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但软饭硬吃—— by蒲中酒
蒲中酒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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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鹊蹙起眉,当然不可能不理会伏断,免得人家发现魔丹没有起效怎么办?
只好装作动摇的样子,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伏断:“当然。”
万魔窟里,还是刀枪相击的铮铮动静。
想也不必想,定然是微生枞未见到水鹊踪迹,已经同魔将伥鬼交战起来。
山魈请求伏断的下一步指示,“魔尊大人?”
伏断转过来时,面无表情,“先拦住他。”
让他拦住微生枞吗?
山魈顿住。
虽说魔界没有灵气,对于修真者而言是大劣势,但微生枞再如何,也是化神,他不过元婴巅峰,微生枞比他高了一个境界。
能和微生枞交手的,只有伏断。
阁楼的玄门,却是无风自动地关上了。
让外界再看不见里头的两个人。
山魈:“……”
没有外面的枪剑之声打扰。
伏断缓缓道:“其实四百年前你我就相识。”
“当时我还是云水庄的无名小卒,你非但不嫌弃我,还真诚待我。”
“在我受人非议时帮我说话,我受伤时还给我送丹药。”
伏断说谎不打腹稿,神色镇定,仿佛真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水鹊听得怔愣。
云水庄是伏断堕魔之前所在的宗门。
因为当初门内有人勾结魔族,险些引来被魔族灭门之祸。
虽说苟延残喘存续下来,但最终还是没落了。
如今的云水庄,不过是一堆断壁残桓。
伏断看向他。
“我们两情相悦,无奈宗门阻拦,后来你只好同我私定终身。”
水鹊:“嗯?”
是可以这样编的吗?
偏偏基于魔丹本应生效的作用,水鹊必须摆出对伏断无条件信任的模样。
他垂着眼睫,轻声道:“我……我全都不记得了。”
伏断:“你自然不记得了。”
他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隐隐浮现怨怒,“皆是因为那坎海老儿,还有微生枞!”
说起这两人的名字,伏断咬牙切齿。
“当初我被人污蔑是魔修……”
“二人将我逼至鬼泣谷上方的悬崖,你非要与我同生共死,我跳崖后,你也跟着跳落鬼泣谷。”
伏断半真半假地杜撰着,他说着这样的故事,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在当初清微胜境——
水鹊像是轻飘飘的风,从他身侧一溜儿而吹过,跟着眀冀跳落悬崖。
伏断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情深义重,他未曾接受过那样的善待。
他只能从眀冀的经历,东剽窃一些,西拼凑一角。
最后对水鹊道:“可惜鬼泣谷太过险恶,当初我护不住你,叫你在意外当中殒命。”
水鹊疑惑:“那现在……?”
那他如今又是怎么活起来的?
诈尸复活了吗?
伏断眸色沉沉,“我发觉你的神魄未曾在天地之间消散。”
“因而找寻等候了你数百年。”
“谁知你竟是投生至悟真派,成了微生枞的孩子。”
伏断的怒气不似作假,“那老不死的,百般阻挠你我再续前缘,心肠实在是阴暗!”
他声音转低,宽阔肩背绷劲,仿佛肩负着什么屈辱。
“我好不容易将你带来身边照顾,谁知道他又来棒打鸳鸯。”
要不是有77号在,水鹊真的要信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水鹊摸不准伏断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骗我?】
77号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机械球猜测着,【大魔头一心要杀男主,宿主又是男主的前未婚夫,他肯定是想哄骗你、利用你,借刀杀人!】
有理有据的猜测。
于是,水鹊满脸犹疑,对伏断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呢?我已经不记得了。”
伏断信誓旦旦,“若我所说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受九九雷劫,永世不得飞升。”
他是魔修,本来就没有飞升的可能。
伏断又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抬起虚握成拳的手,五指一张,中指悬了丝线,手心底下垂落一个破旧剑穗。
水鹊:“……”
为什么剑穗在这里?
他不会要用这个他送给眀冀的剑穗,回收再利用来骗他吧?
伏断自然知晓他其余记忆没有受到影响。
说是哄骗也好,欺诈也罢,他只是在重绘水鹊对自己的记忆。
伏断徐缓出声,“你曾经也为我做过剑穗。”
顿了一会儿,他补充道:“比这个好看一些。”
水鹊分明没有给他做过剑穗。
伏断自从堕魔后,也不再使剑了。
即便如此,他还要对着水鹊以往给眀冀送的剑穗,暗自较劲。
伏断说:“何况,你再不信,可以到魔宫走一遭。”
“梅兰竹菊,宫中四季,室内翠羽花毯夜光璧,万魔窟里不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
“若非我们从前心意相通,我怎么会了如指掌?”
他当真以为水鹊是喜欢这样的,而不是故意折腾他。
水鹊也就只好顺着他的话下台阶,含糊地应答:“嗯……原来是这样。”
伏断话锋一转,“放心吧,等我去解决了那个棒打鸳鸯的老不死。”
他转身欲走。
水鹊被他说一出是一出弄怕了,赶紧跑上去。
伏断腰身紧绷。
从后往前环住他的手臂,柔若无骨似的,却叫他怎么也再动弹不得。
水鹊抱他了?
是不是……
把脸颊贴在他脊背上了。
软乎得要命。
伏断意识到这一点。
酥麻感从水鹊贴的位置,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脑。
水鹊小声道:“相公,你别伤人。”
伏断:“好。”
水鹊:?
他准备了好些说辞来说服伏断的,好让人不要直接将人魔大战的整个剧情节点都提前了。
伏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没办法。
水鹊喊他相公了,他当然要听水鹊的管束。
伏断转过来看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别撒娇。”
水鹊一晃眼,还以为看到了伏断身后不停摆动的尾巴。
他试探道:“相公?”
他眼见着伏断身形有些僵硬。
小元君抬起眼来,清清纯纯的一张脸,就给魔头扮起金屋藏的娇郎君来,“相公?”
伏断不自在地转移视线,“你想要什么?不是说别撒娇了吗?”
他耳根殷红如血。
水鹊得逞,赶紧道:“那我想要回悟真派去了。”
伏断没出声。
于情于理,他如今确实留不住水鹊。
不说微生枞,气运之子肯定也是不救出水鹊不罢休。
伏断能隐约察觉到天道的实力在消耗、在削弱,但他仍旧无法敌手。
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仅仅是不甘心就这样败退。
水鹊听他不作声,心中没底,也不知道伏断的考量。
“虽然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你放心,我回去是要好好劝我爹……”
“我肯定会让他接受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我才好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呀。”
水鹊找借口哄骗伏断。
伏断心如明镜,若是微生枞知道他拐了他的心尖子,不将他大卸八块是不能收手的。
罢了,到了那步田地,谁又怕了谁?
他让水鹊一句“长长久久”撞得昏了头。
微生枞自然不是只身前来。
悟真派、沧海剑宗各派出一部分心腹紧随前往,此外还有几名主动请缨的弟子。
进入魔域不是小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修真界尚未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与魔族彻底掀起不休的争斗。
如今修真界和魔界,皆是处于一个僵持的状态。
十二魔将当中,有半数化神期,余下的离化神期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遑论魔界还有一个炼虚境的魔尊。
而修真界这么多年来,由于下界灵气稀薄,人才并不景气。
真要算起来,胜负堪堪四六分。
魔界六分。
还会导致人间与修真两界生灵涂炭。
微生枞以一敌二,枪尖一挑,迫使山魈捂住臂膀的伤口后退。
微生枞发觉,这些魔将的态度极其模糊。
像是顾忌着什么,交战时顾左右,不敢使尽全力。
不仅是对他,连带着对其余修士也是如此。
其余数十名修士,加起来也不是十二魔将的对手,交战中却频频打成平手。
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
久到后方的天空风云突变,道道玄紫天雷劈下山头。
原本断后的眀冀历经九道雷劫,突破境界,瞬息来到万魔窟。
魔将彼此交换眼神,神识交流。
青尸:“小宗主他爹不能打,他堂哥不能打,这个前任相好总能打吧?这可是气运之子,又是魔尊的情敌,我们整个魔域的敌人啊!”
山魈:“你去。”
“等打伤了打死了,到时候水鹊哭,你看魔尊是先安慰他,还是先打你?”
旱魃:“可我们不是要解决气运之子吗?”
山魈:“那也要让魔尊亲手解决。”
几个魔将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纷纷夸赞:“还是山魈你有头脑!”
视线往侧边一转,微生枞面色胜寒,“水鹊!”
伏断松开和水鹊相牵的手,“去吧。”
水鹊当即像是羁鸟归旧林一样飞入对面。
人质一回归,微生枞没了顾忌。
风吹枝桠簌簌响,落叶未沾地,微生枞转身闪至伏断跟前,蒺藜枪锋芒毕露。
瞬间已是十个来回交手,铮铮作响。
黄叶坠下又扬起,在空中被迫荡出回旋轨迹。
伏断冷笑:“微生枞,你怎么数百年过去,长进无多?”
“这可没有当初你和坎海老儿,一齐将我逐落鬼泣谷那般威风啊。”
他多次旧事重提,微生枞想不留心也难,皱眉道:“我和坎海并未驱逐你。”
被他们二人逐落鬼泣谷,微生枞一直以为是伏断堕魔后,为了与修真界为敌而编撰出来的正当理由。
伏断:“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当时——”
他忽而神色一顿。
微生枞淡声道:“我和坎海在寻踪过程中,发觉了云水庄龚甘的异常。同一日,你堕魔遁入鬼泣谷,对于坠崖的事情,我与坎海起初不知情。”
龚甘是从前伏断在云水庄的师尊,被微生枞发现魔气败漏。
他们当时判断,或许伏断之事另有隐情,但再寻找,伏断已经不在修真界。
只能草草将伏断当作同谋定论。
伏断扯了扯嘴角,“仅凭你一面之词,不过是道貌岸然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余光一瞥,伏断忽地定睛。
看着那个方向,眼中泛起猩红。
水鹊用力拍了眀冀臂膀一掌。
他抬起下巴,雪白的脖颈线条伸展,盛气凌人道:“谁叫你来救我了?还来得这么慢,真是没用!”
他当然以为自己在殴打、贬低面前的剑修。
但是姿态和力道,非要起来,更像是由于生气恼怒而抓挠人类的狸奴。
剑修青年垂头敛目,打量水鹊身无伤痕,坦然承认,“是我来晚,你受惊了生气了,就打我吧。”
伏断睖目睁着。
还想让水鹊打?
眀冀也配?
他伏断才是要和小宗主长长久久的。
为什么水鹊不打他?

一众人族修士,强行闯入万魔窟。
他们原先是抱着身死也要多伤一个魔将的打算了,前来的每个人都已在宗门画押请愿书。
大魔头却轻轻揭过,放过了他们所有人。
属实是足以震撼整个修真界的要闻。
此事一出,风言风语在修真界内疯狂流传起来,各种各样的猜测皆有之。
一说是微生枞和伏断解除误会,冰释前嫌,大魔头良心发现。
一说是大魔头实际上是好人,多年前是迫于情势才堕魔,心中仍旧向道。
这两种说法由于与普罗大众对魔头的印象大相径庭,信服力不足够,没有广为流传。
但是“大魔头对昔日仇人之子一见钟情,悟真派小宗主誓死不从,大魔头恼羞成怒,强取豪夺,万魔窟三天三夜,幽都山改天换地”——
这一个说法却是暗地里如同野火一般,在震惊四座的同时,燎起来,烧了整个修真界。
完全有理有据。
要不然大魔头伏断怎么会在前段时间发出针对眀冀的追杀令?
不就是因为眀冀是小宗主的未婚夫,大魔头为爱发狂?
连幽都山也开花了,这更是大魔头动情丝的证据。
铁证如山!
旁人如何想的,水鹊仍不清楚。
他就是有点伤脑筋。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微生枞。
擅自离家出走,又遇上了这种事,让微生枞兴师动众地到魔域来救他。
回程的时候,水鹊也不敢和微生枞一起走,他非黏着宗慎,要宗慎御剑载他回去。
刻意忽视了眀冀黯淡的目光。
总之和平解决了此次一触即发的争斗。
虽然不清楚魔尊伏断之后的谋划,但观他此次的态度,往后修真界应当能够安宁一些时日。
众修士心中悬挂的石头暂且落下来。
一行人最终先回到悟真派落脚。
宗慎送水鹊回到悟真派,还需要赶回沧海剑宗,禀报坎海真君相关情况。
因而对微生枞一拱手行礼,“微生宗主,晚辈先告退了。”
他走之前,水鹊揪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
水鹊说的是让宗慎来找微生枞提亲之事。
有旁人在,水鹊不敢直接说出来。
只好暗示。
对宗慎挤挤眼睛,秀气的细眉也带动起来。
眼似水波横,眉似青峰聚。
一股儿灵动劲。
高大剑修青年,看着他,压收下颌,“嗯,不敢忘,我还尚需些时间准备。”
提亲至少需要多少多少的礼,每一步步骤还需得完整,宗慎不想怠慢了水鹊,因而还尚未准备齐全。
水鹊嫌他死脑筋,轻轻瞪他一眼。
没办法,送人离开。
首席弟子既然先走,沧海剑宗剩下的人也没有留下的道理,纷纷告辞离去。
眀冀站在原地,大约是在心中踟蹰已久,临近分别才敢出声问:“水鹊,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水鹊撇开脑袋,“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快些走罢。”
眀冀眸光微暗,神情也僵了一瞬。
他一时失意,背影寥落。
水鹊想起来什么事情,快步两脚追上,“站住!我叫你走你就走吗?”
他一会儿叫人走,眀冀不走他不高兴,一会儿又叫人站住,眀冀走了他也不高兴。
这是横竖看眀冀不顺眼的意思。
眀冀被他揪住袖子,脸上反而露出惊喜之意,“水鹊?”
水鹊抿住唇,从宽袖里找出要给眀冀的物什。
破破烂烂,花花绿绿。
正是那剑穗。
他从魔尊手里要回这剑穗,正是要奚落眀冀一顿。
“就连我送你的穗子你也护不好!”
水鹊佯装气急地将剑穗砸向眀冀。
眀冀一时不察,流苏穗子轻飘飘落地,惹了尘埃。
他急忙要去捡回,一只登云履先一步,轻蔑地踩上去。
眀冀蹲在地上,仰头看他,唇色尽褪,苍白道:“……水鹊?”
水鹊咬紧牙关,恶人做到底,“好了!和这不值钱的破烂穗子一样,它脏了,我们青梅竹马的缘分,也就此尽了!”
他说这样的坏话,情绪一激动,自己反而眼尾先飞红。
好像受了莫大委屈。
眀冀几近是哀求的语气,“水鹊,它不脏的,我会洗净,这穗子于我万分珍重,不是什么不值钱的破烂穗子。”
是经年累月相伴的珍重心意。
练剑时看见就会频频出神,控制不住地想,往后成了亲,要如何照顾青梅竹马的郎君。
光是这样想着,破了剑意也顾不上。
眀冀哑声:“这穗子我能洗净,假以时日,我也定然能够护住你……”
而不是在面对魔族时,拼尽全力也无可奈何。
他好似承受玄紫雷劫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绞心。
水鹊牙龈咬紧,最后狠狠道:“我、我说脏了就脏了!”
他用力跺了一下脚,确保穗子都碾入尘泥里。
做完坏事,一溜烟儿就跑了。
独留眀冀。
宽大骨架好似撑不起衣衫,元婴修为也提不住剑。
无声将尘泥里的剑穗捡起来。
抹一抹,抹去泥巴。
再吹一吹,吹走尘埃。
眀冀低喃:“不脏。”
和躲鬼似的,担心做得太过分,跑慢一步就要遭到男主的报复。
水鹊头也不回,一味往前跑。
日暮垂垂,宅院的灶房,升起淡紫色炊烟。
他跑回家里去,一进门就撞上了微生枞的胸膛。
水鹊下意识一声“爹”卡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最后咽回肚子里去。
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端传来伏断的心音——
“水鹊?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刚刚做的很好,要记得给我做新剑穗。”
水鹊从伏断手里要回那个旧剑穗,条件就是给伏断做一个新的。
可伏断也不用剑啊……
水鹊晃晃脑袋。
微生枞关切问他,“头疼了?饿不饿?”
水鹊摇头,“还、还不饿,我先去洗澡了。”
他推开挡在前方微生枞的胸膛。
他是一路跑回来的,微生枞自他刚进入峰头,就听见了那叮叮当当的玉润轻撞之声。
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微生枞凝眸定睛去看,并未在水鹊的手腕上见到任何玉镯。
他心中生疑,但顾及水鹊刚刚回来,之前受了惊吓,因此没多问。
先到灶房里准备晚上的吃食,等水鹊洗完澡出来,也能够填饱肚子。
因为水鹊说没有什么胃口,所以晚上做的都是些小菜。
饭桌上,谁也没先出声,气氛一时间冷僵僵的,叫水鹊不自在起来。
竹箸掉落在地。
轻微的声响,在落针可闻的夜里十足突兀。
微生枞示意水鹊无事。
他屈腰下去捡。
动作顿住,视线落在水鹊坐下来不够完全遮盖脚踝的裤脚。
一对叮当镯。
因为那镯子是魔域秘宝,仅凭外观,谁也猜测不出来有定位追踪的作用。
微生枞没想到这一重,即便如此,他仍旧双目微眯。
水鹊去了魔界一遭,回来脚上就多了对镯子。
又是叮当作响的一对。
谁送的,再有就是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直起身来,并不声张,没有直接逼问水鹊,转而问:“在魔域可有受委屈?”
水鹊眨了眨眼,“不,没有,他们要留我当人质,不敢真的伤我的。”
微生枞沉默。
不知道水鹊自己有没有发觉,在茫然的时候,或是一些要撒谎的场合下,他的眨眼频次会额外多一些。
水鹊从他的脸色判断不出来对方的心思。
潦草吃完,撂了筷子,和微生枞吱一声,就要赶紧躲回卧房里去。
放心不下。
微生枞在水鹊掩门的前一瞬,探手挡住房门,“我有事情问你。”
水鹊从门后探出半张脸,额头抵着门,压出浅红印子。
他细声小气地问:“不能明天再说吗?”
微生枞仍旧拦着他关门的动作。
水鹊无奈放他进来。
这一下是引狼入室。
他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天翻地覆,视角也成了对准床帐顶的。
水鹊当然不会认为微生枞是担心他太累了,把他掀倒床上睡个好觉。
他立即很有警戒心地问:“微生枞——!你做什么?”
虽然伏断的魔丹在水鹊身体之内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但是只有伏断有意去探听,才能听见对面的动静。
他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偷听,恰恰好此时在听。
伏断挑眉。
没想到水鹊脾气还挺大,敢直呼生父名讳,和对方叫板?
吵架吧,最好吵架,这样他就能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小鸟了。
水鹊用力挣扎,然而微生枞死死桎梏住他的脚,纹丝不动。
布着薄茧的大手,将裤腿顺着脚踝推至膝盖。
薄茧擦过的藕白肤肉,当即就泛起嫩粉色。
微生枞冷然问:“伏断送你的镯子?”
他拨弄了一下,叮当作响。
水鹊拗不过他,连声承认,“嗯嗯。”
微生枞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了,“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平素不轻易在水鹊面前黑脸,担心吓到水鹊。
说明这一次当真是动怒了。
水鹊吓得噤声。
他不说话,微生枞心中火苗窜高,压抑地问:“你吃他手指了?”
就像传音玉符里说的那样。
哭得很可怜,眼睛红红。
小脸流泪湿洇洇,落在锁骨窝儿里。
让大魔头整个架起来。
足踝玉镯叮叮当当,搅乱的水顺下来,将温润玉色洇得深深。
微生枞怒不可遏,像是掀煎饼一样,把水鹊翻过来。
水鹊像离开水的鱼儿似的扑腾,挣扎的动作把被子弄得一团糟。
质问:“微生枞!你、你做什么呀?”
他身后传来压抑的回答:“检查。”
伏断越听越不对劲,心音询问水鹊:“什么意思?你们——”
到了这个地步,他忽而一想到水鹊与微生枞全然不相似的眉眼。
心中警铃大作,“别让那老不死的无赖碰你!”
水鹊无暇顾及心音。
他正在奋力挣扎着,打落微生枞的手,后脚往后一蹬,玉镯叮当。
脚底好似撞上了什么硬物。
水鹊满头雾水。
“微生枞,你把蒺藜枪带进来了?”
不会是疑心他和魔尊伏断勾结,要大义灭亲吧?
“……嗯。”
微生枞肯定了他问出声的疑惑。

微生枞因为身体的异样,一时僵在原地,也忘了要束缚水鹊的动作。
正方便了水鹊自个儿蛄蛹着藏进锦被里。
头朝里,整个身子用锦被蒙盖住。
他还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知道微生枞但凡不肯放人,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飞的。
所以在被子里拱动了一会儿,跪趴着,捂住自己的眼睛,“你别拿蒺藜枪,我害怕……”
那枪从来都是斩妖除魔的,枪尖锋锐。
挥舞起来时凛凛寒光,劈打下落时劲风阵阵,妖魔三魂七魄都要让微生枞打消在天地间。
水鹊光是想想,就感觉蒺藜枪也不用落下来,枪风一吹,他就要吓晕了。
他说话本就有弱声求饶的意思,声音又隔了一层锦被。
闷闷的。
可怜得像是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叶子。
微生枞担心他闷坏了。
出手将那重被子掀开。
被子有一角让水鹊压着了,微生枞随手一抽被子,里头的人要险些要翻一下。
水鹊不敢看他,生怕回头枪尖对准自己,瑟瑟缩缩道:“枪呢,你收起来了吗?”
他仍旧捂着眼睛,背对微生枞。
跪趴在那儿,腰身下陷,亵衣不厚,现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大腿之上,白色布料隐隐透出点两团绵软的绯色。
微生枞身形一僵,整个人难免怔愣在原处。
好一会儿,他说着存放在杂物房根本没带进来的蒺藜枪,“……收起来了,我也不会用蒺藜枪伤你。”
他在水鹊心中,是这样凶恶的人吗?
微生枞想要揪起水鹊来,最好让两个人能够面对面地交流。
水鹊一味闪躲,微生枞皱起眉。
他干脆利落,大掌攥紧水鹊的脚腕。
直接将人扯过来。
再翻个面。
映入眼帘的,却是泪眼模糊的一张小脸。
水鹊抽抽噎噎,“你要打我吗?我给人家绑到了魔域,又受了惊吓。”
鼻尖耸动,哭得圆钝眼角全是红粉的一片。
水鹊一边啜泣,一边问:“微生枞,你舍得教训我吗?”
他生得那样引人怜惜,雪色小脸弄得眼红鼻红的。
微生枞:“……”
幽幽叹息一声。
什么也该偃旗息鼓了。
他坐到床沿,和抱小孩似的,将水鹊整个人揽抱在自己怀中。
“好了,莫哭。”
微生枞轻轻拍他的脊背。
水鹊死死攥着他衣领,攥得指节绷出白痕,脸埋在微生枞胸膛,把泪水全糊上去。
微生枞拿他没办法,坦然承认错误,“我方才不应该凶你。”
担心水鹊以后和自己有了嫌隙,微生枞解释自己的动机,“我只是怕你懵懂,在魔域受了委屈。”
他安慰水鹊,语气放轻了,像屋檐滴水那样悄声。
水鹊紧紧抿住唇,埋头不肯抬起脸。
实在是怕自己露馅儿。
吓死他了,他好歹拧了好一把大腿肉,才给自己逼出那么点眼泪。
好在,从小到大微生枞都吃这一招。
每一次闯祸了,一旦装装可怜硬挤两滴泪,水鹊就能溜之大吉了。
好半晌。
水鹊闷声道:“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你也不要阻拦我和宗慎……”
他趁这个时候准备和微生枞展开拉锯战。
房内不知道静默了多久。
水鹊偷偷抬起视线,去观察微生枞的脸色。
没什么表情。
眼底晦暗。
微生枞伸手,水鹊下意识微眯眼睛。
指腹温凉,轻轻揩去他眼尾仍残留的水痕。
微生枞:“嗯。”
他也不说“好”,但这一个字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摆平了微生枞的情况。
水鹊仰躺在床铺上,锦被的被角还是微生枞临走之前帮他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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