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是,”福田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他瞥了眼身后仍旧燃烧的楼层,认真道:“是消防队。”
“有人报了火警,消防队来了。”
户川彻:“……”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爆炸二十分钟不到。
多离奇啊,被宿傩手指吸引的咒灵乌泱泱的汇集了一个小时以上,结果最先到这儿的居然是隶属于政府的消防队?
以户川彻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消防员架起云梯登高灭火。
水柱如一条匹练般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浇下。
甚至有几滴水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溅到了户川彻的脸上,烫的。
“另外,户川先生,”福田正色,“那间房里的人还没死。”
清水家的术式就是能治愈自身的,如果不是一击毙命,本就不容易死。
因此户川彻对此倒是毫不意外,考虑到要让上层相互掣肘的打算,户川彻暂时还不打算太过削弱清水家的力量。
而且以清水哲那几人目前的伤势,足够他们毫无意识的在医院躺上十天半月了,大面积烧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们醒来后连使用术式的力气也没有,大概率要痛苦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先走吧。”
户川彻说道,趁着清水家之后混乱的这段时间,他打算摸进去把可能记载了他“复生”的那段来自Elysee的监控给删了。
临走前,户川彻回头看了眼,发现在消防员的配合下,火势已经有了些减小的趋势。
嗯,这效率很高。
他又瞥了眼路口。
嗯,依旧没有任何咒术师赶来的迹象。
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已经把车开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五条悟坐在后座,一反常态的沉默。
在得知户川彻他们出事的时候,辅助监督怀疑如果五条悟有驾照的话,有极大可能会直接一脚油门不放松。
但是此刻车开到半途,五条悟没有表现出焦急的样子,然而那种无言的、近乎冷凝的沉默却令车内的气氛沉重的几乎凝固不动。
辅助监督几步要被这种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没话找话的安慰道:“您放心,很快就到了,不会出事的。”
五条悟没有反应,他只是眼睫微垂,像是一座塑像。
他当然知道户川彻不会出事。
毕竟户川彻曾向他坦言过死而复生的能力。
但是不死并不意味着与痛苦绝缘。
他只是担心户川彻死去又活来,在咒灵包围下、在火焰中死亡一次、两次、三次……
皮肉反复开裂又愈合。
血液迸溅又倒流回去。
——他在担心这件事。
不,他也无需担心一个像游戏人物那般能反复重生的人。
五条悟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灿烂到像是火焰的红梅。
——他是强烈、狠绝又悲哀的在憎恶这件事。
怀抱着这种心情,当户川彻打电话过来时,五条悟没有接。
他发觉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去听对面若无其事的声音。
无论是因为强行将一切压抑下来,所以表现的若无其事,还是单纯因为浑不在意,才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五条悟都不是很开心。
户川彻似乎一直都表现的成熟又强大的样子。
就像是他常用枪械上的保险栓一般,牢牢的将一切危险阻隔开来,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安心信赖。
但是没有规定表明一个人必须要永远成熟且强大,就像是一柄剑一样无坚不摧。
五条悟曾见过那些写字楼的白领,哪怕是企业高管,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依旧会显出一种疲惫又烦躁的样子,絮絮叨叨的抱怨天气、抱怨领导、抱怨项目,累积的负面情绪每年都可以生成几个小咒灵。
户川彻说“迷茫是年轻人的特权”,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太阳光一样能包容万物。
但是对于自身,他似乎从未赋予过类似的权力。
五条悟靠在椅背上,盯着车顶装饰用皮革的纹路,想起了咒灵制造的梦境中,户川彻因为情绪崩溃的那个拥抱。
那是五条悟第一次见户川彻那个样子。
简直像是一把锋锐的长剑突然断裂,绝望、憎恨、悲怆,种种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几乎如同烟花一般炸裂开来。
剑刃的断裂面锋锐无匹,伤人且伤己。
但是五条悟其实并不介意握在手中。
车开下高架,着火的楼层在地平线上显露出来,像是天幕上突然落下了一颗火星。
铃声依旧坚持不懈的响个不停,屏幕上显示的响铃时间以一秒为间隔,逐次递加,很快加到了一分钟。
五条悟突然感觉一股无来由的烦躁,他皱眉盯着手机,仿佛手中是什么仇人,而非只是一个无机质的物体。
夏油杰会在响铃四十秒左右挂断。
五条悟顶多坚持二十秒。
唯有户川彻坚持不懈,温和又耐心——但五条悟觉得他其实偶尔发个火也没有关系。
五条悟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悟。”
对面传来了户川彻的声音,是意料之中的温和平静。
他跟五条悟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简述了自己的计划,顺带报了个平安。
说到一半的时候,五条悟突然打断了他,“你不生气吗?”
“什么?”户川彻一愣,“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晾了你一分钟?
五条悟说不出来,他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那些如绵密的春雨般交缠复杂的心思此刻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存在。
五条悟也想问些别的问题。
比如受伤了没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
如果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大概会毫无顾忌的问出,顺带嚷嚷着帮户川彻报仇。
但是此刻五条悟却觉得没有问的必要。
因为他太了解户川彻。
知道此刻户川彻的答案必定是——受伤了,但是没有关系,不必担心。
而这恰恰是此刻五条悟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于是他沉默着,最后突然问道:“你今天晚上能来我家吗?”
这个“家”指的是五条家威五条悟准备的公寓,五条悟在接过钥匙的第二天就收拾收拾般了进去,顺便把备用钥匙给了户川彻。
“抱歉,今天晚上可能不行。”户川彻的声音带着些歉意。
五条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为什么?”
户川彻:“我晚上要去见涩泽龙彦。”
在横滨起雾的事件解决之后,户川彻曾与五条悟做下约定,拜托他去查自己身上那些代表着法则的黑色纹路,看看能不能从咒术师的角度找到破解的办法。
但是当时涩泽龙彦伤的太重,一躺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后来伤愈又被政府看管,户川彻想见他都得层层审批,请求是很久之前拜托森鸥外做中间人提交的,答复今天才下来。
五条悟:“……”
如果考虑到户川彻的整体安危,五条悟发现自己突然又不是很想帮这个忙了。
他颇为烦躁的挠了挠头,最后有些硬邦邦的说道:“知道了。”
五条悟到了的时候,火势已经熄灭,周遭拉起了警戒线。
夏油杰、家入硝子、夜蛾正道还有咒术界的人,该到的都到了,大家心思各异,但起码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悲痛。
五条悟尽力扮演着一个痛失友人的角色,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演技是真的不怎么样。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户川彻预料的差不多,
火场中救出了包括清水哲在内的三个重伤者,搬出了三具尸体。
那三具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其中两具身份不明,等待清水哲醒来后再做询问,了解情况,剩下一具在户川彻的操作下代替了他的身份,被认定为是不幸遇难的辅助监督户川彻、
姗姗来迟的咒术上层悲痛万分同时深表遗憾,并许诺一定会加强“窗”的检测能力,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
当然,那根宿傩手指自然也被回收了。
清水慎之介也来到了现场,三言两语将出事的清水哲等人摘了出去,只说他们是意外路过想要救人,但因为术式没有攻击力反倒自己受了伤。
“……如果阿哲他们早来一步,兴许就可以用[苇芦化生]将户川君的性命给救下了。”
清水慎之介看上去像是真的在为“户川彻”的逝世而遗憾。
五条悟在一旁冷眼看着,压抑住自己想要出言骂人的欲望,只是时不时贯穿自己的人设开口讽刺几句,然后再按照户川彻的计划将罪魁祸首清水家给牵扯进来,不需要有确切的证据,只要让人心生怀疑就好。
然而他刚打算开口,一直很安静的七海建人突然上前一步,“清水先生,你确定清水家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他的语气很冷静,神情很淡然,身姿很挺拔。
五条悟看向他的目光很震惊。
七海建人:“清水家前后一共来了两拨人,第一拨是在咒灵聚集半小时后到的,进去了就没有出来,但是能发现咒灵数量显著减少,第二波是包括清水哲在内的四个人,不是火场中发现的三个,而是四个,一个留下来望风,在爆炸后就悄悄离开了——我不觉得救人需要望风。”
清水慎之介的神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你险些丧命心怀怨恨,但是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清水家也不是谁都能污蔑的!”
“阿哲为了救人已经进了医院,若是这孩子没出事,岂容你在这儿颠倒黑白?!”
七海建人更淡定了:“我有物证。”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手机录像。
七海建人:“我还有人证。”
灰原雄自动上前一步:“我们一直这附近关注事情发展,全看见了!”
清水慎之介的神情由铁青一点点转为苍白。
七海建人将手机屏幕翻过来,不紧不慢的解释:“两拨人使用的咒具有半数都是同一个形制的,看得出是批量制造,因此我怀疑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既然清水哲明确是清水家的人,那么这七人应该都是清水家的成员。”
清水慎之介的神情在苍白之上染上了些许慌乱。
在场的其他高层开始打圆场,再次表示会彻查。
五条悟突然上前一步搂住七海建人的肩,“喂,我两个学弟一学期都没读完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咒术师本来就少,你们其中是不是有人和咒灵合作,巴不得减少咒术师人数是吧?”
高层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五条悟:“你看高专哪一届新生有到过两位数,这届更是只有两个一年级,要是他们两人因此对咒灵有阴影怎么办?对咒术界失望怎么办?不想干了怎么办?这个所谓的狗屁实践课不是你们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吗?”
高层开始冒冷汗:“这个……”
夜蛾正道沉声:“希望诸位能认真调查这件事,给我的学生们,还有户川先生一个公道。”
五条悟摸摸下巴:“都是老爷爷了头晕眼花我也不逼你们,一个星期怎么样?”
高层:“这恐怕……”
五条悟:“不,五天好了。”
五条悟:“四天。”
五条悟:“三天!就三天!”
他突然凑近,仍旧一副闲散的样子,但是墨镜滑下露出的眼瞳中,却隐约带着一丝属于五条家少主的威慑,“三天后,你们最好能查个水落石出,我等着你们的结果。”
高层这回彻底笑不出来了。
五条悟反倒轻笑了一下,他直起身子单手插兜,直逼一米九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身高已经开始缩水的上层老头子们,眼中却不带丝毫笑意。
“行了,滚吧。”
“学长。”高层离去后,七海建人默默开口了。
五条悟心情颇好的看过去,“嗯?我亲爱的学弟,怎么了?”
“……”七海建人努力按下冒起的鸡皮疙瘩,坚持说完了后半句话,“高层已经走了,你可以放手了。”
五条悟歪头疑惑,与七海建人对视片刻后,恍然,“你以为我在做戏啊!”
他没有放手,甚至重重的搂了一下。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全部发自真心!”
五条悟一双眼睛热烈且真诚的看过去,瞥了眼录像的手机,又挪到七海建人脸上,一字一句感慨:“好!学!弟!”
七海建人倒抽一口冷气,神情已经严肃到了足以对簿公堂的程度。
“非常感谢,但是——”
“请你放手。”
户川彻从涩泽龙彦那儿出来后,已经是快要凌晨两点了。
他婉拒了织田作之助在横滨住一晚的提议,连夜赶回东京。
要说为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天上的月亮将眼前的道路照的发白,户川彻在走出大楼的一刹那,视线便顺着月光下的道路不住的延伸向远方。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游戏里开了自动寻路的角色,一个箭头从他脚下起始一路延伸至东京的方向,像是在告诉他——往这儿走,往这儿走。
于是户川彻一打方向盘向东京驶去。
深夜国道上车辆寥寥无几,黑色的柏油路上是犹如幕布一般的天空,浩渺孤寂像是某个深沉的梦境,但是东京的霓虹依然闪烁,在漆黑的夜幕下像是某个绚烂的幻想。
户川彻在看到地平线上东京斑斓的轮廓时,才恍悟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总之大概是今早五条悟的那个请求太过突兀,而之后的沉默又太过叫人在意。
等红灯的时候,户川彻拿起放在副驾驶的手机看了一眼,半个小时前,估摸着五条悟还没睡,他将因为涩泽龙彦的异能而再度浮现在身上的纹路拍下发了过去,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应。
再一看时间,两点出头,这个时候五条悟多半已经睡下,户川彻看着闪烁的红灯,感觉自己刚才有些太过冲动了。
但当红灯由红转绿的时候,他仍旧一脚油门踩下,车辆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以一种坚定不移的姿态朝东京的方向驶去。
都已经回来了。
户川彻想到,夜风有些吹乱了他的额发。
既然回来了就顺路去看一眼好了。
五条悟住的小区相当高端,完美契合他五条家少主的身份,这个高端体现在即便是深夜,小区保安依然坚守岗位,兢兢业业的给每辆来访的车辆做登记。
户川彻好险还记得自己此刻已经“死亡”了,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车后,翻墙进了小区。
翻墙的时候户川彻再次自我唾弃,觉得这种行径显得他像是某种鬼祟的登徒子。
但还是那句话——
来都来了。
户川彻来到五条悟家的楼下,远远的看了一眼,意料之中楼宇全黑,顿时就像放下了某种心事,准备离开。
结果他刚转身,某扇窗户的窗帘突然被拉开,昏黄的灯光印在玻璃窗上。
户川彻就这么抬头,同窗后的五条悟大眼瞪小眼。
这个场景确实有些唯美。
硬要说的话,可以类比《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男女主隔着窗深情对视的样子。
然而罗密欧是在表达对朱丽叶的爱意,户川彻则盯着窗户忍不住感叹:“这窗帘遮光效果也太好了。”
五条悟一把拉开窗盯着户川彻:“上来!”
五条悟一人包揽一层楼,层高距离户川彻也就三四米的样子,户川彻下意识就走捷径爬窗上去了,他抓着窗棱迎着五条悟略显震惊的目光进屋时,越发觉得自己像是在偷情。
“起码你不用走过去帮我开门了,”户川彻摸摸鼻子小声道,他盯着五条悟看,忽然发现五条悟的鼻梁有点红,“你鼻子怎么了?”
五条悟神色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介于心虚和羞恼之间,好半晌才含糊道:“被手机砸了。”
下一刻他又瞪着户川彻恶声恶气道:“你大半夜发那种东西干什么?”
哪种东西?
户川彻很无辜,他真的不知道五条悟在说什么,茫然的与五条悟对视片刻后,他才恍然,“你说的是那几张照片啊,很模糊吗?”
五条悟:“……不,很清楚。”
但就是太清楚了。
户川彻身上的纹路从脸上的颧骨下方一直蔓延到胯骨附近,这就导致他拍照的时候直接脱了上半身衣服,对着镜子前后各两张,然后才是几张放大的细节。
五条悟收到照片的时候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整个人昏昏欲睡。
冷不丁收到这照片的时候整个人一惊,手机没抓稳直接掉了下来,与他的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五条悟捂着鼻子痛的翻身捶床,颤巍巍伸手抄过手机一看,才发现不是户川彻突然发疯也不是手机中了病毒,更不可能是时间飞速行进,五条悟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所有流程直达他和户川彻相知相爱的感情终点。
这几张照片的重点在于纹路,而非对方没了衣物遮掩后轮廓流畅的上半身。
户川彻将“重点”照的很清楚,五条悟头一次为自己拐了个弯的思维而感到羞愧。
他索性也不睡了,半夜爬起来誊画照片上的纹路,以便接下来的使用——虽然他私心并不想帮户川彻解开这个令他不死的法则。
誊画到一半想开窗透气,结果一撩窗帘就看见户川彻站在他家楼下。
简直是命运般的相遇,月色很好,天上甚至还在下着细雪。
户川彻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公寓楼前的梅花开的正好,疏朗的枝条就横亘在他身侧。
可惜双方在此前的经历和想法都与“浪漫”这个词无关,于是这个场景就只剩下了一种茫然的无措还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户川彻现在进了五条悟的房间,身上的落雪被暖气一烘化成了湿漉漉的水,原本蓬松的头发潮湿的粘在颈侧,于是尴尬之中又混杂了些许狼狈。
户川彻:“……我先去洗澡。”
五条悟:“……浴袍在你左手边的衣柜里。”
“对了,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户川彻一边翻浴袍一边问。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视线落在户川彻的背影上,开口:“需要绷带吗?”
户川彻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伤,从善如流,“要的。”
五条悟把绷带递了过去,“只是受伤吗?”
户川彻点头。
五条悟坐回书桌前,神情没有变化,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他最初只是迫切的想给户川彻一个拥抱——就像在之前的那个梦境中一样——这个拥抱甚至不是为了安抚户川彻,更多的是为了安抚他自己。
然而他谨慎的遮掩自己的心思,又足够任性,因此只叫户川彻来见他,因为他直觉般的知道对方必定会答应,哪怕他根本没有说理由。
但是户川彻发来的照片上,能清晰的看到黑色纹路下尚未愈合的伤口。
户川复活之后,身体的机能会恢复到二十三岁时的巅峰时期——于是五条悟又有了另一个猜测。
而现在,这个猜测被户川彻证实了。
五条悟很高兴,他头一次因为一个人只是受伤而高兴。
于是那个拥抱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户川彻都是。
但是户川彻深夜前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只能反问:“你又为什么大半夜过来,不是说今天来不了吗?”
户川彻停下动作,“我只是有点在意。”
五条悟:“在意什么?”
户川彻沉默了一会,“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好像很迫切的想要见我,”户川彻抬眼看他,“于是我来了。”
五条悟的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了两下。
他抿唇看向户川彻。
现在没有落雪没有路灯没有梅花。
凌晨三点连路上的狗都不叫。
这个明显属于单身汉的房间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鼻子被手机砸红看上去甚至有点肿,一个浑身湿漉漉活像是刚从街上流浪回来。
明明是跟什么“氛围感”“浪漫”“暧昧”毫无瓜葛的场景。
空气却一点点的粘稠起来。
起码五条悟是这么觉得。
户川彻拎着浴袍进了浴室,五条悟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手指,浅浅克制了一下没克制住,于是打算遵从内心,上前几步将他紧紧抱住。
户川彻猝不及防被抱得一个趔趄,险而又险扶住洗手台稳住了身体,“你干什么?”
五条悟没看户川彻,头埋在他身后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原因。”
户川彻:“什么?”
五条悟:“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
户川彻眨眼:“一个拥抱?”
五条悟义正言辞,“一个安慰,因为你刚刚被咒灵围攻,经历了很糟糕的事。”
户川彻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器——好了,松开。”
五条悟抬头,大言不惭:“但是我是,”他甚至紧了紧环着户川彻的双臂,下巴靠在户川彻颈窝,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又有点黏糊,“所以剩下的半个拥抱就当安慰我好了。”
这拥抱还能分成两半的吗?
户川彻感觉好像被一块糖黏上了。
两人折腾完后天都快亮了,不知道街上的狗叫不叫,但是公鸡肯定要叫了。
户川彻打算这段时间暂居五条悟家。
他抱被子到客房,一觉睡到中午。
起来的时候五条悟刚从高专回来,顺路还带了豪华版的盒饭,看见他醒来朝他招招手。
“你没死这件事要告诉杰吗?”五条悟戳戳盒子里的米饭。
户川彻抬眼:“你想和他合作吗?”
五条悟很想说“想”,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对,户川彻孤身一人,和他熟悉的人本身杀伤力也都不小,五条悟背靠五条家,自身实力也不弱。
夏油杰实力不弱,但是他出身普通的家庭,父母也都是普通人。
咒术界一般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时间往前倒几天五条悟还能信誓旦旦这么说,但现在他竟然有些不能保证了。
五条悟:“还是等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再说好了。”
想到夏油杰楷模一般的责任心,户川彻沉思片刻:“但是你可以暗示他,隐瞒我们合作的细节,暗示他其实我没有死——总之让他有这么个猜测就行。”
“也行。”五条悟吃完饭开始拆甜品。
“那么还有另一件事,”五条悟突然从放盒饭的袋子里抽出一本手册,“我今天早上被老橘子叫去开会了。”
“会议主题是你的葬礼。”
五条悟将手册扔到户川彻面前。
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墓碑式样大全》。
五条悟微笑:“所以有兴趣为自己选一块墓碑吗?”
户川彻的葬礼定在一周后。
上层们七天开了五次会,除了扯皮清水家的事之外,就是商量户川彻的葬礼。
由于户川彻明面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哪怕清水家说户川彻能够复活且整个人身份存疑,怀疑他对咒术界心怀不轨,也没人相信,反倒是清水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彻底暴露出来。
对于清水家的处置不同的势力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对于户川彻的葬礼上层的看法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办,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大操大办!
于是七天后,户川彻乔装改扮,跟着五条悟混进了自己的葬礼中。
对于葬礼来说,今天天气不错,细雨绵绵,阴湿且冷,天色昏暗,基本不用做什么,只要穿着黑衣服往那儿一站,属于葬礼的悲怆氛围就逐渐弥漫开来。
户川彻低调的站在五条悟身后,看着一个不认识、但是一看就是上层的老头在他坟墓前致辞——那老头管这叫简单讲两句,但是户川彻管这叫致辞。
“户川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辅助监督,虽然入职不到半年,但却和咒术师们相互配合,祓除了不少咒灵,他和其他辅助监督一样,都是站在咒术师背后的无名英雄。”
上层闭了闭眼,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语气中有着强作镇定的哽咽。
“对于这次意外,我们深表遗憾,对于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上层转身往户川彻墓碑前放了束花。
然后跟排队似的,周围的人也纷纷上前。
这次参加他葬礼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户川彻和五条悟混在靠后的位置,队伍还没行进到一半,他的墓碑就已经快被花给淹没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咒术师看上去很难过。
“户川君是多么优秀的辅助监督,还这么年轻,想不到……”
“清水家真是狼子野心!我看这次一定要严惩他们!”
五条悟悄摸着低头和户川彻咬耳朵:“你认识?”
户川彻无语,半晌按了按帽子,“……不认识。”
确切的说来参加他葬礼的绝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他在咒术界打工半年见到的同事都没今天他葬礼上见到的多。
重点是其中有不少人表现的还很伤心,活像是死了一个未曾蒙面、没有交集但就是感情深厚的朋友。
不过这场葬礼本就是作秀的要素更多,上层对于清水家的处置还处在扯皮阶段,需要通过这场葬礼来表达对于辅助监督的重视,以平息其他辅助监督的不安和怒气。
一些家族想要借此踩一脚清水家。
部分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在听完上层致辞后,神色稍稍变缓,但仍旧有不少隐含怒火。
满打满算,真正因为户川彻的死而感到悲伤的人,不超过两只手。
其中甚至还包含了让户川彻做卧底的立野步和柳田建一,他俩是真的遗憾——一种失去了好用工具人的遗憾。
作为场上唯二知道真相的人,五条悟和户川彻两人一身黑西装,手中各拿着一支白菊花,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现的要比他们难过。
五条悟看着周遭的场景,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某个黑白默片的拍摄现场,整个场景透着一股诡异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