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亭抱住儿子没有说话,抬头和祁北阁对视了一眼,后者用发麻的手扣住无形的空间门,微不可见地一点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
随后就消失在原地。
祁北阁在重新进入到空间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改了一下落点,径直出现在半空中,然后他就听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凄厉哭叫。
这短短的十秒,祁家上演了一出大逃杀。
说实话,一开始收到祁北阁群发消息的时候,除了个别跟他出过任务见识过他能力对他颇为信服的成员外,大部分人是并不拿祁北阁当一回事儿的。
武装队的真正掌舵是祁西楼,虽然在祁西楼闭关的时间,都是祁北阁代管武装队,但祁北阁并不想抢夺哥哥的位置,所以他平时都是拿规矩压人,并没有太过展示自己的实力来威慑队员。
是以大部分人也只是明面上抬举他,背地里啐他,“不过是一滩烂泥,要不是嫡系少爷的身份摆在那里,武装队哪里有他管得份。”
祁北阁扮演烂泥实在扮演得太深入人心,即便他在交流赛上两拿季军,这些人也情愿相信是他运气好,或者是这一届青年组实力不行。
他们看不上祁北阁又不想太得罪他,于是虽然也往外跑,但动作拖拖拉拉地耽误了好几秒,而就是这几秒,整个祁家陷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闻声回头,就见一片黑色的海飞快地淌过来,黑水所过之处,众人跟铁板上的鸭子一样滑稽而疯狂地跳脚,接触过黑水的皮肤如同被腐蚀过一般,一寸寸剥落烧灼,只留下一片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痕迹。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惊恐地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却只能被黑水卷入其中,沦为跳脚的一员。
顷刻间,整个祁家祖宅都被那片黑色灵素所覆盖,所幸,那些黑色仅仅只覆盖了祖宅。
有一些脑子转得快的,眼见着跑不出黑水覆盖,立刻想到爬到旁边的建筑上面,让上脚脱离地面,然而他们还来不及高兴,一股巨力横扫而来。
足有百层楼高的巨熊挥舞着巨型钢叉,有躲避不及的竟然直接被撞呕血,奄奄一息地从高空坠落跌进黑水里,疼得表情扭曲翻滚挣扎,整个人都像是从硫酸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场面之可怖,简直让人望之生畏。
那些逃出生天的人或伏或趴或腿软的跪坐在地上,都是满脸震惊和劫后余生地看着这一切。
祁北阁原本心脏就跳得又重又快止不住地泛着刺疼,他此时低头俯瞰着一眼,浑身血液鼓噪地似乎要逆流,连带着他周身的灵素都控制不住地沸腾起来。
祁北阁用力握紧了手,那颗凹凸不平的黑色珠子紧紧攥在掌心里,硌得他手指麻木逐渐退去,那些细细密密地疼似乎都被压了下来,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紧接着看着下面那烹油锅一般的场景,他又忍不住心生复杂。
这场景可怜吗?当然可怜。他就是祁家人,这些人中不乏他认识的眼熟的,他看着这一幕自然会心生不忍。
但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些人咎由自取。
或许一开始对不起林岚的,只是提出那个人工授精方案的人和祁南台,那么后来不管是同意通过方案的人、参与其中去登记检查的人、负责封锁祁家变相囚禁林岚的人……乃至于全程围观无动于衷的人,已经没有了一个无辜者。
祁灵玉的手段残忍吗?当然残忍。比起置人于死地,目前的所有诡异都是奔着折磨人去的,这过不了审的场景,光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无比悚然。
但祁北阁扪心自问,如果今天遭受这一切的是他的妈妈,他大概也会做出和祁灵玉一样的选择。
“哎。”祁北阁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他以为祁灵玉的手段就是这些的时候,脑海里那段步入尾声地晦涩咒语告诉他,真正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十秒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外面动静闹得再熊,主宅里对峙的人却都没有动。
大长老和祁南台到底都是天灾级,他们只需要在周围逸散灵素构建出一个简易灵压场,那些黑色灵素就会绕着他们走,念咒引动的疼痛在他们身上也几乎没有。
祁灵玉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这次的咒语相对而言比较冗长,他语调不紧不慢的,一字一句都念得十分清晰,而在他念咒的期间,血滴滴答答地不断没入脚下的黑色灵素里,如同泥牛入海看不出半点奇异,只有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起来。
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有信心,还是太过于好奇祁灵玉的手段,在场的两个天灾级竟然没有半点要打断他的意思,就这么等着他念完了。
祁灵玉扬起一个笑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红晕,那双暗沉地眸子里毫不掩饰地汹涌着杀意。
他松开握住刀刃的手,指尖空间钮光芒一闪,一个带血的校牌出现在他的手心,正是花见春给他的那个校牌。
花见春当时说也许他们能用到这个东西,祁灵玉检查过这个校牌,材质看起来普通,但其实是花见春通过自己的灵素加固过的。
花见春的天赋是领域类,这个校牌被他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领域空间,这个领域空间虽然不是一次性的,但也并不是永久的,基本用一次少一次,所以要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只能靠猜测。
而祁灵玉稍微想了想,就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花见春是被“逮捕”的,那些人对他看管很严,肯定会进行搜身之类的检查,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话,是不可能露出明显破绽的,所以这个校牌的领域空间,一定是在他出来之前加固的。
而刚好在花见春出现在他们之前,第三工会的凶犯死了,而且死状凄惨,被榨干了灵素,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天赋也消失了。
不管花见春是不是早就掉包了自己,但从他杀了那个凶犯这点上来看,他在区域联防队绝对是有内应的,而那个内应的天赋能力可以作用在他人的天赋上。
这个条件一出,祁灵玉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评审团的联盟代表,那个玩魔方的人,对方对祁北阁表现出来的能力是复制他人天赋,但祁灵玉记得,这个人的天赋名叫【攥取魔方】。
天赋名字虽然不完全代表天赋能力,但两者也是挂钩的,攥这个字有紧握不放的意思,温和点可以说复制,极端点也可以说掠夺。
总而言之,祁灵玉猜测这个校牌里放着的是冲天炮的能力,能够增幅他人能力的自然类天赋【共振】。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当他用那双鲜血淋漓的手紧握住校牌,领域空间无声展开,没人注意到他手的画风有微妙的变化,只感觉到他的危险性似乎提高了。
祁灵玉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被增幅到了区域级。
区域级和天灾级虽然还是跨着一个等级,但对于祁灵玉来说已经足够了,至少眼前这个踩着寿数极限晋级的老东西是绝对活不了的。
祁灵玉语调轻缓温柔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咒成。”
两个轻飘飘的字落下,却像是什么金科玉律,整个世界都为之一变。
那流淌的黑水陡然一静,然后往所有人身体内涌入,甚至连大长老和祁南台的简易灵压场都直接无视了。
几乎一个呼吸间,那仿佛铺天盖地的黑色竟然为之一空。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仇恨值最高的二长老,他原本捂着自己的脖子疼得脸色发白,连周围那些要命的黑水都来不及避开,只能开着灵压场勉强扛住了。
然而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突然那些黑水竟然钻进了身体中,紧接着他浑身都开始溃烂,他疼得疯狂打滚,以一把一把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皮,他啃食着自己的手臂,竟然是生生的将自己吃下去一半!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出现了不同地更轻微的反应,但无疑都是在伤害自己。
这边,主宅。
祁南台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就使用了自己的天赋【置换天平】,令他意外的是清除这次【诅咒】的代价,竟然是他未来二十年的气运。
对于祁南台来说,二十年并不算多,他再活个一两百岁没问题,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的支付了代价。
而大长老没有他的能力,他阴沉着一张脸,随即竟然直接凝聚瘴气朝着他们扑过去——更准确来说,是朝着林岚扑过去。
林岚现在身体还没有力气,她中过一次招,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赶紧捂住了口鼻。
“呵呵,你以为瘴气只要你不吸入就没事吗?天真。”大长老对自己的能力很是信心满满,他调高了瘴气浓度,“如果不想让她惨死,变成一滩血水的话,你最好停止你的小手段。”
“你可以试试。”祁灵玉眯着眼睛,看着大长老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看看变成一滩血水的到底是她,还是你。”
“哼,不自量力的东西!”大长老感觉到被冒犯,立刻就动了手,然而被白雾包裹的林岚没有任何事情,他却面容扭曲起来。
只见他浑身先是起了数不清的红疹,紧接着飞快地化作浓疮,恶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睛,一张口,黑色的火焰张扬地从他嘴里探出头来。
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地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然后猛地呕出一口血块——不,不对,那零星散落地东西赫然是他的脏器碎片。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焚烧,身体从内部开始溃烂,疼痛让他蜷缩,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呕出,他惊恐地发现,他的皮肤正在一寸寸的剥落,血肉正在融化成一滩软泥。
大长老曾经无数次的欣赏过对手被他折磨,磕着头求他给他个痛快的样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天赋全开是什么情况,他心中再怎么不甘心,不想真的化作一滩血水,也只能撤掉林岚周围地白色雾气。
然而,外表的溃烂停止了,身体内部的疼痛却并没有消失,黑色的火焰还在他体内扩散腐蚀,呕血越来越严重。
“你、你!”血泪从大长老眼眶滑落,他的外表被自己的天赋能力反噬,整个人如同地狱恶鬼一样,正用瘆人的眼神盯着祁灵玉。
祁灵玉眼皮都没有动弹一下,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黑色卷发下一张苍白病弱的脸,看起来十分无害。
“够了。”祁南台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愤怒或者其他情绪,用来阻止祁灵玉的理由甚至是,“家族不能损失一个天灾级。”
“所以,除了天灾级其他人就可以随便杀?”听出了他言外之意的林岚只觉得荒唐,当然她并不同情祁家任何人,毕竟在小玉来之前,她就是那个即将被分食血肉的待宰羔羊。
她目前产生的情绪,只是一个正常人类的正常反应,更别说她很明白,祁南台没有要追究小玉动祁家人的意思,也不过只是因为两相对比起来,小玉的价值更高而已。
说实话,即便林岚早已经知道祁南台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也对他从来没游过期待,可事到如今又看到他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她还是没忍住诘问道,“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为什么要愧疚?”祁南台似乎对她的问题很不能理解,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更兴盛。”
“哈。”果然如此,真是让人恶心的答案。
林岚只觉得眼前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她根本就懒得再跟他说一句话。
祁灵玉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那边投去过一个眼神,他捡起地上的枪,将它放在了林岚手里,然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示意什么,只是往旁边让开了身形。
林岚看着手中的枪愣了一下,随后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春风拂面地笑容,“谢谢。”
她轻声的对儿子道了一声谢,然后眼神坚定地举着枪,对准了大长老。
林岚没有任何犹豫地开枪,而在他开枪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拽了一下,枪口往左下方向偏移了一些。
“林岚!”祁南台想要阻止,心口突然灼烧一般的疼痛。
祁南台胸口有一个咒印,这是他跟自己的天赋兑换能够成为天灾级的机会时,头发和眼睛颜色变了之后,就出现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这个咒印虽然横亘在心口的皮肤上,却从来没有疼过,更别说那疼痛还牵动了心脏,让他全身的灵素都为之一窒。
祁南台第一时间就用灵素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然后赫然发现,之前在胸口的咒印竟然拓印到了心脏上——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心脏处的咒印更简单,他用灵素侵入感知了一下,确认只是建立在血脉上的诅咒。
那不祥的气息,他之前才看到过的,属于祁灵玉。
说实话祁南台有些惊讶,他明明已经用天赋将对方的诅咒兑换了出去,可是怎么……难道说,对方刚才不止下了一个诅咒?
祁南台的万千思绪只是一瞬间,他抬头朝祁灵玉看过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血脉诅咒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短暂的透视,他看到黑卷发的男孩的心脏被一条黑色灵素化作地锁链捆绑着。
祁南台当即张嘴想要说什么,就对上一双暗沉冰冷,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
“砰”地枪响中,大长老发出凄惨恐惧的嘶嚎,他捂着腹下三寸的地方终于倒在了地上,鲜血流淌一地,将他的裤子全部濡湿。
祁灵玉黑色灵素附着在手指上,他做了一个手势,那满地血红的鲜血突然变成浓郁的黑色,然后腾地变成大火,将大长老整个包裹起来。
“啊!!!”大长老嚎叫着,早已经失去了之前那副高傲的样子,他在地上不住的翻滚,他眼神阴狠地使用自己的天赋拼死一搏。
他虽然是一直到一百多岁才踏入天灾级,但到底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天灾级,他猛地释放了身体中所有的灵素,白色雾气化作地灵压场轰飞了屋顶,狂暴地朝着房间里的三人无差别袭击。
祁南台原本想要出手救他一命,结果被这突然地爆发,逼得只能收手后退。
林岚在看到这一幕下意识转身抱紧了祁灵玉,将他护在自己怀里。
然而白色雾气没有对他们母子两造成任何伤害,全部都反噬在了大长老的身上,他发出了更加凄厉瘆人的嚎叫,最后化作了一滩血水,尽数被黑色火焰燃烧殆尽,竟然是半点灰尘都没有留下。
林岚回过神来,立刻低头开始检查祁灵玉的身体,在发现他没有出现任何红疹、溃脓之后着实松了口气,之后目光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有些心疼地红了眼眶。
“我没事,妈妈,而且事情还没有结束。”祁灵玉说着抬头,目光直直刺向了祁南台的方向,张嘴轻声地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第64章
祁灵玉是没打算留屑爹一条命的, 毕竟真要算起来,屑爹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伤害林岚,但林岚遭受到的所有迫害,都是源于屑爹的放任。
甚至在大长老准备对林岚直接用强的时候, 跳出来阻止的竟然是匆匆赶来的祁东亭, 而祁南台一个天灾级就这样站在上面看着, 虽然皱着眉好像并不赞同的样子, 四肢却都八风不动, 连手指都没往那边伸过。
祁灵玉本来也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因为他是这具身体的一半基因提供者, 就会投鼠忌器。
“现在,轮到你了。”祁灵玉说完这句,手势就是一变,鲜血再一次争先恐后地从他掌心的伤口冒出来,丝丝缕缕地黑色如同游蛇一般在血中游走,勾勒出一个咒印的样式。
林岚注意到他的动作, 心微微提了起来,她不在乎祁南台的性命,甚至说自从那天知道这个该死的人工授精计划之后, 林岚对祁南台只有满腔失望和嫌恶, 她已经打算跟这人不死不休了。
但她想让祁南台死,和她不愿意让自己儿子背上弑父罪名并不冲突。
灵能界也有法庭,法庭采用陪审团制度,也就是由联盟公民组建队伍投票表决是否有罪, 因此陪审团也被称作裁决团, 一般的案子,不管大小都必须走完陪审流程, 才能进行真正的定罪逮捕投狱,只除了十宗罪。
十宗罪打头第一条就是弑父弑母,犯下这宗罪,在上法庭之前,先要走一遍剔骨还父剔肉还母的流程,而且裁决团全程只旁听不参与,联盟会出五位法官连审,审的也不是罪名,而是商量刑期和要受到的处罚,最严重的甚至会被直接废掉天赋。
而神圣法庭作为世界认定的唯一官方执法部门,是五大中心区共同成立用来瓜分联盟权利的,为了确保它的地位和正常运转,五大中心区各派一个世界级坐镇其中,可以说是灵能界最暴力的官方组织,就连联盟的“军警”区域联防队都只能避其风头。
值得一提的是,杀父母之外的血亲并不犯法,毕竟灵能界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灵素师从小就跟暴力挂钩,实力上来或年龄到了之后更是经常出任务与死亡常伴,会精神变态到让人受不了想砍死太正常了。
只是灵能界到底世家林立,只有抱团才能过得更好,一般不会出现反手灭自家九族的事情。
总而言之,今天祁家的事情闹成这样,只怕惊动的不止是十三区,注视着这边的人只多不少,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出去。
如果可以,林岚还是不希望儿子被法庭盯上的。
林岚这么想着,立刻就强行打起精神,将身体上的不适尽数压下去,想要跟祁灵玉讲明利害关系,却不想祁南台竟然直接爆发了。
祁南台已经见识过祁灵玉的手段,一个天灾级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没的,此时面对他的宣战,自然不敢大意。
只是他的天赋能力不属于攻击型,他近战倒是不错,但手中没有合适的武器,他也不可能拿着一个天平抡人,再且说通过刚才大长老用命试探出的教训,攻击大部分只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不过同时,祁南台也看出了几分门道,比如这个诅咒虽然是祁灵玉用自己的血完成的,但触发条件应该是对林岚的恶意。
祁南台将攻击目标锁定在祁灵玉身上,没有任何犹豫地开了灵压场,主要是冲着掀飞他们打断祁灵玉施咒手势去的。
天灾级的灵压场甫一展开,原本就已经被毁了一半的主宅彻底轰成一片废墟,灵素的爆发力如同台风过境,轻而易举地将地基都连根拔起。
“小玉!”林岚第一反应就是抓住祁灵玉的手。
但她原本就只是超凡级,差祁南台两个等级,更遑论她中了瘴气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自然是扛不住“台风”被掀飞,过浓的灵素化作利刃狠狠朝她身上刮来。
林岚根本就没有护着自己的意思,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祁灵玉身上,担心和焦急都显而易见,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对,她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祁灵玉做几个手串是上了心的,用的珠子都是不同的排列组合。
比如祁灵云防御力足够,身边又有诅咒熊跟着,一般情况下没什么人能够伤他,所以搭配的是危急关头能够保命的诅咒,其中有一个甚至是直接给祁灵云的诅咒,如果他死了,那么他将会化作罗刹恶鬼,进行无差别攻击。
而林岚是精神类,身体素质方面不如其他灵素师,还容易陷入情绪黑洞中,所以的搭配的诅咒,大多都是防守反击的类型,其中就有之前祁灵玉对黑斩鸡用过的招鬼的诅咒,以及这次用的反噬诅咒。
正是因为祁灵玉做的用心,所以只做出了四串就不想做了。
林岚不知道这些,自然觉得很是奇怪,然后就听到一声很清脆的“咔嚓”声。
手腕上那串黑色的珠子光华流转,其中几颗竟然爬满了裂纹,黑色灵素气息从里面溢出,竟然隔着她周身形成了薄薄的一层灵压场。
“啊,是妈妈!黄啾,快!”林岚听到一个活泼的男孩声音,虽然被风声挤压地变形了,她却依旧听出来这是她小儿子祁灵云的声音。
紧接着背后传来一阵破空声,她好像落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还不待她看清楚,眼前就一阵晃荡,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能抓住的东西,然后视野陡然被拉高,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出现在眼前,看着似乎还挺……毛茸茸的?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在高度拉到一定距离,直接脱离灵压场的最高高度之后,上升虽然还在继续,速度却慢了不少,林岚的视野终于正常,待看清楚面前这头巨大的东西之后,她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头完全超出认知的巨熊,黑面獠牙十分可怖。
林岚之前的注意力全在主宅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头熊在搅风搅雨,此时骤然一见,脑子都为之一阵嗡鸣,人类刻在基因里对巨物的恐惧用上心头。
要不是之前听到祁灵云的声音,以及这熊身上散发的不详气息太过熟悉,她只怕第一眼就要准备出手了。
祁灵云在看到她飞出来的身影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一顿翻转腾挪滑滑梯,然后顺着巨熊的手臂就跑酷迎了上去,“妈妈!”
“小云!”林岚也看到了祁灵云,当即也伸出手迎上去。
母子两抱作一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两人就感觉到一阵拉扯,熊掌抓住了他们,视野再次一阵乱晃,等重新恢复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放在了巨熊的头顶。
“哦哦,知道了。”祁灵云歪着头像是在听着人说话,点头应和了两句,然后转头给表情颇为有茫然无措的林岚转述,“黄啾说这里最安全,让我们不要乱跑。”
“而且这里视野超级好的,还可以看到哥哥哦!”祁灵云拍了拍熊毛。
林岚脸上的犹豫之色立刻清扫一空,赶紧扭头看过去,不得不说高空视野确实是好,几乎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一览无余。
她不是强化类,五感都是普通灵素师的水平,巨熊足有百层楼高,相当于是六七百米的海拔,她没办法在这种高度上完全搞明白下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更别说还是有灵压场遮蔽的情况下。
林岚不免有些焦躁,然后身体就被轻轻撞了一下,粉毛小崽子歪倒地靠在她手臂上,猫眼半眯起来发出嘿嘿的笑声,“妈妈不用担心,哥哥没事哦,哥哥超厉害的,而且黄啾也会帮忙的。”
他说着扯了扯黑色的熊毛:“黄啾你说是不是?”
林岚跟方舟没有建立联系,自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从祁灵云满意地用力点头的动作判断对方应该是给与了肯定答案。
林岚犹豫了一下,试探地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熊毛,“谢谢。”
【不用客气,我的天使!】方舟可还记得林岚又是给小熊做衣服帽子,又给他戴墨镜,直接将他跌破下限的颜值拉回到正常范畴的壮举,对她的感官非常好。
“咦?”祁灵云奇怪地歪了歪头,看着林岚空空荡荡地背后,百思不得其解:妈妈明明没有翅膀,为什么黄啾要喊她鸟人呀?
林岚又听不到方舟的话,只能通过祁灵云的表情判断,她看祁灵云这样以为是巨熊有什么为难的,刚准备问,下面突然出现变故。
祁南台的灵压场散了,他拧着眉站在那里,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为什么……会这样?”
而在他对面,黑卷发的男孩胸口开了一个洞,鲜血混合着黑色灵素往下滴落,他面色苍白却平静,掌心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被两条锁链紧紧捆绑。
“哥哥/小玉!”林岚和祁灵云母子两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目眦欲裂,祁灵云立刻就跳了起来想要下去,被理智上线的林岚紧紧抱住。
恰在此时,方舟的声音传入祁灵云脑海里:【不要过去,很危险,轻易靠近,会死。】
这个危险说的不是祁南台,而是祁灵玉。
方舟虽然是在祁灵云手中,但他到底是祁灵玉做出来的诅咒娃娃,在很多时候他是能够感知到祁灵玉散发出来的情绪和一些其他东西的。
其实不用任何人说,光是多看两眼下面那个场面,就能感觉到祁灵玉现在有多危险。
只见黑卷发少年垂眸看着手中那颗心脏,他周身气息出奇地平和安静,那和鲜血一起滴落在地面的黑色灵素很快积出一洼,竟然没有半点不稳和暴虐的迹象。
而他越是平静,祁南台的表情就越是忌惮,在祁灵玉倏然勾唇一笑时,祁南台这个天灾级竟然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不会有事,没有事,小玉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好好看着,不会有事……”林岚不断重复着这些话,像是告诫祁灵云,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但她知道,都是因为她太弱了,所以只能坐在这里,被孩子保护。
她的一眨不眨地将底下的画面尽数收入眼底,她的心口仿佛也被刨了一个洞,里面一片鲜血淋漓。
除了一人一熊的声音外,祁灵云还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是来自他的脑海,又好像是来自他的灵魂深处。
他恍惚看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有个暗影一般的人单手撑着下巴闲适地靠在椅子里,那人的头发应该是黑色的,坐姿也是和哥哥惯常用的姿势,就连浑身都透着熟悉的懒洋洋的气息,可偏偏祁灵云就是知道,这个人不是哥哥。
“不甘心吧?”男人的声音都带着哥哥的腔调。
学人精。祁灵云有点讨厌他,想抡起拳头揍他,但同时他又不受控制地继续听着那个人的话,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听。
那个人说:“如果想要站在他身边,如果想要改变一切,如果想摆脱命运的囚牢……变强吧。”
“或许,你将是唯一能抓住成功节点的我。”他如此意味不明地说。
祁灵云的挣扎逐渐变弱,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双血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暗沉下来,浓得仿佛一片黑色的死寂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