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脸色也十分不快,道:“这是中军大帐,见不见谁,本将军说了算。”
说完直接对来禀报的士兵道:“去请沈姑娘进来。”
永定的赵将军看到这一幕,眼神不由微妙。
早就听说永丰的陈将军跟他手底下的蒋校尉不和,甚至蒋校尉因为在郡守府有关系,还经常能压陈将军一头,今天他可算是见识了。
钱校尉见蒋和敢直接越过陈将军发话,也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里是中军大帐,来禀报的士兵也是陈将军的亲随。蒋和这么训斥那名士兵,跟打陈将军的脸有什么区别?
都是校尉,他可不敢这么不给赵将军面子。
那名士兵倒是没听蒋校尉的,听了陈将军的话,才退出去。
很快,帐门再次被掀开,李禅秀端直的身影走进帐中。
他今天依旧穿着浅色的旧棉袍,乌发挽起,秀丽的面容比往日好像多一分锐意,进帐时,目光似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裴二。
裴二握着刀柄的手蓦地收紧,视线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落在他身上,随他移动。
赵将军不认识李禅秀,有些好奇陈将军为何此刻叫一个女子进来,总不至于是为了跟蒋和较劲。
钱校尉倒是知道他和裴二是夫妻,但也觉得这种时候,让一个女子进来,就算是为了跟蒋和较劲,也没什么用。
他不由看裴二一眼,暗想:裴二帮过我,等会儿蒋和为难他妻子时,我还是得帮一帮。
这时,李禅秀已经向陈将军行礼。
陈将军忙让他起来,笑容温和:“沈姑娘要见我,可是伤兵营或药房有什么事?”
他虽让李禅秀进来,但没觉得对方会有什么急事。
此刻正在议山匪的事,其他非紧要的事,其实应该先搁一搁。他直接叫人进来,的确是被蒋和那句话气着了。
不料,李禅秀闻言,却抬起头,目光沉静,望向他道:“陈将军,我有蒋铳勾结山匪,抢劫官盐的证据。”
“什么?!” 帐中,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神情震惊的陈将军,另一个是性子不沉稳钱校尉。
钱校尉闻言简直大喜,当即道:“弟妹, 你有这证据, 应该早拿出来啊!快快,快呈给陈将军。”
蒋校尉先前一怔,此刻也回神,目光骤然锐利, 犹如毒箭死死盯着李禅秀。
下一刻, 裴二握刀, 忽然站到李禅秀身旁,挡住他的视线, 目光冷冷与他对视。
蒋校尉面色阴沉,隔着他看李禅秀,语带威胁:“沈秀, 你一介罪女,若拿出的所谓证据是假的, 可就是诬告, 罪加一等!”
李禅秀闻言,偏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语气平静:“这就不劳校尉大人操心了。”
蒋校尉闻言, 放在佩刀上的手蓦地攥紧。
说完, 他从容转回身,从袖中拿出几张书信。陈将军刚好也回过神, 忙让他将证据呈上。
蒋校尉面色愈发难看,死死盯着那几封信。
事实上, 听到抢劫官盐时,他心就提到了嗓眼。这么隐秘的事,对方如果没发现什么的话,压根不会知道,难道蒋铳真泄露了什么?
想到这,他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发颤,目光紧跟着那几封信移动。
李禅秀此刻已经将信交给身旁的裴二,由他递给坐在桌案后的陈将军。
裴二接书信时,目光和他对上。
李禅秀原本默不作声,但察觉他接书信的时间有点长,怕别人察觉一样,忙用眼神催促。
实际裴二只停留了几息,只是他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李禅秀又有心避他,才觉得时间格外长。
书信很快被递给陈将军,陈将军接过后,忙与旁边的赵将军分着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位将军越看面色越沉。
蒋校尉看不到信,心中愈发煎熬,神情也忍不住焦躁。
蒋铳这个废物!竟真留下了证据?信件这种东西不该看完,立刻焚毁?
李禅秀见两位将军看的差不多了,再度开口:“陈将军,这是蒋铳写给西寨宋大当家的密信,信中告知官盐途径地,并约定了劫盐的时间、地点,足以证明蒋铳与山匪有勾结。
“此外西寨有个叫阿福的跑腿小厮,因偷听到宋大当家的话,被三当家处死,幸好后来被我和胡郎中所救。今天他醒来后,也指认此事,并说蒋铳这两日一直在寨中,火攻一事也是他指点。”
“啪!”
“我就知道!”钱校尉忍不住拍桌子怒道。
李禅秀此时福了福身,语气坚定道:“陈将军,阿福差点被三当家杀死,此前又一直昏迷,他必不可能和三当家串供。”
阿福是三当家的跑腿小厮,跟三当家关系其实不错,但眼下强调他们关系不好,显然更有利。
陈将军越听面色越沉,看着纸上最后那“阅后即焚”四个小字,忽然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
信中字迹确实是蒋铳的,估计是那山匪想留个把柄,才没按要求,看完就烧毁。
“另外阿福还交代了偷听到的藏盐地点,将军可立刻派人去查,若能查到,就能证明阿福说的不假。”李禅秀此时又道。
陈将军立刻抬头,喊外面的亲兵进来:“你速带五百人,到沈姑娘说的地方搜查。”
对面,蒋校尉额上已经冒出细汗,咬紧牙关维持着镇定。
裴二看他一眼,忽然朝陈将军拱手道:“将军,是否应该派人搜查蒋铳在营中和家里的住处,看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陈将军闻言目光一亮,点头道:“搜!”
蒋校尉霍地站起,咬牙道:“将军,你这是已经把蒋铳当案犯,认定他勾结山匪了?”
陈将军沉沉看他,直接将书信扔过去。
蒋校尉接过书信,看也不看,咬牙正要争辩。
陈将军直接打断:“你是不是要说信可以伪造?但这信中字迹,确实是蒋铳的,你要作何辩解?另外我没记错的话,这批官盐本该途径永丰,蒋铳刚好知道这件事,不是他写的,难不成这信是你我写的?”
这是发现营中盐被克扣之前的事,当时附近的青县来信,说有一批盐要经过永丰驻地,希望陈将军派人接应护送一下。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蒋铳那天跟他哥一起来大帐,恰是其中之一。
但没过多久,这事又不了了之,青县来信,说盐不经过永丰,不用护送了。
后来发生营中盐被克扣的事,陈将军还遗憾过,想着那批盐要是仍经过永丰驻地,说什么也得“先斩后奏”,想办法给自己营地留一点。
但没成想,敢情盐没经过永丰,不是改了路线,而是直接被劫了!
不多时,去搜蒋铳住处的人就来报,没找到和山匪勾结的书信,但在蒋铳的家里搜到一些玉佩、金饰等财物,正是不久前山匪抢劫那几个长安来的贵公子的,其中玉佩和从西寨搜出的赃物刚好是一对。
当初就是因为这几个长安来的贵人被抢,严郡守才命永丰、永定两个驻地出兵剿匪,没想到剿匪之前,赃物却先到永丰的蒋百夫长手里了。
现下基本可以断定,蒋铳的确勾结山匪。若是官盐也被查出,更可以坐实他合伙抢劫官盐的事。
帐中众人不由都看向蒋校尉,目光微妙起来。
勾结山匪,攻打自己人,抢劫官盐,这么大的事,蒋和这个做兄长的真的一点不知情?
甚至,他该不会是同伙吧?
见众人目光都看过来,蒋和手心的汗越来越多,脸上血色也消退。
心知蒋铳勾结山匪的事是洗不了了,忽然——
他猛地将手中书信往地上一摔,拔刀道:“这个畜生!竟瞒着我和父亲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事,真是死有余辜!莫说他现在死了,就是没死,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饶他!”
说着握刀就要冲出去,怒喊:“蒋铳的尸体呢?这各不忠不孝的东西,还替他敛什么骨!”
看那架势,竟像是要去戮尸谢罪。
帐中其他军吏见了,赶忙上前抱住他手臂拦着。
钱校尉被他这么快的变脸惊到,回神后,忙“好心”道:“哎呀蒋校尉,你是要找令弟的尸体戮尸?好事啊,他还在山崖下躺着呢,就是摔得太碎,不好拾啊。乌定山你知道在哪吧?这样,我的马借给你,骑马快一点,别去晚了,尸首被狼叼走,就戮不了了啊。”
蒋校尉正假意挣扎,一听这话,面色顿时青白,许是怒极攻心,忽然一口血喷出。
钱校尉吓一跳,道:“哎呦,怎么说着说着还吐血了?我可什么都么说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被令弟气的。”
蒋校尉咬牙,齿缝尽是血色,转头死死瞪向钱校尉。
裴二看他一眼,忽然朝陈将军拱手,沉声道:“将军,蒋铳勾结山匪,证据确凿。蒋校尉作为他兄长,亦有嫌疑,是不是应该暂停职务,等待案子调查?”
蒋校尉一听,立刻又怒视他。
陈将军自是求之不得,闻言立刻点头:“嗯,有理。”
蒋校尉闻言,一口血又喷出。这次没撑住,直接晕了过去。
钱校尉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想用刀柄戳戳:“哎,不会是装的吧?”
被赵将军瞪了一眼,才赶紧收回刀。
李禅秀不由看他一眼,没忍住笑。
下一刻,一道坚实的人墙忽然挡住视线。
他看一眼站过来的裴二,轻咳一声,抬头向陈将军告退。
离开中军大帐后,不多时,裴二也跟出来了。
李禅秀还有些尴尬,不习惯跟裴二独处,随意找话道:“刚才那位钱校尉……”
“自大,愚蠢。”裴二立刻点评。
李禅秀:“……”
“但知错能改。”裴二看他一眼,又补充。
李禅秀:被提醒后还能上蒋铳的当,“自大”这个评价倒是没错。不过……
“他刚才说话挺有意思。”李禅秀继续没话找话说。
裴二闻言立刻思索:沈姑娘喜欢说话有趣的?
“对了,你怎么不问我证据是哪来的?”见他迟迟不说话,为避免尴尬,李禅秀又找话道。
裴二自然能猜到,证据是陆骘、宣平他们给的,但回想一下钱校尉刚才“有趣”的说话风格,他清了清喉咙,道:“哎呀,不会是陆骘宣平他们给的?”
胡郎中说要哄哄……哄,不就是投其所好?
李禅秀:“……?”怎么忽然阴阳怪气?
“的确是宣平一早让人骑马送来的,另外藏盐的地点其实不是阿福说的,他没听到,是陆骘发现此事后,通过在寨中盘查,查出来的。”
裴二:“哎呦,这样啊,那他还挺有能耐的。”
李禅秀:“……”
“你是不是……对陆骘有什么意见?”他忍不住试探问。
裴二:“怎么会?我可什么都没说。”
李禅秀:“……”但这么说话,真的很……阴阳怪气。
他本来还想说自己打算去见陆骘一面,得找个借口去县城。
但看裴二一眼,想了想,还是不再作声。
因一早接到宣平让人送来的信,没来得及喂金雕,就赶来军营。这会儿事情完了,李禅秀便想先回去,把雕喂一下。
回到住处,那雕也不知多久没吃好了,一见他开门,就飞扑上来。
裴二紧跟在后,怕它伤到李禅秀,忙用刀鞘把它打开。
金雕扑通一声落地,立刻昂起脑袋,一双圆眼愤怒瞪他,过一会儿,忽然脑袋往地上一躺,不起来了。
裴二面无表情:“哎呦,不会是装的吧?”
李禅秀:“……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他表情一言难尽。
李禅秀担心金雕被打伤, 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看完发现没事,不由松一口气:“应该是被饿的。”
虽然离开前,他叮嘱过陈青, 让对方来帮忙喂雕。但家中剩的兔肉不多, 只给金雕留了一天食物。
他那天原本想去县城后,当天就回,没想到会回被掳去山寨,隔了三天才回。
陈青来给金雕喂了一天食, 第二天没肉, 就挨了顿啄。最后不仅倒贴钱买肉, 还苦兮兮被雕欺负。
李禅秀昨天回来,看到对方留的字条, 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昨晚家里没肉,只能让金雕又饿一晚。今早他从军营回来,才顺便去镇上割些肉。
“你等会儿回营, 记得把钱还给陈青。另外看他被啄的严不严重,要是严重, 把金疮药也给他一些。”李禅秀一边把切好的肉条喂给金雕, 一边对裴二道。
那金雕被他喂这么多次,对他倒也渐渐亲近了,叼一根肉条吞下后, 立刻讨好蹭蹭他手心, 一双圆眼盯着他手边更多的肉条。
裴二见它蹭着李禅秀, 一双黑眸立刻冷冷瞪向它。
也不知那雕为何如此怕他,瞬间就怂了, 好像被训过很多次,很熟悉这种眼神似的。
李禅秀无奈, 摸摸金雕顺滑的羽毛,对他道:“你对它这么凶干什么?这雕很金贵,刚才那一刀要是把它打伤,就太可惜了。”
金雕好像被摸得舒服,踱着爪子,往他身旁又挨了挨。
裴二盯着那雕,眼神幽幽,清了清喉咙说:“是吗?那它也太没用了。”
李禅秀:“……”怎么感觉还在阴阳怪气?
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军营里,案子怎么查,山匪怎么处理,是陈将军要操心的事。裴二不必急着回去,干脆在家多留一阵。
早饭是他和李禅秀一起做的,他负责烧火,李禅秀炒菜。
成亲这么久,裴二还是第一次吃李禅秀做的菜,忍不住想夸。尤其胡郎中也说,要多哄媳妇。
想到这,他清了清喉咙,开口:“哎……”
“别说‘哎呦’,赶紧吃。”李禅秀生怕他又阴阳怪气,赶紧夹一筷干笋炒肉,塞进他嘴里。
裴二顿时僵住,舌尖碰到筷子的边缘,想到上一刻,这筷子或许也碰过沈姑娘的……舌尖,忽然,他耳根蔓上一阵热意。
他一点点细嚼,舍不得咽下,余光不时看向李禅秀。
李禅秀这两天对他的视线本就敏感,被看得万分不自在,忙轻咳一声,随意找话道:“你今天说话怎么很奇怪?”
“……奇怪?”裴二回神,不解问,“不有趣吗?”
李禅秀:“……”哪里有趣?
平时都这么跟人说话的话,少不了每天挨一顿打。
裴二看他神情,顿时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正好那金雕又踱步到厨房门口,探着脑袋往桌上的干笋炒肉盯——菜里的肉是刚才喂雕剩下的。
裴二不看不来气,割了一斤肉,半斤进了它肚里,还来看!
“这雕光吃不干活,每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买些鸡仔让它带。”他幽幽道。
李禅秀筷子一顿,表情匪夷所思:让金雕带鸡仔?这跟让猫给耗子当爹有什么区别?不会被直接吃了?
“这样鸡养大了,不仅有鸡蛋,雕也有鸡肉吃。”裴二继续幽幽道。
李禅秀:“……”父吃子,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而且肯定等不到鸡仔被带大。
但考虑到裴二失忆,可能不知这些,他忙打消对方这个可能会浪费钱的念头。
裴二点头,继续吃饭。道理他其实懂,只是看这只只吃不干活的金雕,实在不顺眼。
这么养下去太亏了,他和沈姑娘又不是很富裕。
“等它伤好吧,伤好了,就能帮你打猎了。”李禅秀劝道。
用过朝食,两人把金雕关回房间,一道回军营。
之前去县城买的药材没被劫,已经送到营中,李禅秀这两天要和胡郎中一起,把该制成药粉、药膏的,都先制好一下。
这样万一发生战事,药可以直接拿出来用,不会耽搁治疗时间。
裴二去了趟伤兵营,把给金雕买肉的钱还给陈青,顺便给对方一瓶治外伤的药——是他瞒着李禅秀,花钱从胡圆儿那买的。
至于李禅秀特意给他制的金疮药,他舍不得送人。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胡圆儿回药房后,就跑到正在磨药粉的李禅秀身旁,脆生生道:“沈姐姐,裴姐夫刚才找我买了一瓶跌打损伤药。”
说着把裴二给的铜板交给李禅秀,估计铜板上属于裴二的余温都还没散去。
都是军营的药,卖得的钱自然也该归军营。胡圆儿年纪虽小,但胡郎中教他的事,他还是记得的。
李禅秀闻言一愣,随即摇头失笑,将钱收进柜中。
他以为裴二是舍不得把好药给陈青,不由想下次去县城,得再买些药,多制些金疮药给对方。
顺便要去见陆骘。
只是怎么找借口去,还需再想办法。
三日后,军中对剿匪的后续处理,基本完毕。
被山匪藏起的那批官盐,当天就已经被找到,也坐实了蒋百夫长勾结山匪、坑害边军,抢劫官盐一事。
陈将军和永定镇的赵将军联合写文书,将此事悉数告知严郡守。
另外,虽没有证据证明蒋校尉也牵扯其中,但他弟弟犯下诸多大罪,若是还活着,也免不了被砍头。他这个当兄长的,自然避免不了被牵连,至少校尉这个职位,他是别想当了。
陈将军也在信中一并禀明郡守,请除去蒋和校尉一职。
至于剿匪时,一同缴获的钱财、粮食,基本是山匪劫掠附近百姓、商旅、过客所得。陈将军和赵将军商量后,将其中能还给附近百姓的,都尽量直接还了。
至于郡守会不会同意,反正还都还了,本来就是百姓的财物,郡守还能再要回去不成?
只有那批盐,陈将军是存了私心,给自己军营留了些。余下的,准备再送回青县。
毕竟他之前派人去县城买盐,一点没买到。向上头申请盐,也迟迟没送来。军中现在正缺盐,总不能让士兵都没力气戍边。
而且他听说附近几个县城最近也都缺盐,这批盐送过去,想必能缓解一下百姓的用盐情况。
最后就是那些山匪,招安的事,裴二跟他说过。凡是被招安的山匪,除了女子和一些身体不太强壮的,其他都加入了边军。
至于及时投降,又没犯过什么大罪的,则跟陆骘说的一样,大部分会被判罚到城墙上服劳役。
比如三当家,虽没干过杀人放火的大恶,但跟随宋大当家,多少也作过一些小恶,比如拦路抢劫,还有之前收蒋铳的钱,要劫李禅秀。
不过他投降后,有立功表现,估计会被判服半年苦役。
剩下就是和宋大当家一样,罪大恶极的那批。这些人中,估计有不少要被处斩。
但具体怎么判,陈将军并不决定,他只负责戍边。除了招安的山匪,其余山匪都要押到附近的青县,由那边官府审理、判决。
正好那批官盐也要送到青县,陈将军不放心别人,还是交给裴二押送。
裴二最近也被提拔成了千夫长,虽然升的比较快,但这次剿匪,永丰驻兵几乎是零伤亡拿下乌定山,山中一千多山匪,不是被招安,就是被押到军营。
对比隔壁永定驻兵,剿了多次都没剿掉这帮山匪,这次一起去剿还伤亡近半,裴二的表现可不就相当亮眼?
总之,提个千夫长,陈将军觉得不过分。
李禅秀得知裴二要押送山匪和官盐去青县,心中微讶。
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
当晚,裴二回家和他一起吃晚饭时,他不动声色提及:“之前宣平让人送蒋铳勾结山匪的证据来时,我让送信的人回去带话,请他们在青县多停留几日,说有机会去见他们。既然你正好要去青县,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裴二闻言,筷子一顿,抬头定定看他。
他上次就想和李禅秀一起去县城,结果没去成。这次有机会,正想问李禅秀要不要一起,没想到对方先这么说了。
这怎么不是一种默契、心有灵犀?
至于李禅秀还提了陆骘,裴二直接忽略了。
李禅秀见他这么定定望着自己,瞬间误会,想起他不久前“阴阳怪气”陆骘的事,不由轻咳一声,又道:“另外我在青县一家衣铺给你定做了衣服,之前付了定金,现在应该做好了,也要去拿。”
裴二闻言,眼睛乌黑到透亮,几乎立刻点头:“好。”
说完,他吃饭的动作都变快许多。
这不止是心有灵犀,还有……情了吧?
沈姑娘帮他做衣服……
裴二耳后微红,一时只顾闷头吃饭,脸差点都埋进碗里,只能看见筷子在动。
李禅秀:“……”
吃完饭,裴二终于从碗里抬起脸,乌黑眸子微亮:“今晚……我能睡床上吗?”
军中事忙,这几天他都睡军营。
李禅秀吃饭的动作一僵,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件事——自山寨那次后,他们就没再紧密接触过。
但家中只有一张床,天又这么冷,总不能让裴二睡地上。
他笑有些僵,尽量自然道:“只有一张床,你不睡床上,还能睡哪?”
说完,轮到他只顾吃饭,脸差点埋进碗里了。
尤其他刚“请求”裴二带他一起去县城,接着就不得不答应跟对方睡一张床,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好在裴二经历山寨那晚后,可能也尴尬,尽量避免了跟他紧密接触。晚上他们各自盖两床被子,中间隔开,泾渭分明。
翌日,李禅秀一早去军营,跟胡郎中说了要去县城的事。
经历了军中盐被克扣、山寨剿匪等事,陈将军对李禅秀已经愈发信任,允他自由出入军营。
至于去县城,反正是跟裴二等士兵一起,也无妨。
胡郎中甚至不需先跟陈将军说一声,就能直接答应此事,顺便让李禅秀到县城时,帮自己也买些东西。
李禅秀点头答应,本来还想去药庐问问徐阿婶,看对方有什么要带的。之前去县城时,他满腹心事,没想起问对方。
但想到徐阿婶没什么钱,估计就算有想带的,也不会跟他提,不如他看着帮对方买一些。
这么一番耽搁,等出发时,太阳已经露头。
裴二这次是押送犯人和官盐去县城,不好再和李禅秀一起骑一匹马,免得惹非议。
好在上次剿匪时,从山寨“剿”了一辆马车,便安排张虎驾车,李禅秀坐在车里。这样既不会被沿途百姓看见,还能挡风,不至于太冷。
李禅秀也觉得马车比上次的平板车好太多了,至少这次到县城时,他没被冻得双腿发麻,差点失去知觉。
裴二押送山匪到官府,进城后,还需要游街一番,好让百姓们都知道,为祸一方的山匪已经被剿灭。
青县的县令估计提前告知过城中百姓,裴二他们一进城,便被听闻消息赶来的百姓夹道围观,不少人拍手称快,朝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扔碎石。
有骂山匪的,自然就有禁不住竖起拇指,夸赞边军的,尤其是对骑马走在最前,肩平背直、气宇轩昂的裴二。
“终于把这伙作乱的山匪剿了,还是戍边的边军厉害啊!”
“听说这次是永丰镇的边军剿的。”
“就是前头骑马的那个?看着真年轻。”
“啧啧,年轻有为啊!”
“说不定是个了不得的小将军!”
李禅秀坐在车内听到赞声,忍不住唇角微微扬起,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裴二。
他轻轻放下车帘,忽然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过,百姓其实很朴实,谁对他们好,民心就向着谁。
幼时,父亲也曾教他,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嘁,什么将军?看那衣服,顶多就是个千夫长。”街旁的茶楼上,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端着茶杯,瞥一眼楼下后,轻嗤道。
旁边的随从忙附和:“可不是,这帮老百姓真没见识,要论少年将军,还得是……”
“噗——裴椹?”锦衣公子忽然一口茶喷出来,目瞪口呆看着经过茶楼下方时,忽然偏头看这边一眼的裴二。
旁边随从被喷了一脸水,呆了呆的后,忙抬手抹去脸上的水和茶叶,接话道:“裴、裴世子自然也是少年将军,不过少爷您……”
不是跟他不对付吗?
“不是!”锦衣公子忽然起身,半边身体探出茶楼,指着已经走远的裴二背影,目瞪口呆道,“那、那不是裴椹吗?”
随从:“?”啥?
半刻钟后,锦衣公子在路边的人群里拼命往前挤。
身后的随从满头大汗,紧跟着道:“少爷,您肯定看错了,裴世子怎么可能在雍州这个小县城出现?还穿着千夫长的甲衣?”
锦衣公子实在挤不上前,终于止步,一拍脑袋,道:“也对,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说不定是看错了。”
“是啊少爷,现在山匪被剿了,被抢的钱财马上也能拿回来,咱们还是赶紧回长安吧。”随从劝道。
“但是……真的很像。”锦衣公子又喃喃。
裴二将押来的山匪、官盐都交给青县县令后,便陪李禅秀一起去见陆骘。
李禅秀其实不需要他陪,甚至挺希望他别陪,但奈何他一定要跟着。
到了约定地点,两人发现陆骘竟是在一间酒楼包了房间。
进去后,就见房内布设雅致,屏风旁,盆景青翠,白烟袅袅。
正缺钱,连金雕都养不起的裴二:“……”
当山匪,这么有赚头?
李禅秀倒是知道,陆骘的钱财,应该都是从北地逃回来时,带来的家资。不过到如今,应该也不剩多少了。
陆骘见他们来了,笑着给他们各斟一杯茶,接着让宣平去叫楼下上菜。
李禅秀看一眼房间内,除了宣平,谭云、管家等陆骘的心腹也都在。
想必是他们追上陆骘后,不愿分开,陆骘没办法,最终又答应。
毕竟是跟他一起从北地南逃出来,相扶至今的同伴,想也知道不可能因为他一句“不想拖累”,就真弃他而去。
陆骘见他看向谭云等人,也无奈笑了笑,道:“让两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