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忍不住埋怨:“上午还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可真是……能把人气死。”
偏偏林钦舟还舍不得对人发作,平时舍不得,生着病呢就更舍不得。
其实连林钦舟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两个人认识还不到一个月,都说不上多了解对方,怎么就能这么喜欢这个人。
可见喜欢真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
“林先生还是不要在问房里久待比较好,恐怕把病气过给您。”
“……”得,一开口更气人了。
他带着点赌气地开口:“秦老板可能睡着了没有意识,但整个上午基本都是我在照顾您,要传染的话早传染了,不差这一会儿。”
秦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眼眸沉了沉,然后偏过头咳嗽了两声,又说:“林先生还是走吧。”
这下轮到林钦舟看着对方,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将秦越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看了很久,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可秦老板刀枪不入,林钦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次的交锋中他总是输的一败涂地,哪怕这个人如今病成这样,他照样讨不到好。
他真想问问秦越,早上的那个梦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他同秦越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
他于是站起身,丢下一句:“知道了。”
就真的走了出去,直到关上门都没再看秦越一眼。
秦越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前都是林钦舟离开时发红的眼尾。
晕眩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他怔怔地,半晌,叹了口气。
林钦舟居然这么快又回到珊瑚屿,这是超乎秦越意料的事、他甚至以为之前那一别之后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毕竟对于林钦舟来说,珊瑚屿太小了,而他已经长大了,这个地方已经留不住他。
可林钦舟却忽然又回来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越咳了两声,垂眸盯着垂在被面上的手,意识不清时候的那些事他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但林钦舟不该被他耽误。
门口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以为是小窈,秦越便没有过多关注,仍旧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秦越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林钦舟又站在了他面前。
“你……”秦越张了张嘴。
“我怎么?”林钦舟看着他眼底来不及收回的落寞,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心烦。当然更不指望这个人能说出什么让他高兴的话,索性将胳膊往前一递,“喝水。”
秦越刚要接,他却又改变了主意,朝后收回了手,在男人困惑的目光下,说:“张嘴。”
这是亲手喂。
可能是看出他在生气,秦越这回没有再坚持,乖乖听从了安排。
“以为我走了?”灌完半杯水之后,林钦舟才又开口。
秦越一怔,心口无端跳了跳,而林钦舟凝眸看着他,接着又问,“秦老板,你讨厌我这样吗?”
他没有明说讨厌什么,彼此却心知肚明。两个人无声地胶着了很久,最后是秦越先移开目光,他盯着窗台上一盆被养得很好的多肉,缓声道:“当然不会。”
林钦舟悄悄呼出一口气,但还来不及高兴,又听他说:“但林先生恐怕误会了。”
这句话的意思同样不言而喻,林钦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刺了下,疼痛一点点扩散开。
能问出刚才那个问题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秦越轻易否定了它,他就再没有勇气询问再多。反正也是自取其辱。
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而是笑了下,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自嘲:“是么。”
那之后两天,秦越的病就好了,他这病跟寻常的感冒发烧有些不太一样,来的快去的也挺快,似乎真跟小窈说的那样,是郁结于心憋出来的。
然而病虽然好了,他却还是整日待在房间里,极少露面。
林钦舟能感觉到对方是有意在避开他,因为就算不当心撞上了,秦越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轻飘飘点一点头,打一声招呼,然后该干嘛干嘛,不多说别的话。
就好像真把林钦舟当成了【浮白】所有房客中的一个,要把那点似是而非的特殊给收回去了。
这让林钦舟觉得自己这一趟上岛就是个错误,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以他和秦越目前的关系,有些事情还不适合点破,可秦越忽然病倒这件事让林钦舟不想再等、再若即若离的相互试探。
因为他不想再像这次一样,秦越病成这样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想照顾对方还要千方百计找借口。
他不甘心。他想赌一把。
但那天在房里,当他问秦越:“秦老板,虽然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问过了,但还想再问一遍,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秦越仍是那个回答:“不认识。”连表情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林钦舟知道自己赌输了。
“老板,你这几天干嘛呢,躲房间里长蘑菇啊?”这天中午他从外面回来,快走到院子时听见小窈的声音,“你是不是和林先生吵架了,故意躲着他呢。”
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连小窈都看出来了。
“没有。”一会儿之后秦越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下午我得回家一趟,前厅你守着,有客人下午要过来的。”
秦越没说什么话,大约是默认同意了。林钦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拐过木栅栏,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两人几乎同时看见他,小窈雀跃着喊了声“林先生”,秦越却只朝他微微颔首,然后摇着轮椅转过身,看样子是又准备进去了。
“秦老板。”林钦舟出声把人叫住,不知是出于赌气,还是真觉得没意思,脱口而出,“我明天退房,想回去了。”
秦越双手很用力地握紧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毕现,又很快松开,停在那里没动。
倒是小窈非常失望:“啊?不是说这回会多住几天么,这才几天啊,还没上次住的久吧……”
林钦舟牵了牵嘴角:“嗯。”
之后便没再说什么,越过秦越,径直上了楼。心底甚至升起某种报复性的快感——每一次都是他看着秦越的背影,这回总算轮到他硬气了一次。
可是心口为什么那么难受。
明知道没有可能,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回房间倒了杯水,坐在小露台上慢吞吞喝着,一杯水快喝完的时候,听见小院子好几个人在喊着台风什么的,接着手机就收到东城气象部门的温馨提示——
【东城气象台台风橙色预警信号:超强台风“灿阳”即将登陆我市,为避免造成人身及财产损失,请广大民众预先做好防范措施,关门、关窗,备好生活物资,注意人身安全……】
【作者有话说】
灿阳:必要时我会出手。
(这周没有榜单任务,所以让我偷个懒,要更的两章今晚一起更了,看在这章超长的份上别打我,嘤嘤嘤。)
第21章
其实两天前就说要来台风,只不过那时候的台风预警是蓝色,登陆点也不是东城,而是东城隔壁的樟市,东城只会略受影响。结果这台风突然就偏移了路线。
——这个情况,应该走不了了吧?
冷静下来后林钦舟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走什么走,他就是为寻找真相而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捕捉到一点头绪,难道就因为和秦越赌气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
所以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给他送来了一场台风。
因为这个,林钦舟心情忽地好了很多,看见有唐靖愉的微信,给人回过去一个电话,两人聊了足有一个小时,之后便抱着杯子回了房间,洗澡睡觉。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醒来时珊瑚屿风平浪静,别说是超强台风,连雨都没下一滴。
“林先生早上好啊!”小窈一大早就元气满满,拎着抹布在擦书架。
几桌吃早餐的客人正对着手机看台风消息,林钦舟听见一个大哥在念:“台风正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北上,预计在下午四点左右登陆东城,届时风力可达16级……草,都升级到红色了,超强台风啊,那我们岂不是回不去了?”
对面的女伴语气不太高兴:“可我明天要上班啊,早知道就昨天回去了,都是你,非要多住一天……”
那大哥一脸理亏,挠了挠头,哄着:“嗐,没事,这不还没来吗,咱们赶紧吃,吃完就坐船出岛,赶在台风来之前离开,肯定来得及!”
小窈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偷偷问林钦舟:“林先生,您几点走啊?”
林钦舟胡乱报了个数:“……两点。”
“那还早着,可以吃过午饭再走。其实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听着严重,到时候多半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像小窈这样的本地人,从小就和台风打交道,早就对此见怪不怪。
林钦舟“嗯”了一声。他昨晚没报早餐,便打算出去随便吃点什么。然而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秦越。
那人坐在榕树下的小藤桌旁,面前摆着好几个玻璃质地的保鲜盒,和一箩筐洗净晒干的李子。
李子被一颗颗铺到保鲜盒里,铺满一层摞上一层的糖,看着极其简单和无聊的动作,由这个人做出来,就无端多了点勾人的意味。
手太好看了,适合被人亲吻。林钦舟想。
可能是台风就要来了的缘故,今天的太阳不怎么晒,空气中的咸湿味越加浓烈。林钦舟做了个深呼吸,走过去,没话找话地问:“秦老板这是在做什么,腌果脯吗?”
“是李子酒。”秦越说。他没抬头,手里这个保鲜盒已经快装满,箩筐里却还剩下不少李子。
林钦舟挑了其中最红的一个,咬了一小口,结果还是酸得倒牙。“是之前我们喝的那种吗?”
说的是他在院子里弹吉他那晚秦越拿出来的那几瓶果酒,林钦舟虽然没看见是用什么泡的,但尝着有点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李子或者青梅。
“是。”秦越淡淡道。
林钦舟继续没话找话:“很好喝。”
“林先生喜欢的话可以带几瓶回去。”
“谢谢。”林钦舟在旁边坐下来,安静看秦越将装满的保鲜盒盖上盖子,然后拿起另一个新的。
这人认真做事的样子太好看了,让林钦舟怦然心动,不知不觉就凑了过去。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呼吸交错在一起,鼻尖快碰到一处。
“林先生,您怎么了?”秦越瞳孔骤然一缩,摇着轮椅朝后退开寸许。
林钦舟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心脏乱撞着要从胸腔里跳出去。“我……”他想替自己解释一句,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红着脸落荒而逃。
却没看到秦越盯着他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眼眸晦涩不明。
“林先生,您真要现在走啊,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要不还是再多留两天吧,看这天似乎要起风了。”下午1点,林钦舟拖着行李箱下楼,和正在打扫庭院的小窈告别。
小窈不放心他,好几次劝他留下,可林钦舟心意已决。
他本来是没打算真的走的,可中午那个差点落下的吻打断了他全部的计划,太丢脸了,他没勇气再待下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秦越。
反正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他决定先回去待几天,等这阵尴尬劲过去了,再回来也不迟。
——反正这种事情一回事二回熟嘛。
“没关系,反正我应该能赶在台风来临前上岸。”
“那好吧,”小窈撅着嘴,接着问他,“林先生您在找什么,是不是想找老板啊,他好像又把自己关楼上那个房间了,要不我帮您叫他?”
意图被看穿,林钦舟目光闪了闪,神情有些尴尬:“不用,没在找老板,我就是……觉得这儿漂亮,舍不得离开。”
小窈闻言再一次留他:“舍不得你就多留几天啊。”
“下次吧,这回是真有事。”林钦舟说。
他其实知道秦越在哪,下楼时就看见那扇门没落锁,之所以还在四处张望,只是抱着点微末的期望,想着也许还能看一眼那人。事实证明是他太异想天开了。
“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小窈把他送到院门口:“林先生,您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啊……”
在民宿时没觉得有什么,越靠近岸边,那种“台风真的要来了”的感觉就越强烈,海风很强劲,吹得林钦舟有些走不稳路,几乎是被风在推着走,远处的海浪一阵阵翻涌而起,拍打在礁石上。
但排队登船的人却仍旧不少,林钦舟走到售票处买了票,他来的不巧,最近一趟的票刚刚卖完,他买到的是40分钟后的,座位号是1号。没办法,只能等。
十多分钟后有两个年轻姑娘急匆匆跑过来,买票的同时询问售票员:“船真能开啊,台风现在离我们这儿好近呐。”
售票员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大妈,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时不时夹杂一句方言:“不用担心咧,开船的都是老师傅啦,手稳得很,大风大浪都莫得问题的,你们这是最后一趟啦,再往后就不让卖咯!”
看来为了游客的人身安全,当地还是做了规定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慢,林钦舟刷了半天wb,结果居然还要十多分钟,他觉得有点渴,就走去自动售卖机处买了瓶柠檬水,半靠在机器上慢吞吞地喝。正要拧盖时听见不远处骨碌碌的动静。
这不是行李箱拖动的声音,更闷、更沉,像是……轮椅!
林钦舟霍地转身,几乎是同一瞬,那个他最渴望见到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了他视线中,发丝凌乱,神色匆匆,像是急切地追着什么而来。
所以是追着什么呢。林钦舟的心脏无法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风吹得两旁的树哗啦啦作响,远处的海浪愈猛,铺天盖地翻涌而起,有个姑娘的遮阳帽被大风掀翻,一下就吹出去数米,姑娘捂着头发,大声叫着、追着……
可这些所有,都远不及林钦舟的心跳声强烈,他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面前的人,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走不动道。
过了很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他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朝着那人走过去,蹲在对方脚边,仰着脸问:“秦老板,这回又是正好路过吗?”
“不是,”秦越说,“我要出岛去见一个朋友,没想到这么巧又碰上林先生。”
对于他这些借口,林钦舟现在是一个字也不信,他几乎可以肯定秦越就是来找他的。
——秦越一定是不放心他,才会想要陪他离岛。
可离开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就剩秦越一个,台风还不知道怎么样,林钦舟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他独自行动。
“什么样的朋友要秦老板赶着台风天去见,还是改天吧……”
秦越习惯性抿了下唇:“那林先生又是为了什么急事非要今天离开不可?”
“我……”要不都不走了吧,说离开这件事本身就有赌气成分在,现在秦越都主动找过来了,其实也不是非走不可。“要不我们……”
呜——呜——呜——
偏偏就在这时,船来了。
连老天都不站在我这边,林钦舟当时是这么想的。他心底生出很多的遗憾,觉得他和秦越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总是阴差阳错地差了那么一点点。
是后来才意识到,台风“灿阳”来临的那一天,对他和秦越而言,其实都是一场新生。
“走吧,林先生。”
第22章
天上已经乌云密布,间或闪过几道闪电,四周狂风大作,将路边的小树吹得东倒西歪,几个体重轻的姑娘更是无法正常行走,被风吹的走出了S型。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登船口挤作一团,林钦舟本来还护在秦越身后,一个不当心就被硬生生挤开去,几个大妈理直气壮地挤到了他前面,并且很没礼貌地嫌秦越挡道:
“欸那个坐轮椅的,麻烦你让让好吧,让我们先上去!”
“就是啊,再不抓紧时间台风就要来啦!”
秦越行动不便无法直接登船,需要工作人员帮助,这会儿他就是在和对方沟通这个事情,可那些老太太才不管这些,争抢着往前挤,有好几次差点撞上秦越的轮椅,林钦舟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却束手无策,简直恨自己怎么没长两翅膀。
“下雨了!快快快!下大雨了!”
“别挤!卧槽别挤啊!”
“挤屁啊!路上那么滑,摔下去怎么办!”
暴雨突然而至,啪啪啪地往下砸,雨线密得视线都开始模糊,登船口因此更乱,你推我挤,叫骂声不断。
扑通——
林钦舟忽地听见很大的一道水花声,紧接着有人大喊:“不好啦——有人落水啦!有个坐轮椅的落水啦——”
林钦舟刚被一个老太太搡了一把,闻言两眼一黑,耳朵嗡的一声,心口像有什么压着、箍着、堵着,浑身的血液也被这场暴雨冻得凝固。
——是谁、他们在说谁、谁落水了。
——坐轮椅的……落水……
“不是我推的,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根本没有碰到他!”
“救生员呢!他腿好像被钩住了,要沉下去了!”
林钦舟狠狠掐着手心,外界的声音这才迟钝而缓慢地落进他耳朵里:“秦越!让开!都给我让开!秦越——”
雨越来越大,视线几乎看不清,林钦舟疯了似的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一个个撞开。
“卧槽,这特么谁,疯了吧,还想掉下去一个吗?!”
“干什么呀你,下雨天多危险,撞到老人小孩怎么办……”
游客们纷纷抱怨着躲开,林钦舟冲到岸边,已经有救援人员下水,可雨太大,浪太猛了,那人就像一只脆弱的蝴蝶,在大风大雨中被打碎了翅膀,随着海浪起伏挣扎,救生员几次靠近,却始终差了一点,被海浪推得更远……
几秒后,那只蝴蝶在林钦舟眼前沉入了海底……
——是秦越。
——是他。
看见这样的一幕,林钦舟一颗心被铁钩子勾住,扎得血流如注,几乎难以呼吸。他怔愣了很短暂的几秒,然后抢走旁边一名工作人员手里的潜水装备。
“欸同志你干什么——”
林钦舟来不及解释,他迅速穿上潜水设备,想也不想地跳入水中:“秦越——”
别怕,我来救你,我马上来救你,别怕!
“卧槽卧槽!有人跳海了!”
“不要命了吧!这人真的疯了吧!”
“快,又有人落水了——”
林钦舟从小在珊瑚屿长大,六七岁开始就被姥爷带着在海边游泳,再长大一点,就开始锻炼他的潜水能力。
有时候跟着姥爷他们出海打渔,兴致来了更是会直接从船上跳下去,绕着船游几圈,然后趴在船头朝姥爷炫耀。
他是山里的野猴子,也是海里的水猴子。厉害得很。
然而大约是这些年缺少实战导致技术生疏了,他今天入水状态很不对,第一口气就没喘匀,海水冰冷刺骨,视线被海水和雨水彻底遮盖。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林钦舟都出于五感皆失的状态,他几乎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模糊地辨认出不远处的一个黑影,紧接着那黑影也很快消失不见,海面上只剩下一只救援艇。
——刚刚那道黑影应该是下海的救生员。
——说明秦越就在那附近。
海浪滚滚,涛声震耳,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要将所有一切卷入腹中,林钦舟深吸一口气,在即将接近目标的时候,跟着潜入水中。
水下的海浪撞击得很猛烈,林钦舟往前游了几米,一道人影突然在他身下一米左右的地方一晃而过。那速度太快了,可林钦舟还是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那是秦越!
——秦越,别怕!我来了!别怕!
林钦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加快速度朝着那道人影游去,而秦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随着海浪不断沉浮。
他双眸紧闭,一头长发在海水中散开,皮肤白得近似透明,看起来像个勾魂夺魄的水魅。林钦舟朝他伸出手——
——只差一点点、就只要再一点点。
——秦越,我来了,别怕,把手给我。
——我抓到你了,秦越。
“秦越……”林钦舟抱着怀里的人,像寻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快要将他肋骨撞断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周遭的嗡鸣声退去,他隔着氧气面罩,在这人苍白的唇上落下一个浅而轻的亲吻,然后迅速将氧气面罩摘下来戴在秦越脸上。
“……卧槽,有人浮上来了!是那个疯子!他把人救上来了!卧槽卧槽!真的是他们!”岸边一个年轻男人激动地叫着。
而救援快艇上的工作人员也发现了浮出水面的两个人,朝林钦舟抛出两个救生圈和一段救生绳:“快!先套救生圈,然后把绳子绑身上,我拉你们上来——”
“好——”救生员的本意是想让林钦舟将救生绳系自己身上,可林钦舟却将绳子系到了秦越身上。
海浪越来越猛,天空电闪雷鸣,林钦舟身上已经不剩多少力气,身体越来越沉。
他知道自己没力气再拖着秦越上救援艇,而秦越情况还不知道如何,林钦舟怕他撑不住,只想先确保对方安全,所以在检查缆绳稳固之后,他朝救援人员喊:“先把落水者拉上去——”
“好——这位同志你坚持住,注意安全——”救生员得到信号,在林钦舟将怀里的人用力托举起来的同时,拼命拉住揽绳,“只差一点了,同志,你节省体力,坚持住——”
比起落水者,救生员现在更担心林钦舟的状况,他将氧气罩让给了别人,身上虽然有救生圈,但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下,一旦脱力,仍是非常危险的,一个海浪卷过来,他可能就会被直接卷入海底。
到时候搜救难度就会更大。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没事……”林钦舟没有力气说再多的话,只是更高地将怀里的人托举起来,“拉他上去——”
眼看着秦越离救援艇越来越近,这时有另一道力从右下方而来,分走了林钦舟很大一部分负担。
林钦舟侧眸望过去,发现是那名入水的救生员,对方刚才其实更接近秦越,但海下一个急浪打过来,就将秦越冲了出去,反倒冲向了林钦舟这边,救生员没发现这个情况,又在海下寻找了很久,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在三人的合力下,秦越很快被顺利拉了上去。艇上的救生员迅速探查了他的情况,朝水下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张斌,你把这位同志弄上来,我给落水者做急救!”
“好!”水下那名救生员应道,紧接着面向林钦舟,“同志,你还有力气吗,我托着你,你抓住救援艇爬上去,可以吗?”
林钦舟点点头:“好!”
他其实已经接近脱力了,现在听见秦越安全的消息,从长时间的高度紧绷中骤然松懈下来,整个人无论是从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坚持不住。唯有盯着艇上那个尚在昏迷的人,才好像能抓住一点点微弱的撑下去的决心。
——秦越。
——太好了。
然而一个巨浪翻涌而来,救援艇剧烈地颠簸几下,林钦舟手下不稳,直直地跌入海中!
“同志——”
“张斌,快救人!”
世界仿佛在一瞬颠倒,海和天连成一片,苦咸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拥上来,拉拽着林钦舟往深渊沉去。
海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无法呼吸,肺腑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海水填满,胸腔被极速挤压,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挤了出去,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汹涌的海水却还在不停地拍打而来,将林钦舟一次次沉没。
意识逐渐昏沉,无数杂乱的画面却爆炸似的在他脑海里翻涌而起,掀起惊天的巨浪。就在彻底跌入黑暗之前,林钦舟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秦越的那天。
不是半个月前,不是在【浮白】。
而是……十六年前。
【作者有话说】
小林救哥哥这段是狗血,有夸张,不用深究现实情况,么么~
第23章
七岁那年离开珊瑚屿后,林钦舟每年都会回来过暑假,珊瑚屿很漂亮,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他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姥爷和姥姥。
但是姥爷去年冬天的时候去世了,珊瑚屿上只剩下姥姥一个人,林钦舟怕她孤单,所以今年一放暑假,他就央着妈妈林珑把他送了过来。
这天傍晚,祖孙俩从南边的小超市购物回来,窦晓花手里提着个大袋子,林钦舟提着个小的,手里还端着一碗关东煮。碧绿的葱花和香菜碎漂浮在上面,勾得人食指大动。林钦舟鼻子嗅了嗅,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窦晓花看孙子这样,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来,把袋子给姥姥,你快把东西吃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林钦舟挺倔,跑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不要。”
近两年岛上开始发展旅游业,每年都会有不少游客跑过来,窦晓花一个人住着双层的大房子,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便找人将房子改造成了一间民宿,用来招揽游客。
一方面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另一方面也算是有了点营生,日子倒也过得还不错。
祖孙俩这次去超市就是采购清洁卫生用品。林钦舟担心姥姥一个人拿东西会累,就坚持分走了几袋厕纸和三瓶洁厕灵。
“反正马上就要到——”啦。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旁边猛地窜出个人影,一把将他手里的关东煮抢走,躲在巷子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们这时候刚走到九里巷附近,那人就是躲在巷子口的阴影处,杀了林钦舟一个毫无防备。后者盯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呆愣了数秒,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