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听到了一句很轻很轻的“也许呢?”。
好像是在他说完“到处编排说他是从古代穿过来的吧”之后。
但成邵宁刚刚只顾着自己叭叭叭地讲个不停,完全忘了认真听谢知斐那边说了些什么,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也许?”成邵宁追问。
“没什么。”谢知斐道,“所以,撇去紧张、不安与自我怀疑的情绪不谈,你真的不想当一个演员了吗?”
成邵宁:“嗯……倒也没有。”
平心而论,成邵宁喜欢演戏。刚刚说那么多,主要是发发疯,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对,困扰我的,确实是紧张、不安与自我怀疑。想转行什么的就是抱怨,我没想转行。”
“好。”谢知斐道,“那么,接下来的聊天,能撇除这几项情绪来进行吗?”
“可以。”
“那么,你告诉我,你打这通电话,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经验、指导?情绪安抚、还是别的什么?”
成邵宁:“……经验。”
成邵宁和谢知斐虽然差了一辈,但论年龄,实际只差几岁。
相差的这几岁,没有在容颜上给谢知斐增添任何岁月的痕迹,反倒将谢知斐的内里气质雕琢得如璞玉般内敛沉稳,仿佛将他和成邵宁的年龄差距从几岁拉开成了十几岁。
一开始,成邵宁觉得,他和他小舅舅的差距只是这几年岁月带来的,等他长大了自然而然就磨平了。
成年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这可能纯粹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小舅舅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拿了不少奖,影坛的地位不可撼动,他还在小网剧里因为被自己的替身演员演技碾压而心态崩溃。
天道不公啊!
同样是长年纪,有的人,会从张狂的帅比变成有内涵的沉稳帅比,有的人,就只能秃个头。
现在,他这个空长年岁不长本事却日渐秃头的帅比,要向这个有内涵的沉稳帅比请教经验了。
成邵宁心里无语泪流,语气无比真诚:“我就是想知道,遇到这种演技被人碾压的时刻,要怎么应对?”
电话那头,谢知斐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什么。
然后,他说:“说实话,演技上我不太有被人碾压的经验,反过来碾压别人的经验多一些。不然你去请教请教他们?”
成邵宁:“……”
OK,fine,当我没问。
“但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提升我的演技。”
“那你觉得我演技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你没有吃过苦。”谢知斐一针见血地说道,“你一出生就应有尽有,又没有经历过很大的挫折,很多角色的困境你无法共情。哪怕你觉得自己共情了,也可能只是一种站在高处,带有傲慢的虚假共情。”
“怎么不说话了?”谢知斐问。
成邵宁严肃道:“我在思考我要怎么打电话通知我妈,也就是你姐,让她为我的演艺事业破个产。”
成邵宁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还挺搞笑的。他等着电话那头传来点笑声给他捧个场。
但并没有。
他迎接了长达几秒的沉默。
震耳欲聋的沉默令成邵宁稍稍有些尴尬。
但想了想对面是谢知斐,他又没那么尴尬了。
谢知斐确实不是太容易被逗笑的人。
谢知斐的情绪出奇稳定,稳定到不容易生气也不容易开心。
不过抛出来的梗落在地上没人接,这沉默确实有够震耳欲聋的。
成邵宁决定终止这场谈话。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挂了,谢谢小舅舅!”成邵宁飞快说完,把电话挂断。
挂掉电话后,成邵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等等,如果是他没吃过苦,才影响了演技的升华,那谢知斐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啊!!!
作为他的小舅舅,谢家的小儿子,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又顶着一张哪怕在娱乐圈也可称翘楚的脸,谢知斐不是开局就拿了更加之应有尽有没有苦吃的剧本吗!就这种人生开局配置,想找苦吃也很难吧!
已知,吃苦能够锻炼演技,而谢知斐演技很好。
演绎法推理可知,谢知斐吃过很多苦。
所以,他小舅舅是跑到哪里偷偷吃苦没喊上他了?
居然吃独苦!
不能忍!
成邵宁又给谢知斐打了个电话,但这次没有接通。
F.Q杂志拍摄现场。
化妆师拿着化妆刷,随意在谢知斐的脸上扫了几下,然后动作就停住了。
她对谢知斐说道:“怪不得之前听朋友说,谢老师拍电影时不仅不需要化妆,有些时候还得反向化丑一些。谢老师,你这张脸真的没什么化妆的必要,我这钱赚得有点太轻松了。”
这时,造型师也凑过来,上上下下扫了谢知斐两眼,说道:“谢老师最近是不是瘦了?一会儿拍摄,上面两颗扣子最好解开,谢老师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别担心,哪怕最近疏于锻炼,我们的化妆师也能帮你画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来。”
比起胸肌巨大能顶爆衣服的那种型男,谢知斐看上去确实要消瘦一些。
但这不是问题,谢知斐那张脸已是人间瑰宝。身材略微逊色一些,也是瑕不掩瑜。
“谢老师,您的意见呢?”
“你们决定吧,辛苦二位。”谢知斐语气谦和,说着话的同时,单手解开衬衫两颗最顶上的扣子,顺着锁骨的凹陷处,胸廓的肌肉形状隐约露出来。
造型师&化妆师:“……”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吧?
能看出来,谢知斐的身板很结实,不是很夸张的线条,而是相当紧实有韧性的肌肉,覆盖在肢体修长的骨骼上,蕴藏着潜在的力量,一看就很能打。
果然黑色显瘦啊,隔着衣服根本想不到他这么有料。
“怪不得谢老师打戏这么漂亮。”造型师多欣赏了两眼,啧啧赞叹,“撸铁都撸不出这么漂亮的肌肉来。”
化妆师也开玩笑:“谢老师缺专属化妆师吗?感觉跟着谢老师,不用干活,白拿工资,从此躺平啊。这脸这身材,谁能觉得我们家谢老师不好看啊。”
谢知斐没有应声。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眼睫低垂,将左手手臂支起来。
绕着手腕的红绳稍稍往下滑了滑。
一抹朱砂红,映着他偏冷色调的肌肤,犹如冷冷霜雪上印上一抹红,格外显眼。
看上去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因着这么个小物件,多了点红尘味道。
“一会儿拍摄时,我可以戴着它吗?”谢知斐问。
“饰品最好解下来,不过,戴着也没问题,后期P掉就可以了,不算麻烦。”
化妆师小姐姐好奇地看着谢知斐手上的红绳,问道:“这是有什么特殊含义,需要一直戴着吗?”
谢知斐:“据说,戴足七七四十九天,想要实现的愿望就能实现。”
“真的吗!”化妆师道,“那我也想买根红绳戴上了,我愿望可多了,这根绳子贵吗?什么牌的呀?”
“从景区的老阿婆那买的,几十块吧。”
化妆师沉默了下,说道:“谢老师不愧是谢老师,在你说这根红绳几十块之前,我以为它至少得几千块。如果放出去的花絮让观众看到你戴这个,估计同款要卖爆,谢老师要是担心这个的话,提前让你的经纪人和后期那边打声招呼吧。”
“好。”
等拍摄开始之后,化妆师和造型师在一旁围观拍摄过程,刚刚还面带笑意和他们聊着天的谢知斐在拍摄开始后就进入了状态,好像变了个人,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F.Q是时尚圈最有分量的杂志,在这里工作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心气不是一般的高,再火的流量都不看在眼里,只从审美这个角度审视来拍摄的明星。
饶是挑剔成这样,面对谢知斐,他们也什么说不出什么坏话来。
“怪不得谢知斐能做到全网无差评。”化妆师简明扼要地评价,“这脸这身材这腰,苏炸了,艺术品。”
“不会有任何视觉功能正常的人类觉得他不帅的。”她从容笃定地下了结论。
造型师道:“他也是从被黑的时期过来的,一开始性格太张狂,又常常冷着脸,恃美行凶,看上去特傲,火归火,路人缘不是很好,演技压不过美貌,被叫美貌花瓶来着。不过,好像从某个时间开始,开了窍似的,忽然就会演了,性格也内敛下来,口碑就转好了。”
“难道是经受什么挫折了?”化妆师道,“总不能是受情伤吧……”
“怎么可能?对着谢知斐这张脸,有谁舍得让他受伤啊?可能单纯是想通了什么吧,毕竟没听说过他的绯闻啊。”
等拍摄结束,谢知斐重新拿到手机,看到上面的未接电话,他给成邵宁回拨了回去。
此时,成邵宁正拉着邬声,让邬声陪他一道看剧本。
看到来电显示,他示意邬声不要出声,然后将电话接起来。
“你刚刚去哪了?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成邵宁问。
“有拍摄。”
“哦哦。”成邵宁道:“是这样的,小舅舅,我刚刚思索了一番,有了一番新的感悟。”
他大声道:“以后再有什么吃苦的机会,请务必带上我一起!”
成邵宁的声音真挚且诚恳。
谢知斐微微蹙了下眉头,说道:“当真?”
“当然啊。”成邵宁道,“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痛定思痛,决心改正。”
成邵宁说着,瞥了邬声一眼,只见邬声正拿格外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一时更起劲了。
他这番话,既然已经说给自己的粉丝听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成邵宁暗下决心。
在一旁听着成邵宁打电话的邬声被深深震撼到了。
成邵宁,长得比他美,居然还这么努力,要主动找苦吃,来提升自己。
简直是丑辈之楷模。
怪不得他能在一众美人中杀出重围,当主演。
乔智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能成天沉迷烧烤,不知道学习上进也没关系。他没有资格像乔智一样活着,他要向成邵宁看齐。
邬声也暗下决心。
他看向成邵宁的目光简直是不带杂质的敬仰与佩服。
成邵宁更飘了。
他朝谢知斐放话道:“总之,吃苦一定要带我一个!不能一个人背着我偷偷吃苦!”
电话那头,谢知斐却苦笑一声。
“我倒是想吃苦。”他道,“可我现在有什么好苦能吃?”
成邵宁:“……”
麻了呀。
听听这猖狂的语气。
太狂了吧!
早晚得找个人让谢知斐吃吃苦。
但是让谢知斐吃苦头,确实好难啊!
他现在已经站到行业金字塔尖上傲视群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确实找不到能让他低下头颅来的人了。
不,不行,要是想他的小舅舅吃一点让他印象深刻的苦,就得让他在他最骄傲的事业上狠狠吃苦!
成邵宁的眼珠子转啊转,忽然转到了邬声的身上。
虽然,邬声口罩底下的这张脸,可能长得不如他小舅舅好看。
但是邬声第一次演戏,效果就很好。
演技没那么看脸,邬声的天赋如此之高,年纪又小,可以说是未来可期!如果当上了演员,再稍微锻炼一下,在演技这一点打压一下他小舅舅,是很有希望的啊!
成邵宁看邬声的目光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成邵宁的理想很丰满,可当他的视线触碰到邬声脸上的口罩时,理想就变瘦了一点。
他忽然想起来姚松青导演曾经嘱咐过他,邬声的脸可能有缺陷,本人还很在意……
成邵宁静默一瞬,表情立刻变得愁苦起来。
忘了!他怎么能让一个刻意把脸藏起来的人来当演员呢!
虽说演技这东西不看脸,但至少得愿意把脸露出来给观众看吧。
什么叫“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这就是啊!
这一刻,莫大的悲伤袭击了成邵宁,他看向邬声,忽然就陷入茫然无措的状态:“邬老师,我们不如聊一聊……”
手机里,属于谢知斐的声音响起来:“邬老师?”
“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在?”谢知斐问。
“啊,没什么。”听到电话里传来谢知斐的声音,成邵宁这才意识到,他和谢知斐的电话还没挂,他忙对谢知斐说道,“我旁边就是今天做我替身的演员,我在和他说话呢。没什么其他的事,我挂电话了,再见小舅舅,以后吃苦记得带上我啊!”
电话那头,谢知斐眉头蹙起得更深了些。
成邵宁转过头来看向邬声,打算继续和邬声的聊天,却被门后姚松青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吓了一跳:“卧槽!”
邬声也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门后盯着他们的姚松青能把成邵宁吓了一跳,但既然成邵宁吓了一跳,也许这是蓝星的什么打招呼的特殊习俗之类的,那他也跟着浅浅被吓了一跳。
不过一双眼睛里,眸光沉静,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没有在蓝星上过学的邬声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被班主任“死亡凝视”的恐惧。
他只是拿出他超强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动作上模仿成邵宁,与成邵宁整齐划一地被吓了一跳,又整齐划一地平静下来。
“在这里偷懒干嘛呢?”姚松青凌厉的目光扫过成邵宁,“我说邬老师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你这家伙给带走了。化妆师找你呢,赶紧去做妆造,准备拍摄了。”
说完又看向邬声:“邬老师,你过来一下。”
“刚刚吓到了?我没想吓你们的,成邵宁那小子做贼心虚。”姚松青说着,将一个信封递给邬声,“这次拍摄的费用,提前给你结清,你数一下对不对,合作愉快啊邬老师。”
“!!!”看到信封里纸币的形状,邬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些,瞳仁晕染的光圈往外扩散,和猫吸到猫薄荷时猫眼突然放大的效果差不多。
“合作愉快。”邬声将信封接过来,顿时满心满眼都是钱了,但他按捺着想数钱的心情,先回答了姚松青刚才那个问题:“没有吓到。”
如果惊吓之后都有钱拿的话,那这样的惊吓,大可以更多一些。
惊吓啊惊吓,像狂风暴雨一样向他袭来吧!
说完邬声便低下头,清点了一下纸币的数量,确认无误后,悄悄勾起嘴角,比吸到猫薄荷的猫猫还要满足。
在一旁默默看着邬声的姚松青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现在的邬声换下了戏服,又穿上了他来时的日常服装,可气质比起戏服在身时,半点不输。
只能说,邬声的气质不是罗裳给的,而是内在有的。
说实话,拍邬声,姚松青有点没拍过瘾。
他入行已有几年,不说眼光特别老辣,看演员资质的水准还算可以。
邬声很好拍,而且很聪明,一场过后,很快就知道如何和摄影与场务配合。
哪怕姚松青没有劝素人进娱乐圈的爱好,但此刻的他想打破一下自己的原则了。
可当目光触及到邬声脸上戴的口罩,又看了看他被棒球帽遮挡住的大半眉眼,姚松青长叹了一声。
果然这世上事,总有憾。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说道:“邬老师今天拍摄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听到姚松青的话,邬声抬起头来,笑吟吟地说道:“不辛苦,好。”
赚钱的事情哪有什么辛苦的,没钱赚的日子才是最辛苦的。
邬声只想狠狠打工,打最多的工。
“我还有拍摄,就不送你了。对了,你离开的时候走摄影棚后面这条路,别走前面这条。”
邬声点点头,顺着姚松青指的方向离开了。
拿着小信封的他,连背影都透露着一种纯粹的快乐。
成邵宁整理好剧本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邬声离开的背影,他倒是很不开心:“导演,干嘛这么快就让邬老师走啊?我还有话没和他聊呢。”
“有人在剧组外面蹲他。”姚松青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微妙。
“啊,有人在蹲他?”成邵宁立刻严阵以待,“我们的邬老师,不会真的是什么有特殊身份的人吧?是背负几条命案的凶手,是隐藏容貌的世外高人,还是……无间道?!!”
“收一收你的想象力。”姚松青敲了他脑壳一下,“是曙光娱乐的黎捷在找他。这人之前和我打过照面,我知道他想找邬声。刚刚乔智看到他鬼鬼祟祟猫在我们拍摄现场附近,立马告诉了我,我去看了一眼,还真是他,这家伙可真难缠,差点就让他逮到人了。”
“曙光娱乐……那确实防着点好。不过邬老师不想签,黎捷也不能逼着他签啊,需要防范这么紧密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知道这个圈子里的千层套路,就以为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啊。”姚松青道,“我这不是怕邬老师被骗吗?黎捷那家伙鬼点子多了去了。”
而且,别说黎捷了,他现在自己都蠢蠢欲动。
真的,想做贼的,最懂其他想做贼的心里在想什么了。
不过这一点他是不会告诉成邵宁的,不然他良心导演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成邵宁:“那你不早点说,我让化妆师帮邬老师做点伪装再走。”
“倒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姚松青说,“好了,去拍戏吧。一会儿遇见黎捷,不用理他。”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当姚松青和成邵宁路过坐在长椅上的黎捷时,他们被黎捷喊住了。
“姚导,成老师。”黎捷站起来拦住他们,笑得风度翩翩,职业习惯,他的目光绕过姚松青,多在成邵宁身上停留片刻。
不论是看脸看身高,成邵宁都超过娱乐圈的许多明星,资质不错,不过气质稚嫩了些,初恋弟弟那一款,想做正剧演员,戏路有限制,偶像剧倒是好一些。
整体下来,打个七八十分吧。公司多倾斜点资源捧一捧,小红没有问题,不至于做亏本生意。大红也不是没可能。
心里习惯性地一番盘算,黎捷面上始终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他估量着成邵宁的商业价值,将自己的名片递了出去:“听说成老师没有签任何的经纪公司,有需要的话,大可以联系我,我很喜欢您。”
黎捷猜测,恐怕成邵宁并没有签约任何经纪公司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先抛出橄榄枝。
伸手不打笑脸人,成邵宁虽然不怎么喜欢黎捷,但还是将名片接了过来。
“对了,怎么没看到邬老师?”
邬声才是黎捷要等的人。
姚松青道:“邬老师的戏早就拍完了,已经回去了。他不是专业的替身演员,只是受乔智所托,过来帮个忙而已。”
“哦,这样啊。”黎捷心里稍微有些失望,脸上却还是笑,“看来是我运气不好,来的太晚了些。不过……我刚刚听剧组的场务说,手替演员好像才刚结束拍摄。”
姚松青:“……”
大意了。
看来黎捷是找群演场务之类的人打听过了。
他就知道,这个黎捷根本不好对付。
“对嘛,刚刚……拍摄刚结束,他就走了,邬老师挺忙的,有自己的生活,来帮个忙而已,他的注意力不在这块的。”
姚松青话里话外都是让黎捷不要再关注邬声的意思。
黎捷一双眼睛里却浑然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姚松青这个人可不是个眼光水平低的。
姚松青这么紧张邬声,未尝不是对他眼光的肯定。
黎捷越发好奇邬声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之前不是说邬老师负责组里的一部分道具吗?”黎捷道,“虽然见不到人,但让我见一下他做的灯笼总可以吧?上次已经看过一眼了,我很喜欢,想仔细看看。”
黎捷总是笑眯眯一张脸,让人很不好拒绝。
姚松青道:“灯笼……当然可以。但是,要等到结束拍摄之后了,时间上……”
“时间上没有问题。”黎捷笑着说,“越是好的东西,越是要留足耐心的,我乐意等。”
“……”姚松青算是拿这人没有任何办法了。
“等拍摄结束,我让我的助理拿一盏莲灯过来给你。”
“谢谢姚导。”闻言,黎捷笑得更开心了。
等到拍摄结束,黎捷如愿看到了河灯,拍了不少照片,心满意足地离去。
夜色泼墨似的笼罩着整座城市,临萃宾馆内,二楼一房间已经灯火通明了两个夜晚。
甄柯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对着电脑,两眼空空,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离魂状态。
昨天,他前所未有高效地改好了稿子,十点左右,就交到了演员向柏轩手里。
但向柏轩那边不满意。
于是,得到修改意见,再改。
再次给向柏轩看,还是不满意。
得到新的修改意见,再改。
再次给向柏轩看,还是不满意。
到现在,整体的剧本比起来最一开始的样子,面貌全非。
但还是得改。
甄柯已经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只是来饰演一个没多少戏份的角色而已,我已经尽量多地给他安排高光了,还不满意。只能来拍半天,要高光,要人物成长线完整,还要让观众对他印象深刻,他要求这么多,他怎么不自己写啊?啊啊啊啊!”
甄柯对着空气骂了一通。
紧接着,门铃响了。
门一开,外面站着娄金良。
刚刚骂骂咧咧的甄柯瞬间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张唯唯诺诺的脸。
“尊贵的向演员又向我提出什么要求了?”甄柯脸上堆笑,“虽然我已经改了十三版,但我还可以继续改下去,十三版,三十版,三百版,我都可以。我没疯,真的。”
娄金良道:“我已经和向柏轩那边说了,你再改一版,当最终版,如果不行的话,就不合作了。”
“……”甄柯狐疑道,“你怎么突然做人事了?”
“不要收视率了?”甄柯有些迟疑地问。
“进度问题,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不能按时开机了。向柏轩是要争取,但开机时间也不能往后推。”娄金良道,“还有,我看你改了十三版,还是没把你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角色改掉,你到底有多爱这个角色?”
他显然对甄柯这种做法充满不满,程度比起他对耽误进度的向柏轩的不满似乎也不差多少。
娄金良眉头紧锁:“向柏轩不能影响拍摄进度,你也不能,说好了给你一周时间,现在没剩几天了,人呢?”
甄柯:“……”他很想知道,在娄金良的心里,他是不是会幻影分身什么的。
不然娄金良怎么能在明知道他一直在宾馆改文的情况下,还让他找人?
甄柯内心OS:神经病!
“那你等等吧。”甄柯看了一眼桌子,没扔掉的外卖包装袋还在桌上。
这两天他吃饭一直都是定的七点钟烧烤,期待着那晚那个外卖小哥来给他送个餐,可惜来的都不是他。
如果没有那一晚的回头一瞥,甄柯可能就听娄金良的话,把这个角色删了。
偏偏让他看见了啊!
真真是一眼误终生。
甄柯想着想着,忽然安静如鸡地沉默下去。
“看来你是想通了。”娄金良面露欣慰。
甄柯悄悄目移,不敢吱声。
他完全不敢告诉娄金良。
在刚刚又想起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感觉之后……
他不仅不想改动剧本和人设的任何地方。
他甚至还想给他的第一美人加戏了呢!
深夜,七点钟烧烤店。
袅袅白烟自烧烤架上升起,滋滋的烤肉声响裹着孜然和辣椒面的味道,一飘就是半条街。
小茂边哼着歌边翻着架子上的肉串,从容自信地往上面挥洒着调料,一抬头,瞥见街那头的街灯下出现了一道骑着车的身影。
车上下来一人,顶着一头昏黄灯光,一停车,就方向明确,直奔烧烤摊的方向而来。
呦,饿死鬼。
结果人走近之后,却没有急吼吼进店面里点餐,反倒在烧烤架这边站定,看着小茂——或者说,小茂手底下的烧烤架。
小茂定睛一看,嘴边正哼着的歌瞬间哼不下去了。
“邬声?”小茂讶然道:“诶,你今晚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我那边忙完了。”邬声道,“我看现在还不到十点,我还能来这里打两个钟时间的工。”
“……”两个小时你也要来?
小茂眼睁睁看着邬声动作利落地洗了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绝望。
半个月前,小茂还是这家烧烤店里绝对的王者。
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因为父母就是开烧烤店的,所以,年方二十来岁的他,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工作经验。
称呼他为烧烤十年老师傅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他尊贵的烧烤十年老师傅的身份最近被邬声给抢了。
邬声刚来烧烤店打工第一天,就被交到了他手上,烧烤店老板让他好好带带邬声。
第一天,邬声问东问西。
第二天,邬声问东问西。
然后,第三天,邬声就不需要他教什么了。
一周后,邬声烤肉的水平正式高过小茂。
这还不是小茂自以为的,是老板娘和店里那些顾客评选出来的,在邬声来这里打工之后,店里的回头客肉眼可见多了许多。
于是小茂不服输地试了试邬声烤的串,他倒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人,主要是想用他十年的烧烤经验,帮助邬声找一找他现在烧烤技术的缺陷和不足,督促邬声继续提升他的烧烤技术。然后……
嘿嘿,好吃。
小茂做烧烤这么多年,还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串儿!
认输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时候小茂还乐观地想,虽然他现在的烧烤水平被邬声超过了,但没关系,他可以靠勤奋取胜,继续维持他尊贵的烧烤王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