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
右手侧的莫易掩下眸底的不自然，“远，怕你够不到。”
不好拂了他人一片好意，反正就几筷子菜，小唐应下：“多谢。”
刚一抬头, 奥卡莫文端了碗汤来：“刚研究的白菜汤，你看看口感怎么样。”
这个更不好拒绝，小唐硬着头皮接下。
刚喝了一口，小藤喜滋滋凑上来：“饲养员, 又给你盛了碗米饭，多吃点！”
——他也想明白了，毕竟是有求于人, 态度好点儿应该的。
小唐：“……”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一筷子没动的米饭, 又望向小藤手中压得很结实、一碗下去足以晕碳饭量, 残忍道：“你自己吃吧, 我不是饭桶。”
小藤：“？”
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
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小唐扒了两口饭，颇有些心不在焉。
一顿饭结束得很快, 餐桌上很沉默，除了小藤嘟嘟囔囔又说了几句, 但眼见没人理他, 又闭上了嘴。
饭后，小唐帮着奥卡莫文收拾碗筷, 将剩菜放进冰箱后，站在了水池前。
奥卡莫文上前，推开小唐：“我来。”
小唐本想帮着洗洗，但刚洗了两只碟子，便见奥卡莫文已经将剩余碗碟清洗完毕，抬眼等着他手里的碗，动作那叫一个高效。
小唐：“……”
甭管这三人迥异的个性，办事倒是如出一辙的高效。
他洗了把手，看着奥卡莫文把碗碟一一摆进架子，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飞。
他虽能感受到异界力量的涌动，但却无法精准捕捉。不知该如何下手，却又迫切地想要将其消除。
——从手机上刚弹出的晚间新闻提要来看，本市的自然灾害范围再进一步扩大，周围城市也逐渐出现了这一状况。
小唐还观察到一事，让他分外不解。
玩家分明遍布现实世界各地，可这次受异界力量影响而频发的自然灾害，却是以A市为中心，向周边蔓延。
像极了有什么东西只在本市出现一般。
正心烦意乱地想着，奥卡莫文突然开了口。
“等他们二人恢复，你是怎么打算的？”
从未料想过奥卡莫文会有此问，小唐一懵，只当是他在询问回精灵族的安排，便搪塞道：“很快了，等那边安定下来，我带你回去看看。上次见面时莉莉丝把精灵族照顾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奥卡莫文一默，复又开口。
“我对未来规划里，只有你，没有旁人。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话说得异常直接。
小唐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盯了他两瞬，才意识到奥卡莫文在说什么。
“那个……屋里还有事儿，我过去看看。”小唐带了丝落荒而逃的意味，飞速蹿上了楼梯。
说实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无从回应。
狼狈拉开房门进屋，关门，动作流畅迅捷。
小唐靠在门板上，闭眼深吸了口气。
月光爬上窗子，轻柔地铺在地板上，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但小唐的心境并非如此。
奥卡莫文的话，令他本就一团乱麻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唐的心神还没定下来，房门就被敲响。
他生怕是奥卡莫文来追根问底，迟疑了两秒才问出声：“谁？”
莫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上去有几分虚弱。
“体温计在哪里？”
小唐听出不对，打开房门打量他的面色：“你不舒服？”
走廊内亮着橘黄色的暖调顶灯，却无法拯救莫易惨白的脸色。
他勉强挤出个笑容，说的却是：“还好。”
小唐皱起眉头：“你屋里有体温计，跟我来。”
魂魄虽然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生病，但体温过低亦或过高都是隐患。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莫易房间，这一幕正巧被刚上楼梯的奥卡莫文撞进眼中。
后者脚步微顿。
奥卡莫文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儿，才迈上最后一阶。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只要事情过得去，他的心境不会受到影响。
这世上许多事与他无关，他也根本不在乎。
但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在意小唐与其他人的关系。
非常在意。
屋内，小唐检查了阵法，确认无误后让莫易靠在沙发上，测了他额头的温度。
确实有些偏低。
三道魂魄中，属小藤生机最旺，无需担心。奥卡莫文虽也遭受过重创，但小唐精心养了一阵子，现下已有所好转。
只有莫易刚经历完大战，遭受重创不说，还被小藤关进地下室，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小唐没犹豫，当即起阵，在原本的灵力聚敛阵法上又添了个小的。
做完这一切，才语重心长地开口，嘱咐道：“这几天你就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要去，否则伤势会好得更慢。”
屋内灯线昏暗，只开了床头灯。
莫易的眸底被暗色笼罩，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泛白。
“没想到你还会出手相救。”
小唐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话。
无论是记忆中的他，还是后来重逢的他，莫易都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小唐的情绪中多了丝微妙：“你的安危自然很重要。”
这话令莫易眸底本就浓郁的情绪翻涌起来。
他垂下眸子，话说得很轻。
“你来照顾我，是还在关心我吗？”
小唐：“？”
任他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
他索性装傻：“当然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再说，别多想，好好养伤。”
可莫易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小唐。
他出口的话快过找理由往外蹿的小唐。
“我还有资格跟你从头开始吗？”
小唐脚底像是长了刺，逃一般地拉开门，话也说得急促。
“啊？你快休息，别胡思乱想。”
小唐着实是没想到，这一晚上自己能落荒而逃两次。
再次关上房门，他靠在门板上，长叹一口气。
善良的老天爷，怎么不给他也切成好几份，就不用这么愁了。
回应的话他不敢说，可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只有盼祖师爷尽早归来，结束这一切。
若事情本不该开始，那便早些结束吧。
小唐的心情复杂极了，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床边走去。
奔波了一整日，他的身体也是刚经历完大战，并未修养就连轴转，铁打的都扛不住。
他掀开被子，打算躺一躺再去洗漱。
谁知床上早已躺着一位了。
小藤朝小唐眨了眨眼，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热情大方道：“真要论关系，还是我们亲近吧，快来一起睡！”
小唐脑中好似响起爆炸声，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滚下来。立刻！马上！”
处理完这三位已是深夜, 小唐草草洗漱完，躺在床上身心俱疲。
说真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奥卡莫文和莫易。
他揉了揉头酸痛的眉心，一直紧绷的太阳穴针扎似地痛。
或许是身体消耗太多，又或者是精神长时间紧绷，在某一瞬间小唐好似摸到了特殊的境界。
那异界波动变得格外明显。
小唐当即坐起了身。
玄之又玄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小唐只看到有混乱的气息萦绕在别墅周围，还未仔细探究，这感觉便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快速在空中点了几下，以灵力构建空间阵法，想要回到刚才那种状态。
可破境之感可遇不可求，小唐接连施展数十道阵法, 体内积攒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都未再能找到刚才那般感觉。
小唐回想窥到的场景，盘旋在别墅周围的混乱气息让他没来由地觉得不安。
他在脑中翻出上次那位前辈留下的地址。
明日，他得走上一趟了。
他起了个大早, 给屋里的三位买好一周的菜, 又分别留下纸条, 告知怎么通过智能家居系统联系到他, 这才出了门。
前辈留下的地址过于简略，找起来颇废了小唐一番功夫。
他先是搭乘高铁，而后转大巴、面包车, 最后一辆拖拉机给他送到了村子里。
一路打听到这里，他还得继续往荒山内走十来公里。
有一瞬间, 他甚至怀疑那位前辈给的地址是假的。
夜色已深, 荒郊野岭对普通人来说危险，但对小唐却算不得什么。
他叹了口气, 趁着有信号打开手机看了看家里的监控，确认目前在家中的三位没整什么幺蛾子，也没起冲突，一整天都各自呆在房间后，毅然进了山。
荒山险峻，后半段高度陡升，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居住在此的意境。
小唐心里有些没底，前辈只留了大概地址，他已经抵达这附近，可却不知如何见面。
山里的地形复杂，若是前辈的道观隐蔽，他就算用阵法寻，找到的机会都渺茫。
可异界之力入侵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他心中正焦躁，忽有一股空间之力在面前荡漾开来，一扇门犹如水雾般展开，女子出现在其中。
“来得还算及时，跟我来吧。”
小唐一喜，赶忙跟上。
“前辈早就知道我会来？”
女子笑而不语，将他引至一处悬崖上的草屋。
过了那水门后，灵气骤然浓郁起来，小唐暗道难怪找不到，原来是别有洞天。
愁了一路，一落座他立刻将异界力量入侵的事讲了。
可女子却并未在此事上多做评价，反倒转了话题：“你师父最近的恢复还可以，你不用等到明年三月，入冬就可以来看他。”
一提师父，小唐暂且将异界之力放下，追问了几句。
得知师父的残魂已经有了自我疗愈的趋势，在灵力的滋养下每日都有好转的迹象，他心中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场就要给女子跪下。
“师叔祖受我一拜！”
“起来。”女子抬手轻轻一挥，小唐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坐回石椅。
“你注定会入道，正如你师父也注定会入道，只不过你们师徒二人，各有各的坎坷罢了。他定会痊愈，与我的干系不大。况且早几年他帮我修过一件法器，帮我省去一场责骂，还了他这个人情罢了。”
得知师父状态稳定，小唐的心定了定，复又说起危机。
“后辈本不确定，但昨晚亲眼窥见，心神不宁，特来求助。”
女子笑了笑，“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小唐想了想：“祖师爷尚未醒来，后辈的修为不足以压制异动，还请前辈相助将其捕捉，我会尽全力将其消灭。”
女子轻叹：“此次劫难，你与你师父、齐言才是应劫之人，我无法插手。”
小唐有些着急：“前辈，异动引得自然灾害频发，每晚一天，便会有更多伤亡，实在拖不得。”
女子望向远处，指着山峰道：“你看那云雾高耸，可是你一念之间便能抵达？”
小唐皱眉，不知前辈为何总是避而不谈，但也只好应道：“后辈暂时没有这样的修为。”
女子拎起他的衣领。
只一瞬，小唐身周的景象大变。
他们俨然已经置身于附近的山峰之上，被云雾环绕。
“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女子低喃道。
她面露追忆：“罢了，你祖师爷曾送我一场造化，这个人情我还给你。”
女子指尖结印，想起往事来眉眼间带上丝无奈。
“你们师门的人真是怪，一个抱着找替死鬼的心来，最后却不忍下手将自己搭了进去。一个是修炼奇才，却是榆木脑袋，你这一点跟你那祖师爷真是一脉相承。”
小唐周身被云雾包裹，推至空中，强横的威压令他无法言语，冷汗从额头上冒出，灵脉内似灼烧般疼痛。
“前、前辈……”
女子施展完阵法，抱起胳膊望向小唐：“齐言那个人吧，特别不像人。当年他算出死劫时我就在旁边，正常人知道死劫起码都会面色稍变想想办法，可他没有。”
“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平静接受了。没有任何波澜，安安静静准备赴死。”
“最开始我以为他是装的，但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修炼打坐浇水，入定速度不曾减慢，说明心境毫无变化。他还被我师父邀请来修了修山门，连我师父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时候我师父就说，他这场死劫来得是时候，要是能渡过，肯定能活得像人。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倒是明白了。”
想到莫易和奥卡莫文的岁数，小唐艰难开口：“祖师爷他、数百年前就应了劫？”
“没有啊，死劫刚至。”女子挑眉，看出小唐心中疑问，解释道：“像他那种恐怖境界，就算是应劫也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阻碍，碎片就算是几万岁都有可能。”
小唐听得心中一颤，即便开口说话会令他喉咙如灼烧般剧痛，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祖师爷何时回归来？碎、碎片合一，记忆便会消失吗？”
“谁跟你说的？”女子一脸古怪地望着他：“齐言已然得道，每一道碎片都是他性格中的一面，就算合一也会记忆共享，重塑魂魄，记忆怎么会消失？难不成你上了中学就没了小学的记忆？”
小唐被阵法中的威压挤得快要吐血，没力气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女子正色了些。
“先前去看你已是破例，你须知，因果本就无先后。我守在这里不能出，亦如你如今需要应劫。”
“并非是我不想相助，这世上能人众多，皆是因为此世界核心力量太过强盛。正是因为如此，暗中觊觎的异界力量也不在少数。所谓物极必反，物盛则衰，你道为何此世界能平安至今，并未发生重大变故？”
前辈一字一句落下，如同敲在小唐心头的鼓点，震得他耳膜发麻。
隐约间，他好似看到前辈背后出现一方深不见底的通道，阴冷邪恶之力从中蔓延，却被周围密密麻麻的阵法困住、化解。
女子望着小唐的眸子，意味深长道：“大能若倾巢而出，说明更大的祸患已然发生。”
“去吧。”她朝小唐摆了摆手，后者只觉周身景色快速变幻，只余耳边的两句话。
“机缘已至，能参悟多少是你自己的造化。”
“若你想要解决这场危机，始终能解决。”
小唐回过神来时，已在山脚。
那令人心骇的恐怖威压消失，这次，他身上那股玄之又玄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他正错愕地望向自己的身体，手机却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赶忙打开手机，满屏飘红。
监控画面中，别墅东侧正在塌陷，浓郁的黑气正朝里钻。
小唐面色大变，立刻切到屋内监控，想让三人赶紧跑。
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寻找，都并未在别墅内找到这三人的踪迹。
小唐一边捧着手机找一边往昨日拖拉机停下的方向跑。
他得尽快赶回去，不然祖师爷的碎片就危险了。一旦异界力量吞噬掉祖师爷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莫易和奥卡莫文还受着伤，小藤的力量又不足以自保。
快点、再快点！
可就算他用最快速度赶回去，也要足足一天，这怎么来得及。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唤出长剑，跨上的瞬间又觉即便缩地成寸也不够快。
他要瞬间赶回去。
现在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立刻，马上！
他的迫切心情攀至顶峰，一步迈出，周遭剧变。
不过是落脚的功夫，传来的竟不是沙土质感，也没有硌脚的石头。
——而是平滑的木地板。
抬头望去，黑雾就在眼前，小唐俨然已身处客厅之中。
灵山之上，感受到山脚的波动，女子面上难得闪现过丝惊讶。
她连连摇头：“人比人气死人，得把有人一周突破两次瓶颈、修道十几年就快要得道的事儿给师兄讲讲。”
“嘿嘿，他一定气得跳脚。”
自言自语了两句，她忽然脚步一顿，遥遥望向远方：“算算时间，他也该醒来了。”
“死劫刚至，也就快要破喽。”
小唐意识到，自己再度破境了。
体内原本如涓涓细流的灵气，此刻竟带给他如汪洋一般的壮阔之感。
“剑出！”
天师剑虚影万千，带着无可匹敌之势悍然冲向眼前黑气。
能越过两界秩序来此，面前的异界空间力量精纯无比，硬是接了小唐这一击。
冲击令别墅玻璃尽碎，屋体摇摇欲坠。
小唐眸色坚定，数次的对决已然令他没了耐心，今日定要将这后患永除。
境界虽不稳，他却咬牙催动全部力量。
如汪洋般充沛的灵力竟凝成虚影，将那要逃窜的乱流包裹，凭借强横威压将其绞杀。
那黑气见势不对，撕开掩藏的空间，就要顺着通道离开。
小唐一骇，竟不知两界断开连接后，此通道竟还存在。
不能让它逃走，后患无穷！
可眼下他无法分出余力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精准命中黑气。
雾气渐消，空间通道聚敛。
冲击之下，空间通道眼看着就要膨胀。可下一瞬，它被秩序之力裹挟，定了形。
破烂的楼梯上走下一人，清隽的眉眼望来，亦如初次同小唐相遇时的场景。
只不过，那双眼眸之间并不似往日沉静。
金光将力竭后摇摇欲坠的小唐托起。
小唐抿唇，惨白的面上带了喜色：“你、您回来了？”
齐言向前，一步跨越空间来到小唐身边，取代那金光轻柔地将他扶住。
“嗯，一直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