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间细密的汗珠争先恐后跳出来，浸湿鬓角，从口腔到胃间的火辣时时刻刻提醒着陆承野他在做什么。
他很清醒。
清醒地沉沦，哪怕眼前也许是一条没有光的不归路。
回去的时候，安然帮陆承野抱着外套，当然是他自告奋勇的，小弟嘛，还是要有小弟的表面样子。
迈巴赫重新启动，陆承野问：“想直接回去吗？”
还可以不直接回去的？
安然想了想，试探着说：“陆哥，你想不想看电影？”
安然其实没看过电影，更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是昨晚睡前系统跟他说了很多小情侣经常去的地方，其中就包括电影院。
之前因为在做主线任务，安然对于其他情侣身上能够收集的微弱积分并不算热衷，可现在，他似乎得开始做两手准备。
那些小情侣喜欢组团去的地方就是安然的首选。
不过比起安然，陆承野看起来更不像是会喜欢看电影的人，安然也只是不抱希望地问。
如果陆承野不去，安然还是更想回被窝里缩着。
陆承野：“可以。”
安然：！
陆哥这答应的也太快了吧？他还以为陆哥不会答应呢。
可以说几乎大部分优秀的人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从开启导航，车子拐道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刚好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处于市中心，在没有堵车的交通下，五分钟后就来到了一个巨型商场。
“怎么突然想看电影？”从地下停车场落地，陆承野似乎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之前有人跟我推荐过一部片子，说很好看，我刚才突然就想起来了。”
陆承野：“什么类型的？”
安然稍微回忆了下，“爱情喜剧。”
“给你推荐的人是王梦怡？”陆承野眯了眯眼睛。
安然：“是她，陆哥，这你都猜到了？好厉害！”
然而这个夸奖陆承野并不喜欢，反射到身体就是本来轻轻勾着的唇一下子又平了。
陆承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距离感？”
安然敏锐地感受到陆承野身上的细微变化，他不明所有：“陆哥，那是什么？”
虽然安然不了解具体意思，但不难听出这三个字中的冷冰冰。
“如果你对她没有想法，就保持好社交距离。”陆承野淡淡道：“如果她对你没有想法，也保持好社交距离。”
安然好像听明白了，又没有完全明白。
他和梦怡就是好朋友呀。
社交距离……陆哥在说什么？
见安然一脸不解，陆承野语气更淡：“之前在校门口，你们在接吻？”
安然：？
安然：…………
安然还记得那天陆哥问了他一句，梦怡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当时安然还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问，原来是陆哥误会了呀。
虽然这种误会对安然本身没什么影响，但对梦怡影响就大了，安然当然得澄清。
“不是的，当时是我担心糖吃多了，会长蛀牙，她就帮我看了一下。”安然脸色有点发烫，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疯狂抿自己的嘴唇，像十分缺水的鱼。
早上看别人亲嘴，安然没什么感觉，但被陆哥这样一问，安然顿时无所适从。
“看牙？”
陆承野忽然停下脚步，安然跟着停下来，“是呀，陆哥，你怎么会觉得我们在……”
少年雪白的小脸上飘来两片红云，杏眼躲闪，整个人忽然一副很忙的样子，到处看，就是不看陆承野。
地下停车场空旷，饭点刚过，这会来往的人并不多，两人刚好走到某根柱子旁，身影被遮挡大半，狭小的空间紧密感逐渐袭来。
陆承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安然，安然视线忙了半天，终于缓缓抬起来，跟前者对视。
陆哥的鼻子好挺，瞳孔的颜色好深，安然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陆承野，之前就算这么近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有别的事情占据大脑。
现在，脑袋里只有不自在，他只能把精力放在视野中的景象。
看着看着，安然恍然发现，陆哥的鼻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他这么近了，近到他能够嗅到对方的呼吸，带着热气，喷洒在睫毛上，引起轻颤。
安然下意识屏住呼吸。
“看个牙需要凑得那么近吗？”陆承野开口，眼眸微眯。
安然后退一步，脊背碰上柱面，浑身的汗毛都应激地立了起来，“我……”
陆承野看出少年的躲闪，却没有轻易放过的意思，而是更近一步，安然被堵在柱子前，退无可退。
他睁着眼睛，神色无措，缩在胸前的两只手蜷缩着，不敢放在陆承野身上，更不敢背到身后，只是就这么挡在两人中间，拼尽全力保留最后的空隙。
“嗯？”陆承野眸光漆黑如墨，声线低沉，很好听。他似乎嫌弃弯腰累，不紧不慢地将手臂撑在安然的脑袋旁边。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
安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脸上像是烧起来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陆哥这是在做什么……
安然平时太乖了，就知道学习，顶多刷刷视频，玩点单机游戏，一时之间，他根本找不到好的形容词来形容两人现在的场面。
更不知道有一个词叫调戏。
也不知过去多久，陆承野眸光微闪，稍稍退开一点，“所以，知道什么叫做距离感了吗？”
安然刚恢复呼吸：“啊？”
“就算我们两都是男生，靠这么近还是会不舒服，男女生之间不更应该注意一点？”陆承野倒是难得这么耐心解释。
“陆哥，你说的对。”安然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陆哥刚才是在给他讲生活常识吗，原来是这样。
害他那么紧张。

第29章
“嗯。”陆承野得到了想听的答案, 缓缓退开站直，视线不留痕迹从安然红成一片的双颊，到染成樱桃色的耳尖一一扫过。
新的空气灌进来, 呼吸间不再是另一个人味道, 哪怕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并不美妙，安然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身临其境的示范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
两人重新前进，安然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不太对。
可是那天梦怡靠近他的时候, 他一点也不紧张呀, 也不会这么不舒服……
他都能听到自己刚才的心跳声了, 陆哥会不会也听见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的反应太大了点，会不会误会我讨厌他？
安然蹙了蹙眉, 但现在让他去问这个问题，又不太敢。
一种莫名的小动物直觉在阻止他，安然想了想, 还是决定不问了。
少年的沉默，陆承野自然感觉到了。
刚才的举动说得好听, 是举例, 但要换做其他人来怕是根本不会信，毕竟陆承野平时给人的印象如同铁板钉钉深入人心，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和他八杆子打不到一处去的小事就作出这样的“牺牲”。
也是仗着少年单纯, 陆承野才敢这么做。
作为曾经的崆峒, 陆承野何尝不知道直掰弯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 哪怕令他走上这条路的罪魁祸首就是身边这人，但能如何？
陆承野做不出这样缺德的事。
可理智终归是理智, 没有人能够永远保证理智高于感情，就像是没有闸口的河堤, 再是牢固，被洪流反复冲刷，终有决堤。
两人各怀心事，登上了电梯。
B市繁华，位于市中心的商场更是不必多言，就连电梯都显得明亮大气，甚至每一个面都能照出人的投影，但再如何明亮，也终究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人。”陆承野突然出声。
安然左右看看，点头确认。
这里是任务世界，应该不会有出除了他之外的另外小鬼的。
“所以，你这是在躲我？”陆承野平静地道。
安然看了下自己的位置，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角落，而陆承野就站在电梯门旁边，两人之间好大一个空隙。
如果不知缘由的人看见，确实会觉得安然受了好大的欺负，害怕又委屈地缩在角落。
只是稍微低头，安然就看见自己慢慢抿起的嘴巴，他控制住不抿，“没有呀，陆哥，我只是习惯性站在角落里。”
陆承野看着他一点一点挪过来，挑了挑眉：“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意刚才的事。”
安然睁大眼睛，他有吗？不过就是和陆哥站得近一点，之前玩纸牌游戏的时候，甚至只隔着纸牌的距离，他都不在意。
“没有！”安然否认，是陆哥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他才会不适应，如果……
如果换成杨佑、宋归，亦或者其他人，他都不会反应这么大的。
“嗯。”陆承野说：“那就好。”
那就好？
陆哥在说好什么？
安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捉着细枝末节开始分析起来，陆哥希望他不要在意刚才的事情，是怕他多想，再次提醒自己要注意距离感吗？
虽然安然知道陆承野能够作为纯爱小说主角，肯定不会是真的崆峒，但就算是这样，安然也没想过要和他保持距离。
他是单纯将陆哥当成好朋友的。
但陆哥呢？他今天一直强调距离感，还拿梦怡出来举例，难道真正想表达的是……
越想越偏，安然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就要变成陆哥让他离他远一点了。
安然一直都觉得舍友的脑补能力强，现在看来，自己好像也挺会想的。
等走到电影院前，安然被爆米花的味道香晕了，早已将刚才的事丢在脑后。
人来人往，好多人，大厅几乎没有空着的座位，卖票处、检票处都是长长的队伍，一眼看去，真的绝大多数都是小情侣诶！
除了小情侣外，就是成群结伴的少年少女，安然看了眼自己的同伴数量，有一种微妙的格格不入。
他好像，不应该让陆哥带他来电影院。
“一个人在嘀咕什么？”陆承野已经走出一段，回头看。青年的嗓音优越，面容俊美，加上周身气质，开口的瞬间就吸引了许多人。
安然跟上去，“陆哥，你看过电影吗？”
陆承野：“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一种什么形象？”
安然看着他，掰着指头数：“帅气、厉害、有钱、有腹肌……长得高！”
陆承野：“就这样？”
安然震惊：“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他一样都没有呢。
陆承野：“作为舍友，我以为会从你口中听到一些不一样的。”
安然还没说话，先听到了旁边的小声讨论：“什么？？他们竟然是舍友？？”
“不是，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
安然尽力忽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有呀，陆哥成绩好，打球厉害，人很好，特别好。”
“没有缺点？”陆承野看着他。
反正在安然看来是没有的，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陆承野眉目舒展，“吃爆米花吗？”
安然立刻道：“那陆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排队。”
“我去吧。”
“……”
安然看着陆承野，陆哥今天……
“你看看人家，好兄弟都这么主动，再看看你。”隔壁桌的女生正不满数落自家男友，男友无奈道：“好好好，我也去排队，等我。”
他去了，正好就站在陆承野后一个。
“……”
后台积分偷偷加了0.1，安然愣了下，移开目光，心跳无端加快。
看电影的过程是新奇的，手里捧着香喷喷奶油蜂蜜味爆米花，外加一杯气泡水，旁边坐着好朋友，周身是骤然暗下去的黑，唯有电影屏幕亮起。
安然全程精神专注，情绪随着情节起起伏伏，有时候爆米花都忘了吃，就抱在胸口。
说好的爱情喜剧，但还是有十分感人的场景，安然听着周围的人小声吸鼻子，还有身边的人安慰声，积分又小小涨了一波。
至于他自己，虽然看得专注，但共情程度并不深，对他来说，很多情感都是陌生的。
散场时，安然抱着只剩底的爆米花站起来，他们的位置偏后，旁边就是台阶。安然走到一半，忽然不知道被黑暗中哪里伸过来的手推了一下。
安然：！
完全来不及反应，就一头往下一级台阶的人撞过去。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正好接住了安然的额头，掌心很烫，带着青年身上独有的味道。
安然惊魂未定，紧紧抱着爆米花桶，下意识嗅了嗅，身体被大手扶正。
与此同时，灯光亮起，强烈的反差使得所有人眼前霎时模糊，安然眯了眯眸子，等他重新恢复视力时，看见的是陆承野另一手正抓着一个黄毛男生。
安然：？
陆承野：“道歉。”
黄毛此时也才刚看清楚抓他的人是谁，一开始还在嘴硬：“你有病啊？没事让我道歉？”
“推人了不应该道歉吗？”
地上，安然从捡掉落爆米花粒的间隙中抬起头，想起刚才腰上有人特别用力地推他，直接将剩下三颗爆米花粒快速捡完，然后也来到黄毛面前。
黄毛：“谁推人了？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我要告你诽谤了。”
安然皱着眉头看着黄毛，“你为什么要推我？”
那个力道，肯定是故意的。
黄毛视线转向安然，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贪婪，语气转缓：“我没有，兄弟，是你朋友没事找我麻烦啊！”
安然眼睛盯着黄毛，想了想，去抓他的手，黄毛受宠若惊，并不反抗，安然捞着黄毛的手就要去压自己的腰。
黄毛：？
黄毛：！
还有这好事！！
这人面上的渴望几乎溢出来，周围还剩下的人见此都是暗自咬了咬牙，有种黄花大闺女要被玷污的抗拒。
路人尚且如此，陆承野更不用说。青年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得极黑，薄唇压平，“你在干嘛？”
安然还没说话，黄毛先跳出来，“不是，关你屁事啊！”
“……”
安然被陆承野说了句，手顿时停住，有点被吓到，他满脸无辜解释：“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他……”
看？怎么看？把脏手往自己腰上放复刻，这也能算个方法？谁教出来的？
“……”
青年一瞬间怒极反笑，“你怎么考上B大的？”
又不是他考的。
安然腹议。
“想确认方法多得是。”陆承野视线落定，像一块万年老铁，又沉又重还生冷，安然讪讪松开手。
两人都没理会黄毛，到手的福利就这样消失，黄毛气得不行，破口大骂：“草！都说不是老子了，你说是，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啊！”
陆承野冷冷看着黄毛：“你就这么笃定我没有证据？”
黄毛得意一笑：“你以为这商场你家开的啊？有本事让人调监控啊！”
“……”
青年的眼神淡得像在看一滩泥，他过于淡定了，以至于黄毛渐渐不淡定。
看见陆承野拿起手机，黄毛嘴唇微微颤动，听到他开口就是让经理上来，黄毛眼睛一瞪。
“……装、逼是吧，谁知道电话对面接的人是不是个空号！”
事情的走向渐渐刺激，留下来的观众吃瓜欲望强烈，被钓得心痒痒——
要是黄毛随便一惹就真的是人家大少爷，那可真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其中就有刚才坐在安然旁边的一对情侣，正站在内圈前排吃瓜：
“天啊啊啊啊他好帅！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好朋友当靠山！”女生满脸期待。
“得了吧，好朋友会醋成这样？”男朋友在一边泼了盆凉水。
“你看不起爱情之外的纯友谊啊？”女生撇嘴。
“纯友谊我相信，但我更相信男人的直觉。”男朋友嘴角一抽。同为男人，他能感觉不到？
自从陆承野打完电话后，所有人都在等，安然也在等，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安然完全不担心。
他凑到陆承野身边小声问：“陆哥，这真的是你家的商场吗？”
他知道陆承野家里很有钱，产业很多，但具体不了解，如果这么大的商场也是陆哥家里开的，那有钱这个词在安然眼里也得到具像化。
陆承野：“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安然笑起来：“陆哥，你现在的样子好帅！难怪……”
难怪能够成为主角！
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人看出了陆承野不是装、逼，而是真的牛。毕竟他们一群人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了，都没有人来赶他们走。
差不多也就过了两分钟，经理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先是向陆承野请示稍作等待，得到允许后便开始疏散观众。
毕竟下一场观众一会儿就要检票进来了。
黄毛见势不对想跑，被安保拦住。
他一改之前骂骂咧咧的糟糕态度，低声下气认错。但见嘴上讨好不管用后，又开始骂骂咧咧，说欺负消费者，大少爷又怎么样，以势欺人。
好话坏话都让他给说了，他倒成了自己口中最无辜的一个。
安然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他本身并不是喜欢和别人计较的性格，就算黄毛是故意的，只要认真道歉，安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但黄毛这种态度简直可恶，让人根本不想原谅。
等到其他无关人员都出去，经理正色：“陆少，你刚才在电话说需要调监控的事，我已经让他们立刻去办了。”
陆承野点头，“嗯。”
“……”黄毛喊得口干舌燥，一听到这里，想闹大的心就歇了，而且，影院隔音很好，此刻其他人都走了，再怎么喊，也没有听众。
“我、我道歉！”黄毛不情不愿：“不用调了，我道歉！”
陆承野淡淡道：“晚了。”
黄毛瞪着眼：“不是，你真以为这里小说啊！不就摸了一下，还要我怎么办？更别说还是个男的，没磕没碰，你还能去告我？？”
“护这么紧，不会是个gay吧。”这一句他只敢自己小声说。
经理只是这么一听，立刻懂了，在一旁微笑介绍：“这位是我们B市陆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告你倒不至于，但如果得知您是个品行恶劣的员工，想必在公司上的素质考核也是难以通过的。”
黄毛最近刚好找了个新工作，虽然是看大门的，但好死不死就刚好是陆氏集团最近刚收购的小公司，他当然没有蠢得说出来，只是在听到陆承野的身份后，气焰彻底灭了。
任打任骂，连连道歉，低声下气。
安然看到他神色剧变，疯狂道歉，撇了撇嘴。
陆承野更是无视，“我拿你没办法，但我希望针对你这样的员工，每年应该多一项志愿者时长和态度考核，一个季度40小时不过分吧？”
他黑眸似轻易洞穿人心的利剑，只一眼看出端倪。
黄毛最后走的时候，面上还是扯出来的扭曲微笑，经理忍俊不禁，简单寒暄后也回到工作岗位。
安然看完全程，有些解气，但心中并不算完全畅快。
“这人真坏。”安然喃喃道，他没有生前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人大多都是性格很好的人，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见风使舵，欺软怕硬，心口不一。足足气得够呛。
不是真心的道歉，就和过夜的饭菜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气。
能养得出如此没有防备心的少年，陆承野不禁好奇，安然以前是在一个怎样密不透风的温室中长大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陆承野眉梢微挑，稍作安抚。
安然不同意，“陆哥反正不是恶人！”只是让人积极做志愿活动的好人！
“回去吗？”陆承野不甚明显地勾起嘴角，看了眼时间，他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安然觉得今日积分任务也勉强达标了，点点头。
两人作为暂时邻居，本该在楼道间分开，但刚走出电梯，安然就见到一个醉汉倒在自己门口，呼呼大睡。
一头红毛乱糟糟的，时髦卫衣领口被烦躁扯开，满脸醉红，毫无形象可言。
“……”
安然又看了门牌号，堵的确实是自己家的门没错，他后退半步，后背碰上另一个人的肩膀。
陆承野同样在看。

没记错的话, 这人好像是陆哥的表弟？
他比陆哥的年纪小，肯定也还是个学生吧，但两次见到他, 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安然私心里觉得酒不好喝, 而且，小酌怡情，大饮伤身，每次都喝这么多酒, 肯定对身体不好。
红毛, 也就是宁轩, 靠在门板上的头忽然滑落，一下子惊醒, 他眯了眯眼，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
仔细看，面前这个浅棕色短发的少年……宁轩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头发丝有一瞬间完全竖起，像竖起满身防备的野猫。
“你你你你怎么又出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废了我完了我有病！！我错了以前不应该嘲笑你啊,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gay的意思……”宁轩一阵惊恐, 胡言乱语像见了鬼。
安然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但身体完全动不了, 才想起来后面有人。
宁轩将自己抵在墙上, 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像是誓死保卫尊严的良家少男，也不知道把安然幻想成什么了恶徒了。
安然肩膀上多了只手, 陆承野绕过他走出来。
宁轩见到他，宛若救星, 一下子就要冲上来抱大腿：“表哥！！你怎么也在我梦里？！算了不重要，梦到你真好！！崆峒阎王在此，你这个男同给我走开！”
安然懵了一阵，才意识到话里那个“男同”是自己，把陆哥的表弟吓成这样的人也是自己。
安然：……
安然：？
他好像，只见过对方一次呀，怎么还变成男同去吓人家了。
不会是上次把自己错认成女生的后遗症吧？安然有点无奈，原来陆哥的崆峒设定还有一点家族性。
陆承野面无表情地拦住宁轩，眼底写满嫌弃，以及一丝微妙不悦。
“表哥——啊！！你干嘛又打我！”宁轩捂住额头，感觉整个世界都震了震。
陆承野不答反问：“你过来干嘛？”
宁轩头晕目眩，良久才交代：“我被我妈赶出来了，爷爷让我来找你。”
陆承野不为所动：“回去。”
宁轩很受伤：“爷爷说让你给我补习，你以为我想读啊？我都是被逼的！”
“不补。”
语气一模一样，人一模一样，甚至就连敲脑门都一样疼……不对，梦里还会疼的？
宁轩骤然清醒，摸着额头，“没做梦？”他又看向旁边的安然，“你们，同居？”
“……” 安然指了指自家门，“不是哦，是你睡在了我家门口。”
宁轩挣扎着去看数字，脸上飘着两块红晕，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别的，“哦，这是你家，你家，你家……那我要是住这里，不就每天都要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
安然：？
陆承野：“滚回去。”
宁轩被加重的语气一骂，浑身炸毛，顿时消停了，“哦。”垂着尾巴走了。
安然看着电梯门关上，和陆承野面面相觑，陆承野揉了揉眉心，“别介意，他叛逆期。”
安然干笑：“陆哥，我也没想到你的表弟会把我当成恶梦，我看起来很像喜欢男生的人吗？”
还是那种似乎十分主动、喜欢强迫别人的男同。
“……”陆承野目光凝视，粘稠而克制，落在少年白净的脸上，半晌，“要我说实话吗？”
安然好奇：“当然要说实话呀陆哥！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承野：“怕你听了不高兴。”
安然这下子是真的笑了，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陆哥竟然会担心他不高兴，看来自己这个小弟当的，在陆哥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嘛。
安然开心雀跃保证：“陆哥，不会！”
陆承野就说了：“你看起来，很招男生喜欢。”
怕安然没完全理解，他还特意解释：“想骗回家藏起来的喜欢。”
安然听着倒是没什么抵触，只是单纯的好奇：“为什么？他们会喜欢我什么？”
“大概很多吧。”陆承野沉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那不是没力气嘛？
“没攻击性。”
那不是说他弱吗？
“性格温和，不反抗。”
这个好像是个优点？但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单纯好骗。”
安然：？
怪不得刚才陆哥说，说出来怕他生气，这些听起来根本就不算优点嘛……
安然很想反驳，但没有论点支撑他去狡辩，是的，他还嘴笨，实在是太弱了！
安然悲愤总结：“所以他们喜欢我，是因为可以随便欺负我吗？太坏了，我不能喜欢他们。”
安然说着，见陆承野一直在看他，想起什么，又认真保证：“陆哥你放心，我不和那些会喜欢我的男生走一起，你不用怕我。”
陆承野：“……”
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宁轩回到陆宅时，老爷子正在钓鱼，管家坐在他旁边陪着。
“被赶回来了？”老爷子瞥了眼狼狈的外孙。
宁轩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我的话也不管用？”
“……”宁轩：“外公，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表哥什么时候听过你的？”
“臭小子！”老爷子一个激动，鱼竿动了，顿时将鱼吓跑，这下是真的气了，“算了算了，反正我本来也真没指望他，已经让管家给你找好补习老师，你这个寒假就待在老宅好好学习就行，其他都不用管。”
“嗯。”宁轩还惦记着别的事，“知道了外公，”
老爷子皱眉：“想什么呢？一身酒味，整天就知道和那群狐朋狗友跑去喝酒，你就该和你表哥学一学。”
宁轩忽然道：“外公，你说，我要是喜欢上男的，会怎么样？”
老爷子的话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