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 by春风遥
春风遥  发于:2024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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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安没有再去费力拿果盘。
疼痛唯一有点益处的作用,是让人变得清醒些。
突然被传送到文物世界,任务第一时间的推进全靠本能观感。
过去一会儿,再去细想,很多地方说不太通。
谁家姑娘出嫁会坐纸船?尤其是这艘纸船还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水面,电饭煲都不这么嫁。
“脱下嫁衣。”
这似乎是一位对出嫁怨气满满的新娘。
周祁安垂下眼,果盘旁还放着祭拜用的香炉。
“你在船上继续找。”
胳膊快要疼到炸裂,大学生下意识问:“那你呢?”
周祁安盯着下面的水波,没有回答,而是快速交代了几句。
“听明白了吗?”
大学生有些懵地点了下头。
周祁安深吸一口气,遂即纵身一跃,直接跳了纸船。
半只化纸的小臂沾到水后,很快分解了,上方的血肉藕断丝连。周祁安差不多已经疼到麻木,思维还在一刻不停地运转。
纸船送嫁,新娘的结局可想而知……沉湖溺亡。
这种送嫁方式,一般只和祭祀仪式有关。
譬如河神娶亲一类。
既然沉湖,尸体应该在水底。这艘纸船如今也在缓慢下降,显然某个时间段它会飘到水面,一段时间后又会载人沉底。
水底给死尸扒衣服。
周祁安光是想想,裂开的小臂伤口都再度发麻。
水下可见度一般,倒计时只剩一分钟了,快速游了一圈后,水底别说尸体,鱼类和水草都没有见到一点。
这样下去迟早变成纸人粉身碎骨。
“莫非我猜错了?”
尸体还在船上,上锁的船舱也不是用来迷惑他们的障眼法?但大学生在船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发现。
正想着,周祁安有些迫切地准备往深一点的地方游。
一股奇妙的寒意忽然顺着脊背传来,周祁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险些让他在水里叫出声。
纸船底部,女人的身体和船底紧紧贴在一起,面容青紫交加,宽大的红色嫁衣在水中鼓动,她背着纸船,一双眼睛只剩个黑窟窿,就这么定定一直看着水底。
卧槽啊!
惊惧的画面让周祁安一阵头皮发麻,最后还是倒计时让他彻底回神。
【倒计时00:00:39s】。
“没时间了。”
画面再恐怖,周祁安也不得不托着残破的小臂,奋力朝上游动而去,当他用完好的那只胳膊尝试接近女人时,新娘子忽然动了。
半个腐烂的脑袋都晃了下,刺绣金边的血色嫁衣投下来红芒,类似于贺栎出现时带来的红光。
红光辐射到的地方,周祁安身躯开始变得僵硬,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顽石,就要沉入海底。
还剩下半分钟,他和尸体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水压挤压着心肺,手臂的伤口让憋气更加困难。
在沉入更深的水底前,周祁安冷不丁召唤出了圣器。
霎时间,耀眼的金光充斥在水底。
手持利器,周祁安竟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拿着而已。
上方,新娘子从渔叉上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更加猩红浓重的红光投射在周祁安身上。就在倒计时迎来最后十秒的时候,新娘子青紫肿胀的脸忽然发生了变化。
她背着的那艘船竟然着了!
纸船迅猛地燃烧着,新娘嘴巴动了动,早就腐朽的牙齿似乎在说着不可能。
普通火焰根本点不燃船,更何况是在雨天。
然而这火不但着了,还越燃越烈。
新娘的身体和纸船牢牢贴合在一起,根本躲不开熊熊火焰,另一边,大学生也在烈火中跳下了船,手上的汽油味,瞬间被水流冲淡。
先前周祁安在跳船前,把斯先生的汽油交给了大学生,嘱咐他看到水底有金光出现,就代表纵火烧船的信号。
正如下副本前的预测,工作人员的汽油能点燃一些普通火烧不着的东西。
烈焰和金光交织,在水底融成奇景。
此刻周祁安抱着圣器躺在冰凉的水底,另一只胳膊因为断了,发丝和染血的袖子在水中空荡荡地晃动,静静和火光中的新娘对视。
双方的状态一个比一个惨烈,痛苦到有些扭曲的面孔中,又带着一丝诡异极致的宁静。
到最后,鬼新娘目中居然勉强扭过头,任由侧脸颊被燃烧,看着将要被焚毁的船体,目露快意。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倒计时十、九、八……”
当倒计时到三的那一刹那,一声凄厉又豁然的惨叫回响在耳边,新娘的嫁衣燃烧殆尽。
“你已成功参观展品--嫁衣。”
听到提示音的一刻,周祁安一直紧绷的身体,总算稍稍放松了些。脱这个字,本身就有‘取下,解除’等意思,现在这样,也算是脱落了。
只不过是星星点点火光似的坠落。
“当前进度1/4。”
“成功参观四件展品,可获得夕食馆文创购买资格。”
【嫁衣】这件文物竟然来自夕食馆,并且那里的参观要求仅仅是日升馆的一半。
不过转念一想,想要脱掉新娘嫁衣难于登天,诈尸的新娘几乎无解,夕食馆文物的参观难度要比日升馆大很多。
燃烧的纸船,鬼新娘碎成粉末的残骸……在倒计时结束的一刻,所有的画面陷入黑暗。
仿若梦中一脚踩空,心脏短暂激烈地跳动后,周祁安重新清醒了过来。
再睁眼看时,周围哪还有什么水和船,眼前依旧是博物馆,脚下还有先前劈砍的刀痕,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淡淡光芒,提醒他已经成功从文物世界里出来。
“……疼。”大学生半跪在一边倒抽着冷气,他们人虽然出来了,但伤势没有恢复。
回到现实的瞬间,大学生拼着一口气立刻给周祁安施展治愈,进一步加深了自身伤势。
“可以了。”周祁安说。
事实上,治疗效果有限,小臂并未完全恢复如初,新长出来的皮肉是裂开的。
他没有看伤重的大学生,也没有看一眼自己血迹斑斑的手臂,而是第一时间看向身后。
贺栎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位置站着。
后者褪去了伪装的圆滑,如今正抱臂随意靠在墙上,细长的眼睛中多出抹狡诈。
“还真是冷漠,他给你治伤半条命都没了,而你居然没有丝毫关心。”贺栎玩味地看着青年:“也是,毕竟你连生死与共的朋友都能背叛……唔……”
鲜血从嘴角溢出。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前一秒还在滔滔不绝的贺栎有些迟钝地低下头,目中的惊异随着瞳孔扩散而铺开,尚算坚硬的胸口处,被一柄渔叉直接贯穿。
鲜血顺着金属杆逆流,周祁安单手染血,更加握紧了渔叉。
“爽吗?”
他在文物世界里直接毁了嫁衣,作为文物移植者,贺栎必定也伤得很重,重到不得不说些废话来拖延时间。
周祁安的世界里只有趁他病要他命,没有什么废话的原则。
血量顷刻间耗损400cc,周祁安脚下有些站不稳,状态和纸人有得一拼。
如果是玩家,在这样的贯胸伤下使用治疗道具,还有生还的可能,但被游戏定义成半人半鬼怪物的贺栎必死无疑。
“贺栎,听过一句话吗?怪物必须死。”
含着嘲弄的话激化了心底里的怨恨。
震惊,痛苦,嫉妒……各种复杂的情绪从眼底闪过,最后变成了疯狂的笑意,胸腔跟着笑意震动,更多的血花滋出来:“是贺阳,我叫贺阳。”
他的视线落在金光闪闪的圣器上:“使用这玩意的代价很大吧?”
周祁安脸色苍白,冷冷道:“一般般。”
贺栎捂着胸口的血洞,眼皮开始有些无力地耷拉下来:“光对付我,你就用毁了一只手和……动用了圣器,之后还会有……有更多朋友来找你,你浑身的血够它吸几次?”
一次次的车轮战下来,对方很快就会来陪自己。
“祁,祁安哥,我在下面,等,等着你。”
听见亲密的惊呼,大学生惊讶地看过来。
贺栎神经兮兮地笑着,他笑着笑着,眼前的情景再次有了变化。
只见周祁安血迹斑斑的手臂忽然肉眼可见地在愈合,不止如此,苍白的脸上渐渐多出了几分血色。
“你……”贺栎猛地抬起眼。
不是治愈道具,他能清楚感觉到,纯粹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在变强。
脑海中传来系统提示音,周祁安没怎么仔细听,反而主动凑近。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他几乎贴在贺栎耳边缓缓开口:“掠夺者,我的第二技能。”
逐字逐句,介绍得十分仔细:
“我呢,可以掠夺其他生物的能量完成自身进化。越亲密的人死亡,我掠夺成功的概率越高。”
当然,三年之痒已至,现在已经不亲密了。
贺栎身体彻底僵住。
什么玩意?怎么可能存在这种技能。
他死死盯着周祁安,像是在判断对方话中的真假。
周祁安语气越来越温柔:“你不知道,当我发现我在这个副本格外倒霉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游戏特意在这方面削弱自己,肯定是因为另一个方面数据会失衡,这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
没有接受过社会毒打的人,根本不懂得揣度上意。
新旧世界来回交替,只有充足的人口才能实现,捕鲸者协会为了不泯然众人矣,试图强行卡死通关人数,本身就犯了游戏的忌讳。
游戏在鼓励他们自相残杀,所以提高了自己掠夺成功的概率。
“好朋友?车轮战?”
明明是储备粮。
一个又一个地送上门,靠着反哺的能量,说不定都能在副本结束前,完成全部进化。
控制面板上的新增字条佐证着这一点:
【你的肺得到小幅度进化,已进入初级进化状态】
【你的胃部得到小幅度进化,已进入初级进化状态】
周祁安蓝色的眸底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其实你们,才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咳……”贺阳猛呛出了几口血。
周祁安并未直接拔出渔叉,反而把对方的衣领往下一拽,内里一层薄红色的衣服粘连着皮肉, 根本掀不下来,衣物表面勾勒着金丝的花纹,纹身般覆盖在身上。
如今贺阳垂死之际,衣物纹理的色泽跟着变暗。
“还真是和文物共生了, ”周祁安眯了眯眼,“难怪裹得这么严实。”
高领长袖,外面还有一个外套,下水时外套都没有脱掉。
周祁安朝后退了半步, 微微歪着头, 一双瞳孔清亮。
他认真提问:“掠夺文物来的能力,用得踏实吗?”
嫁衣如今完全寄生在贺阳身上, 就像是寄生在体内的水蛭。
贺阳只是定定看着他, 眼神充满了仇视。
“鬼市管理员说过,你们是一群响应游戏号召当副本策划的疯子。沉默博物馆也是你们设计的?”周祁安口吻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设计得很一般啊。”
他啧了声:“连你都被我当狗玩。”
捕鲸者协会的成员有一个共同特性:有着浓浓的傲慢。
想要从他们口中套话,必须要先击垮他们, 再表现出不屑, 才有可能激出来点东西。
一边大学生闻言神情惊骇,副本策划?
传说中的捕鲸者协会, 竟然是设计副本的人?那他们岂不是在知道参考答案的情况下共同参与副本!
想起先前在文物世界,周哥说他们是无法抵达新世界的疯子。
大学生强压下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下意识朝贺阳看去, 只见那裸露在外的皮肤完全不似人类, 而是薄如蝉翼的喜服。
所以,他们掠夺了文物的能力后, 过分牛逼,被判定为怪物离不开副本了吗?
“不对……”还是没有他周哥牛。
那岂不是掠夺了个寂寞?
被否认了设计能力,又被说像是狗,此刻在大学生‘你好逊啊’的眼神中,贺阳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毒。
“如果……不是,你,你害得我们被裁员,很多副本…早就…完善了。”
一旦让他们彻底完善副本,十条命都不够周祁安死。
周祁安若有所思。
换言之,沉默博物馆的副本当初只设计到一半,捕鲸者协会就被裁员了。
如今副本直接进入公测状态,漏洞的部分只能由协会成员来临时顶上。比如第一个任务辨鬼,为了防止玩家全都是组队进来,掩护鬼的身份,就需要一名成员来假扮玩家,补上这个漏洞。
他们这一批进来时有十几人,其他玩家分批进来时人数估计差不多。
周祁安眯了眯眼,现有活着的玩家中,肯定还藏着捕鲸者协会的成员。
贺阳的气息已经微弱至极,周祁安忽然说:“图什么呢?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游戏不可能在赐予玩家漫长生命的同时,还保留他们在副本中的特殊身份,任由过度进化的玩家进入新世界。
捕鲸者协会没理由想不通要付出的代价。
只是一句自言自语,周祁安本也没指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但正当他收回视线,不再看贺阳时,后者竟然断断续续地开口了:“因为,有人会成功。”
“……队长的占卜不会,不会出错,你……”他死死盯着周祁安,“你会拥有一切。”
所以哪怕周祁安曾经有些奇怪的行为,队长也没有过多深究,还和他一起提议让游戏放置圣器。
本以为有机会跟着得到一切,结果这人逆流而上,跑回了原世界,再拿着圣器兴冲冲地杀回来,却害得他们被游戏裁员,这让他们怎么不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放在贺阳身上根本不合适。
他告知原因只是想看结果。
预言和被预言的一方都知道既定结果的时候,命运的走向会不会发生偏颇。
“我等着……”
贺阳猛地垂下脑袋,没了气息。到死他的眼睛都没有彻底闭上,一条浅窄的缝隙中,眼珠当场化开了。
在文物世界内被烧毁的嫁衣,疯狂蚕食着尸体,似乎在尝试修复,只是这点血肉带来的加持杯水车薪。
“占卜。”周祁安轻轻重复了一遍,片刻后,掩下目中深思,他走到大学生身边:“还能坚持吗?我们要先下去。”
谁知道这嫁衣还蕴藏着多少余力,别连吸完尸体又来吸他们。
大学生勉力爬起来:“没事,周哥,我能走。”
断了一只胳膊,好在不影响走和跑。
两人快速从楼上下去,正好有玩家刚进入日升馆,看到他们衣服沾血地跑下来,吓了一跳,又退了出去。
院内空气腥潮。
水井恢复了一开始的清澈。
谁也想不到下面有着数不清的诡尸,先前死在水中的玩家尸体也没有再飘上来,不用猜也知道沉入井底,永远成为了那些踮脚尸体中的一员。
围绕水井所在的玩家比之前少了很多,大多已经重新开始参观起文物。
周祁安将目光放在了剩下的日昳和夕食馆,不知道沈知屹和上司那边的进度如何。
“要进去吗?”大学生问。
周祁安摇头:“回镇。”
应禹应该有治疗道具,可以避免大学生透支技能。给自己治疗完胳膊后,大学生此刻失血更加严重,让他一个人回去会有危险。
没有立刻行动,周祁安先在原地稍等了片刻。
跟疯子打交道,还是谨慎点好。
防止贺阳有底牌临死反扑,从文物世界一出来,他第一时间用骷髅戒指联系沈知屹。这会儿后者应该已经快要过来和他们集合。
没过多久,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夕食馆走出。
院内人多眼杂,没有办法展开过多交流,双方视线在半空中接洽上后,周祁安直接朝大门外走去。
树下,羊首人正在整理着文创。
听到脚步声,收缩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动了下,有着明显凹槽的嘴吐出问话:“买文创吗?”
周祁安路过脚步不停:“下次一定。”
邪恶的羊眼睛像是要洞穿青年的背部,好挖走里面的心脏。
“没吃过细糠的。”
周祁安撇了撇嘴。
突然发现,斯先生算是见过世面。
蠢兔子从前天天打圣器的主意,后来又瞄准太岁肉,在面对他体内的五星级鱼目时,还算冷静。再看这羊首人,恨不得把脑袋削尖了捅穿自己的胸膛。
越想越气,周祁安又骂了句:“土包子。”
三个字随风飘进后方。
羊首人后槽牙一紧,差点失手把文创捏碎。
周祁安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定,沈知屹很快来了,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周祁安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沈知屹太安静了。
在通过骷髅戒指听到刚刚自己和贺阳最后的对话,以这人日常的作风,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但现在……
周祁安侧目,余光中,旁边的男人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能从影子观测出对方现在的状态。
影子黑得像是从墨里捞出来一样。
沈知屹在生气。
“生气的点在哪里?”
周祁安细细琢磨,因为贺阳说自己废了只胳膊?可靠着反哺的能量和大学生的修复,现在只剩些皮肉伤罢了。
大学生忽然快走半步,到前面一点的位置,悄悄用口型说了四个字:亲密掠夺。
旁观者清,对于捕鲸者协会和周祁安的恩怨,大学生没捋清楚,但阅读理解能力告诉他,那句‘越亲密的人死亡,掠夺成功概率越高’是关键。
周祁安闻言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因为这个?
其实沈知屹应该很清楚,概率问题永远是由游戏判定。捕鲸者协会违背了游戏的意志,才是自己掠夺成功的关键。
沿途,沈知屹愈发沉默。
这一局本就是为了钓出捕鲸者协会,印证文物和这个破协会联系的猜想,但掠夺者路线是例外。
潜意识里,那应该是他和祁安才能走得亲密路线,后者不断杀戮自己的魇体,从他的血肉和灵魂中汲取力量,他们永远密不可分。
然而现在祁安先是受伤,后又宁愿杀了别人,都没有杀自己。
沈知屹仰头。
天塌了。
周祁安:“……”
大鱼吃小鱼罢了,上司都想跑进别人家里吃,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周围空气陷入了一片寂静。
暴雨后的天空,太阳只露出一角,稀薄的阳光下洒下山间,连成一片片连绵的凉意。
沈知屹暗悔过去没有坚持走掠夺者计划,导致他人捷足先登。
正想着,那双灰白色眼珠中,死水一样的目光忽然动了动。
他诧异低下头。
只见地上的一双影子有了变化。
周祁安不知何时靠近了点,重新生长出的胳膊随着双方距离拉近,乍一看就像是在牵手。
沈知屹怔了怔,尽管只是错位造成的虚影交叠,映入眼底依旧觉得温馨。
黑如墨色的影子颜色浅了些。
沈知屹冷冷盯着自己的化身,没出息的东西。
下一秒,他自己的瞳孔微微放大。
影子更是差点站了起来。
微凉的掌心毫无预兆伸了过来,手指贴合处,又有一股格外温暖的力量在传递。
周祁安竟然化虚为实,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在郝会鲨集团,我曾问你……”周祁安缓缓说:“我也选择和你背道而驰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我当晚最在意的。”
至于什么守门员,捕鲸者协会,都排在这个问题之后。
沈知屹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晚的画面。
——‘你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我也一样。’
自己回答完这句话,青年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直以为,对方并没有听到。
周祁安侧过脸看他,笑了笑。一瞬间,沈知屹只觉得阴风吹在身上如清风碧日,黑漆漆的恐怖山体看在眼里,也是一片青山如旧。
周围低气压没了。
走在前面的大学生觉得不可思议,牵个手一句话就哄好了,好没出息啊。
收起这个危险的想法,他又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先前的气氛让人感觉都要窒息了,大学生适时说:“如果伯母在这里,应该会很高兴。”
不用被催婚电饭煲了,他打从心里替周哥感到高兴。
沈知屹自动翻译为周母一定会认可两人关系。
一句舒心的话,让他决定把对太岁的成见稍微从大学生身上剥离点。
三人继续在山间小路上前行。
后方,一块巨石后,几名玩家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红斗篷拿走了限定铜钱,想着这些人是一个队伍,他们可以尾随探听到有关热门文创的线索,为此队伍甚至不惜动用了高品质隐蔽道具。
偷偷摸摸跟了一会儿,移动过程中,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不知何时,他们开始像行尸走肉般,明明是醒着的,精神却陷入了无边的噩梦世界,最后只能通过自残的极端手段想方设法从梦里醒来。
就在身体和精神快要双向崩溃时,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
“发,发生什么了?”
清醒后,一行人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还在淌血,刺痛提醒他们已经是现实世界。
其中一个眼尖,瞄见那三人走过的地方,地面多了些琐碎的零件……
偷偷安装的窃听道具已经粉身碎骨。
“快走。”领头的男子面色极其难看,这次肯定是碰上硬茬了。
“精神类的技能吗?”
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最后关头放过了他们,反正趁着人还没改变主意前,先跑为妙。
逃命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掩饰,急促凌乱的跑步声从身后传来。
周祁安耳朵尖动了动,正要回头。
沈知屹:“几只小蚂蚁罢了。”
不得不说,那几人运气相当好,罕见的好心情让他选择放生。
周祁安闻言也就不再在意,重新看向前方时,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
预计再走个十来分钟,就要抵达小镇。他并不太急着赶路,依照应禹的能力,有鸢和猎犬辅助,出事的概率很小。
但红斗篷就不一定了。
一旦浪费限定铜钱,他们就又要费力兜一个大圈子。
白天阳光也无法照到的默镇,始终笼罩在灰蒙蒙的色泽中。
靠近南侧的一间小院前,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微蹙着眉头,猎犬安静坐在一边。鸢时不时望向院内,应禹已经进去有一段时间了。
不久前,猎犬追寻红斗篷的气味,最后来到了这间小院前。
应禹独自进去探察情况,她留在外面放风。
猎犬鼻子突然动了动,下意识想叫两声,忍住后尾巴扫了扫女孩的胳膊。
鸢点了下头,表示她也闻见了。
空气中飘来血腥味,先前他们来的时候就存在一些,但现在更浓了,几乎到了刺鼻的程度。
这种程度的气味,出血量肯定不是一般的大,正当鸢考虑要不要进去瞧瞧时,陈旧的院门忽然被推开。
鸢和猎犬瞬间提起警惕。
一道清俊的身影走出来。
看清来人,如临大敌的鸢松了口气。
应禹一双修长的手上全是血,眼镜上也有血点,他安静擦拭掉手上不属于自己的鲜血,抬眼看向鸢。
后者领会了这个眼神,带着猎犬进去。
这个屋子的主人原本是个年轻女人,原主人此刻正倒在水井边,一张秀气的脸孔仰面朝上,早就没了气息,表情定格在不甘和怨恨上。
大概十米远的地方,红斗篷气若游丝,长腿边有半截可疑的肉块。
鸢走近一看,竟然是半截舌头。
当看清红斗篷的样子时,鸢愣了愣。
满嘴的血糊满下巴,红斗篷低着的脸上刀刀见骨,明显是被毁容了,身上也有大面积的刀伤。治疗道具优先让舌头缓慢生长,脸上的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征兆。
折断的手指勉强动了下,她艰难地站起身子,用相对完好的手指指了下尸体。
猎犬叼起地面死亡院主人的尸体。
默镇内无法交流,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一转身,应禹已经不见了,鸢稍微扶了一下红斗篷,两人走出了院子。
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十分冷清,但在一扇扇门后,似乎有不少窥视的视线,正透过院门死死盯着他们。
两人硬着头皮咬牙往镇子口走,终于迈过写着默镇的巨石时,鸢稍松了口气。同时间,猎犬松开牙齿,尸体重重掉到了地上,砖石缝中的土粒都被砸了出来。
红斗篷没有停下,用稍微恢复一点的胳膊,继续拖拽着尸体扔到树下,血肉的味道瞬间引来成群结队的乌鸦。
它们扑扇着翅膀,锋利的尖嘴不断撕咬拉扯着送到嘴边的皮肉。
红斗篷站在一边,目睹乌鸦把尸体一点点吞噬殆尽。
“真是便宜她了。”说话时牵扯到脸上的伤口,鲜血又开始往外冒,红斗篷目中全是狠辣。
乌鸦食尸,一是解她心头之恨,同样也是彻底杜绝诈尸的可能。
周祁安等人走到的时候,尸体正好被吃得只剩下半截残骸,部分骨头上挂着些仅存的肉沫。
大学生跑到一边:“呕……”
没多看尸体,周祁安瞧见红斗篷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时,皱了皱眉。
红斗篷不便说话,他转而问鸢:“发生什么事了?应禹呢?”
很多事情鸢也不知细节,最终还是红斗篷来解释。
在使用了最后一个治疗道具后,红斗篷重新开口说话:“贺栎是捕鲸者协会的人。”
她从水底抢夺铜钱开始说起。
当时贺栎身上出现了很多红色的细线,缠住了附近竞争者,红斗篷正觉得惊奇,谁知对方大幅度地游动时,她竟然隐约看到了捕鲸者协会的纹身,于是才出手偷袭贺阳抢夺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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