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刚保安似乎已经过去了。”
“如果出问题的话，他们肯定也会报警的。”
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切事关旁人的生命，然而不是当事人，切身的担忧也还总是隔了一层。
就比如拍摄短视频的年轻人与他的朋友，比起天台上孩子的性命，他们更关注事件发展，以及这件事是否能够带来流量。
“你也是住在这里的吗？要不加个联系方式一起玩？”
——在宁宿出现后，与好看的人搭讪便又成为了他们的首要动机。
“抱歉，我手机坏了，有些不方便。”在意识到无法从眼前的围观群众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宁宿果断地撤了。
此时此刻，在他余光扫到的范围，已经有人掏出手机假装聊天，实际上已经在偷拍他了。
无视旁人失望的神情，宁宿远离人群，换了一个位置观测。
正如围观群众所说的那样，小区里突然出现安全事件，物业和安保反应都很快。
他们一边派人上楼去救人，另外一边防止楼上工作不顺利，小孩意外坠楼，已经在楼底下张罗着打开防护网。
除此之外，还有人着急地四处找来软物铺地，以防事件当真发展到最坏那一步。
“这东西……能行吗？”
然而，想办法在行动是一回事，是否能够起作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先不说仓促拿出来的防护网是否有用，单说是小孩坠楼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危险。
以小区的楼高来看，就算有地面上一系列缓冲物的保护，孩子掉下来，恐怕也会遭一场大罪。
相比于走到这一步，最好的办法还是能够在楼顶就将小孩救下来。
只是，遥遥地望去，本应当早早到了楼顶的保安们，此刻仍然没有动静。
而在这时候，眼看着天台上的小孩摇摇欲坠，底下观察的观众们也发现了端倪。
“这怎么回事啊，保安怎么还没有上去？”
“哪怕电梯坏了，爬楼也爬到了楼顶了吧？”
“这么大的事，没一点儿责任心……”
小区里，居民对于物业与安保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一方抱怨另外一方工作不伤心，后者则反驳前者拖欠物业费。
然而，在今天，未能及时营救显然也与安保的责任心无关——人命关天时，没有人敢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怠慢。
在事发的顶楼上，保安们正撞击着通向天台的门。
“我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撞邪了？”
与大多数人的猜测不同，保安们不是不愿意上楼救人，而是此时无法天台救人。
这唯一一道通往天台的铁门，不只怎么回事竟然被锁上了。
说“锁上”，当然也不准确。
据不久之前刚上过楼的保安回忆，在他昨天上去检修时，明明是正常的关了门。
可到头来，却怎么想办法也打不开门。
“万一不行，把门锁锯了？”
天台这扇门是老式锁头，插上栓就算是锁上了。然而此时锁头掰不动，自然就关不上门。
“行。”
特殊时刻特殊处理，保安们几乎没有犹豫，就拿来了电锯。
“直接锯吧。”开了电锯，按说是会锯到门，但这一点儿损失，在此时此刻已经不算什么。
非但如此，因为担心小孩受伤，保安们还专门分了一个人出来，提前从门内安抚小孩，让对方不要受惊。
只是，这看似科学的办法，却为他们带来了更大的心灵震撼。
电锯来了，锁被破坏了，然而这门仍然一动不动。
“我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我也觉得。”
在这一瞬间，年均五十以上的保安大叔们竟然不顾形象，退后几步，靠着墙壁集体瑟瑟发抖，其中几人还不顾形象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楼顶上发生的一切暂时还没有传到楼下去，自然楼下人也不知道楼顶发生了什么。
只是，眼瞧着天台始终没人，宁宿也察觉到了问题。
或许是……出事了？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宁宿作为一个普通人，自然是安守本分，等待专业人士救援。
只是，既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变，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么，是否从某种角度说，他是否也不再能够另眼旁观？
想到这里，宁宿眺目远望，再一次清晰地看到楼顶上的状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楼顶上的情况愈发不好——那个卡在天台围栏之外，摇摇欲坠的小孩在此时竟然醒了过来。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如此一来，连带着咬住他衣服的小狗看上去都有些吃力。
隔着若干米的距离，宁宿竟然能够隐约到对方的焦躁。
已经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宁宿不再等待，而是飞快地行动起来——他绕过了人群，从另外一个方向潜入进了另一座楼里。
在某种程度上，回迁小区的布局为这一切提供了可能。
当初，为了控制地价，降低安置成本，丽景庄园的房子修的又紧又密，尤其是宁宿租住的那一栋楼，几个单元挨在一起，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十分之小。
小区三单元出了事，保安们封住了三单元，但却没有顾忌到四单元的情况。
毕竟，两栋楼之间虽然挨得近，但到底也隔着一两米的距离。
二十多层楼的高度，虽然禁止不了抛物，但想必也没有人能够冒着生命危险，从一侧跳到另外一侧。
这就给了宁宿操作的空间。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一点，宁宿接下来一路都十分顺利。
他先是顺利地从电梯上楼，到达顶层，然后又继续爬楼，来到了顶层之上。
不同于隔壁楼无论怎么打都打不开的、通往天台的门，这栋楼的楼门锁虽然也有些发涩，但宁宿一扭就扭开了。
拉开门之后，忽略掉一个小小的阻隔感，宁宿很快到了天台上。
为了防止高空抛物，也为了居民的人身安全，两栋楼之间原本是有格挡的。
但时间久了，风吹日晒，这格挡也变得经久失修，只要稍稍一动，就被拿了下来。
两楼之间的距离一览无余。
如果说急忙地上楼是出于本能的话，那么站在这里，面对着两栋楼之间如同深渊一般的间隔，宁宿不得不再一次面临一个新的、回避已久的问题。
他要继续吗？
对于身体上的变化，他大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只要稍加控制，就隐没在人群中。
可若是越过这条线，他的生活似乎就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往前一步。
往日的平静生活如同脆弱的纸一样，将会被全然撕破。
站在楼顶上，随着冷风一吹，宁宿原本有些冲动的脑子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这楼和楼之间，是真的高啊。
他能跳过去吗——万一摔下去了呢？
想到这里，宁宿心中那点儿热血顿时去了两分。
然而，无论内心怎么纠结，危险时刻，可供他犹豫的时间并不多——对面，小孩子的哭泣声传了过来，像是一种无声地催促。
虽然隔着几米，他仍然能感觉到那只小狗的力量越来越弱。
除此之外，在隔壁保安迟迟没有到位，其他人也终于发觉到了不对劲，也想到了同样的方法，尝试着从这栋楼上突围。
是继续，还是下去？
从道义上来说，宁宿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没有必要为了救人而豁出去性命。
只是——
事情摆在面前，如果不做的话，他会后悔。
想到这里，宁宿不再犹豫，而是将自己外套翻过来，背面朝外，再快速捣鼓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朝着天台之外走去。
楼下，远远地，围观的群众们终于发现了楼上的动静。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是救人的吗？”
“总算等到人了！”
等待保安久久没有动作，底下的群众们已经有些着急了——纵然是旁观者，但大多人都有同理心，看见一个孩子这样吊着，何尝不会心急。
“他为什么不直接从那顿楼上上去，去隔壁是什么意思？”
一些人发现了不对劲。
而此时，在楼底下负责警戒，维持围观人群的秩序的工作人员们也有些懵懂地抬起头。
咦，楼顶上的那个人，似乎有些陌生。
对方似乎并不是他们的人啊？
然而，保安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什么，便看到四号楼楼顶上的人影朝着天台边上走去。
不是吧？
在刚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要做什么的一瞬间，那人竟然助跑了两步，然后猛地跨了出去——
保安们瞳孔地震。
虽然楼与楼之间的间距不大，可那也是二三十层的高度啊！

九月二十日，星期五，下午三点。
对于丽景庄园的居民来说，这原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只是，不断在各单元群刷屏的视频毁掉了这一天的宁静。
“我靠，这种楼是能跳的吗？！”
“震撼我全家。”
“三十层楼高，那可是将近一百米啊！”
搁在影视剧里，那可是百米深渊。
对于当代人来说，每当遇到什么特殊的、值得惊讶的情况，第一反应绝对是拍下来，顺便与同事、朋友、家人分享。
再然后就是传到社交媒体上。
因此，当这个凭空飞跃两顿楼的视频发到小区业主群时，其他人的反应首先不是惊讶，而是疑惑——
“这什么？拍视频吗？哪个视频网站上的内容？”
“短剧？”
这一反应自然得到了来自于其他人的纠正：“不是，这是我们小区啊！你看看这背景。”
认出了熟悉的楼层的样式，以及土黄色的墙壁，单元群的成员们惊了。
“那这是在干嘛？”
“你翻聊天记录。”
片刻后，吃瓜姗姗来迟的群成员补完了记录，了解到了具体的情况，疑惑道：“……这是救人？”
“救人为什么要这样跳？”
“这个人是保安吗？他身上系安全带吗？”
“不会是装的，在拍短剧吧？”
聊天群里各种言论不绝于耳，虽然有怀疑其中是否有演的成分，但大多还是感叹于视频中人的大胆。
“保安们这次还挺用心的，看来平日是我们错怪他们了。”
居民们难得对小区的物业和安保点赞，然而，保安们内部却是满脸疑惑。
与其他只是旁观的吃瓜群众们不同，他们是真正参与到一线的人，也是得知情况最具体的群体。
三号楼通往天台的门打不开也就罢了，可这个人，他是谁啊？
既然不是他们保安的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当自己是超人吗？
要是出了事，谁能担负的了责任？
地下的保安与物业负责人此时满心崩溃，然而脸上还要装出一脸淡定的样子敷衍其他人。
“哈哈，我们当然是很专业的。”
“你放心，绝对立刻把人救下来。”
这头，他与业委会、社区干事虚与委蛇，另一边，他拿出对讲器恶狠狠地吩咐工作：
“赶紧再去几个人，给我看看什么情况。”
“还有那个跳楼的小子，也给我抓下来。”
宁宿并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举动给小区其他人带来了怎么样的震撼，事实上，哪怕知道，此时的他也无暇顾及一切。
在通过跳跃来到了另外一个平台的天台上之后，宁宿终于近距离观察到了天台上的情况。
与此同时，他也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挂在天台边缘的小孩子大约只有四五岁，托天台边缘护栏的福，他的两个手臂恰好卡在了两个护栏柱子之间。
这是对方没有掉下去的首要原因。
除此之外，虽然小孩受到了重力作用，但没有漏下去，也与在上面死命拽着幼崽衣服的棕毛小狗脱不了干系。
在宁宿走近时，那条小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盯着他看。
眼神中似乎有些惊讶。
宁宿暂时无视了这条狗的异状，直接伸出手来，徒手掰开护栏，将小孩抱了起来。
小狗“汪”了一声。
在宁宿徒手掰护栏时，圆溜溜的眼睛瞪到了最大。
而此时，似乎是因为宁宿到达的缘故，一些未知的、可以归结为玄学的阻隔消失了。
天台与楼道之间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忽然微微开了一个小缝。
楼道里的方才抱在一起，刚刚松开的保安惊叫一声，又一次紧紧地抱在一起。
宁宿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放在地上。
而后将小孩子放在自己的外套上。
“哥哥。”
自从宁宿“从天而降”，抱起他，他就止住了哭泣。
此刻，小孩子的眼睛也亮亮的，朝宁宿伸出小手。
“乖。”
因为自己行为到底是有些出格，宁宿无意出风头，将自己又变成名人，从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他在将小孩放在地上之后，就利落地撤了。
而此时，距离保安们鼓起勇气推开门，只过去了短短几秒。
故而被灵异事件吓得瑟瑟发抖的保安们看到的，就是宁宿飞一般在楼与楼之间跳跃的身影。
“我果然中邪了。”
“这个世界有些问题。”
保安们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
“我靠，这到底是谁呀？”
由于宁宿撤的很快，再加上他刻意隐瞒了身份，因此保安们抱起地上的孩子，捡起外套，也只能叹息。
无他，被宁宿用来垫着地板的外套，是再普通不过的板式。
由于是流行穿着，这个秋天走出门去，满大街都是，因此并不能简单地通过一件衣服来判断这位“好心人”的身份。
“不会真是类似于蜘蛛侠、超人之类的角色吧？”
做好事不留名？
“去去去。”保安经理拍了下属一巴掌，示意他滚开。
孩子接下来了，虽然其中的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最终结果是好的，也让保安和物业工作人员松一口气。
只是，这孩子的家属却没有找到。
好在在联系人这一方面，物业神通广大，在各个群里频繁刷屏，最终在将近快要下班的时间点，终于有人来认领小孩。
“浩浩，没事吧你？”
来的人是一位白领，穿着利落的职业装束，脚上踩着高跟鞋，与这个以收租、租房的城中村回迁小区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好，这位女士？”
女子伸手摸了男孩一把，在意识到对方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抱歉，我之前一直在工作，刚看到消息。”名叫姚霜亦的女子有些狼狈地解释自己的情况。
据姚霜亦自己介绍，她在附近的高新产业园区上班，孩子留在家里由老人照管。
按照往日的惯例，姚霜亦在下午茶歇的时候是会打电话回家一趟的，一般来说，家里的老人都会接电话，给她看看儿子。
可谁知道，今天在打电话时没有打通，因为那时候工作比较忙，又有一个会要开，她只留了言，就忙工作去了。
可谁知道，等忙完工作，到了下班的时候，才偶然间听说了噩耗。
负责在家里带孩子的婆婆已经哭成了泪人。
“谢谢各位救了浩浩。”
女子情绪激动，但仍然顾忌体面，她不清楚保安们的工作条例是怎么样，但仍然为了感谢买了不少东西。
“哎呀，不必这么客气。”
在这次营救中，保安们其实没有花多少功夫，得了别人的感谢原本就有些亏心，此时当然不会再收礼物。
“抱孩子回去好好安慰吧。”在查证了女子提供的信息之后，保安经理松了口，让人带孩子回去。
姚霜亦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眼看着当事人被带走，这件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安保部门的成员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事完结的稀里糊涂的，仍然有人好奇心问：“头儿，你怎么就不问具体一点？”
比方说，这小孩子年纪小小的，又有奶奶照顾，怎么会一个人一声不吭就到了天台？
还有，这女人也怪。
明明看上去颇为体面，显然是受了教育的，怎么看上去如此狼狈。
当然，他们就不说在楼顶上遇到的铁门打不开的异状了——
由于当时没有人敢录像，又没有证据，哪怕他们几个人说了自己遇到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信。
甚至还明里暗里责备他们偷懒耍滑。
“问什么，怎么问？”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住在这个小区的，由于前几年牵扯到回迁，收了大量的拆迁款，家里情况就更是复杂了。
“可是……这关系到人命啊，差一点就出事了。”
“这不是没出事吗？”
见手下人还想说什么，保安经理叹了口气：“你没觉得，那个小孩子有点问题吗？”
什么问题？
其他人顺着头儿的思路想了一下，才愕然发现，从头到尾，那小孩子看上去呆呆的，看见他们，只会嘿嘿的笑，还有啃手指。
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应该有的样子。
“这事是他奶奶做的。”就在安保们讨论着小孩一家的情况时，宁宿的家里，相同的话题也在进行着。
“浩浩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身体都不好。有浩浩在，他妈妈不肯再生一个孩子。”
小狗极有礼貌地端坐在宁宿家里门口地垫上，以一种颇为温柔的声音说道。
在不久之前，它跟着宁宿来到了楼下。
宁宿原本想装作与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小狗，但又想着自己方才已经如同猿猴一样在楼层之间跳来跳去了，于是只好歇了这个念头。
可谁知道，一时的心软带来的是更大的震撼。
哪怕早知道这小狗不是一般狗，可它会说话这件事，还是太炸裂了。
当然，更炸裂的是，他竟然不算是惊讶，还有种“这世界果然坏了”的咸鱼之感。
躺着怎么了呢？
“稍等下，让我拍张照。”宁宿拿起了手机，在小狗有些惊讶甚至不解的眼神中，凑过来和狗合照一张。
对此，宁宿理直气壮。
他也是现代人，遇到会说话的小狗，先拍照留念又有什么问题！

星期三发生在丽景庄园里的特殊案件就这样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由于到底还是涉及到了当事人的人身安全，傍晚时，片区派出所的警察来了一趟，在了解到无人受伤之后，仍然又重申安全的重要性。
等到再检查完小区的安全设施，这才离开了。
这一片区域小区密集，警察刚做完这件事，就又接到了别的任务，急匆匆地走了。
到了第二日，小区里又有了新的情况——有一家的男人偷偷在阳台抽烟，将烟蒂扔下去时，不小心掉在了另外一户人的窗台上。
由于这点儿火星子，导致后面这家人的洗衣机给着火了。
眼看着窗外有着浓烟升起，这家人才意识到不对劲，拼命往外跑。
好心人帮忙叫了消防，消防员赶来灭了火，但这阳台已经烧坏了，客厅里的家具也被烧了大半。
两家人吵了起来，不但在业主群里吵，还当着物业的面吵。
连带着这家女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丈夫一巴掌，还趁机爆料了丈夫在外出轨的罪行。
有了如此炸裂的新瓜，昨日小孩坠楼的事件已经被小区成员以光速遗忘到了脑后。
一些在昨日拍了不少素材的围观群众将自己拍的视频发在某音上，所换来的反应也是寥寥。
“咦，这是拍戏呀？”
“背景挺差的。”
“什么剧情啊？”
——纵然有人在房与房之间奔跑跳跃颇为神异，但在电视剧、电影特效的喂养下，普通观众们也早已经对此类画面脱敏。
相比之下，反倒是路人偷拍的宁宿照片有了一些热度，还上了同城的热搜前列。
“哇，这是素人吗？长这么好看。”
“也不知道口罩下面是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小区啊？这帅哥看起来也没什么钱啊。”
“什么有没有钱？怎么这么酸？我看层主你是又丑又抠吧？”
评论区反应颇为热闹，甚至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掐了起来。
唯一一个靠谱的，是说“这个人长得有点像之前STUN的一个爱豆啊”，但无人在意，就隐没在了越发多的掐架楼里。
“人类社会果然精彩啊。”
小狗——自称米糕的狗妖双脚立起，趴在宁宿身边，跟着看完了社交媒体上的回帖，这才有些感慨地说道。
“……不要显得自己经历很多的样子。”宁宿无语，有些头疼地说道。
“我确实懂得很多啊。”米糕“汪”了一声。
宁宿的思绪回到了昨日，炸裂之感仍然萦绕在心头——在这只叫做米糕的狗妖的介绍下，他大概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名叫“浩浩”的小孩是一个重组家庭的小孩，她的母亲姚霜亦是周边小县城里出来的大学生。
在毕业之后，经历过一次短暂的婚姻，而后与这户人家的男人结了婚。
“他们人类把结婚和繁衍看得很重。”
大约是常年混迹在人类社会中，米糕对于人类的社会需求了解得很清楚。虽然称不上认同，但说起来条条有理。
“浩浩的奶奶认为，浩浩妈是他们‘买’来的，一定要给他们老刘家生个男孩。”
前些年，随着经济发展，城市扩建的速度比火箭还要快，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很早就进行了拆迁规划。
有了拆迁和赔偿的前景，村子里许多户人家都放弃了对儿子的要求——
不少读书读不出来的，干脆就不读了。
既然读书也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赚钱，那么他们有钱，何必还要受这个罪呢？
于是，不少男孩在初中、高中毕业就辍学回了家。
只是，家里拿到的拆迁款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让下一辈过得好一些，但没有足够的读书背景，也限制了年轻人们自立与承担责任的能力。
放弃了吃读书的苦，在工作的苦和生活的苦面前，他们也自发地躺平了。
就比如说浩浩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长相普通，本事一般，找不到工作，在家啃老。内心荒芜，靠着在牌桌上寻找成就感。
家里原先将其当孩子宠，等到过了三十，这户人家才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自家小辈找不到对象？
进了相亲市场，也没人看得上。
到了这个时候，家里的长辈才着急起来。
明明他家有几套房，出租出去一个月也有小几万的收益，怎么他家孩子却无人问津。
不肯承认自己的家的孩子已经被养废了，只得一边抱怨现在的年轻女人物质，一边想办法花大价钱找儿媳妇。
姚霜亦就是在这个时候映入眼帘的。
若是论其他条件，姚霜亦学历好，能力强，毕业之后也有不错的工作，在相亲市场根本不会考虑像浩浩继父这样的人。
奈何她有一个欠债不还的老赖父亲，还有一个发现浩浩不对劲，就立刻跑路的不负责任前任。
当时谈婚论嫁时，刘家态度诚恳，承诺会在婚后好好照顾浩浩，于是这样才结的婚。
婚后，姚霜亦也不敢懈怠，工作上仍然兢兢业业，担负着浩浩治疗的费用。下了班还要操持家务，与刘家两老口也费心地相处着。
哪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当时她再结婚的时候，我就是反对的。”米糕如同人类一样叹了口气。
它是与姚霜亦在大学时结的缘，那时候，它在学校周围乞讨，是姚霜亦下了课经常来喂它。
毕业之后，它换了地方流浪，谁知道姚霜亦又认出了它，继续照看它。
对方收养不了它，但一直给它好吃的。
那时候它还是个刚出生，因吸收了月华而诞生出了一点神智的小妖，靠着姚霜亦的照顾，才渡过了最危险的一段时间。
后来，它兜兜转转换了不少样子，但最终都在姚霜亦附近生活——直到姚霜亦有了第二段婚姻，它才想办法被收养。
可谁知道，哪怕小狗再有本事，也管不了人类的事啊。
它眼睁睁地看姚霜亦跳火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跟着她来到这个小区。
而因为收养它，姚霜亦也爆发了和新家庭的第一次争吵。之后，它也一直装作很乖的样子，陪着浩浩。
可谁知道，千防万防，也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人类，就非要一个家庭不可吗？
小狗不懂，但不影响小狗报恩。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故事讲到了这里，米糕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它担心这一次浩浩被救下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万一姚霜亦没意识到婆婆的坏心，让浩浩再次出事呢？
何况，浩浩的奶奶的确有些问题——
想到了那日对方将浩浩迷晕，又鬼鬼祟祟地摆弄着一个如同玩偶一般的小物件，它就直觉不对，连忙赶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正是因为一切奇怪的原因，保安们才始终打不开通往天台的门。
这种危险的限制，直到宁宿的忽然出现才消失。
对于米糕的请求，宁宿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立刻去办，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又找机会远远看了姚霜亦一眼，才定下心来：
“其实我觉得你不必太过担心。”
“姚女士看上去不像是糊涂人，不大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果然，似乎为了印证宁宿的猜测所言非虚一样，没过多少时日，小区业主群里就传出了新的消息。
姚霜亦竟然报警，而到来的警察，竟然将浩浩的奶奶给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