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理吃了一块蛋糕,将剩下那块放进冰箱。剪好的视频发给罗思锦,他关上电脑去洗澡。
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林理使用公共卫生间。公共卫生间似乎也不常用,林理脱掉衣服以后,才发现墙上花洒不出水。
他重新穿上衣服去敲江炽的门。
江炽不在房间里,林理每扇门依次敲过去,敲到最后那扇时,门终于打开了。江炽一身运动裤和背心,垂着眼皮站在门里看他。
汗珠接连从他脸边滚落,划过他凌厉漂亮的下颚线,林理看见他喉结滚了滚,淡声惜字如金地问:“有事?”
连忙从他喉结上收回目光,林理解释:“卫生间里的花洒不出水。”
江炽从门里走出来,越过他走向卫生间。林理跟在他身后去看,见江炽捣鼓片刻后起身,不以为意地回头道:“坏了,明天找人来修。”
林理面露几分为难,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江炽说完后不再开口,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也没有任何表示。
林理仍是没有吭声,双腿牢牢扎在原地没动,又期盼地看了他第二眼。
瞥见他眼底的巴巴意味,江炽莫名被看得败下阵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着脸避开他视线松口:“你去我房间洗。”
林理笑容满面地拿上东西,去了主卧的卫生间里。
他很快地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在镜子前擦头发时,余光扫到墙边的插座孔,顶着毛巾开门往外走时,恰好撞上路过的江炽。
“你有吹风机吗?”他开口问。
江炽一只手握着手机,看见面前浸湿的毛巾下,林理的发梢湿哒哒地滴水。他冷淡地朝前迈出一步,将林理重新挤回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被他推得更大,扑面而来的除了湿润水汽,还有空气中流动的浓郁气味。像是雨后干净潮湿的味道,其中还混杂有淡淡的青柠香,清新绵长却不甜腻。
江炽停在他身前,眉头轻轻拧起来,“什么味道?”
林理已经退到镜子前,后腰抵着洗脸台,语气微微纳闷地答,“应该是沐浴露?”想了想,他又主动补充,“朋友给的。”
江炽抬手按下墙上的换气开关。
林理尴尬又理亏地垂眸,记起江炽放在里面的沐浴露,似乎是简单的无香型。他正回想洗澡时看到的画面,余光里掠过一片阴影。江炽抬起的手没有放下,又朝他耳后伸了过去。
对方手臂没有碰到他耳朵,和他的脸也保持了距离。因而江炽不觉得有什么,林理却对此格外敏感,身体微微僵滞没有动。
“低头。”江炽开口提醒。
林理骤然回神,长长出一口气,依照他的话低头。
脑后传来柜门打开的声音,江炽拿出吹风机塞给他,“用完以后放回去。”
从刚才的局促中解脱,林理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拽下头顶毛巾。毛巾落下扫起细微的风,风中香味的流动愈发浓郁。
江炽后撤的步伐顿住,猝然俯身朝他颈侧靠近。
两人距离拉得比刚才更加近,近得他隐约间都能闻到,江炽身上运动后的淡淡汗味。
同性的气味对他来说,实属是过于私密的存在。林理如惊弓之鸟绷紧肩头,嘴唇动了动按捺不住要问时,江炽已经先他一步抬头,皱着眉唯恐避之不及般后退,指着门边不由分说道:“你出去用,在这里会留下味道。”
林理:“……”
他拿上东西离开主卧。
吹干头发回到客厅时,微信里的亲友群在聊方碑。方碑是近两年很火的游戏,玩法以开放世界探险和抽卡为主,群里包括林理在内的人都在玩。
林理大号已经到60级长草期,小号没时间升级,上周才刚过30级,多数时候只用来抽卡。罗思锦在群里叫人打材料,他插话问了一句,打什么材料,罗思锦很快小窗找他。
罗思锦:下期卡池有薇薇拉,我想打点升级材料,你的早就升满了吧。
林咚咚:大号满了,小号抽到没有养。
罗思锦:你小号要打吗?
林咚咚:可以。
林理恰好没什么事,就登小号陪她打材料。薇薇拉是方碑公测后,第一个主攻成女角色,也是目前为止游戏中,人气最高的成女角色。罗思锦游戏入坑时间晚,一直都在等薇薇拉复刻。
两人组队跑图打怪,罗思锦在游戏里问他,和新室友磨合得怎么样。不好意思说蛋糕被退回,林理悄悄绕开这个话题。
半小时后罗思锦有事下线,林理传送回城镇挂机。脑中回想起她说过的话,林理也觉得十分在理。和室友稳固好关系很重要,毕竟室友是他的房东,有权决定他的去留。
整个大学城区域内,五百块钱的月租,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房子。江炽家里有钱他也听说过,再加上有姜柚柚做担保,他并不担心房租便宜有陷阱。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江炽好像不太喜欢他。改善室友关系迫在眉睫,林理从板凳前站了起来。
他拿起吹风机琢磨片刻,暂时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决定先把吹风机还回去。江炽洗完澡出来,就去了书房里,也没找他拿吹风机。
林理去敲书房门,得到里头人的应允后,推门将头探进去问:“吹风机你要用吗?”
江炽起身走过来拿,林理站在门边等,视线越过他扫向里面,将书房的布置收入眼底。窗边摆着懒人沙发,两侧分别为书柜和书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是熟悉的游戏画面。
林理立刻站直了身体,趁江炽拿吹风机的间隙,主动友好地朝他搭话:“你也玩方碑?”
江炽闻言,眼皮子往上撩了撩,“玩。”
“我也玩。”认为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契机,林理在他的话里喜笑颜开,“有什么需要打的我可以帮——”
“我60级了。”江炽打断他。
林理:“……”
言外之意就是不需要他帮。打好的算盘被堵了回去,林理迅速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如果有打不过的,我可以找你帮忙吗?”
江炽:“……”
对上他那双隐含期盼的眼眸,江炽陷入了沉默。
林理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两人才认识一天,江炽不愿意也正常。意识到拉近关系这件事,并非是一蹴而就,他很快冷静了下来,送完东西就走了。
他回到客厅里坐下,打算登大号清体力。不料他前脚才出来,江炽也后脚跟了出来。他手里握着水杯,去餐厅倒了水回来,路过林理身旁时停下,低头扫了一眼他的屏幕。
察觉到他的视线,将游戏停在主菜单界面,林理困惑地抬起头望他。
江炽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低沉冷淡地嘲讽他:“30级帮我打怪?”
林理:“……”
出于某些方面的考量,林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这只是他的抽卡小号。
第二天是周日,江炽早上出门了,发信息告诉他,修理师傅下午会上门。林理一边等修理师傅,一边将厨房布局摸清楚。
厨房里宽敞干净,配置崭新而齐全,几乎没什么使用痕迹。林理买了食材叫人送上门,中午自己做饭吃。下午修理师傅离开后,他用厨房的烤箱做了蛋挞,坐在客厅画周一要交的作业。
蛋挞烤好的时候,江炽回来了。客厅茶几摆着上色的画稿,厨房里有奶香味飘出来,江炽站在茶几旁喝水,朝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
林理端着烤盘出来,朝他露出笑容问:“你吃蛋挞吗?这个不会很腻。”
江炽没有说话,看向他微弯的眼眸,不吃甜食的话到嘴边,却迟迟没从口中吐出。
“你买的?”他审视着林理手中的烤盘问。
盘子里的蛋挞烤得金黄蓬松,漂亮的焦斑错落分布在表面,和烘焙店里买来的成品很像。
“我做的。”林理笑眯眯地递手套给他。
江炽没有拒绝,接过手套戴上,拿走一个蛋挞。
林理看着他吃完,话音隐隐上扬问:“好吃吗?”
江炽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似是被他盯得不太自在,半晌惜字如金地给出评价:“能吃。”
林理不怎么意外地收回目光。
以江炽的家境来说,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他看向烤盘里剩下的三个蛋挞,在得到江炽本人的应允以后,又分了一个给他。
两人分吃完蛋挞,江炽回了房间里。林理将烤盘放回厨房,回来坐下继续给作业上色。几分钟以后,江炽从房间里出来,身上换了一套运动服。篮球服的衣摆从外套下漏出,对方看起来像是要去打球。
林理低头看回作业上,脑中回忆起来的,却是昨晚穿背心的江炽。江炽的身材很好,肩背宽阔手臂修长,肌肉线条紧致而流畅,由内而外散发着吸引力。
就连他那双裹在宽松长裤的腿,一步一迈间也能够看得出,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
林理看着那双长腿停在自己手边,江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你火山的任务做完没有?”
他愣神了一秒,随即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游戏。火山是方碑里重要的任务,火山地图广阔又复杂,任务机制繁琐难度高,对所有二三十级的玩家来说,称得上是噩梦级别的存在。
林理还是新手的时候,火山任务也是别人带他过的。等级过了五十以后,他也带别的新手做过火山任务,但他的小号一直没做。
“没有。”林理摇了摇头答。
“不会做可以来问。”江炽说。
林理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视野。
江炽吃完晚饭才回来,他做完水彩作业,又提前洗完了澡,坐在客厅里玩游戏。微信小群里很热闹,罗思锦发了委托视频,小柴看得很激动,艾特林理提醒他,别忘了用沐浴露。
小柴是大一的学妹,林理下周接了她的委托。
林咚咚:用了。
小柴:味道是不是很好闻!我试了很多香水,才找到香味最像的这款。
林咚咚:很好,房东差点把我赶出去。
小柴约的角色是个年轻画家,画家有款常年用的香水。小柴专程跑去买了香水,还买了和香水配套的沐浴露。
林理发完这句话,就放下手机抬头,差点赶他出去的房东本人,这会儿正往客厅里走,林理指着电脑屏幕叫他:“江炽,这里我不知道要怎么走。”
江炽走过来俯身看,从他身后弯腰靠近时,雨后潮湿的青柠水汽,再次钻进他的鼻尖里。
林理忘了沐浴露的事,抬起脑袋殷切地看他。不料还未看清他的脸,视线内一只手掌压下来,按住他的头往外推了推。
“洗完澡离我远点。”江炽说。
林理:“……”
他起身离开小板凳,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江炽打开地图,告诉他该怎么走,抬头就见林理站在那里,一脸心不在焉地摸耳朵。
“你摸什么?”他微微挑起眉梢问。
林理后知后觉地放下手来,“你压到我耳朵了。”
江炽一愣,视线移向他那侧耳朵,随后微微定住。林理的耳朵看起来白皙而柔软,印象中他似乎从未见过,哪个男生的耳朵长得这样白。
不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而是盈盈透着光的润白。而此时此刻,那只被他掌心压过的耳朵,正在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来。
意识到那抹红或许是自己造成的,江炽落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动了动。两分钟前熟悉的身体记忆,清晰而缓慢地涌入脑海中。他记起了压在掌心下的柔软触感。
古怪的情绪从心底掠过,江炽拧眉站直了身体,转身就要往客厅外走。
林理再次出声叫住他:“有块血石我找不到——”
江炽轻眯眼眸看他,满脸写着“没耐心”三个字。
林理的声音小了下来,但仍是坚持一口气说完:“碑文也只收集了一段,还有个挑战的宝箱拿不到,需要有人帮——”
似是压根不怕江炽黑脸,他嘴唇一张一合地往外吐字。
江炽面无表情地打断:“你好烦。”
林理:“……”
“我只吃了你两个蛋挞。”江炽沉声提醒。
林理:“……”
并非真的想麻烦江炽,他只是想到新手玩家的表现,不想自己伪装新手的事被发现,才试图在江炽面前装得更像一点。
“那我道歉?”他收住话音,反省过后试探性地问。
江炽:“……”
他蹙眉报出一串数字,“加我,我带你做。”
林理惊讶地睁大眼睛。
江炽去冲了个澡,将电脑拿来客厅,和林理联机进入他的世界,带他做了一小时任务。
一小时后唐流来找他打周本boss,江炽才从他的世界退出去。
林理暂停任务进度,自己去打了点经验书,罗思锦上线时找他聊天,照例关心询问了一句,他和新室友的关系。
他高高兴兴地回了四个字——非常融洽。
事实上除了沐浴露以外,他和江炽也的确相处融洽。江炽虽然瞧着冷淡脾气不好,但比他在宿舍的室友好相处。
林理又用了两天沐浴露,到了周三那天,下午没有课,他中午回来换衣服化妆,喷上小柴给的香水,按约定出门去见小柴。
小柴约他在大学城的手作店见面。小柴比他到得还要早,坐在店里面朝街边的位置,隔着落地窗拍他过马路。林理背着画板推门进店,从画板里拿出一张画给她。
林理画了小柴喜欢的画家送给她,小柴激动得语无伦次,仔细拍过那张画以后,认认真真收了起来。两人并排坐在窗前画画,林理打算画点街景写生。小柴不是美术生,起身去挑了幅数字油画。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和顾老师一起画画,这辈子我真的值了。”小柴拍林理拿画笔。
顾老师是画家角色的名字,他在思考时有个习惯,喜欢将画笔夹在指间,慢条斯理地摩挲指腹。
林理夹着画笔缓缓摩挲指腹,小柴的镜头聚焦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顾老师的中指有一颗红痣,林理也在中指上点了颗红痣。
小柴看得神情怔愣,余光扫过他栗色的假发,和脸上遮住五官的口罩,差点以为自己身侧,坐着真正的顾老师,从最爱的漫画书里走出来,和宿舍书桌上的立牌如出一辙,看起来生动立体的顾老师。
她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甚至隐隐有想要哭的冲动。
忘了自己也是来画画,小柴单手托腮盯着他看。
小柴在看林理,街对面也有人在看林理。江炽坐在咖啡店的窗边,视线越过街道落向手作店,眸中含着几分复杂冷意。
林理在他面前表现得正常,他都快要忘了对方的本性。他此刻坐在手作店里,是江炽没有见过的打扮。林理在街边过马路时,江炽就留意到了他。
唯恐路人不知道自己学美术,他十分招摇地背了个画板,头顶斜斜压了顶画家帽,敞开的浅灰色大衣里,穿着英伦风的背心和衬衫。即便是脸上戴着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江炽还是很快认出了他。
几天前林理搬进来时,江炽也曾经见过,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模样。
坐在林理旁边的女孩换了人,不再是高个子的漂亮女孩,变成了短头发的圆脸女孩。
他看着女孩给林理买奶茶,两人坐在一起拿手机自拍,而林理遮遮掩掩地戴口罩,唯恐被熟人认出来,不由得有几分反感地皱眉。
对面的唐流抬手敲他笔记本,“想什么呢?”
“新室友。”江炽转过脸来答。
“新室友?他又怎么了?”唐流纳闷开口。
江炽眉头皱得更深,话语里含着浓浓的嘲讽:“他私生活很乱,喜欢养鱼。”
唐流:“……”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江炽(嘲讽):他养鱼。
以后的江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养鱼就养鱼,反正养不到我身上。
很久以后的江炽(难以置信):他是把我当他的鱼了吗???
第05章 不准擦
晚上回去以后,林理卸掉妆换衣服洗澡,还等着江炽带他做任务。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炽对他的态度又冷淡起来,并且只字未提没做完的任务。
林理心说他有些喜怒无常,也没再上赶着去招惹他,利用空余时间剪委托视频。期间江炽几次从书房出来,路过林理在的客厅里,也没有开口和他说话。
空气莫名有些凝滞微妙,林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上有风景写生课,林理很早就回房间睡觉了。写生课从早上排到下午,老师安排他们在六教前画画。林理从学校外过去,顺路给姜柚柚带了早餐,姜柚柚负责去占好位置。
第六教学楼是栋漂亮的红房子,教学楼前有大片绿草坪,四周种了几棵樱花树。现在正是早春开花季节,还有高大粗壮的歪脖老树,长满鲜嫩青叶的枝桠一路延伸,伸进了隔壁围起来的露天篮球场。
早晨的篮球场有学生在上课,林理在姜柚柚旁边架起画板,低头往包外拿画笔和颜料。
姜柚柚问他和江炽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林理迟疑了两秒,“就是看着脾气不大好。”
姜柚柚想了想江炽的性格,安慰他道:“他对陌生人很冷淡,熟悉以后就好了。”
林理心说不只是冷淡,却没有再和她多说。
“你最近还碰上过陈寅他们吗?”姜柚柚问。
林理一边构思风景画,一边缓缓摇了摇头。
陈寅是他在学校的室友,家中做生意有点小钱,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三个土木工程的室友里,其他两人说话做事,向来都是以陈寅为首。
姜柚柚知道他和陈寅有矛盾,所以才会这么问。
“最好到明年毕业以前,都不要再遇上他们了。”姜柚柚替他义愤填膺。
“大概不行。”林理一脸麻烦的表情,“我还有一箱书放在宿舍,得找个时间去拿回来。”
姜柚柚相当义气地拍他肩,“要拿的时候叫上我,我陪你一起去。”
“你会被宿管阿姨拦下来。”林理提醒她。
“那就趁阿姨不在偷偷溜进去,或者你替我打个掩护。”压根没把这问题放心上,姜柚柚狡黠地朝他挤眼睛。
林理被她逗笑,随即否决提议道:“不用了,我有他们专业的课表。”
姜柚柚轻轻“哎”了声,颇为遗憾地小声嘀咕:“……我还没进过男生宿舍呢。”
不过想到夏天满是汗味的教室,她估摸着男寝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因而就此作罢打消了好奇心。
他们在六教前坐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以后,姜柚柚和室友回去睡午觉。林理进度比她们快,回到六教前坐下继续画。
不等姜柚柚来他就画完了,将作业交给没回去的班委,他坐下来收拾画板和颜料盘。
旁边篮球上有人在打球,球砸地的声响接连不断,林理朝那边望了一眼,不偏不倚恰好撞见,篮球越过前方铁丝网,擦着歪进球场的老树枝桠,从球场上方高高飞跃出来,逆着空中轻微刺眼的阳光,直直朝他在的方向落下来。
唯恐球砸到四周画板,林理动作极快地起身,将落下的篮球接在怀里。球场门边不见有人追出来,他抱着篮球抬脚往那边走——迎面遇上了出来找球的唐流。
瞧见他清秀白皙的脸庞,唐流面上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吹了声口哨,“小兔子。”
林理也认出了唐流,知道他说的是那天的蛋糕,抬手将篮球还给他。
“谢了。”唐流挑眉冲他笑,“江炽也在,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林理摇头,摊开蹭有颜料的掌心,“我在旁边上课。”
唐流不再说什么,抱着篮球进去了。
林理站在门口没动,对着球场中央看了片刻。
江炽穿着短袖和短裤,侧对他从篮筐下方跃起,长臂一伸往框中投球。风吹得他的上衣鼓起来,衣摆在流动的风速中向上翻卷,露出一截漂亮紧实的侧腰来。
耀眼的日光斜落在他腰间,让林理逐渐有些看不真切,忍不住轻轻眯起眼睛来。
踩着篮球破框的声音,江炽双脚落回地面,有人抢过球跑向对面篮筐,江炽转身从后方追上去。林理转身走回草坪,俯身在袋子里摸了只炭笔,给画板换上新的空白画纸,拎起画板往球场大门走。
进门就有阶梯式的水泥看台,林理挨着门边坐在第一排,握着炭笔在画纸上勾出线条。
江炽的进球率很高,林理一直盯着他的投篮动作。大约二十分钟后,江炽将到手的球抛给了唐流。
林理低头在画上填充细节,再抬起头时,球场中已经找不到江炽的踪影。几张陌生面孔在篮筐下抢球,唐流高高跳起要单手扣篮,斜刺里伸出另一只更高的手,将他手中的球重重拍向对面。
篮球旋转着冲破流动的空气,对准林理的脸疾速砸过来——眼前如飞鸟般掠过一片阴影,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横在他脸前,在林理神色怔忪甚至来不及眨眼时,替他挡掉了砸过来的篮球。
篮球被那只手从半空里推出,下一秒,江炽放下手来长腿一跨,单脚踩着他上方的台阶,俯身靠近他落下阴影的脸庞,眉眼不善地审视他问:“你来这里干嘛?”
林理终于反应过来,从阴影里抬眸,神色诚恳地道完谢,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风景写生。”
江炽面上微顿,稍稍收敛外溢的情绪,撩高眼皮朝门外扫一眼:“写生写到篮球场来了?”
说完后不等他回答,又伸长一根手指,冷脸在画纸上点了点,声线平直不带起伏:“这是风景?”
画上人从风中跃起投篮,发丝被风吹得微乱轻扬,侧脸轮廓英挺而锋利。他和江炽一样穿短袖短裤,裤子侧边画有相同的logo。
其他人都好好地坐草坪里,唯独他悄悄摸进球场来。此时谎言被自己毫不留情地揭穿,江炽等着看他慌张又局促的模样。
“我的作业已经提前画完了。”林理被揭穿也不慌,一脸抱怨地对上他黑眸,“刚才我坐在草坪里,是你们的球先飞出来,差点砸坏我的画。”
江炽:“……”
林理生了双秋水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即便是在说抱怨的话,望过来的眼眸却好似盛着一湾水,有浅浅的涟漪从水中央荡开,江炽避开他的眼睛,转而指着画中人眯眸问:“你画我之前,有征求过我同意?”
林理眼底情绪一滞,眨眨眼睛意图蒙混过关,“穿短袖短裤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为加强自己话里的说服力,他抬手指了指场上的唐流。
江炽闻言,深邃的脸庞压得更近几分,他点了点画上的裤子logo,“唐流的短裤侧边也有这个?”
林理的声音小下来,如实回答他的话:“没有。”
江炽满意地勾唇,复又压平了唇角,沉下嗓音来问:“裤子logo怎么解释?”
林理主动向他道歉,末了举起攥在手心里的橡皮擦,认真地征求他意见:“我现在擦掉?”
江炽神色淡淡没接话。
得到他默认的态度,林理擦掉了裤子上的logo。拿橡皮擦的手没有就此停下,他又伸向画上人的侧脸轮廓。
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尊口:“还要干嘛?”
“五官也擦掉。”林理开口。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去擦。橡皮擦还未落在画纸上,他拿橡皮擦的手被人捏住了。
男生修长有力的手指,以微微抓握的姿势,精准捏在他的手腕上。
“不准擦。”江炽说。
“这张画给我。”模特本人提要求。
林理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从画板上取下画要给他,又被江炽重新按了回去。
江炽点了点画上右边的空白处,“你在这里署个名。”他露出思考的表情,“随便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署真名。”
林理顺手写上“林咚咚”三个字,这是他惯用的网名。
江炽满意地拿过画,把唐流叫了过来。
唐流下场在喝水,汗流浃背地走过来,面朝日光眯着眼睛。
江炽举高画给他看,“像我吗?”
唐流视线扫过来,一双眼睛睁大了些,“画得挺像,不愧是美术生。”
江炽将画塞进他怀里,“你找个机会,把这画给沈橙看。就说是我喜欢的人画的,让他别再来烦我了。”
“行。”唐流对此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看向画上,“这不是真名吧?真名不经查。”
林理:“……”
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给江炽当挡箭牌了。
“查不到他头上,”江炽双手抱臂冷哼,“沈橙知道我恐同。”
林理坐在台阶前没吭声,好似听到什么敏感字眼般,唰地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察觉到他的动静,江炽转头朝他看过来。
林理身体微微滞住,随即若无其事地朝他一笑。
他还是第一次听江炽说这话,现在他要做的事有两件。除了和面前这位房东兼室友,搞好关系友谊长存以外,还要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性取向。
没有再继续久留,林理拎着画板走了。
接下来没有没有事情,林理收拾东西回住处,顺路去超市买了晚上的菜。江炽下午似乎也没课,打完球就回家洗了个澡。
得益于篮球场发生的事,江炽对他的态度缓和不少,回来前还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喝咖啡。互相捎带和赠送东西,是拉近室友关系的第一步。
林理不客气地回复说要。
江炽给他带了冰咖啡回来,林理有来有往地问:“你晚上要出去吗?”
“有事?”江炽不答反问。
“我买了菜,”林理捧着咖啡朝他露出笑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江炽看着他没说话,似是在权衡考虑。
“今天谢谢你帮我挡球,我想请你吃饭。”不等江炽拒绝,他又迅速补充。
江炽没有考虑太久,答应了下来。
敲定晚饭的事,两人各自去忙。林理打开微信小群爬楼,发现群内在讨论今年的团建主题。自打认识那一年起,群内每年都有cos团建,罗思锦会组织大家拍团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