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面带疑惑地看了马敬一眼,而在她低头时,马敬忽然开口了:“我文化成绩不怎么好。”
女士重新抬头,等着马敬说下去。
“你讨厌我对不对?”马敬偶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一部分女人不怎么待见他,就比如他车上这位女专家,“你觉得我这种人有活下去的必要么?”
“这不是有没有必要,活着是人最基本的权利。”女士说。
“我以为你会说我活着是浪费空气。”马敬有些意外。
“我很想这么说,但我现在正在跟你合作。”女士怕马敬一个冲动就把她丢出陆行车。
“这样啊……”马敬有些失落。
女士见马敬真的在难过,她又问:“你干嘛在意我的看法?”
“我……”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女士继续说。
“我没有看不起你。”马敬立刻为自己澄清,“你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然他们不会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
“可你之前提醒我不要情绪化,那时候你都不认识我。”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马敬一副不想再跟她争的样子,“你确实是女人里相对理性的那一批。”
女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马敬立刻嚷嚷:“我又说错什么了?!”
“我只是觉得你是男人里最不理性的那一批。”女士说。
马敬想和对方争论这个观点,可是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瓶水上,马敬硬生生扯回了话题:“是这样的,这次任务很危险,我很可能会死。”
“我昨天思考了一晚上,如果有个机会能确保我这次百分百活下去,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做?”
“为什么不做呢?”女士反问。
他们耳麦里传来了其他小队的声音——“马敬你小子居然开始伤春悲秋了啊!”
“什么活下去的办法?分享分享?”
“你他妈这时候能不能别泡妞了?”
他们并没把马敬口中“活下去的办法”当回事,毕竟马敬讲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人。他们还以为马敬是为了找对象去研究哲学去了。
谁都知道马敬对女专家有意思,但马敬又不招人家待见,他们还以为马敬新想了撩妹的招数。
马敬啧了一声,他又看了眼水瓶的位置。
女士也跟着看了一眼,她觉得马敬现在没有撩她的意思,马敬确实在急躁。
陆行车一路深入了一处怪石嶙峋的空地。
最后陆行车停下,马敬先从陆行车上跳了下去,随后他扶住了那位踉跄的女士。
女专家出基地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刚才这一路遇到了两次危险,都是马敬处理解决的。
此时马敬注射了药剂,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丧尸的特征,皮肤泛白,嘴唇青乌。
“操纵室在那边?”马敬指向一处空地。
女专家微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她有探测器,可是马敬看不懂探测器上的数据。
“经验,那里的石头堆放得太怪太刻意了。”马敬解释。
女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石头哪里刻意,不过马敬已经开始清理那些巨石了。
就在他准备强行用武器轰开操控室大门时,女士拦住了他:“操控室绝对有自爆装置,你不能强闯。”
马敬动作顿住。
“我来。”女士把他挤到一边去,随后她从探测器底下抽出一个方形的小卡片。
“这是什么?”马敬问他。
“钥匙。”女士解释。
“你有这里的钥匙?”
“没有,但我可以解码。”女士摸到了一处孔洞,随后她又开口道,“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讲话,我失败的话,操控室会直接爆炸。我们俩都得死。”
马敬连忙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他看着这位女士一脸严肃地解码,他看不懂显示器上的那些东西,也不清楚待会儿门是能打开还是会爆炸。
马敬无聊得要命,而一无聊他就容易想东想西。
他看着女士敲键盘模样,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同事对自己的看法,他们说他是个没救的大男子主义者。
马敬觉得这是一种偏见,一种误解,他现在的小命正被一个女人握在手里,但凡这个女人手抖一下,按错一个键,他俩就得一起上西天去了。
马敬又开始纠结那瓶矿泉水了。
关敬英是为数不多被马敬认可的同事,他也选择了丧尸那边。好吧,准确地说他是选择了他的恋爱对象,这家伙是个没药可救的恋爱脑。
严于律己的关敬英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他马敬选择丧尸好像也没有任何问题。
被人知道了,他们第一个骂的一定是关敬英。
就在马敬认真思索的时候,操控室的门打开了。
女士回头对他说:“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马敬微微一愣。
“回陆行车,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就行。”女士收起探测仪,在起身的一瞬间她因为脑供血不足而踉跄了一下,不过她很快便站定了身体。
“不行,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直到你彻底完成任务。”马敬说。
“操控室里不可能有丧尸,我只需要走到中央控制室,然后解除控制室与外部的连接就行。”女士说。
“然后操控室爆炸了你又该怎么出来?”马敬又问。
“不一定会爆炸,而且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女士很认真。
马敬受不了了:“操,我一个男人……啊!!!”最后那声嚎叫不是他在抒发感情,而是他被忽然出现的变异植物给吓了一跳。
巨大的地藤破土而出,藤蔓触手砸向他们二人。
女专家显然有些懵了。
马敬把女专家推进操控室,他朝着地藤地底部开了好几枪:“快把门关上!”
女士反应过来,她关闭了操控室的大门,地藤砸到了门上,发出哐哐声。
不只是这一处有撞门声,操控室内部也有声音。
“看来这里确实有丧尸。”马敬想起了报告上那些被脑控的丧尸,看来这种并没有人申请这一项技术的专利。
马敬确实没法留在地面了,而那位女士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你在不爽什么?”马敬问她。
那位女士深吸一口气:“老实讲,我不太想被你保护。”
“哈?”马敬不解,“为什么?你打得赢这些丧尸?”
“打不赢,因为我锻炼的是我的脑子,不是我的四肢。”女士解释。
“你是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马敬继续问。
“我只是觉得你不尊重我。”
“我他妈还要怎么尊重你?!”马敬实在不理解对方的脑回路,“实在不行你坐轿子上,我把你抬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士也拔高了声音,“我只是觉得越接受你的保护你就越看不起我!”
马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明明我也快牺牲了!你凭什么觉得你比我更高大?!”女士质问。
马敬忽然愣住了。
“我也有父母!我也有舍不得的东西!我也放弃了自己的未来,但是你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她一直都不舒服,从遇到马敬这个搭档开始。
马敬所谓的“夸赞”,马敬对她的态度,都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故事里的配角,她好像只需要在马敬秀肌肉打怪兽的时候捧着心在旁边尖叫呐喊,接受马敬的保护,然后她还得分走马敬的部分功劳。
但是见了鬼的!这场任务里她的职责不重要吗?
“我从千万人之中脱颖而出才能争取到这次牺牲的机会!请你尊重我!”女士盯着马敬的双眼。
马敬没有回应,他沉默好一会儿之后转移了话题:“继续任务吧。”他拿起枪,已经习惯和丧尸战斗的他基本能做到一枪爆头。
那些隐藏在门后的丧尸还没来得及扑上来就直接死了。
这些只是初级丧尸,他们也只能控制初级丧尸。
“这些丧尸是不是自带人脸识别系统?或者能闻出陌生人的味道?”这些丧尸应该养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但只有在闻到他们的味道时才会发狂发疯。
“呕,操控室内的系统检测不到,呕,我们,呕。”女士脸都白了。
马敬回头看了一眼,他反应过来:“哦!你是不是没有看过死掉的丧尸?你刚才可以捂住眼睛啊。”
“呕,我,呕,我完全没问题。”她腿肚子都在发颤,但她的嘴巴依旧倔强。
马敬:……
她走路都在打飘。
“可是你……”马敬话还没说完就被瞪了一眼,马敬只能再次闭嘴。
他们找到了操控台,马敬把倒在上面的丧尸给搬下去,随后他看了一眼操控台上混合着脑浆的血液:“要不要我帮你擦一擦。”
“不用!问题不大!”女士的脸看起来更白了。
马敬有些犹豫,对方明显受不了这肆意喷洒的脑浆。
“我没问题!”女士声音更加严肃。
“好好好,成!”马敬退到一边,把主场交给那位女士。
马敬觉得这位女士太犟了,可是他又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倔强和他有关系,所以马敬只能退回到一边静静等待。
他重新拿出了那瓶水。
“那到底是什么?”女士问他。
马敬想了想,随后他把自己的通讯设备扔到地上,用枪打坏。
“你?!你干什……”女士话还没说完,马敬就把她耳朵上的通讯设备也给扯了下来。
“你要反叛?!”女士质问他。
“这是一瓶混了仇文血液的水。”马敬直接开口,那女士愣住了。
“只要喝下它,我就能在这次任务中活下来,我不需要变成没有思想的丧尸,我可以继续作为马敬活下去。”马敬说。
那女士终于明白了马敬在纠结些什么:“那你为什么不喝呢?”
“你也觉得我该喝?”马敬有些诧异。
“也?”女士懂了,马敬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你确实该喝,这是你的机缘,你还有什么心理压力?”
“我还真有。”马敬坐到地上,他体内的丧尸病毒已经过了最活跃的阶段,他的关节开始痛了。
马敬挠挠头:“我给你剖析一下我自己哈。”
女士:……
他们很熟吗?
马敬已经在仇文那边暴露了自己的一切,他感觉现在他的心理负担减轻了很多。
“我爸爸是个又暴躁又失败的男人,我妈妈……我不了解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我。”马敬絮絮叨叨,“我觉得我爸爸的问题比较多,但是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女士敲着键盘,随口回了一句:“可能她养不起你,或者她不喜欢你。”
“我觉得你说的第一个理由比较靠谱。”马敬说。
女士翻了个白眼。
“其实我有想过去找找她,因为我是队长,你懂吧。她只是一个平民,她可能过得并不好,她的老公对她很糟糕,她看到我之后一定会后悔自己扔下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马敬叹了一声。
“你没去?”
“我没去。”
“为什么?”
“我觉得是她不配,但是有人跟我说是我不敢。”马敬觉得是那个女人不配获得他这个优秀的儿子。可郭天盟说他是不敢见自己的母亲,他怕母亲现在过得很幸福,有个爱她的丈夫,有个不优秀却依旧被她喜欢的孩子。
他害怕自己站在那个女人面前会像个可悲的小丑,他怕自己对那个女人来说只是一场希望避免的意外。
“哦,我懂了。”女士点点头,“你亲妈对你的伤害让你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男子主义者,你没下定决心喝那个水是因为你喝了之后就会让自己的自尊心受挫,因为你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
“你?!”马敬急了。
“喝吧,你不欠谁什么。”女士淡淡道。
马敬看了一眼水瓶,他拿着水瓶起身,把水瓶递向那位女士。
“你干什么?”女士问他。
“你要不要?我觉得仇文应该会很喜欢你。”马敬说的是实话,他感觉仇文更喜欢有性格的女孩,因为她们会让仇文想起自己的女儿。
“我不要。”女士拒绝的很快。
“为什么?”
“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到,但我是个很骄傲的人。”女士看都没看马敬,“我的性格也有些古怪。”
“喝下这瓶水的代价是什么?”女士反问马敬,不等马敬回答,她又继续说,“我不愿意承担那样的代价。”
马敬看着那位女士。
“快了。”那位女士说。
马敬深吸一口气,操控室的警报已经响起了。
“剩下的我能帮你解决吗?”马敬问那位女士,“你现在到上面去,我找仇文来救你,他应该会帮我这个忙。”
“你把接下来要敲的那些按键告诉我就行。”
“你做不到。”女士平静道,“而且我出不去,门外还有地藤。”
“我去把地藤杀了。”马敬重新抽出枪。
“地藤应该也是被脑控了的变异植物,我们不清楚周围还有多少变异生物,我没有你那么厉害。”
马敬有些失落。
“你为什么不喝?”女士问他。
“我……不知道。”可能是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不准备想通,他不想越活越通透,他也不想学会妥协。
学会向生活妥协是一件特别棒的事。那会让人活得很舒服。
可马敬不想。
如果他变成一个圆滑的人,那他还叫马敬吗?还算马敬吗?
仇文给他的是一个机会。
他本能地渴望着生,但他那该死的性格限制了他。
他不想改变,不想成熟。
“好了!”女士高声说。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马敬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外跑:“快点走!”
女士被拽得一个踉跄,摆在操作台上的水被她碰倒了。
水洒了一地。
马敬刚才把瓶盖拧开了吗?
马敬拉着她跑到门口,在开门的瞬间,他们被门外的地藤给堵住了。
“操他妈的!!”马敬抬手开枪。
地藤的触手被打断,但它没有退缩,反而摆出了死斗的架势。
那女士解开了自己带的水壶,她用力将水泼了出去。地藤在沾到水的一瞬间就被腐蚀了一部分。
地藤怕水,可它依旧没有退缩。
“它果然是被脑控的怪物。”马敬咬牙,他伸手摸向腰间,“他妈的!我的水呢?!”
“你的水刚刚泼了?泼地上了!”
“泼了?”马敬有些意外。
“你没注意到吗?!”
“算了……那样也好。”马敬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没有了第二选择,他回归了自己原本的路。
“哈哈,我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喝。”马敬笑着说,“我他妈这辈子就是个犟种!丧尸皇都改变不了我!我就是我!!”他为自己的坚持而亢奋狂喜。
他疯狂地朝地藤开枪。
那位女士也解开了配枪,她想帮忙。
“把你的枪给我!”马敬直接朝她伸手。
“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你学过战斗吗?!”马敬说话很难听,“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我的活!”
女士咬牙,她还是把枪扔给了马敬,她知道马敬说的是对的。
“有机会就往外跑!”马敬吼道。
“我……”
“你他妈不是临阵脱逃,你活下来比死了作用更大!”马敬打断她,“我说了,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牺牲不是必要的!”
“人类的未来不一定是转变成丧尸!你可以用你的未来去证明这一点!压丧尸一头!”马敬继续嚷嚷,“让死人安安稳稳地死!不必再爬起来!把陆地抢回来!”
他说得慷慨激昂,女士忍不住回了一句嘴:“我的专业不是这方面的。”
“总之你他妈努力就行了!快跑出去!”马敬越吼越大声。
“我跑不出去!”她没有经过训练,没那么果断,速度也没那么快。
“操!你怎么这么废物!!”
“我不是废物!!我只是体能差!我搞科研很厉害!”
“那你现在研究死这个地藤试试!”
“你这是不讲道理!”
“能跑出去就是道理!”马敬抬脚在女士的屁股上踹了一下,女士就地一滚,恰好躲开了挥舞过来的藤蔓。
他都准备好面对指责了,可那位女士只是对他说了句“谢谢”。
马敬愣了一下。
轰的一声,爆炸已经开始了。
他没法快速地杀死那个地藤,他还是得死啊。
而且他也没能英勇地救下那个女人,让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这个体能低到爆炸的女人没能跑出去。
这家伙太废物了。
他看向那位女士,而那位女士的目光落在爆炸处,她在发抖,可她依旧没有跑。她面对死亡的恐惧硬生生被她的骄傲压下来了,她抖着嗓子说:“不会再有袭击了,我们是最后的牺牲者。”
不会再有袭击了……
他们是最后的牺牲者……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马敬的身躯,丧尸病毒实在太要命了。他的视线已经模糊,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表情。
在那瓶水洒掉之后,马敬亢奋地认为他永远是不可改变的,他保留了最基本的自尊与骄傲,他只需要做他自己就好了。
他是轻松的,他永远都是那个马敬。
可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马敬下意识张嘴想说些什么。
他想说自己确实挺喜欢对方的,如果有机会,对方有没有兴趣和他谈一场恋爱。
可话说出口之前,他莫名想起了那个为他割腕的女人。
他依旧不了解那个女人在想什么,不过马敬很肯定自己曾经是爱过那个女人的,他不明白那个女人最后是怎么变得那么疯的。而不了解这一切的自己,是不是暂时没有资格讨论“恋爱”这个话题呢?
大概吧,也许他还会得到一个白眼。
还有仇冰河,他也确实喜欢过仇冰河,而且仇冰河救过他的命。他想报答仇冰河……
仇冰河好像不稀罕。
这一刻马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爱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好事。
又是轰的一声。
马敬抬手攻击地藤,他可以死在爆炸中,但他不能死在地藤的手上。
他的身躯疲累得要命,他的精神强拖着自己沉重的躯壳,不断地攻击。
他又往那位女士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想说你实在不行还是想办法跑吧,人总要逼自己一把的,说不定你在生死关头肾上腺素飙升,你就跑出去了呢?
多简单的事?只要迈开腿就行了。
可他看过去之后却发现人家女孩已经自己调节好情绪了,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
她没打算挣扎。
“诶!”马敬喊了一声。
对方看向他。
马敬其实还想损对方一顿,他实在太疼了,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他看着那女孩的脸被火光照亮,马敬抬起手,他向对方敬了个相当标准的礼。
她知道她是跑不出去的,她也知道这是在送死,就和他一样。
那位女士抬手回应。
爆炸蔓延了过来,一瞬间,火光席卷了二人的身躯,连带着那棵伤痕累累的地藤一起。
他们这次任务应该完成得很漂亮。
“马敬牺牲了。”郭天盟在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仇文和关敬英。
他们两人的反应都不算大,仇文只是哦了一声,而关敬英问了马敬身后事该怎么办。
马敬还有个他自己不怎么喜欢的爸,他爸最近给他找了个后妈,他们又生了个小孩。关敬英想知道马敬的抚恤金会不会落到他们手上。
“不会,马敬立了遗嘱,他的抚恤金全数捐献给老年社群。”郭天盟认真道,“我会让他的遗嘱落实到位的。”
“嗯……麻烦你了。”关敬英缓缓点头,他知道马敬的父亲会来闹,到时候又是不小的麻烦。
关敬英转身去找仇文,结果他发现仇文在自己练字的房间里。
“仇先生?”关敬英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我是来安慰你的。”仇文说。
他确实没那么在意马敬,他只是担心关敬英的心态。
“我……没什么可安慰的。”关敬英站到了仇文身边,“我习惯了,他没有异化成丧尸,没有被其他外派队员处决,现在这个结局还不算糟糕。”
“他没有喝那瓶水。”
“嗯……”
“你在流眼泪诶。”仇文提醒关敬英。
关敬英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
他内心波涛汹涌,可他什么都没做,他没有动。
关敬英确实是想寻求安慰,但不需要仇文说什么,他只需要在仇文身边待一会儿就好。
…………
“仇先生。”
“嗯?”
“我想去峡谷看雪。”
“系统对马敬的死亡有反应吗?”郭天盟询问下属。
“程东洁的反应很大, 但是他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只是失眠了。”
“很正常,程东洁生长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牺牲与奉献听起来是一件特别酷的事, 可当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人是会抗拒的。
抗拒死亡的发生, 一个不久前和自己说过话, 有过交流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死亡就这么发生了。
这就像读到某些规则类的恐怖故事一样, 人们得知某个怪物的名字后就会成为那个怪物的目标。
人从一出生就被死亡这个怪物盯上了, 随后这个怪物一点点吞噬着自己身边的人, 这个怪物的轮廓在人的大脑内越来越清晰,它早晚有一天会吞噬自己,而人们畏惧的往往也是这个。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东洁还没有麻木。
系统没有反应吗?也就是说马敬其实不重要,又或者说马敬在原文里本来就是死了的,他只是走上了老路。
想到这里, 郭天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其实很想像程东洁那样去同情马敬,他也想为马敬而担忧到睡不着。这倒不是为了马敬,郭天盟只是纯粹地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有人性一些,哪怕他会因此而更加难受。
他曾经是有过愤怒的,他曾经也是有过满腔热血的,但他渐渐地麻木了。
他不再去对抗这个世界, 他适应了规则。
他能做到自己范围内的最好,可是他却不会再为那些他做不到的事而愤慨。
“唉……”
“你说什么?”仇文睁大双眼看向岳巍。
“我想成为丧尸。”岳巍冷声道, “但我不想把自己的思想对您敞开, 所以我想主动地感染丧尸病毒,我希望您能关我一段时间, 就像您的同事对您做的那样。”
“可以是可以啦……”仇文看了眼身边的关敬英,随后他又重新把目光放回去,“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想再回去了。”岳巍很难描述自己的那种失望。
他是被基地的人抛弃的,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他重新活了过来。
而现在来看,有一部分人又准备抛弃他了,或者准备抛弃他们。
他们这些自愿签署协议的队长已经成了失败的废品。
刚才仇文把那瓶水的事透露给了他,老实讲,岳巍已经无法理解了,他无法理解马敬为什么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他们的同胞已经放弃他们了!这时候还要坚持奉献吗?连最后一点价值都要被榨干吗?
曾经的岳巍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愿意为人类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死无全尸也无所谓。
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同胞,但是同胞现在要杀了他……不止一次。
马敬的牺牲在他看来不是英勇,而是死犟。
也是,马敬就剩这么一点骄傲了,他怎么敢活下去呢?
他们说“你要奉献”,所以自己奉献了,他们说“你该无私”,所以他的贡献点大部分都捐献出去了,他们说“你要忠诚”,所以为了人类的未来,岳巍拼死向外界传递信息。
最后他们说“我们之前算的东西出了错误,你活着挺碍事的,所以你找个地方死了吧”。
凭什么呢?!
“这个人……我实在做不下去了。”
仇文愣住,他脑子里莫名想起了自己同事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仇文!我们没有输!我们不会输!人类的末世还没到,还有你!还有我!我们能活下去!”
“你看!脊梁还在,只要治好了伤就能重新站起来!”
人类的末世确实没来,可如今,仇文却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末世。
这是一种“癌症”,无法根治且会蔓延的癌症。
他们要经历一场大洗礼了。
在某处遥远的地方,开着陆行车离开基地的人们下了车,他们欢呼雀跃着打开了自己的头盔。
丧尸病毒正在侵占他们的身躯,可他们丝毫不畏惧,他们等待着新生,或是死亡。
再怎么都不会比过去更糟了,他们不要被困在地下,他们要拥抱自由。
人们振臂欢呼,他们第一次呼吸真正的空气,他们感觉自己从潮湿腐烂的土里挣扎生长了出来。
他们落下热泪。
他们还会有未来吗?他们不确定,如果他们的长眠有醒来的那天,他们希望自己已经脱离了如今的一切,诞生在一个崭新的时代,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那里有春天等着他们,有他们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的春天。
人们被病毒感染,他们躺倒在地,眼睛无助地望着天空。
如果下一次能醒来……如果还有未来……
希望再睁眼时绿茵遍地,阳光明媚。
如果他们能活着……
那就百年后再见吧。
“我的这双眼睛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希望。”岳巍紧咬牙关,他在控制自己颤抖的冲动,“我没见过末世前的世界,我只能通过文字,只能通过影像去想象。”
“我们注定是过渡的一代,未来会更好还是更坏,我不清楚,我去努力为未来奉献了,但我只是一个错误答案!我是一张废纸!我对未来毫无影响!!”岳巍越说越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