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代号于我没有区别,只是凑巧,如果当时我看到的是吊灯,我会将代号定为‘吊灯’也说不定。”
户川彻笑了笑。
但是实际上他取代号的那个酒馆因为太过破旧,天花板上的灯修修补补,像是由多种灯具拼接而成的抽样艺术品,很难用“吊灯”来形容,扭曲到户川彻轻轻瞥一眼就掠过了。
里世界的人大多有一个复杂的过去,但是与其他人五花八门的规矩不同,户川彻的性格好的出奇。
孔时雨知道控制好奇心的重要性,但是他想起自己之前调查的户川彻那空白一片的背景,此刻有了填充的可能,就免不了试探的迈出一步。
“看来那个酒馆不一般。”孔时雨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确实不一般,”户川彻的神情有些无奈,“破的像是上世纪的古董,下雨天的时候还漏水,客人说了几次老板也不修。”
“但是除此之外,那家酒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信息交换的枢纽罢了,老板兼顾汇总和收发任务的工作,”户川彻勾起一个温吞的笑,“其实我的过往并不出彩,只是当了一段时间的杀手,后来又进了mafia工作,之后就金盆洗手了。”
“类似的经历应该很多人都有。”户川彻摊手。
“那为什么现在又复出了?”孔时雨感兴趣的问。
“这个啊……”户川彻细思片刻,抬头认真道:“因为接了个任务,可能需要我毁灭世界。”
孔时雨:“……”
他用一种“你在逗我的表情”看了户川彻半晌,最后朝他举了举酒杯,“那我助你成功?”
户川彻笑着颔首,“承你吉言。”
回去的时候,户川彻走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上。
一墙之隔就是喧嚣的车水马龙,再往里走一点,就可以看见一些招牌上的灯管散发着斑斓的光。
明明不是同一个地点,不是同一个国家,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是一些过于久远的记忆就这么在某个相似的场景,突兀的浮现在脑海。
户川彻看着眼前稍显陈旧的小路,某一时刻忽然觉得道路尽头不是他和五条悟暂时落脚的旅馆,而是很多年之前那家破旧的小酒馆。
落了漆的门扉在夜色下摇摇欲坠,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不知道邻座的人是雇佣兵还是哪个鼎鼎有名的杀手,更不知道他们是能顺利活到白天,还是在出了酒馆的下一刻就被不知道哪来的子弹射中眉心——因此整个酒馆充斥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癫狂气质,各色/欲/望在生死面前被放到无限大。
户川彻大概是当时最冷静的人。
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欲望。
在医院醒来后就直接离去,甚至没有和救了他的影山茂夫打个招呼。
之后整个人就犹如幽魂一般在世界各处漫无目的游荡。
偶尔在黑市接点散活,举枪、拉保险栓、射击,然后看着子弹穿破皮肉,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取走目标的性命。
户川彻据此获得了不少的酬劳。
但是与其他一有钱就拿去挥霍的亡命徒不同,他明明做了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工作,却从来没有大宗的消费,除了保养枪械的日常花销之外,其他消费仅是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
小四将那个时候的户川彻形容为一片已经焚烧殆尽的灰烬,轻飘飘的,风一吹就可以消散的了无踪迹,但偏偏有什么硬生生的坠着,强硬的逼迫着他留在这世间。
取代号的事情也是个意外。
户川彻在穿越后的最初几年活的始终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他不欲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和雇主交接时甚至不留下姓名,只是提供联系方式,于是其他人对他的称呼多半就是那串电话号码。
只是或许是因为开在意大利的关系,那个酒馆的老板格外的老派,总是执着于一些无用的仪式感,在得知户川彻只提供联系方式的时候,他盯着户川彻看了半晌,摇了摇手中用以记录的纸张。
“只提供联系方式的话,我不好记录,雇主那边也不好称呼你。”
户川彻面无表情,“你们交接任务的话一定需要一个称呼吗?”
老板吐了口烟,“当然,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称呼名字,这是基本的礼貌。”
“而且一串电话号码,”老板点了点纸上记录的那串数字,“需要我告诉你用意大利语把这串数字念下来有多么拗口吗?”
户川彻打算直接离去,老板叫住了他。
“没让你说名字,不想暴露真名的话就取个代号,”他看了眼头上的吊灯,“叫‘吊灯’怎么样。”
户川彻的视线越过老板落到了墙上,那儿贴着一张老旧的电影海报,海报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亲密的拥着一位女士,男人的西装褪了色,斑驳的像是落了漆的墙面。
于是户川彻随口说道:“绅士。”
老板一愣,顺着户川彻的视线看去,笑了笑:“绅士?我还以为你会说白瑞德。”
后来户川彻才知道那是《乱世佳人》的海报,海报上的男主白瑞德并非绅士,而是个精明的商人。
不过这个代号当初本来就是户川彻随便取的,他也无所谓那个男人是谁。
而金盆洗手之后,户川彻有一天心血来潮,将《乱世佳人》看了一遍,对结尾满是希望的血色朝阳印象深刻。
路边的灯泡爆裂,周遭顿时变得更加昏暗。
黑暗如同涌动的浓雾挤压过来,现实似乎与记忆重叠。
户川彻走过很多次夜路,丛林里,楼宇间,狭窄的,宽阔的。
无一例外都是去取走目标的性命,黑暗之后跟着的往往是血色。
户川彻有些不适的扯了扯领子,加快了脚步。
他笔直的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个弯,道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一栋散发着昏黄光亮的旅馆。
五条悟百无聊赖的站在旅馆前,橙黄的灯光将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淡金芒。
那双青空一般的眼眸转过来。
五条悟看着从黑暗中闯出的户川彻,小声抱怨道:“你今天回来的好晚。”
灯光洒在五条悟眼底,像是朝阳升起时波光粼粼的湖面。
户川彻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从回忆中走到了现实。
他上前拉住了五条悟的手,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抱歉,我们回去吧。”
第17章 穿越第十七天
夏油杰失败了两次后,终于凭借自己十六岁的年纪,混进了这家禁止对未成年人开放的赌场。
从这点看来,这家赌场在一片灰色地带中竟然显得意外的正规。
但是即便如此,也难以消弭空中的浮躁气息。
众人围拢在桌旁,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桌上的色子,各种喧哗吵闹声如沸腾的气泡一般充斥着整个空间。
夏油杰身高直奔一米八,可身形仍旧有着少年人的单薄劲瘦,一看就是属于未成年人。
但是因为外在形象的缘故,是个人对他说好好学习的时候都要犹豫一番,光是翘着二郎腿往旁边一坐,就有一种与赌场浑然天成的气质。
夏油杰也兴致勃勃的玩了两把,一赢一输,不亏不赚。
玩的时候他一双眼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出神濑归的蛛丝马迹。
神濑归杀秋丸彰的时候下手干净利落,秋丸真一姗姗来迟的时候,神濑归早就逃之夭夭,只有秋丸彰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但是神濑归毕竟是个诅咒师,凭借远高于普通人的实力无往不利,很少有扫尾的意识,即便扫尾,更多的也是倾向于清除自己的咒力残秽。
秋丸真一在现场发现了一枚从神濑归身上掉落的硬币,并从上面提取了一枚陌生的指纹。
这枚硬币看形制像是赌场里的筹码,但做的远比普通筹码要精致。
秋丸真一将指纹和筹码一并交给夏油杰,同时还提供了可以比对指纹的机构。
夏油杰一路追查,终于确定了筹码的来源。
但是神濑归从咒术界叛逃这么多年,没有留下一张高清的照片,只有那头黑白夹杂的头发有一定标志性,可想而知他平常有多么低调,即便来赌场玩,多半也做了伪装。
夏油杰没有发现黑白乱发的人,反倒是不远处的喧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看去,见到一台老虎机上闪着庆祝的图样,频繁响起的音效显得尖锐又刺耳。
一个黑发戴眼镜的青年一脸平静的坐在那台老虎机前,继续放入了筹码,然后片刻后音效再度响起——他又赢了一把。
夏油杰目睹着那个人连赢了三把。
若是算上之前的数目,这个人已经连赢七把了。
众人投过去的隐晦视线,也从惊叹、嫉妒变为怀疑、贪婪,他们看着那个赌运好的离奇的人,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抑制不住的溢出来。
夏油杰感觉那个人要是再赢几把,大概率要被这个赌场赶出去了。
但是他这么仔细一观察,就发现对方身上的咒力流动似乎和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人的咒力会外溢形成咒灵,但是咒术师的则不会。
五条悟有六眼,对于咒术师和普通人的区别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夏油杰在这方面不如五条悟敏锐,但仍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所以那个人——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走过去。
就在他距离那人仅有一臂距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挤过去,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夏油杰转头,看见了一个赌场服务员打扮的人,对方看外表大概二十多岁,和自己差不多高,黑发微卷,一双眼睛略略下垂,此刻正满含歉意的看着他。
“抱歉。”
夏油杰摇头示意没关系。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插曲过了之后,夏油杰就看见那个服务员打扮的青年走到老虎机旁,伸出手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盖住了老虎机的按钮。
“抱歉,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这台机器。”
神濑归打算玩第八把的时候,就听到耳边想起了这么一句话,抬头,一张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的脸映入眼帘,微长的卷发遮住了一点眼睛,让对方看起来不仅温吞,还显得有些颓废。
周遭暗暗围观的人本来对这个服务员寄予厚望,老虎机连赢七把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再说即便真是对方运气好又如何,赌场里向来不缺嫉妒的人,他们巴不得这个运气好到爆的小子被狠狠教训一顿。
结果过来的服务员身高在日本处于中上水准,说话却细声细气、温温和和的,还没赌筛子时旁边下注的人声音大。
神濑归也这么觉得,他喜欢赌,而且每赌必赢,赢得多了没少被赌场的人找麻烦,过来的一般都是满脸横肉的大汉,要么就是面色不善的练家子,但是眼前这个人礼貌的过分。
像是温顺的小鹿误入狼窝。
神濑归在心中嗤笑一声,有些嘲讽的想。
但是他平时向来低调,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只是有些不善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双手插兜退开。
检查结果自然是机器没有任何问题,单纯就是神濑归运气好。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短暂的沸腾了起来,有些干脆骂出了口,语气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憎恨和嫉妒让神濑归心情大好。
他走回老虎机旁,简单操作几下赢了第八把,之后又连赢两把。
“抱歉,我运气好的时候最多连续赢过十二把。”
神濑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容,
老虎机庆祝胜利的背景音效欢快的跃动着,每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入在场绝大部分人的心脏,一些今天赌运不好的,看着神濑归的眼神更是红的能滴血。
夏油杰不由的咋舌,觉得这人出了赌场的门后必被人套麻袋。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人的连赢什么时候能被打破,但是神濑归在赢了第十把后没有继续,而是选择兑换筹码离开。
兑换筹码时,赌场人员脸上的笑容相当标准,但是眼神却显得有些冰冷。
“这是您今天的收获,请您保管好。”
“保管”二字加了重音。
夏油杰又觉得想套他麻袋的可能不止是那些输了的赌徒,可能还有吃亏了的赌场。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对方的安全要打个问号。
但如果是诅咒师的话——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赌场附近的小巷内,户川彻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领结,又扯开了衬衫的前三粒纽扣。
“好勒。”他轻轻吐了口气。
秋丸真一给夏油杰的那些线索,自然也同样给了户川彻。
他作为成年人混进赌场的难度比夏油杰不知道低了多少,因为进去的早,可以说是看完了神濑归赢钱的全程。
户川彻怀疑神濑归也是因为这个。
他并非咒术师,无法像夏油杰那样通过咒力流动去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但是神濑归太冷静了,而且目的性极强,一进赌场就往老虎机的方向去,赢了一把立刻开下一把,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完全没有连赢的狂喜以及不知道自己下一把会不会输的忐忑,赢了十把走人的时候也相当干脆,明显没有其他赌徒那样赢了一把还想赢的癫狂状态。
——他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赢。
户川彻冷静的想到,借着检查机器的时候取走了神濑归留在老虎机上的指纹。
离开赌场之后联系了秋丸真一提供的机构,将老虎机上的指纹与筹码上的指纹比对,一个小时就可以出结果。
然后他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着,打开了耳机。
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过后,耳机传来了细微的环境音。
户川彻买了瓶酸奶坐在树荫底下喝着,一边思索着现在去商场买衣服的可能性——赌场的衬衫因为是修身款的太勒了,待会要是打起来的话不太方便。
就在这时,耳机传来了些许嘈杂的人声。
哦,对面打起来了。
户川彻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仔细听耳机中的动静。
“难道我猜错了……”
最先响起的是夏油杰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听的很清楚,带着淡淡的疑惑。
户川彻舔了舔嘴角的酸奶。
在目标身份未明、术式未知的情况下,他贸然跟上去太过冒险——但总有不冒险的人。
比如夏油杰。
所以他在夏油杰身上按了个窃听器——借着赌场他和夏油杰“不小心”撞到的时候。
用的还是最高端的货,形状微小,粘连牢固,方便使用,只要目标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还附带精确定位的功能。
所以——
感谢科技。
户川彻喝完酸奶,一扬手,酸奶瓶便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精准的落进了前方的垃圾桶中。
一声塑料瓶与桶壁的撞击声响过后。
户川彻点开了手机上关联的定位软件。
自神濑归离开赌场后,他就远远的缀在对方身后。
神濑归现在一头黑发,还带着眼镜,外表看上去非常文静,并没有资料中那头黑白夹杂的乱发,也没有传言中那样下手干脆果决、任务完成率接近百分百的样子。
所以夏油杰目前只是断定他并非普通人,虽然心中怀疑,但还不能完全将眼前这人与杀死秋丸彰的诅咒师划上等号。
不过按照对方之前在赌场的那个赢法,出门被套麻袋揍那是迟早的事。
夏油杰等着那些嫉妒的赌徒或者赌场的人过来,他则在一旁静待事态发展,看对方会怎么处理。
如果真是诅咒师,怎么也不至于被普通人摁着揍吧?
夏油杰眯着眼睛想到。
然后他就发现——事情的确如他所料。
神濑归被人揍了。
神濑归刚离开赌场没多久,就被人堵在了小巷子里。
这些都是眼红的赌徒,觉得神濑归看起来好欺负,想要暗地里把他的钱抢过来。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多半自负实力,因此个个人高马大,目露凶光,被这帮人围堵在墙角的神濑归看起来像是个小鸡仔,但是他的神情淡定的过分,还隐隐流露出一丝嘲讽。
夏油杰以为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神濑归动手大杀四方,暴露身份。
结果是——神濑归动手,攻击打空了九次,还被人趁乱在肩上打了一拳。
但即便如此,神濑归看上去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夏油杰以为他还有别的打算,结果神濑归突然扔下那堆人跑了。
夏油杰:???
他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跟出来是不是个错误。
但好在刚才神濑归在动手的时候拳头下意识的包裹了咒力,虽然所作所为跟穷凶极恶的诅咒师相反,但可以确定对方是术师无疑。
夏季天气多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天边就远远的飘来一片乌云。
天色蓦的阴了下来,几声闷雷炸响耳畔。
神濑归早已将找麻烦的那些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唯有夏油杰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狭长上挑的眼睛牢牢的盯着眼前那个人影,周身暗影浮动,如落入水中的墨点层层晕染开来,一片浓黑中似有什么蠢蠢欲动。
潮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像是吸饱了水分,翠绿枝叶沉沉的坠着,仿佛下一刻就有瓢泼大雨将要落下。
两人越走越偏,周遭的建筑由高大的楼宇转变为老式的楼房。
最后神濑归在转过一个拐角后,停了下来,他有些闲适的插兜站着,脸上勾起一个微笑。
“阁下跟了我一路了,也是时候现身了吧?”
夏油杰自转角后走出,“神濑归?”
神濑归相当自然的反问,“那是谁?不认识。”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周身涌动的黑雾瞬时弥散开来,不断的变换聚集,最后变为十几只咒灵,张牙舞爪的铺满了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
夏油杰站在咒灵之间,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一缕暗芒,“不过将你打服之后,我们大概就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谈了。”
“原来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咒灵操使,”神濑归摘下眼镜放入口袋,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怜悯,“咒高的人也真忍心让你来送死。”
云层累积的水汽终于化为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坠落的雨珠连成一线,如千万把利剑直插大地。
战斗一触即发。
户川彻坐在出租车上,听完了两人战前互放垃圾话的全程。
在发觉定位装置的移动速度突然慢下来之后,他就明白战斗估计要开始了,立刻叫了辆出租赶了过去。
行至半途的时候收到指纹鉴定机构的信息,确认老虎机上的指纹与秋丸彰死亡现场留下筹码上的指纹一致,赌场里那个运气爆棚的黑发青年的确是资料上有着黑白乱发的神濑归无疑。
或许朝夕相处的人可以轻易辨认出乔装打扮的熟人,但是户川彻对于神濑归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孔时雨提供的那份资料,以及资料上那张模糊到只剩一个轮廓的照片。
外貌可以乔装改扮,名字可以造假。
但是指纹不会骗人。
即便之前户川彻已经有所怀疑,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的确定下来。
他礼貌的发过去了感谢的信息,收好手机再度抬起头时,一双眼睛沉静的犹如夜幕下的深湖,在昏暗的天色下带着一种淡淡的凉意。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
弄清楚了神濑归的身份,并在夏油杰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和定位装置。
接下来只要暗地里到那两人打斗的地方,然后架起狙击枪,在最合适的时机射出子弹,看着鲜血在神濑归太阳穴炸开就好。
——这是户川彻最擅长干的事。
但是他目前还不打算这么做。
户川彻下意识的想摸向自己的狙击枪,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自己没有带,于是转而放到腰侧的手枪上,不自觉的轻轻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以毁灭世界为最后手段,来降低这个世界咒灵的危险性。
为此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进入咒术界。
但是贸然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是愚蠢的,以户川彻经历过最多的战争类比,每一次决策部署的背后,都有海量的情报支撑。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因为信息的不对等而在接触咒术界的过程中受到什么损失,他必须要对咒术界有着更加全面的了解。
而夏油杰和神濑归无疑是最好的契机。
此刻距离夏油杰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大雨噼噼啪啪的打在车窗上,落在泥地里,无论是耳机内还是耳机外都是嘈杂一片。
户川彻闭着眼睛靠在车后座,仔细辨认窃听器传递过来的声响。
风声,雨声,躲闪时双脚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时不时蹦出的几句垃圾话。
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血肉被破开的沉闷声响,所以应该没人受伤。
神濑归之前脱口而出的“咒灵操使”这四个字让户川彻对夏油杰的术式有了些许猜测,但是神濑归的还没有头绪。
就在户川彻以为弄清楚神濑归的术式需要费些功夫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神濑归带着些自傲的声音。
“我的术式是[命运骰盅],哪怕今天是世界末日,命运依旧会眷顾我。”
户川彻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这什么,还带自曝的?
废弃厂房附近的小巷中,夏油杰已经和神濑归缠斗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
神濑归始终只守不攻,即便挨了夏油杰几下攻击也不动手,硬生生将战斗的时间拉长。
夏油杰动作谨慎,但仍旧因为心中不断累积的焦躁而不自觉的产生了些许破绽,打乱了攻击节奏。
极其短暂的一个瞬间,但仍旧让神濑归眼前一亮,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包含恶意的笑。
他不再躲避,而是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形状的咒具,迅速朝夏油杰攻了过来,并进行了术式公开。
[命运骰盅]。
神濑归每隔三天有一次投掷骰子的机会,投出的数字在接下来的三天内就会是他的幸运数字。
幸运数字生效的概率受到作用对象的实力影响。
作用对象的实力越强,幸运数字生效的概率就越低,但是神濑归可以通过调整幸运数字的定义和范围,来强行拔高生效的概率。
一般来说,划定的范围越苛刻,生效的概率就越高,当幸运数字的生效范围苛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神濑归甚至可以实现“命运百分百的眷顾”。
他今天的幸运数字是十。
在赌场玩老虎机时,神濑归将幸运数字定义为“自己前十把必赢”,如今对战夏油杰,他只能缩小“十”这个数字的定义范围,改为“自己第十次攻击必中”。
也就是说,之前赌徒找茬时的九次空大,为的就是现在这第十次攻击的“必中”。
而他现在进行的术式公开,也是为了进一步增强第十次攻击的力度,力求一击毙命。
另一厢,户川彻听了不由的咋舌。
难怪神濑归在暗网的成功率接近百分之九十,这个术式限制很大,但同时灵活性很高,只要挑个幸运数字合适的时间做任务,并划定好生效范围,可以说之后一切事态发展的主动权都掌握在神濑归手中,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说是“命运眷顾”。
雨小了起来,空中能见度变高。
户川彻透过车窗外朦胧的雾气,隐隐约约看到了夏油杰的身影,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
——夏油杰被那把匕首刺中了。
神濑归出手和进行术式公开几乎在同一时刻进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手脚突然麻痹了一下,他来不及召回之前放出去的用以围堵神濑归的咒灵,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召出自己仅剩的几只咒灵抵挡,缓冲了匕首的一部分力道,令其不至于致命。
但饶是如此,夏油杰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他跌落在地,身上沾了泥水显得狼狈,但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灼灼的光,
“可惜,你没能杀死我。”
夏油杰舔舔唇,直起了身体,他拍拍身上的泥水,之前放出去的几只咒灵重新聚集到他的身边,脸上惯用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有些凶狠。
“而命运也不再眷顾你了。”
“就凭你这些最多一级的咒灵?”神濑归甩了甩匕首嗤笑,“咒灵操术的确潜力巨大,但是可惜了,你现在不过是个刚刚抽条的小树苗,一阵大点的风都能把你吹倒。”
“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总是要经过一些磨砺的嘛。”夏油杰仍旧笑眯眯的,险而又险的躲过神濑归的攻击。
之前他和硝子做了约定,一旦超过某个时刻没有回去,就是他陷入了苦战,需要家入硝子过来帮忙,算算时间,硝子应当在来的路上了。
身上的伤口影响了夏油杰操纵咒灵的精度,但是这些在反转术式面前都不是问题。
然而神濑归到底是经验老道的诅咒师,他抓住了夏油杰露出的一个破绽,手腕一翻,眼见着匕首就要刺中夏油杰的肩膀。
恰在此时,户川彻来到了附近。
【权重分割】开启,双眼的数值被添加到极致,视线穿透薄薄的水雾落到了远处缠斗的两个身影上。
他举起枪,几乎是卡着手枪射击的极限距离,一颗子弹射了出去,打偏了神濑归的匕首。
紧跟着又是一枪,却像是预判了神濑归的行动一般,在神濑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子弹而右撤一步的时候,精准的打中了他的右腕。
两声枪响在雨幕中回荡。
司机猛地一个刹车,车体在空旷的地上漂移出陡峭的弧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度刺耳的声响。
户川彻收回手枪,从钱夹中抽出几张纸币,安抚性的拍了拍司机因惊惧而颤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