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人鱼脸颊上布满了细细软软像是初生的鳞片，在冷白的灯光下依旧反射出绚丽的色彩。
一只难见的白色人鱼。
看起来精致脆弱，一点没有那些恐怖人鱼的杀伤性，就连牙齿也是和人类一样编贝般小巧整齐，脚踝细瘦白皙，要不是能静静在水里坐十多分钟，还有脸上的鳞片，没人相信这是一只人鱼。
有研究员狐疑地道：“这真的是人鱼？为什么和以前那只不一样？”
研究所在三年前在大海里捕获了一个人鱼，当时出动了最大型的热武器，直接把方圆十里的水里都铺满了电网，才勉强将人鱼捕获。
那条人鱼逃离时一圈打碎了四层的特质玻璃，杀死一路上看见的所有高层，从那件事之后，存活的高层都高升，从此不敢见水，就连清洁也是用最新型的清洁剂。
010趴在玻璃上，磕磕绊绊听着外面人说话，凭借着在船上的经历，勉强听懂了大半。
他说：“对哦，我不是人鱼。我是鲛人。”
可惜外面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语，自己的设定是一条有点笨的东方人鱼，一直到世界线结束也没有完全学会西方语言。
010被放在玻璃箱里运到了实验室里，在接下来一个月，遭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围观和实验。
研究所的众人开始拿出了对待前一只人鱼的防备来对他，用最尖锐的针头和最坚固的镣铐，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监控，甚至每天水里都带着微弱的电流，试图减缓他的移动。
010：。
010每天身上都麻麻的，虽然不影响活动，但是很怪。
他找了一堆水草把自己埋进去，抱着大片的海带把自己裹好：【之前跑掉的那条鱼就是主角之一吗？】
006：【是的，它现在已经变出双腿回来了，就在研究所里。】
010：！
他精神起来，认认真真地查看每天从自己水族箱面前路过的研究员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不对劲的。
010逐渐无聊，浮在水里吐泡泡。
因为010没有表现出太多人鱼的特征，除了脸颊上弄不掉的鳞片，他从外形看起来就如同一个人类，要不是船上有人见过他露出尾巴，研究所里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一条真的人鱼。
拿到了010的血液之后，研究室立即开启了一系列的检查，发现010身体确实比人类好了很多，但是却远远比不上前一条逃走的人鱼。
研究员们认定他是一只被种族抛弃的劣等人鱼，之前高级别的守备也逐渐降低，甚至会有研究所躲到他的水族箱后闲聊。
小鲛人会非常贴心地用水草挡住他们，然后偷听他们聊天。
010听见了研究所三年内只进了一批新助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一个叫江渔的实习生。
他长得太英俊，而且对研究所里那些长相恐怖的海底生物接受良好，甚至知之颇深，仅仅用半年就当上了首席研究员的助理。
两个研究员刚聊了两句，就看见一旁的玻璃后头冒出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似乎没察觉自己从水草里冒出来了，还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人，似乎等待着后续。
其中一个研究员狐疑道：“……它在听我们说话？”
010心虚地缩回水草堆。
“听不懂吧，”另一个研究员听过010的叫声，知道人鱼的语言和人类的不太一样，他说，“肯定是看我们好玩。”
两人聊了几句就离开，010有些遗憾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耳朵动了动，隐约可以听见两人关门前的最后的谈天。
“江渔说今晚想进来看看人鱼。”
“他不是首席助理吗，没有权限？”
“所长还没回来，他没有申请进入的资格。”
“哎，里面这条还说不准到底是不是人鱼呢，让他进来看看也好。”
来看自己！
010精神一振。
当天晚上，江渔摸进实验室里，对上了一条眼睛亮晶晶的人鱼。
实验室里只保留了天花板上一盏模拟月光的灯，冷白的灯光从顶部洒进水族箱里，整个水族箱里如梦似幻，只有一条白色的人鱼趴在玻璃上，静静看着自己。
白色的人鱼脸颊上的细小鳞片像是散落的珍珠，一颗颗缀在脸颊上，人鱼就连睫毛都是白色的，随着水流微微颤动。
江渔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在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被同族迷惑了，人鱼是凶残的生物，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鱼可以伪装到这种程度。
他下意识伸出了手，一直到碰到玻璃坚硬冰冷的触感，才回过神。
江渔的表情凝重了起来，面前这只人鱼身上的气息怪异又熟悉，说是同族，可是带着陌生的气味，并不是一只纯血人鱼。
江渔的指甲很快变尖锐，在玻璃上咔咔敲了两下，张开嘴，从声带的振动中发出纯种的人鱼语：“你是哪个族群的人鱼？”
010眨眨眼睛，听不懂。
江渔的目光落在这条人鱼的脸颊上。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这是个人鱼，他们人鱼族群身上都有特殊的能够辨认的气味，但是这个实验体身上的气味干干净净。
江渔换回了人类的语言，他变回了一部分的人鱼形态，脑后生出了尖尖的耳鳍，这样才能抵挡住水族箱里这条人鱼的魅力。
江渔谨慎地说：“你为什么被抓住？”
010这次听懂了，他端详着面前的主角，江渔是个人鱼，并不懂人类世界的规则，所以不懂得人类的示爱方法，在另外一个主角回来后频频示爱。
他在人家枕头旁边放生鱼，送他水草和水母，差点把另一个主角再次吓跑。
010生出了很好的想法，如果自己教他这些错误的追求方式，主角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坏！
计划通！
010摸着玻璃浮了起来，身上及腰的白发也随之浮动，像是人鱼漂浮的透明鳍条，柔软，像是某种活的生物，能把人缠绕而死。
江渔打了个抖，怀疑这是比自己更高级的人鱼血统。
他伸手敲敲，做出了很有礼貌的动作，声音卑谦，发出人鱼最悦耳的声音：“不知道您来岸上是为了什么？”
凭借人鱼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类的防卫撕碎，江渔相信这条白色人鱼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就和他见过的另一条人鱼一样。
面前的白色人鱼静静凝视着他，没有回话，像是深渊里那些雕塑，神秘又沉默。
江渔的姿态放得更低，他说：“可以请求您露出尾巴吗？”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人是真正的人鱼，提高研究级别，让他的爱人回来。
010也伸出手，他的手指柔软而白皙，看起来比成年人类还要无害。
江渔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面前人鱼无情又冷漠的目光，他知道了答案，人鱼对于除了自己恋人以外的生物都相当冷漠。
这只人鱼拒绝了自己。
江渔继续说：“我可以在陆地上帮助您，你是来找什么的？”
面前的人鱼张嘴说了几句话，江渔有些愕然，因为他听不懂。
人鱼似乎也察觉到这件事，接下来就闭口不言了。
江渔没有达成目的，之后还来了许多次，都请求他露出尾巴。
010坚守自己是一个破坏主角事情的反派，没有松口。
但是因为江渔在实验室里露出过人鱼的形态，留下了一些痕迹，实验室里的人相信，是010变成人鱼，顺便还毁掉了实验室里的记录，对他的态度重新狂热了起来。
010的研究等级重新被提升，没有到以前的S级，但也相当严密。
所长等人没有回来，江渔没有再进来的机会，010过了好一段无聊的日子。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已经习惯躲在他的小水族箱后头聊天，010每天的娱乐就是支起脑袋听他们说话，久而久之研究员也都习惯了，甚至一点不避开他。
010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许多研究所的消息，这个研究所是专门研究神秘的海洋生物的，里面很多厉害的组长都被研究员们讨论了个遍，但是只有那个首席，研究员每次都是匆匆掠过，似乎对这个人又敬又怕。
010得到了首席的信息，长得和江渔有的一拼，喜欢自己养东西，留在研究所是因为研究所给他在附近的海边圈了好大一片海，专供他养殖。
他有好———大一片海！
010捕捉到了这个重要信息，现在的水族箱有点小，他每天只能无聊地游来游去，斜着游，倒着游，每次都会撞上玻璃，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让玻璃被自己撞坏。
鲛人变成人，力量会减退，只要不故意使用，看起来就和人类差不多。
因为江渔不能再进来，010也没再表现太多人鱼的特质，研究所的人现在怀疑这条人鱼智商超高，正在迷惑他们，试图逃跑。
010：。
江渔用声波吵过010好几次，想要和他交换目的互惠互利，010死活不动，就是不变出自己的尾巴。
江渔已经在考虑去海里抓一条自己的同族来了。
终于在半个月后，外出交流的研究所长和首席回来了。
010一个精神，漂浮在水面上，努力从顶端的高压电网露出半个脑袋。
海！有一片海的人来了！
研究人员注意到人鱼的异动，商量了一下，把他放在了走廊，能够观察到大厅骚动的人群。
010看见了江渔从某个实验室跑出来，手里抱着厚厚的文件，站在了门口等待的两排人员的首列。
江渔同样也看见了010，他表情怪异了一瞬间，似乎想起什么，和把010运出来的两人聊了几句。
两人又开始吭哧吭哧准备把010的水族箱运回去。
010：？？？
他挣扎的时候，门口停下了白色的悬浮车，所长和首席从里面下来。
首席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半个水族箱都进实验室的状况，冷淡地同众人颔首，就要离开。
海！想要住在海里！
010努力探出头：“你想研究我吗？”
他拖长了声音：“我是一条人鱼———哦。”
他下意识用的是属于鲛人的语言，没有人能听懂，只看见到了研究所就一直摆烂的人鱼忽然精神起来，对着他们的首席嗷嗷叫。
所长呵呵笑道：“教授，看来这条人鱼很喜欢你啊，要不要考虑把他当成研究对象？”
路过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来人的气息比实验室里的器具还要冰冷，面容俊美到邪异，身形甚至高过旁边的江渔半个头，肩宽腿长，看起来能把吵闹的人鱼轻而易举扼死在空气中。
空气里的海水味道似乎变浓了，有浪花打到鼻尖，010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非人的黑色眼睛，眼里野性，冷漠，没有一点属于人类的感情。
010在水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慢慢从顶部孔洞中滑下去，沉进海草里。
他没从面前人身上察觉到人类的气息，奇怪。
那人的目光也往下落，准确在一堆水草中捕捉到了人鱼的身影。
他的视线落在了010脸颊上零星的白色鳞片上，细细打量了一会儿。
010生出种被捕食者盯上，毛骨悚然的感觉，用一坨水草砸在了玻璃上，钻进水草里藏了起来。
首席移开了目光。
所长微笑道：“人鱼也怕首席啊，首席真的不想看看？”
“一个没有进化完全的人鱼，”埃斯蒙德目光落在趴在玻璃上的小人鱼，目光冷酷的好像在看空气，“没兴趣。”

010没听懂， 但是看出了面前人拒绝的意思。
他眼巴巴地看着这人走掉的背影，失望地钻回了水草里。
江渔跟在首席身后，一边快步离开一边朝所长抱歉地笑笑：“老师手头上项目太多， 没有空余的时间了。”
所长理解地点点头。
江渔说着， 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静静藏在水草中的人鱼身上。
似乎没有发现， 那条白色人鱼眼睛的瞳孔已经变大， 盯着首席的背影一动不动。
江渔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这两只闹起来， 他还找得回对象吗。
“……”
江渔跟着进了专用的特级研究员办公室， 里面摆着不少仪器， 他每天都要擦拭一遍，但是首席其实从来不碰。
江渔吞咽了一下口水，开口道：“您察觉那是什么种族的人鱼了吗？”
办公室里放着小型的水族箱，和010的水族箱比起来， 这简直袖珍得和玩具一样。
站在江渔面前的人正低着头， 手中拿着巴掌大的玻璃小碗， 仔细搅拌着什么。
听见身后人的声音，首席这才抬了下头， 他的嘴唇薄削，此时的眼睛比刚刚的白色人鱼看起来更像一只野兽。
埃斯蒙德搅拌食料的手指轻轻从玻璃小碗中抽出，来不及收起的尖锐指甲不留神在玻璃小碗下戳了一个洞。
他轻轻皱了下眉，在食料中捡出破碎的小玻璃， 然后才把食料投放进水族箱的饲养槽里。
水族箱的假山里慢吞吞爬出一只绿色的乌龟，乘着水流滑到了那堆食物面前。
埃斯蒙德看着那只乌龟的样子和看着圈养的海里饲养的那堆东方泥鳅一个眼神，神情专注得有点变态， 简直就像是希望这些来自东方的小东西忽然变成和他相恋一百年的恋人。
江渔打了个抖，他们的人鱼之王不知道为什么， 从诞生起就有养一些食物的爱好，前些年陆地上的人类从东方弄来几种奇怪的生物，人鱼王就为此踏上了大陆。
但是江渔也曾见过那些黑色的小东西死去，埃斯蒙德没有一点悲伤，只是用指尖插入那些小东西滑腻的身体里，挑出来扔掉。
尖锐的指甲会撕碎紧致弹爽的肉，人鱼能听见那些声音。
江渔知道埃德蒙德的动作没有一点犹豫。
埃斯蒙德放下碗，发出的音节有些奇异，但是意思却毋庸置疑。
“他不是人鱼。”
“……不是？”江渔有些诧异，“可是他有尾巴，能和我们一样在水下呼吸。”
首席没有再回答，他从背包里拿出从其他研究所交流换来的新的饲料，准备去海边投喂自己养的小东西们。
江渔识趣地闭上了嘴，不管是不是，好在现在研究所的人类们都觉得那条人鱼是。
如果要抓来同族，他恐怕得消失个两三年，弄来一艘船那么多的食物，才能换来一个同族帮自己，前提是自己还得把那同族打服。
到时候他的爱人说不定已经有了其他的人类爱人，两个人会在一起生活，老去。
江渔一点也不能容忍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江渔谨慎地离开了办公室。
接下来一段时间，010在睡觉的时候第三次撞到脑袋之后，燃起了强大的信念，要被首席研究！
他凭借无害的模样成功偷听了半个月研究人员聊天，知道首席已经不怎么插手研究所的研究，但是因为许多年前在研究人鱼上有着巨大的成就，所以一直稳稳坐在首席的位置上。
010还听见，两年前首席和研究所申请了一片海，专门用来饲养用于研究的生物，首席的办公室就在他们这一层楼，距离这里只有一百米。
听见这个消息，010就有些蠢蠢欲动。
他一开始只是尝试从玻璃箱里出去，但是这样的尝试显然引起了人类的警觉，他脑袋上的高压电网很快变成了三层，只有角落留下一层较大的空隙方便投喂。
010只好很有礼貌地和实验室里的助理商量：“能不能不让我住在水里了呢？”
他伸出手，纤长的十指看起来柔软无害，轻轻扒在玻璃上。
010很认真地说：“看哦，我都被泡白了哦。”
研究员们对视了一眼，没有弄懂这条人鱼在说什么。
他们手脚麻利把这件事报给了上层，顺便往首席那里送了一份抄录文件，江渔看到后来立刻去了一趟实验室。
人鱼是被声音偏爱的种族，就算种族不同，他们也能轻而易举地从其他生物的发声中听出声音里的感情。
江渔进了实验室，里面的白色人鱼无聊得在敲玻璃，看得出很小心，连指节上的硬棘也没有出现。
江渔谨慎地检查了一遍玻璃，确定上面没有出现任何的裂痕，才出声毁掉了监控器，开始和这只白色人鱼对话。
“你想做什么？”
白色人鱼恹恹地看了他一眼，纤长的白色睫毛太过漂亮，简直像是月光化成的种族。
江渔眩晕了一阵，才勉强从面前神迹一样的画面中回神，他从喉咙中发出低低的鸣叫声，是在警告面前的同族不要再蛊惑自己。
010没听懂，看过来的目光甚至是茫然的。
如果江渔在海中遇见这条人鱼，他绝对会以为这是哪里新生的高阶人鱼。
“教授不会研究你，他对人鱼没兴趣。”为了让面前人理解，江渔把这话说得很慢，同时还观察着面前人鱼的反应，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事实证明人鱼听懂了，白色人鱼甚至皱了下眉，显而易见，人类的语言对所有人鱼而言都轻而易举，不管这是不是一只异族。
江渔甚至能理解白色人鱼为什么不用人类的语言交流，因为对于一些高阶人鱼而言，人类的语言实在简单到有些过于简陋了。
怎么会没兴趣呢，实验室里的人看起来都很有兴趣。
010忽然直起身，他的双腿在水中依旧灵动，灵活得好像鱼尾那样，轻轻一摆，就来到了江渔面前的那扇玻璃。
水波流转出炫目的光晕，江渔仰头和他对视，终于在下一秒听懂了白色人鱼的声音。
白色人鱼正努力纠正：“……对人鱼……有兴趣。”
江渔：“……”
他不能说埃斯蒙德自己就是一条强大的人鱼，只张了张嘴，选择另一个方法：“你有什么需求？我也可以帮助你。”
010不说话了，他不是很想要和主角一换一。
他看了一眼自己来到研究所后，只有研究员们贡献了十点的反派值，没忍住用晶莹的指甲敲了敲玻璃，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主角。
他说：“你觉得我坏，我就答应。”
微小的电流从身体里窜过，006警告道：【禁止非法行为。】
……好吧。
010失望地收回手。
白色人鱼又切换回了那种听不懂的奇怪语言，江渔无奈，觉得面前的人鱼也很难搞。
他焦虑地走来走去，010的脑袋跟着他转，在实验室里的日子太无聊了，他每天除了看那些研究员严阵以待地给自己喂食，通过玻璃拿各种各样的东西检查自己反应，就没有其他事情做。
上一只人鱼给他们留下太过惨痛的教训，直到现在，010头顶的电网也没有被撤开过，甚至房间的暗中有着无数的热武器，只要检测到010强行离开水族箱，就会发动。
010闻见过枪管里传来的铝铜味，像是血腥味，不好闻。
江渔终于停下来不走了，他看了一眼手表，表情有些懊恼，又到了去检查仪器的时候，今天他轮的是夜班。
他低声**：“当首席真好，每天只需要喂喂鱼，养养乌龟。”
他朝实验室外走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坚硬的物体相互碰撞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那条白色人鱼又眼睛亮晶晶地开始敲玻璃。
江渔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怎么了？”
010的发音磕巴，还有点晦涩，不过每个词咬得都很准。
“他，养什么？”
江渔觉得有点奇怪，还是说了：“他养一种来自东方的泥鳅，还有乌龟，养在海里，专门放了海水净化器。”
010的脚轻轻踩了踩水族箱底的细沙，要是变回尾巴，这个时候他已经激动得用尾巴扬沙子了。
水族箱里的水浪变大，打在天花板上，又兜头浇了下来。
江渔轻轻地吸了口气，里面放的是海水，让他有变尾巴的冲动。
然而他变出尾巴，只能待在水族箱里，等来自己的爱人研究，甚至碰不到！
白色人鱼说：“我、变尾巴。”
江渔像是被一颗甜蜜炮弹击中，头脑眩晕，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冲击得整头鱼发懵。
“为什么？”
他不由自主用人鱼语问，看见面前的人鱼皱起眉，才切换回人类的语言，音调怪异，急促得在几秒间发完了所有的音节：“为什么，我要付出什么？”
010浮在水中看了看他，随后指了指外面铁盘上摆放的生肉。
那是用来测试他的口味偏好的，这几天他只能被机械臂注射营养液，但是人类给他看了不下二十种深海生物的肉。
他说：“我、熟的、吃。”
江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件事简单至极，他开心得几乎要发疯。
010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意思很明确。
江渔凝固了：“你要我放你走？”
不对，人鱼自己就可以打破所有玻璃，江渔很快放弃这个猜测，重新问：“你要待在外面？不待在水里？”
010点了点头。
江渔有点焦虑地开始咬指甲，坚硬的鱼棘不断生长，又被他咔嚓咔嚓咬碎，吞进肚子里。
“好，”江渔说，“但是他们会给你带上其他的束具，你会被抽血。”
010又点头。
两条鱼达成协议，江渔兴奋地离开实验室，一头扎进海里疯狂地游了三十公里，等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进埃斯蒙德圈下的那片海域里，又吓得往回狂游到岸边。
主角的动作很快，两天后，010的投喂食谱上就多出了属于人类的熟食，他虽然不能多吃，但是至少能解个馋。
几天后，010所在的试验室里多了几个人，趴在玻璃箱的入口，手上拿着沉重的束具，还拿着010昨天多吃了两口的烤鱼。
经过长久观察，这条人鱼的危险性降低，只要把他从水里弄出来，就能进一步降低危险性。
玻璃箱里的水很快被抽干，010坐在变得干巴巴的水草上，玻璃箱上甚至传来了阵阵热风。
等到他身上的发丝也干了，那些穿着几层防护服的人类才站在玻璃箱口上让他从电网中伸出手。
玻璃箱里有一节节的玻璃楼梯，是为了方便人类进出的。
010不是很熟悉地踩在这些台阶上，差点因为失去水的浮力摔了一跤。
他扶着玻璃慢吞吞让人类给他戴上沉重的颈环，臂环，手铐和脚链，然后被扎了好几针。
010：。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臂，扯得连在墙壁上的坚硬镣铐发出沉重的哀鸣，墙壁上龟裂开一条条纹路。
“加固！”有人尖叫，“快加固！”
面前看起来柔弱的少年能轻而易举承受密度极高、要两个成年男人一起使用的镣铐，这一点让所有人都精神紧绷。
010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浑身绷直，像是力竭一样啪嗒坐在了地上。
然而周围的研究员依旧警惕地盯着他，被身体下意识排出的针头一个接一个掉落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研究员们拿着抽出来的液体离开，010的锁链另一端连在沉重的机器上，只要他有绷断锁链的行为，机器就会把他电到失去行动力。
半夜，刚刚喂完泥鳅的埃斯蒙德回到了办公室，检查他水族箱里的绿色小龟是否好好地睡在石头上。
他刚刚检查完，就听见实验室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种声音太过细小，只有非人类的耳蜗才能捕捉。
埃斯蒙德的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全然的黑色，像是某种非人生物。
几秒后，他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门口，那只白色人鱼身上脖子上都戴着黑色的沉重镣铐，用来放电的机器被他拖出了实验室，实验室的大门因为强行拖出过大的机器，门口的金属被撞得稀巴烂。
面前的小人鱼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
“那个。”
小人鱼用奇怪的语言说着听不懂的话。
“我有好看的尾巴，你可以把海分给我一点点吗，我可以给你抓鱼吃。”
埃斯蒙德从他的音调中听懂了大致的意思，眉毛抬也不抬，转身把门关上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一种冷酷的金属感，幽深的走廊中，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洒进来。
“离开这里，”埃斯蒙德语调冷酷，用人鱼语严厉地命令，“或者你可以用一晚上想，明天要怎么解释这扇大门。”
好，又听不懂了。
010叹了口气，松开托着笨重机器的手，机器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面前的人忽然变高了不少，修长紧致的双腿变成一条鱼尾。
那尾巴似乎把走廊里的月光都夺走，上面也不是和人鱼一样坚硬到可以打碎钢铁的鳞片。
鱼尾上的鳞片和小人鱼脸颊上的一样，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白色。柔软、脆弱，在月光下折射出绚丽五彩的光泽，哪怕是用人鱼超越人类千百倍的视力，也无法冷酷地分辨到底是哪道光线产生了这样可怕的魔力。
埃斯蒙德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下意识伸手托住了站立不稳，往地上倒的小人鱼。
“看！”010熟门熟路地勾住埃斯蒙德的肩，认真地用东方语为自己正名：“我真的有尾巴。”

埃斯蒙德没听懂， 只觉得耳边这条不知什么种族的人鱼对着自己嗷嗷叫了几声。
埃斯蒙德的目光下移，白色人鱼鱼鳞底下被保护着的娇嫩鱼尾隐约可见。
一条白色的，鳞片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人鱼。
“异族。”
埃斯蒙德用人鱼语低低地说， 嗓音里带着警告。
面前无害的人鱼没有听懂， 只是毫无戒备心地在他身上继续挨挨蹭蹭。
埃斯蒙德的手指蜷缩了下， 耳鳍不受控制地出现竖立， 像是听见了伴侣的低鸣。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010新奇地抬起眼， 还没看清， 那双耳鳍就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