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沈清远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动到窗前去。
沈清远的位置很好,紧靠着窗户,现在这样的世界,有春风吹拂,将暖未暖,再加上从那个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帝国学院的绿茵道,那些被阮临楠抱怨没有香气的杏花此刻便在楼下开得正艳。
这些东西在有些人眼里看来就是绝佳的美景,但是在有些人看到却是一种的奇怪的……
带着血腥气的东西。
楼下的杏花大概是改良了品种,比一般的杏花都要红,看起来是一大片红色波浪,热烈活泼。
沈清远望了一会,那股恶心的血腥气瞬间缠绕上他的大脑。
让他觉得更加恶心了。
那种带着血腥的腐臭味好像是从他自己的身上飘散开来的,已经透入他的骨血,随着他一天一天长大,更深地刻印进他的身体。
最终沈清远将自己的目光转回了自己的书桌上。
就好像在告诫他,他天生与别人不同,没法拥有明亮的未来,更不要说是和身边的明亮地让人都觉得刺眼程度的阮临楠。
而一旁的阮临楠则在暗中观察。
他确认沈清远已经看到他发的信息了,但是对方的反应却出乎阮临楠的意料,甚至一个多余的嫌弃的眼神都没有移动过来,而是双眼放空地不知道在看哪个方向。
虽然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阮临楠显然不会让沈清远不理自己,努力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于是从自己的书桌里翻了翻,最后翻到了一个之前购买到的小棋子挂件,趁着上面正在上课的老师不注意,伸出手将那个挂件扔过了去。
原本阮临楠瞄准了扔到沈清远的眼前,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却没想到自己的手一砸,精准地砸在了沈清远的脑袋上。
这精准的一砸,把沈清远从原本恍惚地状态中拉了出来,那些带着血腥气的回忆瞬间从他的大脑中逸散开来。
沈清远面无表情,脖子缓缓移动,转头看向了发射武器的阮临楠。
对方露出一排好看的小牙,得意洋洋地望着他,甚至还用力卡巴卡巴眼睛,就好像是在对沈清远说:“看我看我!”
沈清远并没着急去伸手将那个武器拿下来,那个小棋子刚刚好立在沈清远的头顶,随着面无表情的沈清远一齐地转过来看阮临楠。
“……噗。”
阮临楠知道好笑,但是没想到这么好笑。他忍了忍,看着面无表情的沈清远和他脑袋上的棋子,最后忍不住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噗嗤”一声。
然后他就瞬间被老师抓包。
老师熟练地敲了敲桌面:“阮临楠?”
阮临楠瞬间浑身肌肉紧绷:“是!”
“你干什么呢?”
阮临楠瞬间瑟瑟发抖:“没事老师。”
那边沈清远这才伸出手,把自己脑袋上的棋子慢慢地拿下来,看向终于被抓了的阮临楠,他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回去,回望向窗下此刻开得正艳的杏花,依然是一大片过于刺眼的血红。
只是刚才这些似乎能够勾起沈清远不堪回忆的颜色,此刻已经逐渐淡去,耳朵旁边听到的是阮临楠可怜巴巴地开始和老师解释的声音。
“老师、老师,我没有不尊重您。”
“您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不不不,这道题……”
看到阮临楠被问住,来自各个位置的学生都低下头去,开始齐刷刷地敲打自己手上的投放屏,开始对阮临楠进行紧急救援。
一时之间教室内的氛围奇怪的融洽。
沈清远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微笑。
向来是个乖宝宝的阮临楠还是第一次被老师点名,整个人都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皮球躺平在自己的书桌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躺平感,阮临楠将自己的脸颊都压得扁扁,不住地叹气。
一旁桌子上的AI助手此刻在不断地跳起来警告:“坐姿调整,坐姿调整!这样对眼睛不好哦!”
阮临楠伸出手,轻车熟路地将AI助手一巴掌拍进了桌子,脑袋向右边扭动了一点,瞄向了左手边的空位——沈清远的座位此刻空空如也。
哎,作为这个班级里如此难得的普通人,为什么不和他贴贴!
不行,他一定要努力和沈清远贴贴!
阮临楠暗自握拳,下定决心,却忽然看到了一个学生再一次路过他的旁边位置,
对方似乎是很踌躇,脚步最后停在了沈清远的空荡荡的座位旁。
阮临楠抬头看他。
和沈清远做邻桌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来找沈清远。
进来的人阮临楠没有什么印象,也并不是阮临楠班上的学生。
对方有着温柔的长相,似乎是注意到沈清远的位置是空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三分的我见犹怜。这才转过头来看阮临楠,轻声询问阮临楠:“请问,你知道沈清远去了那里吗?”
阮临楠眨了眨眼睛,乖乖地摇了摇头。
对方的声音也很好听,就像是带着些柔软的水汽。阮临楠再一次将视线调高了一些,看向了对方头顶的文字。
虽然对方问的是沈清远,但是对方脑袋上的文字和沈清远并没有关系。
上面写的是——布尼安的未婚夫。
阮临楠已经习惯了自己身边的人都有隐藏身份的这件事,面无表情地开始回忆。
布尼安阮临楠倒是略有耳闻,这是侯爵家的独子,他的身份在这个学院中人尽皆知,毕竟他恨不得将自己是侯爵儿子这个身份刻在自己的脑门上招摇过市,甚至于自己所穿衣服的袖口上都时时刻刻别着带着他们家族家徽的袖扣。
毕竟这里并不是帝都星的顶级社区,而是相对中级的区间,很难得会有贵族之子在这里上学,所以布尼安的身份便在这里显得格外贵重,也十分值得耀武扬威一番。
只是吃他这一套的人有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但是对面的这个人是布尼安的未婚夫?
阮临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从未听说过布尼安有婚约。只是说到布尼安,未婚夫,只是这几个字就让他的大脑蹿过一阵疼痛的暗流。
阮临楠皱起眉,脸颊都可惜兮兮地皱起。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则是细细地打量着阮临楠的表情。
他轻声开口问道;“同学,怎么了,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阮临楠闷声道:“没有。”
“那……同学,我们认识一下?”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哪里看起来小心翼翼。
阮临楠皱起眉,努力告诉自己这可能是种错觉,他努力驱散自己脑袋里奇怪的感受,开口道:“好啊。”
他自然而然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阮临楠。”
对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双眼微弯:“我叫沈清欢。”
沈清欢?
沈清远?
他们难不成是有什么亲属关系?
阮临楠眨了眨眼。
只是对方的目光似乎十分久远地停顿在了阮临楠的脸上,似乎是在他的脸上探寻某些东西的痕迹,
在接触到阮临楠疑惑的目光时,对方迅速地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垂下了眼眸。
只是最终他趁着阮临楠不注意时,悄悄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来真的如同他听说的那样,阮临楠从医院回来之后,就对前两天的事情没印象了……
那就好。
沈清欢垂下眼睛,悄悄地勾起了一个微笑。
这时阮临楠似乎才想起对方的来意,于是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沈清远去干什么了,刚刚下课就离开了。”
他熬过了非常短暂的头痛,便抬起头微笑着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这样啊。”听说沈清远并不在此处,沈清欢似乎也并不着急,反而在面前的空位上坐下,“我是他的弟弟,今天来班里找他。”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似乎是无话可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阮临楠主动抖抖手,要和对方交握:“……那,握个手?”
阮临楠从睫毛下悄悄睨着对方的神情,似乎是在细细打量着对面的面容,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独来独往的沈清远竟然有个弟弟。
那要是和沈清远的弟弟打好关系,其实不是很快就能和沈清远成为好朋友?!
这突如其来的想象让阮临楠获得了快乐,于是更积极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沈清欢没想到阮临楠要主动和自己握手,他轻轻地勾起自己的嘴角,也将自己的手一同伸了出来。
就在两边的手指中间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时,阮临楠忽然觉得自己后领上的衣服一轻,整个人就被向后拽了几分,原本打算和沈清欢交握的手此刻也和和对方恰好错开。
同时他听到了沈清远的声音:“你不要碰他!”
阮临楠可怜兮兮地抬起自己的脸向后望去,刚刚好看到了正抿着嘴角沈清远。
从下往上望的死亡视角并不能影响阮临楠的视线,反而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整张脸。
因为沈清远似乎更喜欢用自己长长的刘海,隐藏自己的脸颊。在常年自家帅气的父亲和俊俏哥哥的熏陶下的审美,竟然也觉得沈清远十分好看。
如果一定要形容沈清远的话,对方就是带有一种俊美的清秀,眼眉干净地上挑,纤长的睫毛此刻在眼睑处投下一块浅浅的阴影。
只是此刻沈清远的表情不太好,眼眉低低地压下来,眼眸中的怒火此刻正投向他的对面。
毫无掩饰地涌向沈清欢。
“沈清远,你好好看。”赞美的话似乎不经大脑就能被阮临楠说出来,这似乎是阮临楠的天性,擅长的赞美他看到的一切好的东西,顺便过于真诚地提出自己的建议,“你可以把头发再剪一剪,这么好看的脸不露出来多可惜啊!”
此话一说,刚刚还处于愤怒状态的沈清远愣了一下,周身的气势似乎也缓了下来,垂下眼睛看向一脸真诚阮临楠。
阮临楠眨了眨眼睛。
沈清远似乎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放开了拎着阮临楠衣服的手,并且顺手将阮临楠的衣领捋平,就转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他看向沈清欢的表情并不客气,声音也比平日更冷了几分:“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了这句话,沈清欢的表情便瞬间多了几分委屈,他稍微抬起了一点眼睛,似乎是可怜兮兮地望向了面前的哥哥:“弟弟来找哥哥有什么错吗?”
“呵。”一旁的沈清远迅速发出了一声冷笑。
“……”阮临楠的脑袋可怜兮兮地左右探探。
最后他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小脑袋,此刻他再傻白甜此刻也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两位沈氏兄弟关系并不好,于是他悄悄地将自己的脑袋缩了缩。
最不擅长处理冲突了。
阮临楠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刚刚好,教室的墙面因为即将更换课程而换了一种显示效果,从最开始淡蓝的科技感,而转变成了现在舒展又缓慢的米黄色。
阮临楠:真好看啊……
沈清远并不在意沈清欢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是冷笑地开口道:“要是你只是来看我的——那你已经看到了,赶快回去吧。”
说完他就垂下眼眸,拿出了学校给每个学生位置都配备好的耳机给自己戴上,完全不想理会面前的沈清欢。
这样的冷漠态度让阮临楠大为震惊,他转过看向一旁的沈清欢,目光里简直出现了惊恐!
他平时只是习惯了在家里当电灯泡,没习惯这种的家庭修罗场啊!
沈清欢的眼眸更委屈了,甚至瞳孔中都浮现出了一层浅浅的泪,他就保持着这样眼泪将落未落的姿态,转过头看向了阮临楠,似乎在征得阮临楠的同情。
阮临楠瞬间更加惊恐了。
沈清欢眼泪将落未落地望着他:“……”
惊恐的快要脚趾扣地,随时跑路阮临楠:“……”
沈清欢侧过头,换了一个更加好看的角度,继续将落未落:“……”
阮临楠双手抓住自己的椅背,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你不要过来啊!!!”。
“……”
“……”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最后还是沈清欢先收了神通,他伸出手轻轻地将自己的眼角的泪水抹去,瞬间又变成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虽然面前的沈清远带着耳机,什么都听不到,但沈清欢还是和沈清远说道:“哥哥,你讨厌我我知道……下次我会再过来的。”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从座椅上站起,目光落在沈清远身上的时候带着深深的遗憾。
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就在他离开的过程中,甚至还能听到有些人在窃窃私语。
“那是沈清远的弟弟?”
“他怎么是那个态度?”
“果然是……”
“冷血。”
听到了这些私语,沈清欢用手指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角,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
又圆又黑的眼睛一直凝望着沈清欢的身影远去,阮临楠才觉得自己长舒了一口气。
完蛋,刚才那样的情况可以说是阮临楠最不擅长应对的,此刻终于看到沈清欢离开,阮临楠这才觉得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甚至还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吓人。
此刻带着刺的声音,也跟着从阮临楠背后传来:“你真爱交朋友。”
阮临楠回过头去,便看到了沈清远的脸。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头戴终端,漆黑清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和谁都能聊得来。”
这句话里像是藏了锐利的刺,向阮临楠扎来。
但是阮临楠向来走位风骚,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话中隐藏的讽刺意味,而是转了个头,迅速地全部躲过,发出呆呆的:“啊?”
“……”沈清远无话可说。
他似乎是在整理自己那如同乱麻一样的思绪。
片刻之后,沈清远开口道:“离沈清欢远一点。”
阮临楠这种单纯的傻少爷遇到沈清欢这种人只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阮临楠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但他又很快自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毕竟沈清欢也是有隐藏身份的人嘛!
和他这种咸鱼不一样!
他和沈清远这种普通人当然要努力抱团啦!
他本来的目标就是和沈清远贴贴!
想到这里,阮临楠甚至于喜孜孜地应了一声:“嗯!”
这语带上扬的声音再一次吸引了沈清远的注意力,他抬起头,便看到了不知为何如此欢乐的阮临楠。
然后他垂下头去。
轻轻地勾起嘴角。
真的是个小傻子。
阮临楠在交友这方面向来是个大海王,哪怕现在和沈清远贴贴占据了他许多精力,但还是能够做到雨露均沾地贴贴,谁也不会不高兴。
而现在站在阮临楠对面的人就是阮临楠的一位好友,艾尔西。
艾尔西的脑袋上也悬着个隐藏身份——著名AI实境作家。
阮临楠已经接受了自己最菜的事实,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玩终端。
而艾尔西望着玩的正欢阮临楠,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一旁,似乎在确定周围有没有人经过。
幸而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身边的同学都已经离开了教室,纷纷投向了家庭的温暖怀抱,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
艾尔西这才放下了心,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阮临楠的肩膀。
阮临楠手一抖,消消乐换错了位置,发出了错误的提醒声。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怎么了?”
“听说你……”艾尔西压低了声音,“最近和沈清远走得很近?”
这句话不提还好,一提阮临楠的脸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沈清远这么难接近啊,他只是想找个和他一样的菜鸡贴贴而已!
艾尔西没有注意到阮临楠的表情,只是和阮临楠说:“你最好还是不要找他。”
阮临楠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啊?”
他知道艾尔西并不是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说了这句话一定是有缘由的,于是十分疑惑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说到这里,艾尔西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几分,他低声和阮临楠说:“沈清远有精神上的疾病。”
“???!!!”问号和感叹号一起出现在了阮临楠的脑门上。
“他入学的时候,这件事情闹得很大。”艾尔西似乎在回忆这件事情,“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入学,所以不知道。”
“他刚入学就不太喜欢和人沟通,但也有几个好朋友。只是过了几天,他妈妈就来了学校,哭得很大声。说沈清远有精神疾病,可能会打人……差点把她掐死。”艾尔西继续讲着,“她一边哭着说,一边带来了糖,给学校里的学生分。让同学对他的儿子好一点,照顾点他。”
“当时沈清远的几个朋友还特别被她多塞了两块蛋糕。”艾尔西安静,又不爱传话,因此把握着这里的许多八卦,“他们说,他们看到沈清远的妈妈胳膊上有一道一道伤痕。”
“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对沈清远敬而远之。沈清远也就不主动交朋友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以防万一,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阮临楠从没听说过这件事,听了这句话后大为震撼,眼睛不停地眨巴,最后只是迟钝而缓慢地说了声:“啊?”
悬浮飞车在空中飞来飞去,现在已经是帝国人民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只要稍微缴纳一些费用,就可以拥有及其省时又高效的通勤方式。
但是因为这里地处于帝国的老城区,并且也的确拥有悬浮飞车也坐不起的人存在,于是这里就拥有了第二种公共交通的方式,那就是速度较慢的,在地面行驶的普通悬磁车。
而沈清远乘坐的便是这种老掉牙的公共交通设施回家,并没有和沈清欢一起。
当然不是因为沈清远单方面拒绝和对方一起回去,而是他们两个回去的方法不同,完全不可能凑在一起。
沈清欢乘坐着需要付费的专属校车回家,而沈清远则是乘坐便宜,但更远的公共交通。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
沈清远的家庭十分一般,甚至于可以称之为有些贫困,因此并没有像其他的帝国人民一样拥有独栋的房子,而是住在人挤人的楼房里。
但是就这这样可以在帝都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贫民窟的地方,飞出了沈清欢这只金凤凰。
沈清远用自己的终端刷开了自己的房门,刚刚打开,久违的肉香和一股说不清的甜腻香气就已经扑进了沈清远的鼻孔,这让他略略皱眉。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的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然后向里走。
客厅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像并沈清远不应该存在在这里一般。
沈父沈母殷勤地给沈清欢夹菜,恨不得将饭桌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堆到对方的碗里,惹得沈清欢不住撒娇,甚至于紧紧贴着一旁的沈母,开口道:“哎呀,吃不了这么多了妈妈!”
沈母脸上的笑纹舒展,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沈清远的胳膊——那里是单薄细瘦的一截手腕:“欢欢这么瘦,就应该多吃点,应该补补营养。”
甚至看的沈清远都忍不住挑起眉来,毕竟沈家能够吃得起天然食材做成的食物机会很少,绝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在家中吃着营养剂。
那么今天对于沈家人而言,绝对算是大餐了。
而面对这顿大餐和沈母的劝和,沈清欢却并不买张,他笑着拒绝:“那不行,如果吃的太多了,布尼安少爷就不喜欢了。”
这句话就好像是一种奇妙的魔法,当这句话出现之后,沈父沈母的表情似乎都尴尬了停顿了下来。
沈父若无其事地将原本想要为沈清欢夹菜的筷子收了起来,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甚至瞬间指责了沈母一句:“欢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心里有数的。”
沈母听了这话则是不动声色地白了一旁的沈父一样,最后再一次挤出了脸上的笑纹,看向了沈清欢:“欢欢自己心里有数,我当然知道。欢欢是我们家最好的孩子——”
——好一副欢乐的合家欢景象。
沈清远轻轻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个不自觉的冷笑。
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从来不会自讨没趣,他只是转过头去,便想要回自己的房间。
可惜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沈清欢恰逢其时地扭过了头,时间精准的好像是装了定时的开关,一双眼睛水润润地望着站在后面刚刚回家沈清远:“哥哥——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他的眼睛甚至还悄悄地撇了一下此刻在侧的沈父沈母:“也不和爸爸妈妈打招呼,多不礼貌啊。”
刚刚脸上还堆满了笑容的两夫妇,脸颊跟着这句话立即紧绷下来,回过头看想沈清远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好像是在看什么仇人似的。
沈母崩起了嘴角,额头处的川字纹此刻格外明显。
而沈父更是直接,他一拍桌子,立即怒骂道:“你就是这么孝敬父母的?学校有没有教你基本常识?滚过来向你弟弟问好!”
沈清远恍若未闻,转过头向自己的房间里去,而很快,就有人冲了上来。
沈母死死地薅着沈清远的衬衫,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但却独有自己的一种手上功夫,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摸索上了沈清远裸露出来的皮肤,用精心保养的指甲揪起一小块皮肉,用力地拧了个圈。
嘴上也是骂骂咧咧不干不净:“惯的你,你爸说的话你都不听了?让你给欢欢道歉你听到了没?”
她手上依然不停,除了刚才那浅浅的掐了一把作为开胃菜,她又马上去勒沈清远的脖子:“你这个讨债鬼,当初老娘就不应该生下你!”
“本来以为你是个高等级的,老娘才冒着风险怀孕。没想到生出来竟然是你这个没有晋级希望垃圾!”
“当初我就不应该养你,一把直接把你掐死了了事!”
沈母越说越激动,连掐带打,甚至用力地扇了沈清远几个耳光。
沈清远被摁在角落里,动也不能动,他已经习惯了对这样对待,也只是在那里轻轻抽气,一声不吭。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反抗,那么沈父便会拿着那熟悉的拐杖,直接打过来,之前他就因为被打,头晕了整整三天。
没有治疗仪,没有照顾。
哪怕治疗仪会用到的能源微乎其微。
他就这样可怜兮兮地房间里躺了三天。
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在很久之前,他就留下了“精神不稳定”的病历,有了这份病例,他很难在外面自己生活,寻找合适的工作。家里人对他的监护时间也因为这个原因而延长,哪怕自己再长大十几岁,还是拥有这两个根本摆脱不掉的监护人。
至于身上的伤痕?
那就更容易解释了!
毕竟他是个“精神不稳定”的人,能够和普通人一样正常上学已经是帝国的恩赐,在家里因为精神不稳定而自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且像是这样的情况越多,一层一层地报上去之后,他可能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乎断绝了他逃跑的所有希望。
沈母虽然不至于娇生惯养,但是的确没什么力气,只是打了十几分钟,她就已经气喘吁吁。
沈清远睨着这个机会,迅速从那个位置溜走,溜进了自己的方面。
因为他知道,沈母是不会追上来的。
当他关上房门的时候似乎还能够听到沈母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声音,但是很快,那声音就一变,成了带着的谄媚声音:“哎呀,打扰到欢欢吃东西的心情了——”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理你那个讨账鬼哥哥。你以后是要当侯爵夫人的人,理他干什么,以后你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里。”
这声音跟着完全不隔音的房门直接传入沈清远的耳朵,但已经丝毫激不起他内心的波澜。
他和沈清欢,就好像是在这个家里绝不能兼容的两个人。
当初沈清远出生的时候,便含了沈父沈母许多指望,因为他当初的初级测试结果非常好。
那个来自帝国的初级测试,干脆了当地告诉这两个一辈子都想一步登天的夫妇说,这个孩子未来说不定可以成长为双S级人物。
双A级的人物在帝国已经是出入随心,沈家夫妇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的高级人物,更不要说在帝国凤毛麟角的双S级别。
听了这个这个结论,沈父沈母大喜过望,并且给沈清远的身上投注了大量资源,甚至于后来的沈清欢这个孩子降生,也不能吸引走沈父沈母在他身上一丝一毫的视线。
但那时候沈清远总是记得他和沈清欢关系很好。沈清欢总是凑在他身边“哥哥”,“哥哥”地叫。还时不时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沈清远的脖颈。
沈父沈母的也对他很好,那时候的沈清远觉得自己的家庭是温馨的。
但这一切便止于沈清远得了一场大病,就是那场病让沈清远没有双S的渴望。
那一天他看到自己平日和善的父母双眼都爆出了血丝,死死地拉着为他做检查的医生,近似于嘶声力竭地呵问对方:“他以后没有双S的指望了?”
那声音很大,躺在病床上的沈清远听得清清楚楚。
在等到医生肯定得答复之后,沈母依然不放弃,她开口问道:“那双S不成,双A呢?双A肯定可以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力地摇晃着医生的衣领,小小的身体中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气力。
“双A呢?双A呢?”
就好像是被下了符咒一样,她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一直到医生迟疑地摇了摇头:“双A,也很难了。”
这句话好像是给沈母判了死刑,她发出了嘶声力竭地尖叫,甚至于伸出自己长长的指甲去刮医生的脸:“你这是什么庸医!误判了我儿子,一个双S的苗子,怎么可能双A都达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