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啊。”唐流神情轻微讶异,早知道在江炽那里,林理的地位不一般,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才认识一个多月,他没想到会这么不一般。
“没错,就是那件事。”他轻声道。
林理愈发惶惑不安起来,惭愧中又夹带有少许迷茫,这件事对江炽打击这么大吗?以往与江炽的日常相处中,就他对江炽的了解来说,对方不是这种脆弱的人。
他这样心乱如麻地想着,下意识朝餐桌边看了一眼。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可不得了。一桌子人都已经喝趴下了,只剩下江炽还好端端坐着。
那群人已经喝了不少,江炽中途才开始喝,加上听说他酒量好,没喝醉也在情理之中。脑中堪堪浮起这样的念头,他就看见江炽扶桌子站起,眯眼环视过包厢一整圈后,脚步不稳地朝他们迈开长腿。
紧接着,对方走过来弯腰环抱住他,醉醺醺地将下巴压上他肩头。
林理:“……”
当着唐流的面,他双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颈间不断有呼吸温热落下,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决定挽救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私下里我们不这样——”
“平常当然不会,但失恋的人总归脆弱点,”抓起他双手回抱住江炽后背,唐流轻蹙眉无可奈何地退开,“你替我多安慰一下他吧。”
林理:“……”
他抱着江炽呆住。
匆匆从怔愣里回神,他决定先挑重点问:“失恋是怎么回事?”
唐流急着去收拾残局,闻言回过头来解释,“还不是他女朋友劈腿——”他忽地止住话音,表情奇怪地皱眉,“江炽没跟你说?”
林理:“……”
清楚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对上唐流思索打量的目光,他连忙掩饰般地眨眨眼睛,“说了。”
唐流点点头,没有怀疑他,“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他抬手拍拍林理肩膀,“你先守着江炽,我去看看其他人。”
林理张口应下,看着唐流走开,心下微微语塞。距离周六也才过去没几天,他都不知道谣言已经传成这样。假如不是唐流解释清楚,他都差点要自大地以为,江炽所谓的失恋对象,真的是在说他自己了。
不过稍微细想一下,也足以令人啼笑皆非。江炽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样的话即便说出来,也会被人笑作是白日做梦。林理不爱做白日梦,也不会去做白日梦。
自诩对现实拎得很清楚,他伸手去抬江炽的脑袋,“唐流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疑心那番谣言的起源,就连江炽自己也不知道,他决定先找江炽问清楚。
“什么话?”对方拧眉抬起脸来,双臂紧紧抱着他不放,眯眼在他下巴边轻嗅,“你喝酒了?”
林理:“……”
“我没喝酒,喝酒的人是你。”他咬字清晰地强调,不确定江炽是否还清醒,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测试,“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江炽气息沉沉吐字,嗓音听似冷静且沉稳。
林理稍稍放下心来,“我是谁?”
江炽闻言,轻轻嗤了声,“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我,你是笨蛋吗?”他停顿一秒,轻描淡写地哦一声,“你是小笨蛋。”
林理:“……”
他挣脱江炽的怀抱,拉着他找椅子坐下来,仍想尝试着与他交流:“那天从便利店离开,你都和唐流说什么了?”
江炽眼睫低低垂下,“什么都没说。”
“真的?”看不出他是说真话,还是醉酒后胡言乱语,林理忍不住凑近了点,弯腰仔细观察他的脸。
江炽安静地低着头,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没有显露出丝毫情绪。林理顾及着分寸,没有再伸手碰他,只能又俯了俯身,离他的脸更近一点。
然而除了江炽深邃的眉眼,以及近在咫尺的挺拔鼻梁外,林理什么东西都没看到。暗光落在他的鼻梁旁侧,衬得他五官如同完美雕塑,浓黑修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铺开浅浅阴影。
林理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睫毛这么黑这么长。逐渐忘了最初的目的,他的视线沿着江炽的鼻梁,悄无声息描摹过对方眉眼。
江炽松开的那双眉毛,忽地就收拢紧皱了起来。
下一秒,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抬眼,目光锋利冷锐,直勾勾地投向他,那张形状漂亮的薄唇一张一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清晰吐出字来:“一直盯着我看干嘛?你暗恋我吗?”
林理惊得朝后一仰,心脏亦随之漏跳一拍,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衣服,在江炽淡漠的目光下无处遁形。脸上烫到几乎要冒热气,他竟然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但对方很快就转开视线,面不改色地环顾起四周来。林理渐渐放松下来,知道喝醉酒的人,很多事也忘得快,他放弃了与江炽继续对话,陪他一起坐在包厢角落里。
其他人情况严重得多,大多都已经醉成烂泥,趴在桌旁意识不清醒。很快有人进来送醒酒药,唐流拿了药给江炽吃,让饭店帮忙找了代驾,就叫林理带江炽先走。
闻曦和姜柚柚也一起走,林理扶江炽出门上车,女孩子就跟在后面,帮忙拎其他人送的礼物。上车时闻曦坐副驾驶,姜柚柚和他们坐后排。
回去的时候,两个女孩子聊了一路,林理偶尔也插话加入,倒是坐在他的旁边的江炽,始终神色平静保持沉默,隔着和他不近不远的距离,懒懒靠在沙发里看车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醒过酒来。
路过学校门口时,两个女孩结伴下车,林理放下车窗和她们告别,重新升回车窗玻璃时,右侧肩头冷不丁一沉。
原本坐得好端端的江炽,忽然就朝他倾斜了过来,手臂结实有力地箍紧他,如刚刚喝醉酒那时一般,将下巴压在了他肩头。
对方柔软的黑发蹭过他脸边,透过眼前的车窗玻璃清楚看见,江炽低埋在自己肩上的脸庞,林理一时间五味杂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喝醉酒的江炽像只火炉,在后排狭小的空间内,隔着衣服紧紧贴住他。或许是出于一些私心,林理并没有伸手推开他。
从学校到小区的路很短,代驾将车倒入地下车位,替他们将礼物拎到电梯口,就结束工作赶往下一单了。礼物大大小小收了不少,似乎还有人没到礼物到的,电梯门打开以后,林理将江炽拉到门中间站好,然后弯腰依次往门内塞礼物。
嫌这样来来回回费时间,两人进入电梯以后,林理按下到达楼层,随手提起几袋礼物,转头塞到江炽怀里。
“你拿一半,我拿一半。”他认真叮嘱江炽,“拿好了别松手。”
江炽站在灯下没动,似在思考他话里的含义。林理只当他是没意见,俯身去拎剩下那些。指尖还没碰到袋子,就被江炽直直拉起来,将手中东西重新塞回给他。
林理抱着满怀礼物头大,心说江炽就算是喝醉酒,也是一点亏也都不会吃,他扫了眼不断上升的楼层,努力和不讲理的醉鬼解释:“不是只让你拿,地上的我来拿。”
“既然是你的东西,也不能都让我拿吧。”他接着语重心长劝。
“我的。”江炽话语简洁,扫了一眼他怀里,又垂眸勾起鞋尖,点了点他的脚边,“也是我的?”
“也是你的。”林理严肃点头。
“你不想拿,”对方从灯下抬起脸,话语里满是波澜不惊,“那就我拿。”
林理欣慰的笑尚未露出,就看江炽拎起剩下几袋,一股脑地又都塞进他怀里。他弯起的嘴角僵住,眼中笑意消失不见,“……这就是你说的‘你拿’?”
话音落下,电梯门也“叮”声打开了。属实是拿醉鬼没有办法,他半抱半拎长叹一口气,就要抬脚往电梯外走——迈出去的那只脚腾空离地,江炽将他连人带礼物一起,从电梯中打横抱了起来,步伐平稳地跨出电梯外,“没错,我拿。”
林理:“……”
他轻松抱着林理往前走,期间语气不满地朝他开口:“说了我拿就我拿,又不会反悔骗你,你急什么?”
林理:“……”
他甚至都来不及害臊,只匆匆伸长脖子提醒:“走反了,你家在对面。”
江炽抱着他掉头,走廊一共这么长,三两步就走到了,林理从他怀里下来,等江炽把门打开后,就率先埋头冲进去,将礼物散在客厅地板上。
脸上仍在隐隐发热,但想到江炽喝醉酒的举动,隔天起床多半就记不得了,他又稍稍脸皮厚了些,很快劝服自己冷静下来。
他抄起杯子去接水,杯子里水盛满以后,先将玻璃杯贴上脸,待脸颊余温完全消退下去,才一口气喝光那杯水回头,脸上挂起若无其事的笑容,“江——”
江炽坐在他常坐的小板凳上,一双长腿懒散舒展在地板上,正在低头摆弄那些礼物盒。他垂头玩得很专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要打扰我”的气息,林理下意识止住话音,打算悄无声息路过。
对方瞥见他动作抬头,目光掠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当即伸长了手勾住他指尖。
林理手指颤了颤,将所有的暧昧旖旎赶出脑外,极力装作平淡自然地低头,看见江炽一只手勾握着他,另一只手举起密封的礼盒问:“这是什么?”
“这是礼物。”林理耐心解释,“别人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以后,趁他盯着礼盒陷入沉思,林理想偷偷抽回自己的手。
不料江炽好似早有察觉,不仅将他指尖握得更紧了,还微微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别人给我的生日礼物。”江炽抬眸扫向他脸庞,话语接得尤其自然,“那你的呢?”
紧紧勾住他手指不放,江炽一双黑眸与他对视,“你送的礼物在哪?”
林理:“……”
他蹲在江炽的腿边,支支吾吾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买。”
跟喝醉的人没法讲道理,他也不好理直气壮去辩解,是江炽先隐瞒他在先,才害他没时间准备礼物。
“没来得及买?”江炽口吻变得不高兴,松开他的指尖冷淡问,“为什么没来得及买?”
林理:“……”
放弃了继续解释争辩,他蹲在江炽面前仰起脸,表情真挚且诚恳地提出:“你想要什么礼物?我过几天补给你。”
“补给我?”江炽这才慢吞吞转回脸来,眸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倏地染上几分高深莫测,“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林理紧张地想了想,最后谨慎给出答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他确信清醒的江炽不会为难他,但不确信喝醉的江炽,同样也不会为难他。
江炽盯着他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他的话,又像是单纯喝醉酒后,暂且丧失了思维能力。
林理捧着水杯起身,声音反而轻松不少:“那等你想好再告诉我——”
丢开握在手中的礼盒,江炽重新朝他张开双臂,将他整个人圈入怀抱里,“我想好了。”
炽热气息混着淡淡酒精味,搅动四面八方的空气而来,江炽坐在他的专属板凳上,长腿微曲背脊微微弓起,从后方伸手将他抱入怀里,“既然没准备礼物,”垂下头来停在他耳朵边,江炽气息低沉黑眸轻眯,“那就补我一个委托好了。”
【作者有话说】楼主:直男室友喝醉后撩我怎么办?我是应该拒绝,还是顺水推舟接受,等他酒醒以后,再想办法掰弯他?
2L:直男撩gay,天打雷劈。
3L:长得帅吗?八块腹肌有吗?活好吗?如果都符合,先爽了再说。
楼主:长得帅,腹肌有,几块没数过,平时藏得严,活好不好不知道,听说是还没谈过。
5L:这年头还有帅哥没谈过?
6L:没谈过不行,没谈过活都很差。
7L:还是拒绝吧。直男掰不弯,能掰弯的都不是直男。
8L:私我,不仅教你怎么掰弯直男,还能帮你把他掰成翘嘴。楼主:已私。
10L:蹲一个翘嘴教程。
11L:同蹲。
楼主:回来了,被骗了,是卖片的。
13L:死卖片的。
14L:死卖片的。
“什么?”疑心自己听错,林理惊讶回头,“你是说委托?”
“我说的话很难懂?”江炽被他问得不高兴,“还是说你听不懂中文?”
“……听得懂。”林理愣愣回答。
他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江炽想要这个。最初认识江炽时,林理以为他不玩二游。可他不仅玩方碑,还买角色的手办。
但比起那群拿薇薇拉做头像壁纸,每天高喊“我是薇薇拉的狗”的死宅,江炽看起来又没那么喜欢薇薇拉,游戏在他生活中占到的比重,也远远比不过那群热血宅男。
可现在江炽却说,要他补偿自己委托。老夏找他约委托,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江炽找他约委托,他只会怀疑江炽喝大了。
疑心他是喝醉酒胡言乱语,林理从他怀里转过身认真道:“你喝醉了。”
江炽满身浓烈酒气,却始终一意孤行道:“我没喝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林理语重心长地劝说,“你先回去睡一觉,礼物的事明天再说。”
“为什么要明天说?”江炽比清醒时固执许多,双臂困住林理冷冷恐吓他,“你现在就答应我,否则我不会松手。”
林理:“……”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亲密姿势,有多么越界和不妥。今晚江炽抱他的次数数不过来,是对方明早起床恢复清醒后,足以气到将他赶出去的程度。
他只能祈祷江炽通通忘干净,然后尽快逃离眼前暧昧的假象,“我答应。”急于摆脱和江炽的肢体接触,他几乎是仓皇地脱口而出,“我答应了,你松手吧。”
即便是片刻的暧昧亲昵,也足以让他沉沦于其中。但如果江炽想要的是直男室友,那么他也可以一直扮演好这个角色。
只要江炽不越界,他也可以不越界。就算是对方不小心越界,他作为这戏剧中的演员,也会有自己的基本素养。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他也始终铭记第一条。但直到今晚他才发现,如果江炽真的不小心越界,不说维持自己的基本素养和原则,就连伸手推开江炽这样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
他拒绝不了江炽,拒绝不了对方的所有一切。
江炽满意地松开了他,林理手忙脚乱地起身,放下杯子去阳台里开窗。夜晚的风从窗口灌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额前发丝被吹得撩动起来,林理在风里干站了许久,直到风吹走江炽的余温,才重新冷静地走回客厅里。
所有礼物都被拆开了,江炽将东西摆在地板上。除了老朋友送的是奢侈名牌,其他人送的平价许多,但价格也都上了三位数。
林理忽然面露迟疑。其他人都是明明白白花了钱,可江炽如果找他约委托,不仅他自己不用花钱,江炽还得给他花钱,这还算哪门子生日礼物。
不像是他给江炽送礼物,反倒像他占了江炽便宜。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琢磨是不是还得送点什么。但这事一时半会想不好,江炽又不常把想法写脸上,倒不如趁着对方喝醉酒,去问一问他的真实想法。
他这样想着,也就立刻做了,叫了声对方名字问:“除了约委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江炽从灯下撩起眼皮,“没有想要的。”
“没有?”林理不相信地蹲下来,面对面望着他出声,“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这些都可以。”
“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江炽拧眉重复一遍,迎上他期待的双眸,“人呢?”
在林理错愕的眼神中,他话音平平无起伏问:“人行不行?”
“……想要的人?”林理半晌没回神,眨眨眼睛喃喃问,“你想要谁?”
江炽没有说话,眸色深黑地盯着他。那双他熟悉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冷锐清醒,却多出了几分幽深莫测。
像蛰伏在夜色中的深林,又像月光下沉寂的湖泊,江炽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他。
林理被他看得心砰砰直跳起来,仿佛在下一个瞬间,面前的人就会脱口而出,明明是出乎意料惊世骇俗,却又让他隐隐期待的话来。
“不是想要,是想找。”对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沉寂的湖泊里炸起水花,蛰伏的深林如有野兽苏醒,江炽眸中涌起点燃的怒火,“有想找的人。”
那副骤然动怒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与对方结下过不小的仇。
林理:“……”
旖旎氛围一秒破碎,他清醒地回到现实中,“……你想找谁?”
“文森特。”江炽眸色沉沉地看过来,“帮我找一个叫文森特的人,然后替我转达他,”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甚至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有病就去医院治,别成天上网祸害人,正常个屁正常。”
林理:“……”
他有点在状况之外,回过神来以后问:“文森特是谁?我要上哪去找?”
江炽却不再回答,沉浸在余怒之中,神色冷漠地起身,关门进了卧室里。
林理沉默了片刻,在回自己房间以前,替他收拾好那些礼物。
当晚对方没再出来,林理也睡得比较早,隔天在闹铃声中醒来,他开门出去洗脸刷牙,江炽走得比他预想中要早,他没在住处和对方碰上面,中午手机才收到新信息,江炽约他下午在咖啡店见。
林理回了个“好”字,下课后去店内等他。还是上次那家咖啡店,林理点了杯冰美式加甜奶油,然后也给江炽点了杯冰美式。
江炽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任何朋友。林理坐在窗边座位,隔着落地窗看见他,发现他看起来状态不错,没有任何醉酒后的症状。江炽从窗边走过时,他抬起手敲了敲玻璃。
对方闻声转头看来,视线与他隔窗相对时,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看起来就像是,早已将昨晚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林理表情稍稍放松,隔窗朝他露出笑容。
江炽步子一顿,迅速转开了视线,从店前推门走进来。在林理对面坐下后,他不留余力地嗤笑,“笑得那么不值钱干嘛?”
林理面上笑容消失,从他的话里听出熟悉语气,就知道他彻底醒过酒来了。他心下有些庆幸和感慨,同时又微妙地觉得遗憾。
没有将这些心情表现在脸上,他将其中一杯咖啡推向江炽,“给你点的。”看对方接过去喝了一口,他主动步入主题问,“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昨晚?”江炽将咖啡往旁边推了推,神色不动语气冷静地反问,“你是指哪一部分?”
“全部。”林理答得不假思索。
“记得一部分。”对方淡淡道。
“哪一部分?”林理紧张起来。
“生日礼物那一部分。”江炽撩了撩眼皮。
“委托吗?”林理嘴角轻快上扬,“既然是你喝醉酒提出来的,如果你现在反悔,我没有任何意见——”
“反悔?为什么要反悔?”江炽不快地盯着他,一副别想赖账的严肃表情,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委托内容我都写好了。”
林理:“……”
“我是说如果。”唯恐江炽误会,他咬着重音强调,拿过那张纸打开,“我看看。”
白纸上整齐打印着黑体字,每条行程按编号依次罗列,林理习惯性地捧着纸张念:“一起买菜做饭——”
第一条还算正常,到第二行文字时,他就念不下去了:“十、十——”
十指相扣散步,做情侣对戒,拍情侣合照,婚纱店试纱,隔着口罩接吻。
林理:“……”
他脸热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满面通红地抬起头来问:“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上哪打印的这些?”
“小蓝书上搜的,一个字都没改。”江炽接得理直气壮,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他表现得过分游刃有余,从容中还透着几分无辜。也不知道是上哪学来,这副表情落在林理眼里,竟还有几分该死的眼熟。
可这里面问题大了,除了正常的第一条,剩下都通通违背他原则,他将那张纸摆上桌面,努力掰回原则的天平,“你应该知道的吧,找我约委托,是不能有肢体接触——”
“网上的委托内容就是这些。”一口咬定自己没找错,江炽看着他缓缓皱眉,话音里渐渐浮上怨气,“还是说,你不愿意?”
林理喉咙间一梗。
“昨晚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吗?”江炽眉头拧得死紧,表情沉得如一潭死水,“全都是用来敷衍打发我的。反正饼干是烤给别人的,模具也是给别人买的,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试吃人——”
林理:“……”
“愿意,”顾不上想什么原则天平了,他心急火燎地抬高声音打断,“我愿意!”
“是有人求婚吗?”隔壁那桌惊奇转头看。
林理:“……”
他面颊发烫地闭紧嘴巴,拿起冰咖啡猛吸一大口。
江炽勾了勾唇角,不依不饶继续问:“是心甘情愿的愿意,还是口是心非的愿意?”
“……心甘情愿。”他憋了憋,小声不自在地答。
江炽第二次打开包,拿出一袋东西放上桌。林理定了定神垂眼去看,发现是薇薇拉的Q版模具。
林理:“……”
自觉接过那袋饼干模具,他有点疑惑地用手掂了掂,“你在哪里买的?昨晚才说委托,今天就收到了。”
轮到江炽不自在了,他偏过脸冷咳一声,“同城顺丰。”
林理似懂非懂地哦一声,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嘟囔:“那还挺快的。”
江炽装作没听见,拿起桌上的咖啡喝。
不过提起昨晚,林理倒是想起另一桩事,“昨天你说的文森特,我后来上网找了找。”
江炽握杯子的手一滞,面容微微紧绷地看他。
“因为你提到上网,我就去网上搜了。”林理语气认真地解释,“不过没有搜到,叫文森特的网友实在太多了,也不知道你想找的是哪一个。”
江炽:“……”
“你都搜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问。
“搜到好多帖子,比如——”林理想了想,随口挑了个有记忆点的答,“有个关于直男和同性恋的帖子,一个叫文森特的ID跟帖回复了。”
他换上玩笑揶揄的口吻,促狭地朝江炽眨眨眼睛,“那应该不是你要找的文森特吧?”
江炽:“……”
“不是。”一口气堵在胸腔,差点就要下不去,江炽面无表情,嗓音冰冻僵硬,“绝对不是。”
第53章 知道了
人一旦撒起谎来,表情里总会露馅。不想被林理察觉端倪,他又拿起咖啡喝了两口。店里做的不知道是什么美式,抑或是不小心在美式里加了奶,咖啡的味道滚过味蕾,竟然是越喝反而越甜。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甜,甚至渐渐习惯了这种甜,他心不在焉地放下咖啡,舌尖回味着淡淡的奶味,脑中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昨天晚上抱住林理时,陌生却又沉溺眷恋的温度。
他撒谎的事不止这一件,昨天晚上的事他全都记得。
他记得自己拥抱林理,记得自己勾住他指尖,也记得自己故意拿礼物当借口,以及索要完生日礼物后,气急败坏地骂文森特。
假如不是那天深夜,在网上浏览过的帖子,他或许能更早地认清内心,而不是借着帖子自欺欺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逃避。
至少他能赶在陆杨之前,明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不是等到昨天晚上,才被动地从旁人口中,后知后觉如同当头一棒,从虚假的掩耳盗铃中惊醒。
他本该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件事足以彻底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自我认知,也足以推翻过去的那个自己,让他觉得长久以来深信不疑的事情,反倒成了自己和别人眼中的笑话。
他记得陆杨说出那句话后,自己有多么的愤怒和不安。但他知道陆杨没有错,他不该迁怒于陆杨,他最该生气的人,反而是自己才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看到陆杨那张脸,不想回忆起他在说那些话时,脸上坦诚而又真心的笑容。那样的表情过于刺眼,看得他心脏犹如架在火上烤,忍不住变得煎熬和焦灼。
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但同样也没有隐藏情绪。在他焦躁不悦地转身离开时,陆杨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心中也已经有了清晰答案。
回去以后他喝了很多酒,也借着浓浓袭来的醉意,在唐流面前抱了林理。而林理没有拒绝他,这让他灼烤的心脏稍稍冷却。就像是久旱后的雨露甘霖,但他永远都不会就此知足。
他看一眼对面的人,再次拿起手边咖啡。咖啡里的甜味滑入喉咙,很快浸入他流动的血管,从四面八方涌向心脏,林理低着头在看手机,他在看林理柔软的黑发。喉结轻轻滚动过后,味蕾还残留有余甜,江炽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在这个短暂瞬间里,他有点喜欢上了这种甜奶味。
林理目不转睛地看手机,顺手拿过咖啡喝了一口。熟悉的甜奶味没有出现,他被咖啡苦得皱起眉来。
顾不上再继续看屏幕,他神色错愕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拿在手中的,是没加奶油的纯浓冰美式,而点给自己喝的那杯咖啡,此时此刻正摆在江炽手边。
杯中咖啡已经少了一半,浓浓深黑中掺着几抹奶白,当事人却对此浑然不觉,甚至还有闲心盯着他看。林理忍不住瞠目结舌,“……你是不是拿错了咖啡?你喝的那杯好像是我的。”
江炽收起闲心垂眸,继而眸中微微凝固。
“已经喝掉一半了。”林理诧异地观察他,“你没发现咖啡很甜吗?”
江炽:“……”
“没有。”他转开目光答。
林理愈发感到奇怪,“难道不甜吗?”他单手撑着脸庞思索,“你不是讨厌喝加奶的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