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理仍抱着一丝挣扎,眼神陌生地朝他摇头,不想自己被他认出来。他每次反串妆都很浓,加上不同角色妆容不同,假发也会遮挡五官轮廓,服装更是从未重样过,他祈祷江炽只是猜测,并非真的认出了他。
但江炽嗤笑了一声,压断他最后的挣扎,“装什么?下午发信息问我,就是不想撞上我回家,被我看到你穿粉色蓬蓬裙?”
林理:“……”
心中想法被他完全戳穿,林理终于装不下去,面上含着点气恼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和唐流吃完饭,打算回学校上课。”江炽丝毫没隐瞒。
林理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出来吃饭。听到唐流名字时,他明显紧张了起来,视线迅速环顾四周。
“放心好了,唐流没回来,晚上那节课他不去。”江炽慢条斯理补充。
林理是想放松下来,可江炽忽然一声招呼不打,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收紧,将林理一把拉向了他身前。
下一秒,江炽伸长手臂搂过他肩头,另一只手举起手机轻按拍摄键,将自己和林理拍进了手机里。
“不过他可能会看到照片。虽然他认不出照片里的你,但他熟悉我的脾气性格,知道我不会搭女生肩膀。”江炽将手机塞回口袋,手臂搭着他肩头没有放,指尖蹭着他锁骨松散垂落,微微俯身停在他耳朵边,低下眼眸勾了勾唇,“晚上跟我去上课,我就把照片删掉。”
林理神色怔愣没答话,手臂轻轻抵着他胸膛,半边身体被他搂在怀里,耳中落入他清晰的笑意,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江炽拉着他往前走。
眼看绿灯只剩下几秒,林理稀里糊涂地跟他过马路,然后才理智回笼停住脚步问:“等等,你是认真的吗?让我穿成这样陪你去上课?”
江炽拧眉扫他一眼,也意识到了不妥,“你把耳朵摘下来。”
林理:“……”
是耳朵的问题吗?他的假发和裙子也很招摇。
像是看出他想说的话,江炽垂眼看了看时间,“现在让你回去换也来不及了。”
林理微微语塞,“……为什么让我陪你去上课?”
他想不出江炽这么做的理由,这与对方的行事风格很不符。
不料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江炽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神色略显烦躁地轻啧了声,“还不是沈橙干的好事?”
林理不明就里地等他下文。
“前两天上课他老跟着我们,现在有人传我是同性恋。”江炽拉下脸来道。
林理:“……”
如果是打算辟谣,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为什么偏偏是他,林理委婉提醒:“你可以找别人。”
“你让我找谁?”江炽问。
林理想了想,好像除了闻曦,没见他和女生玩,“闻校花?”
“我要是今天找闻曦,明天学校里就会传,我和她要订婚结婚了。”江炽不满地冷哼,“你是嫌我和她的谣言还不够多?”
林理神色为难地闭嘴。
江炽目光掠过他脸庞,“原本我也没打算找你。”他慢条斯理地挑眉,“谁让你偏偏这时候回来,还刚好戴假发穿了裙子。”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有其他办法让你去。”他接着淡淡补充。
“什么办法?”林理好奇。
江炽闻言,一双眼眸眯起来,低头靠近他脸边,沉声缓缓吐字道:“违停罚条。”
林理:“……”
他立刻没脾气地妥协了,甚至还很为江炽着想,森·晚·眼含关切担忧地问:“沈橙跟你去上课,别人传你是同性恋。要是今晚我陪你去上课,他们会不会传你男女通吃?”
江炽:“……”
显然是被他的话气着了,江炽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林理自知理亏,悻悻地拎着大裙摆,小跑朝他背影追上去。
江炽一双长腿迈得脚下生风,被路过散步的婆婆瞧见了,拎起手里拐杖敲敲他道:“年轻人脾性别这么大,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的,对你女朋友好一点。”
他僵硬地停下脚步,沉默两秒以后,绷着脸朝婆婆点头。婆婆当了回和事佬,满意地拄拐杖走了。
确定婆婆看不见,他才回头去找林理。不看还不知道,一看他差点气笑。就这么点时间里,林理又被男生拦下来,找他要联系方式。
林理故技重施,沉默地朝男生摆手。江炽直接大步走回来,抓住林理摇晃的手,眉间含着一丝煞气问:“干嘛?当我面挖墙角?”
男生惊慌失措地道歉,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
林理惊讶地抬头,瞄见他眉间未散的低气压,满脸赞叹惊艳地开口:“你入戏好快。”
江炽:“……”
他面无表情松了手,“还不走,你是想等教室坐满后再压轴登场?”
林理噎了噎,跟上他步子。两人进了学校后,先找了间没人的厕所。江炽替他守在外面,林理进去脱了裙撑,取下蝴蝶结和耳朵。再出来的时候,裙子变得日常许多,他整个人的装扮,除了那头金发外,看起来也没那么夸张。
他进去前把花给了江炽,江炽拿着那束花打量,看见他出来张口就问:“花是谁给的?”
林理忙于把东西塞他包里,闻言头也不抬地顺口答:“老夏。”
“老夏?”江炽重复一遍,看向他的粉裙子,眸光跟着敏锐起来,“是个男的?”
“是。”林理抬起头来。
洗手间外光线昏暗,江炽的脸藏在阴影里,脸上的情绪看不真切。很快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他连忙补充和解释道:“老夏是我同学,这是他约的委托。”
“委托?”江炽从阴影里走出一步,黑眸中隐隐涌动着怪异,“同性也能找你约委托?”
“这种事本来就不分性别。”林理语气如常,丝毫没有察觉,江炽神色中的微妙变化,“虽然女孩子更多,但男单主也是有的。”
配饰和道具都塞进去了,他抱着塞不下的裙撑问:“这个怎么办?”
幸而男寝离得不远,江炽去唐流宿舍里,给他拿了一个纸袋。两人赶去大课教室,江炽从教室后门进去,替他占座的人挥挥手,却在看见他身后的林理时,僵着手臂直接傻眼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引来教室里大半人注视,林理早有准备,已经戴上口罩。但他那头长长的金发与粉裙子,仍是免不了要成为视线焦点。
江炽走得比他稍快,已经在后排坐下来,就在挥手的男生回神,猜测两人并非一起,只是凑巧前后进来时,林理也加快了步子,走到江炽旁边坐下来。
教室后几排静了静,两人一起成为了焦点。占座男生不明所以,紧张地咽咽口水道:“那个座位是给唐流——”
察觉到他在和自己说话,林理困惑地抬起睫毛来。
“唐流不来了。”江炽说。
男生连忙哦了一声,但看两人坐在一起,却暂时没有任何交流,心中猜测愈发偏向巧合。四周其他观望的人,也渐渐生出这种想法。
有人频频回头蠢蠢欲动,最后装作过来丢垃圾,起身朝林理这侧走来。江炽一个字都没说,将包甩上桌面打开,与林理裙子同色的蝴蝶结配饰,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露了出来。
一众男生心下哗然,神情皆是猝不及防。丢垃圾的男生身体一震,硬生生改道走向另一边。占座的同学茫然坐下,闭紧嘴巴不再乱说话。
林理:“……”
四周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打探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但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江炽带女生过来上课。
至于猜测结果,也都天花乱坠。说什么的都有,林理甚至听见有人猜,他和江炽是亲兄妹。不愿意自己牺牲这么大,换来的是这么个结果,他忍不住附到江炽耳边,嘴唇隔着口罩轻动问:“你听到了吗?他说我们是兄妹。”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模糊传来,江炽一个字也没听清楚,蹙眉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脸,“你说什么?”
林理又说了一遍,奈何周围人声嘈杂,他又不敢大声说话。江炽依旧没有听清,忍不住彻底转过脸,抬手扯下了他的口罩。
饱满莹润的红唇从口罩下露出,停在江炽视野内近在咫尺的地方。维持着嘴唇微张的动作,林理一双眼眸中隐隐有错愕。
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江炽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捏住口罩要帮他戴回去。他动作间难掩匆忙浮躁,指背不小心蹭到了林理下嘴唇。
紧接着,讲台上响起轻咳声。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了下来,面相和气的男老师慢吞吞提醒:“上课时间不准亲热,好学生也不例外。”
林理:“……”
江炽:“……”
亲兄妹的谣言不攻而破,林理迅速戴回了口罩,面红耳赤地趴倒在桌上。等脸上热意稍稍退去,他余光悄悄瞄向旁边的人。
江炽眉眼平静淡然,低头看手机里的消息。林理趴着没动,将脸转向他,看江炽表情渐渐严肃,忍不住扯了扯他衣袖,眼里浮起探询的意味来。
对方什么都没说,将手机丢给了他。
林理拿起来摆正看,发现是唐流发的视频。拍摄地点不知道在哪,画面中夜色一片漆黑,唯有坏掉的路灯一闪一闪。而在视频画面中心,漆黑夜色中隐约能辨认出来,有一头熟悉的小卷毛在愤怒奔跑。
往上翻是他和江炽的对话。
唐流:沈橙看到照片回学校了。
江:什么照片?
唐流:你带女孩子上课的照片。
林理:“……”
忘了有个更难缠的角色,他把手机还给江炽,扯下口罩无声做口型:“怎么办?”
江炽手臂抵在桌边,朝他低下头来,语气不慌不忙道:“下课就走。”
第一节课结束后,他去找老师请过假,就带林理从后门走了。从教学楼出来以后,两人走的树林小路。
原以为这样不会碰到沈橙,不想意外还是发生了。在快要走出树林时,他们遇到了迷路的沈橙。沈橙气得坐倒在路旁,正拿手机给唐流打电话。
林理利落地躲到树后,还将江炽也拉了过来。他站在树后凝神观察,见沈橙举着手机起身,一边和电话中的人抱怨,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神经微微紧绷,扭头看向江炽,大气也不敢喘。
江炽看在眼里,无声挑起眉来,用眼神示意他问,就这么不想被看到?
林理睁大了双眼,满脸写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目光交流时,沈橙的脚步已经逼近,声音也愈发变得清晰:“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建筑也没有灯,不知道是什么破地方……”
“只有树,”沈橙背对他们走向旁边,语气听起来焦灼又急躁,“好多树——”
林理将长发拨到另一侧,低头想将裙摆藏进夜色。
“藏什么?”似乎是嫌他事多麻烦,江炽垂下头低声打断,“我有更简单的办法。”
林理没问他什么办法,沈橙已经听到动静,握紧手机转过身来。
下一秒,江炽双臂环过他身侧,将他整个人压抱在树干前,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头发和裙摆。
“——还有亲亲我我的臭情侣!”夜色中露出两人重叠的身影,沈橙仓皇失措瞥一眼,就气冲冲转开视线,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林理脑中空白一瞬,感知到落在颈间的滚烫气息,酥酥麻麻而又轻柔发痒,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有点无所适从地仰长脖颈,在如鼓点般密集的心跳声里,思绪乱如麻地偏过头去,“是不是——”
林间风声静止,月色如水铺开,他的嘴唇隔着口罩,吻在了江炽侧脸上。
抱着他的手臂一滞,却没有立马将他推开。
【作者有话说】
520先亲一口。
第42章 我想和
林理把脸转了回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炽也松开他后退。两人在黑夜中沉默,直到江炽抬起手摸脸。
看不清他的表情,林理尝试着安慰:“反正戴着口罩,你就当作是女生——”
江炽抬脚走入月光下,眸色晦暗不明地打断:“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林理忙不迭地点头,对这个处理结果,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没有再遇到沈橙,当晚他顺利回去,卸妆换下了裙子。后续从唐流口中得知,沈橙赶到教室却扑了空,气得嚷嚷要去调监控,他多少也有点哭笑不得。
监控不是说调就能调,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受神情波及的还有闻曦,许多人偷偷为她抱不平,甚至还有人偷拍了照片,发到校内网和闻曦做比较,痛批了江炽的审美眼光。
当然论坛这些事,都是姜柚柚告诉他的。四月在戏剧中迎来收尾,五一小长假林理打算回家,却没能抢到回去的票。
朋友同学大多都离校,就连江炽也回家住了,林理留在学校无事可做,因而当唐流听说他没走,托江炽代为转达,叫他一起出去玩时,他自然是高兴答应了。
沈橙在学校集训,只放周末两天假。篮球队也留校训练,同样是周末休息。唐流在东湖租了别墅,约大家过去玩两天。
别墅临湖而建,大约有四五层高,前院带小花园,后院还有篮球场,房间大家自己挑。唐流提前安排好,男生睡下面两层,闻曦和几个女生睡楼上。
林理在三楼挑了间房,房间里虽然不大,但有明亮的落地窗。从窗前往外看,能看到楼下篮球场,和不远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上午人没有来齐,女生们用厨房自己做饭,林理也去帮忙打下手。中午在饭桌上,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轮到林理的时候,上个月的常松事件,大家多多少少有耳闻。加上当事人是闻曦室友,他们不免多聊了几句。
“王璐璐后来还找过你吗?”唐流问。
其实找过他一次。王璐璐发消息和他道歉,解释自己和常松分手后,因为太后悔想要挽回,才不小心走了极端利用他,想让常松看到以后吃醋。
林理看到以后,没回什么原谅不原谅,只提出来和她互删好友,对方当时也同意了。而在那天之后,两人就没了任何交集。
他把这件事说出来,有女生好奇地问:“那他们和好没有?”
“没和好。”唐流平静地摇头,“神情闹成这样,还怎么和好?”
众人一阵唏嘘,只有闻曦眉眼诧异,“照你们的意思说,林理丢卡那天,他们就已经分手了,只是没有对外公开?”
“不对吗?”唐流挑眉。
“不对。”闻曦疑惑地摆摆手,“可是在那以后,她还偶尔出去约会,也和往常一样,每天躲在床帘里,和男朋友打电话,所以那不是常松吗?”
众人又是一愣,直觉内情复杂,谨慎地不再多嘴。
林理亦震惊住了,王璐璐还是撒谎了。常松猜得没错,对方是真劈腿了。只是他猜错了人,自己的身份不是工具人,而是充当遮羞布的替死鬼。
但无论是什么,这件事也已经结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没人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开启了新话题,重新恢复到笑闹氛围。
饭后男生收拾洗碗,闻曦带女生上楼玩,没多久那群体育生来了,大伙各自找组织,有人上楼玩游戏,有人在楼下打牌。
陆杨哪边都没去,进门后洗了水果,满别墅地找林理。林理打算睡午觉,窗帘拉到一半,被陆杨叫了出去。
这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把林理叫出来以后,带他去顶楼露台吹风。林理坐在遮阳棚下,趴在栏杆前往下看,不知道他以前来过,指着楼下提醒他:“下面有个篮球场。”
陆杨大剌剌应了声,“在学校就成天打篮球,谁出来玩还要打篮球。”
林理被他逗笑了,一想这话也在理。
“不过,”陆杨换上认真的口吻,“你如果想学篮球,我可以在这里教你。”
他想想觉得也行,罗思锦虽然忙到不见人影,但没少在群里催他去学,林理下楼放水果盘,陆杨去器材室找球。
林理坐在后院走廊等他,陆杨很快抱了个球出来,领着他往球场里走。他先从基础的绕球和运球学起,陆杨瞧着性格粗枝大叶,一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就细心认真了不少。
他在太阳下待了半小时,跑跑跳跳学了会运球,额头就渐渐沁出汗水来。虽然还未到立夏时节,但顶着太阳剧烈运动,依旧很容易热到出汗。
陆杨拿了水和毛巾出来,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他。林理热得嘴唇发干,甚至没来得及道谢,接过来大口喝起来。水瞬间少去一半,林理终于解了渴意,在阳光下眯起眼睛。
余光间陆杨抬起了手,抓着毛巾按上他额头,语气热心又关切地道:“出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擦。”
林理拿水的手一顿,条件反射就要拒绝,但陆杨动作更快,已经替他擦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见陆杨神色单纯又热忱,好似多心的只有他自己,就压下了话没有开口,抬眼错开视线看向别处——对上了前方屋檐下白墙边,靠在阴影里冷眼旁观的江炽。
明明是燥热流汗的天气,江炽投来的目光锐利又发冷,看得林理背脊有些凉飕飕的。
陆杨替他擦完了汗,拿开毛巾后看了看他,见他面颊热得发红滚烫,不似在室内那样白皙,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他咧嘴露出笑容,“你长这么白,晒黑就不好了。”
林理胡乱点点头,跟着他往屋檐下走。陆杨这才看到江炽,和他打过招呼以后,转头停下来等林理。
江炽漫不经心嗯一声,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林理,眼中似有不明的暗涌翻动。虽然从头到尾没开口,但却看得林理莫名紧绷。
哪里还敢再跟陆杨走,他朝等在门里的陆杨道:“你先进去吧。”
后者困惑地看看他,听话地先离开了。剩下林理和江炽两人,他若无其事地微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江炽暗沉地盯他片刻,终于慢腾腾出声接话,“不记得了。如果非要说个具体时间——”他冷冷掀起唇角,“就是陆杨喂你喝水的时候。”
林理:“……”
他抬手叫停江炽,义正言辞地纠正道:“他没有喂我喝水。”
“那是我看错了。”江炽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语速快而平直无起伏,“他只是给你拿了水,又帮你拧开瓶盖,最后热心地递给你,只差没直接喂到你嘴边而已。”
他强作冷静说完,抿紧嘴唇忍了忍,又似没能忍住,臭着一张脸问:“你自己没有手吗?喝水也要别人拧瓶盖。”
林理:“……”
不等他做出应对,江炽的目光又扫过他额头,以及他绯红发烫的脸颊,继续古井无波地嘲讽:“擦个汗脸也这么红,不知道还以为你很享受。”
林理微微惊呆,随即据理力争:“我这是热红的。”
江炽似乎更生气,胸膛忍不住轻轻起伏,撩起眼皮咬牙切齿道:“所以你真的很享受?”
林理:“……”
“不享受,”他连声摇头否认,“我一点都不享受。”
江炽步步紧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反驳?”
林理眨了眨眼睛,“……事有轻重缓急。”
江炽仍是对这个解释不满意,“为什么要让他给你擦汗?”
“我没让。再说了,”林理表情无辜又委屈,他绞着眉毛小声嘀咕,“都是直男擦个汗怎么了?”
不想让江炽误会或怀疑,他故意咬重“直男”两个字的发音。
江炽的重点却大大偏离,非但没有领会他话中真意,反而冷笑一声提出质疑:“都是直男怎么没看你给我擦汗?”
林理心虚地不说话了。
见江炽没有要走的打算,他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湖边风大又凉爽,坐在没阳光的地方,倒也舒适又自在。他拍拍身旁的空椅子,殷勤地叫江炽过来坐。
江炽冷着脸过来了,看上去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林理瞄了一眼他侧脸,主动开口找话题问:“你上楼选房间了吗?”
“没有。”停顿一秒,他冷淡答。
林理知道沈橙也没有,他比江炽来得早,想等江炽选好房间,再挨着对方选一间。抛开沈橙的事不谈,他无师自通地缓和气氛:“我住三楼尽头那间。”
江炽眼含诧异莫名,等着他的下文。
“我旁边的房间是空的。”林理笑容明媚地看他。
“你想让我睡你隔壁?”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江炽心情略有好转,面容淡然地靠进椅子里,“凭什么?”
“凭什么?”林理被他问得愣神,很快反应过来,掏出真诚的杀手锏,双眼热忱又专注地看他,语调轻松愉快微微上扬,“因为我想和你睡——”
院子外传来除草机轰隆运作的声音,几乎瞬间吞没了他没说完的话。
江炽脸色变了变,眉头死死拧起来,耐着性子等待那阵噪音过去,表情微妙古怪地向他确认:“你想和我什么?”
同样烦恼除草机的响声,林理抓紧空当再次出声:“我想——”
而这一次,甚至没等他说到中间字数,除草机的噪音再次覆盖而来,他凑近江炽耳朵拔高音量:“和你睡——”
除草机不断靠近别墅,噪音分贝也陡然增高,林理停了下来,有点气恼地看向院外。
江炽表情变来变去,称得上是精彩纷呈。丝毫不受耳畔杂音干扰,他眉头紧锁时而冷漠警惕,时而在犹豫动摇中陷入沉思。
时间漫长得如同世纪更迭,别墅外的除草机终于停下来,林理长出一口气,高高兴兴地开口:“我想和——”
话语第三次被中断,打断他的人是江炽:“我知道了。”
林理愣住,“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炽情绪略微浮躁地起身。
林理欣然露出笑容来,“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没听到——”
仿佛经历过世纪般的天人交战,江炽停在椅子前五味杂陈地看他,“我知道你想和我睡,但是这样不可以。”
“睡隔壁可以,睡一起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他沉声强调。
林理:“……”
他在目瞪口呆中涨红了脸。
“谁说要和你睡了?”林理急得高声反驳。
“什么睡不睡的?”唐流从门里走出来,半开玩笑地揶揄,“你们要一起睡?”
林理:“……”
江炽:“……”
“没有。”林理眼皮急跳,重新解释一遍,“……我说的是睡隔壁。”
唐流也没有当真,说大家商量着点咖啡,问林理要喝什么口味。三人回了客厅里,林理去看外卖菜单,江炽上楼去挑房间。
咖啡点完以后,发现江炽人走了,只剩下唐流还在,他走近倒了杯水,“江炽呢?”
“上楼了。”对方朝楼梯的方向抬下巴。
林理想跟上去看看,但唐流好像有话要说:“过来坐。”
打消上楼的念头,他在唐流旁边坐下。后者身体朝他微斜,当下压低嗓音打探:“你跟我说句实话,江炽是不是没女朋友?”
未料对方还没放弃,林理面上也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问?”
唐流手指摸下巴,轻轻“嘶”了一声,“他如果真的有女朋友,不可能藏着掖着这么久。这都快一个月了,女朋友连面都没露过,我怀疑他故意骗沈橙。”
林理也学聪明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也压低声音,目光落在沙发上,模棱两可地反问:“是不是沈橙让你来问的?”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成为话题中心,沈橙被一群人围着,坐在沙发里打游戏。这些人大多不认识沈橙,但很快就和他混熟起来。
唐流听了,忍不住轻笑摇头,视线也追随着他,看向沙发上的沈橙,“别看沈橙脑子不好,他人缘其实还挺好。”
“看出来了。”林理如实回答。
别墅里除了江炽以外,其他人都乐意带沈橙玩。
“他也就在江炽面前脑子不好,剩下大部分时间里都挺正常。如果不是他对江炽告白,江炽大概也会对他好点。”唐流脸上挂起几分啼笑皆非,“你知道江炽恐同吧?”
“知道。”林理点头。
“那你知道他恐同是怎么来的吗?”唐流兴味盎然问。
“不知道,”林理嘴上说着不知道,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来,“和沈橙告白有关?”
“找江炽告白的男生不少,和告白这件事没关系,和沈橙告白的方式有关。”唐流忍不住啧了声,“他上高中的时候,看偶像剧看坏了脑子,不穿衣服悄悄躲江炽床上,趁江炽掀被子的时候告白。”
林理:“……”
这事正常人还真做不出来。
“告白的事过去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江炽都还有阴影,不让别人碰他的床。”唐流语气颇为感慨,“沈橙也挨了我爷爷骂,为此还离家出走好几天。”
“所以那天中午在宿舍,江炽让你睡他的床,事后知道我还挺惊讶。”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从沈橙绕到了他身上。
恍惚记起有这么回事,林理含糊其辞地应一声,唯恐他由此思维发散,生出什么不好的怀疑,“……我穿好衣服裤子睡的,事后也说帮他洗床单。还有刚才院子里说的话,也只是一些误会玩笑。”
他态度严肃正经地解释。
“别紧张,我又没当真。”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唐流朝他摆了摆手,“江炽是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吗?能让你睡他的床,已经是最大让步了,他绝不会和人睡一张床。”
余光扫到楼梯上,江炽迈步走了下来,唐流起身迎上去,和他讨论晚饭的事。晚上计划弄露台烧烤,他们买了不少食材,有些提前腌过能现烤,有些还需要处理一下。商量好以后,唐流上楼去叫人,江炽先去车上提东西,林理也跟出去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