告诉他:“我好疼。”
“我受不了了。”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第108章 没有不在意,对不对?
话音落,犹如万千钢针穿心入肺,曲明砚的心跳搏动两下,呼吸夹着冰碴子似的锐痛支离。
他落手很轻很轻的环住洛小池,声音温和一遍又一遍地哄他:“宝宝,再坚持一下,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小池,你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宝宝。”
“不怕了,不疼了。”
“乖乖……”
“我的乖乖……”
一整晚,曲明砚都这样哄着洛小池,任由洛小池在他怀里不断折腾。
尖利的指甲一次一次刮伤自己的肌肤,又反复擦过伤处,红血丝缕向下顺落,但男人始终是温和的,他的眼眶红得不成样子,鼻尖发酸,手指都在抖,声音却像是一汪水,包裹洛小池崩溃无序的情绪。
他说:“乖乖,不怕。”
“哥哥给你唱摇篮曲。”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那声音真好听啊,像是涓涓细流汇入岩浆,铺陈出整个春季。
一直折腾到清晨,外面拜年的声音逐渐热闹起来,洛小池才终于闹没了身上的力气,神志模糊的昏睡过去。
直到青年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曲明砚才慢慢松下一口气,轻轻理顺他鬓边的碎发,哄他道:“乖乖,好眠。”
洛小池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浑身散掉的力气极缓极慢的凝聚起来,青年白皙的指节轻动两下,费力靠回床头,双手捂住心口,细细舒下一口气。
他的目光几分涣散,双耳微鸣,正整理着昨夜模糊的记忆,就见曲明砚带了排骨汤来。
男人进屋后认真看了他几眼,确定他眉心没皱,额角没汗,才不动声色地松下一口气,转手将保温饭盒搁在床头,认真舀出一小碗。
曲明砚坐在病床边,轻轻舀起一勺排骨汤吹凉一点送至洛小池唇边。
洛小池盯着他的脖子瞧了一会儿,看清那一道一道明晰的伤痕后慢慢别过头,试图掩盖什么似的,没喝他的汤。
曲明砚眸光轻落,注意到薄淡的绯红缀上青年白皙的耳垂。
眼睛亮了亮,又将汤匙往洛小池唇边送了送。
并慢慢低下头,认真跟他保证着:“昨晚的事,打死我都不说出去。”
洛小池的指节慢慢扣紧床单,眼睫动了动,这才低下头,试探着分开唇喝了一口。
但他许久不吃饭,这一口排骨汤本不算腻,却也晕得他胃部隐隐不舒服。
洛小池低头抬手,轻轻抵了一下胃。
曲明砚立刻发现了“端倪”,将排骨汤封锁进保温饭盒,拿了一碗加了青菜的清粥出来。
一碗粥喝完,洛小池脸上总算恢复了些生气,室内的暖气映和残霞,曲明砚的眸色轻盈漾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发现——洛小池的耳朵红了!
眸底的情绪也比以前温和,不再带着那样锋利地棱角,对他或是严防死守,或是疾言厉色。
曲明砚的眼睛亮了亮,一粒米饭挂在了青年唇角,曲明砚抬手拿起纸巾,抢在洛小池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抹去。
粗粝的指节触上微热的耳畔,曲明砚收回手时,清和的目光正对上青年一双浅黑色的瞳。
洛小池的视线散了一瞬,曲明砚便像是终于捕捉到了什么,几乎有些激动地问他:“你没有不在意我,对不对?”

是真的还在意的,对不对?
扣着床单的手无端紧了紧,洛小池深吸一口气,而后,很慢很慢地抬起目光。
他告诉曲明砚:“是……”
他终于承认了,他没有不在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期盼仰望的星星,明明好不容易踮起脚尖差一点就要摘到,却又被星星很绝情地甩开推远,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
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洛小池说:“在意又怎么样呢?”
青年的目光一层一层沉下来,他说:“即便在意也不敢再爱上,不会再爱了。”
曲明砚眸底的光依旧盈盈颤动,盯得久了,不知怎么回事,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终于瞧见了自己寻找良久,却抬步不敢入的归乡。
洛小池的眼睛忽然有些涩,他的鼻尖隐隐泛起酸,却张口问:“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再爱上你一次?”
被扔在冻雨里早就淋褪色的真心无法再鲜活跳动,洛小池以为,说完这句,曲明砚就会走远。
他会知难而退。
但冰凉的指节一根一根被再次认真握住,曲明砚的掌心有多年练枪留下的薄茧,但依旧是暖的。
他看得出洛小池的精神状态依旧不太正常,他像是单薄的一片纸,随时都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
冷风稍稍一吹,就会支离破碎。
所以他认真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会努力。”
为了让乖乖重新爱上他。
他会赌上全部,拼尽全力。
又过两个月,贵族制度彻底瓦解,曲明砚接了洛小池回家,但灰蒙蒙地青年不喜欢呆在房间里。
他想去拥抱太阳。
曲明砚便自己开车,带着他再去寄畅园。
带着他看人人平等的盛世的雏形,带着他看寄畅园真正百花齐放的春天。
走到久违的那棵海棠树下,洛小池发现自己原来为曲明砚系上的那一支平安符不见了。
他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下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近段时间以来,洛小池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平安符不见了……
很久之前系上的那一支平安符不见了,曲明砚会坠海,曲明砚会消失……
洛小池的反应有些大,曲明砚吓得面色惨白,慌忙要去旁边再给他求一个。
但,一个不留神,平安福求好走回去的时候——小池不见了。
曲明砚整颗心“砰”的一声砸到了谷底,震得胸膛裂疼骨头粉碎!
他厉声训斥了跟随洛小池的保镖,给工作人员打了电话满园区的找!
终于,两个小时后,曲明砚在一处湖边发现了清清瘦瘦地青年。
曲明砚慌忙奔过去,洛小池白皙的脚踝泡在湖水里,他脱掉了鞋子,没有弄脏人工湖。
他告诉曲明砚,他在感受春天。
曲明砚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呼吸几下自己的眼睛也会红成这样。
这些天的药物治疗辛苦,洛小池时醒时迷,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又病了。
被曲明砚抱起来的时候,他在他耳边说:“如果太麻烦的话,可以丢掉。”
曲明砚早已碎开的心脏便又裂成了一片一片,他说:“没有麻烦。”
“是我很自私,我太孤单了,没有你陪着我会死。”
“乖乖,不要丢下我。”
他把洛小池放回车上,受着疼痛泛麻的心口抱着他,紧紧将他护在怀里,像是对待一件被自己恶劣打碎又好不容易拼回来的满是裂痕的精美瓷器。
曲明砚没有办法劝自己冷静,炽烈的呼吸灼没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他低下头轻吻洛小池的唇瓣。
他一遍一遍地出声,祈求似的告诉小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自从药物治疗以来,寸步不离地守着洛小池,曲明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惊受怕。
终于,注射到了第五个疗程。
洛小池又一次哭着在他怀里闹了一夜,第二天打了些镇定剂好不容易睡下,曲明砚熬得眼圈青黑。
他趁着白天眯了一会儿。
结果时间推至傍晚,洛小池刚醒,第一句话便问他:“你……是谁?”
曲明砚心底再次抑制不住地“咯噔”一声,虽然,陈有川跟他打过预防针。
他说这种药剂会导致用药人短暂性失忆,具体恢复的时间尚未可知。
但真正到了这一天,曲明砚还是难以接受。
他慢慢靠近瘦弱的青年,轻轻将粥放在他身侧的床头柜上,拉起洛小池微凉的手捂进掌心里暖热。
其实,如果他这时候卑鄙一点,他可以告诉小池“我是你的未婚夫”。
这样,能牵动他心绪的青年就只属于他了。
但曲明砚只是慢慢笑了一下,他的笑映在夕阳里,自然又温和,微弱的苦涩被他掩盖的极好,像是提前练习过无数遍一样,他告诉洛小池:“是哥哥。”
洛小池微一偏头,认真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哥?哥?”
“对。”曲明砚道:“我们是亲人,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
小池没有家,小池的姑姑走了,妈妈明明还活在世上却不选择要他。
那他就给小池一个家。
以亲人的名义也没关系。
曲明砚想:只要小池开心,他可以永远做哥哥。
哥哥永远都不会结婚,永远都会在这个家里守着他,看着他找新的男朋友,亦或是娶妻生子,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是哥哥啊。
是哥哥。

他不记得我了,他不记得一切。
幸运还是没有眷顾我,药物的副作用终究会在治疗仅剩最后一个月的时候来。
我像以前练习过无数次那样,告诉他,我是他的哥哥。
如果能用亲情让他快乐,那他可以一辈子不想起我。
xx年8月3日
带乖乖去检查,他终于好了,我却在医院打起了点滴。
陈有川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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