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 by花恒
花恒  发于:2024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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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仰撅着的小嘴巴改为抿着,片刻后小嘴角又翘了翘。
许澄阳就那么看着他脸上几番变化的小表情,欣慰的如释重负。
话说开了之后,俩人之间重归亲密无间状态的同时,也无形之中形成了刻板印象般的关系定位。
许澄阳的老父亲心态空前浓烈,对小孩的交友事宜非常重视,担心小孩自己搞不定,第二天放学后,提前在盛铭希家小区外蹲守。
盛铭希也是个心大的,在自家门口看到许澄阳时,第一反应都以为他是在等自己的堂姐,非常激动的跑过去。“ 你在这儿干嘛,你答应跟我姐好了?”
“…” 许澄阳无语了片刻,问他。“ 你和宋仰怎么样,和好了吗?”
“…” 盛铭希听后先是反应了下,随后小脸一拉。“他今天没跟我说话,我也没跟他说。”
“哟。” 许澄阳说。“好朋友之间这么计较呢,他不说你也不说,俩小心眼儿。”
“我才不是。”盛铭希说。“他根本就不想跟我玩,我都知道。”
“他那是不会交朋友。”许澄阳说。“你转学过来那么久了,估计也听其他同学说过他家的事了吧,你们班里的同学对他有成见,都不愿意跟他接触,所以他到现在没跟别人交过朋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
“那可以学啊。”盛铭希说。“可是他连学都不愿意学。”
“他愿意的。” 许澄阳说。“他就是还没反应过来,你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很珍惜,只不过不小心搞砸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其实很伤心的。”
“真的吗?”盛铭希持怀疑态度。
“你可以自己去观察一下。”许澄阳说。“ 他性格内向,也不爱表现,但如果特意观察的话,他到底在不在意你,是能看得出来的。”
盛铭希作思考状。
“而且宋仰是个善良讲义气的孩子,有原则,也有担当,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这一点你也可以按照观察他平时的行为习惯来判断,如果观察几天之后还是觉得他不适合做你的朋友,再放弃也不晚。”
盛铭希思考了半天,觉得有点道理,就说。“好吧,那我再考虑一下。”
“嗯。”许澄阳笑着说。“哥哥衷心的希望你们还能继续做好朋友哦。”
许澄阳的笑容很治愈,盛铭希被感染到,也跟着笑,笑过后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跟我姐到底能不能谈恋爱啊?”
“…” 许澄阳脸上笑容僵了下,随后收起来。“ 大人的事,小孩就别操心了。”
盛铭希听后撇了下嘴,学着他说。“小孩的事,大孩就别操心了。”
许澄阳回到小区的时候,宋仰正在楼下车库卖瓶子,满满一车库搬空了,也才卖了二十六块。
收废品的大爷开着三轮车离开,许澄阳逗小孩。“小宋老板,赚了这么多钱,打算怎么花呀?”
宋仰没回答他,而是把那几张现金小心的折好,打算上楼之后塞进他的存钱罐里。
存钱罐是他用废纸箱自己糊的,空间不小,他不知道装满的话具体会有多少钱,但他知道足够买得起一个像样的礼物。
小孩根本不知道关系重新定位实际改变的到底是什么,他只认为那是许澄阳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升级了,现在已经比最好的朋友还要亲了。
所以,他打算从现在开始好好存钱,重新给小澄买礼物。

第21章
季节更换交替时节,各种老旧疾病最容易复发,心脑血管疾病尤为明显,然而宋至远一个心理疾病的患者,不知为何也跟着受了影响似的,最近犯病的频率明显上升了。
周六傍晚,宋仰正在厨房和奶奶学着煲汤,宋至远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猩红的双眼中带着喷薄欲出的怒火,随手抓起一把椅子就开始到处狂砸。
由于宋至远的病是没有规律且总是突然而然,宋仰一直都有把镇静剂放在家里任何随手可拿到的地方,可偏偏今天厨房里的恰好没有了,他只能就近去客厅里拿。
宋至远一看到人,本就熊熊燃烧着的怒火顿时变的更盛,椅子朝宋仰冲过去。
纵然宋仰常年躲他如今已经练就的身手极为敏捷,也架不住宋至远随手抓到什么就狠狠砸向他。
拿到镇静剂时,宋仰脸颊和脖颈儿都被划伤渗出了血,宋至远此刻心理扭曲,看到血往往会更兴奋,在宋仰和他绕了半天圈子找准时机冲过去的时候,他也领起了身后的玻璃花瓶。
其实由于宋至远时不常就会打砸伤人,家里的很多东西包括桌椅都是塑料的,玻璃花瓶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在他们家里的,这是周敏茹网购的,快递送来的时候对门没人在家,宋仰就暂且替他们收了,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花瓶有六七十公分高,薄壁细长,目测至少是三个啤酒瓶的威力,被砸一下后果可想而知,何况宋至远砸下去时,正对的是宋仰的脑袋。
许澄阳听到动静冲进门的时候,看到那一幕,瞳孔骤缩,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过去。
宋仰没能把针打到宋志远身上,就先被突然冲过来的身影笼罩住,先是听到了怦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许澄阳痛苦的惨叫。
他被用力的搂住,耳朵紧紧贴着许澄阳的胸膛,振如擂鼓般的剧烈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意识,随后反应过来什么,惊慌,恐惧,急迫,掺杂着一些他还尚且不能理解的其他情绪,让他整个人瞬间发起了抖。
花瓶砸在了许澄阳的后背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当时他就疼的晕厥了。
许晋康夫妇闻声赶来,邻居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过来,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宋仰被吓懵了,只知道抓着许澄阳的衣服,死活不撒手,直到跌跌撞撞的跟着下了楼,爬上救护车。
在医院急诊折腾了一整夜,最后许澄阳终于在住院部的病房里被安顿下时,天都已经透亮了。
许澄阳是被爸妈娇惯着长大的,从小没遭过什么罪,平时不小心磕碰一下都觉得疼的受不了,都要惊天动地的嚎半天,更别说受这么重的伤。
醒过来之后他原本是要第一时间嚎叫半天的,但在睁开眼睛看到小孩脸上表情的那一瞬间,就嚎不出来了,甚至忍着疼痛,他还很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了个笑。
“臭小孩,还以为你胆子很大,没想到也就那样吧,居然这就给吓坏了呀。”
这晚宋仰一直神情恍惚,直到听见许澄阳的声音,他才猛然间也跟着醒了过来,目光聚焦在许澄阳脸上,然后,眼睛就红了。
长这么大以来,宋仰其实很少哭,一半是因为他的生活就是那样,他早就习惯了,另一半是因为他觉得哭是没用的,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他轻易掉眼泪。
但他毕竟还是个小孩,长这么大以来,一直都是他在拼命的挡在前面,就连林曼都没有在宋至远意识不清的时候这样护过他,当他眼睁睁看着许澄阳在他面前倒下,被抬上救护车,被带着往返于急诊和检查室,他什么都插不上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的在一旁看着,他太难受了。
“哭什么呢。” 许澄阳见不得小孩掉眼泪,挣扎着艰难的抬起手臂,朝他伸了伸。“过来,哥哥抱抱。”
宋仰不敢碰他,只敢靠过去,虚虚的挨着他。
许澄阳揽了揽他,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划拉着,温声安慰。“好啦,别害怕,小伤而已,过不了两天就会恢复了。”
宋仰点点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在他身上。
许澄阳却用衣袖帮他擦脸,擦完之后笑了笑,又对他说。“宋叔叔不是故意的,清醒之后他应该也会很自责,很难过,所以你回家以后不要和他生气,要记得安慰他,知道吗?”
宋仰的努力克制还是失败了,泪珠子越发大颗大颗的掉起来。
其实直到很多年后,宋仰也一直没能想明白,许澄阳为什么会是那么好的人,他总是很大度,很宽容,自己无辜受了这样重的伤,不会怨恨追责,反而还要提醒他不要怪爸爸,不要心生怨念。
许澄阳最后的伤情鉴定是左侧肩胛骨骨裂,好在裂痕不严重,不需要手术,但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许澄阳住院的那一周,宋仰请了假没上学,每天都在医院里伺候许澄阳,吃喝拉撒什么都管,把许澄阳一家人都倔强的没脾气。
一周后许澄阳出院,开始在家修养,宋志远恢复清醒之后去过他家一次,之后宋至远换了家里大门的锁。
宋仰知道那是宋至远不再让许澄阳进他家的门,就没像之前一样给许澄阳备用钥匙。
在家修养几天,许澄阳开始在家上网课,宋仰也在他几近冷脸发火的坚持下,去了学校。
冷不丁十几天没来上学,脸上脖子上还带着没恢复好的浅浅疤痕,宋仰一到教室就引来了很多窥探的目光。
同桌盛铭希感觉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他,但因为吵架绝交之后还没来得及和好,又拉不下脸开口。
大课间,全班都去操场做课间操,宋仰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留出空间给同学们议论他。
“喂,你们说宋仰这么久没来上学,是不是他爸爸又发疯打他了?”
“肯定是,看他脸上那伤,多明显呀。”
“搞不好是他自己发疯呢,他爸爸是大疯子,他是小疯子。”
“就是,他每天都不说话,看起来就很像是个神经病。”
盛铭希在后排,原本没打算理会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没想到他们越说越难听,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开口呵斥:“闭嘴吧,背后说人坏话,能有点素质吗?”
盛铭希长得高,脾气也傲,平时在班里不至于盛气凌人,但他冷脸的时候吓人,任谁看了都知道不好惹。
前排同学闻声回头,没人敢跟他正面呛,只是有人说:“宋仰真的是小疯子,他发疯的时候会把人的脑袋打出血,你不怕他吗?”
盛铭希说。“我观察他好久了,觉得他这人还不错,不是你们口中的样子。”
“他是。” 有同学说。“一年级的时候,他把我们班的李科打的都转学了。”
“为什么打他?”盛铭希说。“是因为那人像你们这样说他坏话了吗?”
“…” 所有同学都没接这句。
盛铭希说。“我不管他以前怎么样,反正现在他是我朋友,以后你们要再在背后议论他,最好避开我,否则我不保证我会不会也对你们发疯。”
“…” 同学们直接都不说话了。
课间操的半个小时,宋仰偷偷拿出手机,躲着监控在桌子底下跟许澄阳视了个频。
许澄阳躺那儿吃着水果,喝着饮料,用投影仪看课件视频,一副很舒坦的样子。“怎么样,看哥哥这学习环境,臭小孩羡慕不?”
宋仰小幅度点头,小声说话。“不要总是动,好好躺着。”
“哎呀。”许澄阳翻翻白眼儿。“你个小屁孩怎么比我妈妈还能絮叨,不许说那没用的,我可不爱听。”
宋仰就不说了。
“对了。”许澄阳说。“你跟小希怎么样了,你们和好没呀?”
宋仰还是没说话。
“怎么这么费劲啊。”许澄阳说。“你就不能主动跟人家说句话吗,小希又不是个小气的,说句话就能好的事,墨迹那么久,我都让你愁死了。”
宋仰抿了抿嘴。
视频挂断,课间操也结束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回了教室。
盛铭希跑了一身汗,有点口渴,准备去接点水,拿起水杯却发现里面是满的,可他明明是带的空杯子来的学校。
他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抿着嘴的宋仰身上,他也没直接问,咕咚咕咚喝完了。
然后,在下一节课结束之后,稍稍往宋仰那边靠了靠,说。“这节课我没听懂,你笔记借我看看?”
宋仰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绞尽脑汁,憋出了一句其实没用的废话。“看完记得还我。”
盛铭希听后嘿嘿一乐,随口应了声,俩人便是心照不宣的和好了。
宋仰抿抿小唇角,也如释重负,他总算是又有朋友了,是他自己愿意接触并且许澄阳也满意的朋友。
他想,这次一定要好好维护,可不能再让许澄阳为他发愁了。

第22章
许澄阳被照顾的很精心,去医院复查时大夫说恢复趋势良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宋仰压在心头的沉重心理负担稍稍放松了些,生活才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然而,也只是短暂的平静。
之前精力全部放在许澄阳身上,自己家里出现的问题难免会无法及时注意到,也是许澄阳那边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宋仰才察觉到奶奶的不对劲。
以前林曼还在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常年压抑,时不常的就要闹一场,宋奶奶总是很难过,不爱说话,还经常偷偷躲起来哭。
后来林曼离开了,宋奶奶心情放松了很多,即便偶尔宋至远犯病,她也能接受和承受,平时精神状态比较积极,话也多了不少,也不怎么哭了。
然而最近,宋仰又开始经常在从外面回到家时撞见她躲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了,他问奶奶怎么了,奶奶把拉过去抱抱,强颜欢笑的哄他说没事,宋仰问急了,她就说想爷爷了。
还有,宋至远面对父母和孩子时心理压力总是会很大,往常宋奶奶照顾着他的心情,没事就尽量不往他身边凑,给他放松的空间。
但最近,宋奶奶总是有事没事就转着轮椅去宋至远房间,有时候是帮他倒杯水,有时候送切好的水果,有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就只是安静地在他身后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浓烈到宋仰都看的清清楚楚,那是难过和不舍。
宋仰怀疑奶奶有可能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特意去了奶奶经常去的医院,但熟悉的大夫告诉他并没有,奶奶现在除了腿部的旧疾,身体其他器官都很健康。
弄不明白摸不透的感觉很难受,宋仰为此每天都过的精神紧张,心神不宁。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有天,宋仰在学校里实在上不下去课,下午直接请假回了家,赶上宋至远不在家,他打开宋至远的电脑,在新建的文件夹里发现了十几个养老院的详细资料。
那些天许澄阳在家养伤,不被允许随便下地走动,整天躺在床上不见天日,无聊的很,每天的精神寄托就是宋仰放学后会过来陪他打两局游戏解闷。
后来小孩连续两天没来,许澄阳就打电话喊他,被他喊过来的时候,小孩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差,许澄阳问他怎么了。
宋仰说奶奶可能要被送去住养老院了,说这话时眼睛红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许澄阳很惊讶,毕竟虽然宋至远偶尔犯病会伤到人,但对母亲很好,衣食住行吃药看病从来不短缺半分,把母亲留在身边亲自照顾,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是那么生活的,没理由突然就要送养老院了。
许澄阳心里其实是有不好的预感的,但并没有预感的很具体,于是打算亲自去探究一下究竟。
第二天等宋仰去上学了,许澄阳就让护工阿姨帮他带好了护具,敲了宋仰家的门。
宋奶奶给开的门,碍于宋至远的态度原本没想让他进,但他带着伤硬往里挤,宋奶奶担心他再伤着,就没拦。
好久没来,一进门许澄阳就察觉到了他们家气氛的变化,似乎是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压抑和无望感。
宋至远在房间敲代码,回头看见许澄阳进来,眉间蹙了下。
许澄阳装没看见对方的表情,笑嘻嘻的凑上去。“哎呀,原来宋叔叔忙着呢,我说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过来看我,我都想您啦。”
这乖卖的,宋至远让他出去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许澄阳见他没撵人,自觉有底气了,话也就直接了。“我就是听宋仰说您打算让奶奶去养老院,过来问问,咋回事啊,这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去养老院啊?”
这话说完,宋奶奶转着轮椅往自己房间去,随继传来了隐约哭泣的声音。
宋至远没有说话,下意识的去摸烟,但在拿起烟盒之后黯然一瞬,又放下了。
许澄阳等了他一会儿,没见回答,又说。“您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钻牛角尖了啊,其实没关系的,那就是一次意外,又不是经常发生,以后咱们大家注意些就好了啊,您真的不用太过紧张。”
宋至远还是没有说话,坐那儿沉默着。
许澄阳想了想,又说。“宋叔叔,我觉得吃苦也好,会受伤也罢,再怎么样,老人家也都还是更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养老院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去的地方。”
只见听了这话,宋至远眉间拧了拧,紧接着表情变得痛苦,手捂上心口位置,开始大口喘粗气。
许澄阳一愣。“宋叔叔!”
哐啷一下,宋至远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这场面来的突然,又过于诡异,许澄阳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脑子懵了很久,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抢救室的外面。
宋奶奶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焦急的看着,已经哭成了泪人。
宋至远的心脏出现问题有段时间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最开始宋奶奶都没有发现,还是上次许澄阳受伤的时候才惊觉的。
那时候许澄阳晕过去,所有人都急坏了,全都一股脑的冲去了医院,除了宋奶奶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宋仰并没有把针打下去但宋至远还是昏厥了。
早期镇静药物用量过猛,犯病时又暴躁异常,身体长时间处于持续的高度亢奋状态,对心脏造成了严重且不可逆的损伤,导致心力衰竭,已经是由Ⅲ级向Ⅳ级发展的程度,随时随地可能失去生命。
像他们这种特殊家庭,对任何事都比正常家庭更为敏感,若非实在别无他法,宋至远是不可能把母亲送去养老院的。
许澄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心理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袭来,靠在墙壁上也开始哭。
由于送医及时,大夫们竭力抢救,宋至远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被安排住进了病房。
宋至远还不想让宋仰知道这件事,清醒之后,让许澄阳和宋奶奶先回家,并想办法瞒住宋仰。
许澄阳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强大,情绪很崩溃,回到家之后在爸爸妈妈的轮番安慰下都久久缓不过来。
他不知道宋奶奶是怎么骗过宋仰的,但宋仰过来找他的时候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只是见他眼睛也红红的,紧张的问他。“小澄哥哥,你怎么了?”
理智上,许澄阳是不想瞒着宋仰的,因为他觉得有些事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比突然发生要好接受一些。
可看着小孩那张稚气的小脸儿,那双瞳孔微微缩起的眼睛,他说不出口,对着一直以来都那么害怕失去的小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你爸爸要没了”这种话。
“没什么。” 许澄阳说。“就是后背的伤口疼。”
“那…” 宋仰下意识的朝他伸了伸手,想为他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原地踌躇了半天,红着眼睛问他。“…很疼吗?”
“嗯,很疼呢。”
许澄阳把小孩拉到他跟前,把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再开口时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声音发着颤。“疼死我了。”
夜里,许澄阳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就起床带了护具,轻手轻脚的溜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宋至远住的是多人间病房,许澄阳半夜过来的时候,床上是空的,隔壁大姐告诉他宋至远出去透气了。
许澄阳听到“透气”两个字,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出去找人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上了楼顶,果然看到宋至远在天台栏杆那里坐着。
住院部的高楼有28层,楼顶高耸入云,宋至远站的位置,只需往前倾一下身子,便是粉身碎骨。
许澄阳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宋至远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他身边,带着他一起在旁边坐了下来。
凌晨三点,穹顶漫天星辰,远处城市灯火。
许澄阳惊魂稍定,想安慰一下宋至远,但没等他开口,宋至远先说。“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
许澄阳愣了愣,宋至远又说。“我会尽力活到最后一刻。”
哗啦一下,许澄阳眼泪就掉下来了。
其实在最初发现自己精神出现问题会伤害家人的时候,宋至远就想过自我了断,可那时候宋仰太小了,宋奶奶腿又不好,林曼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所以即便愧疚自责难过痛苦,他也还是顶着压力熬着。
“小澄,奶奶去养老院,宋仰跟着妈妈生活,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安排。”
宋至远说着,回头轻轻拍了拍许澄阳的肩。“那小子脾气倔,估计是要闹的,到时候你帮叔叔劝劝,他现在只听你的话。”
许澄阳眼泪扑簌扑簌的掉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出国之后可能很少回来,别跟他断了联系,以后帮叔叔照看着点,如果他在那边受了委屈…”
话说一半,宋至远没再继续,掏出纸巾帮许澄阳擦了擦脸,之后就那么沉默的看着他,过了很久之后,背过身去,泪水忽然间夺眶而出。
许澄阳也只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只是关系比较好的邻居家小孩,即便是宋仰在那边受了委屈,他又能怎么办,又能做什么。

第23章
宋至远没有在医院住下,第二天清早便回了家,宋仰出门上学的时候,父子俩在楼下碰上,谁也没有搭理谁。
学校课程安排紧凑,早自习后是语文和数学,老师三令五申必须重视的两节大课。
往常上这两节,宋仰听的都很专心,会认真做笔记,但今天连续两节课宋仰都在发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老师问了什么。
这个状态是很明显不对劲的,下课后盛铭希凑过来问他。“宋仰,你怎么了,这一上午怎么总是走神啊?”
宋仰趴在桌子上摇了摇头。
盛铭希凑更近了些,感觉他脸色很不好,又问。“你眼睛里那么多红血丝,还有黑眼圈,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宋仰“嗯”了声,示意盛铭希他要睡会,等盛铭希和其他同学一起出了教室,他从桌洞里摸出了手机,用书本挡着,在搜索页面打出了一行字。
宋至远从医院回来之后休息了两天,之后开始陆续去实地参观考察养老院。
毕竟是关系着宋奶奶余生能否安度晚年,宋至远挑的很仔细,筛了大个月,最后终于在二十几家养老机构中选出一家各方面条件都满意的。
准备送宋奶奶过去的头一天,宋至远才和宋仰正式摊牌这件事,直接通知结果,不问他的意见。
许澄阳提前想好了很多大道理,比如奶奶住养老院生活上会更安全稳定,爸爸心理上也会更轻松之类。
但出乎他预料的,这些话全都没有用上,宋仰并没有他设想的那样激烈反对。
看得出来宋仰并不愿意,但小孩没有闹,反而很平静,他问宋至远。“住进去之后还能再接回来吗?”
宋至远说。“逢年过节可以接回家过,也可以随时去看望。”
宋仰看着他。“我说的是接回来。”
宋至远没回答。
许澄阳见气氛要不好,赶紧插了句。“可以的,那就是个疗养的地方,不想住了随时可以回家。”
宋仰听后沉默半晌,对宋至远说。“等我长大,我会把奶奶接回来。”
宋至远直接蹙起了眉。
之后,宋仰也没再说更多,没有争执,平静的帮宋奶奶收拾了行李。
许澄阳对他的态度很疑惑,去养老院的路上一直观察他,但最终又没看出什么。
养老院的条件还不错,医疗以及娱乐设施俱全,餐食营养配搭的很好,宋至远给宋奶奶订的是单人间,护工也很上心。
许澄阳跟着在里面待了一天,觉得硬件条件都不错,生活起来没问题,只是唯有一点不好,里面全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很多还都身体不太好,他们没有活力,缺乏生机,导致环境氛围显得又些寂寥,冷清。
送过来的第一天,宋至远不放心,要留下陪宋奶奶住一晚,让许澄阳带宋仰先回家。
宋仰走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奶奶的水杯里接满了温水,把她平时吃的药按顿码好放在药盒里。
许澄阳带着他回家,经过公寓大门口,听到了两位来打扫卫生的临时工阿姨小声谈话。
“哎,你说这人啊,老了是真可怜,自己没了能力照顾自己,别人伺候的再好,也总有不妥帖的时候。”
“是啊,能动的还好点,还能在院子里晃晃,那不能动的更惨,一年到头就闷在那么个小屋子里,不见天日,也没个盼头。”
“唉,都住这儿来了,还能有什么盼头,基本上就是等着了。”
不夸张的说,听到这里许澄阳心里直接咯噔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宋仰。
那句“等着了”等的是什么,许澄阳是听懂了的,所以他害怕,怕宋仰也听懂了,怕小孩会受不了。
索性大概是小孩确实还太小,没听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除了眸子垂的更低了些,没有什么更多的反应。
回去的出租车上,许澄阳几番试图安慰,但小孩低着头不吭声,他没办法,只能把小孩拉过来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尽力给他点安全感。
这天晚上,许澄阳实在不放心让宋仰自己在家,生拉硬拽的把他拖到了自己房间,强行让小孩跟自己睡。
然后,他亲眼目睹了白天一直咬着牙不吭声的倔强小孩,在夜里的睡梦中,哭湿了枕头。
宋奶奶在养老院那边住安顿下来之后,宋至远就回来了。
日子还是那么过,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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