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味道已经很淡，英格尔也没有在意。
说完艾利克斯就乖乖走掉，尚还稚嫩的少年，背影却拉长了，有些令人怜惜。皇室的孩子不可避免比普通人更早熟一些。
英格尔出于职业病开始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冲了。
旁边的兰莫尔听了他们简短几句话也反应过来。
“应，你什么意思?他不是……”
英格尔俯身把《魔法原理入门》抽过来压在手心，“哥哥，以你的才智，不应该现在才想到。”
见兰莫尔愣住，英格尔叹了口气继续道：“能帮我叫一下母亲与父亲么?同样的事情，我不想说三遍。”
待彭德利佳·涅卡与卡莱娜·菲尼诺拉到后，英格尔将当时真实情况说了一遍，并添了点东西。
“你们知道九皇子入宫是因为皇帝病危传召，可是他并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皇后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这次下毒不过是开端而已。”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公爵夫妇和兰莫尔这时才真的想起，这位皇子似乎真的没任何理由来毒害他们的孩子。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现在才看清。
“二皇子急功近利，目前边境就算没什么战事，他也会主动挑起争端，萨兰布拉国内局势动荡，是一块好下手的肉碟，但北方不是我们的主场战地，他迟早会死在战场上，甚至会给帝国北境带来麻烦。”
在三人讶异地目光之下，英格尔冷静继续地念着从漫画里得到的信息。
“三皇子两面三刀，在贵族院勾结朋党，搅乱政坛，在私地横征暴敛，豢养私兵，一心一意给国家搅混水，还好酒色成性。”
“四皇子被派去镇守魔兽山脉，传闻他残忍嗜杀，训练了一批残暴的重骑兵，干着佣兵的活。”
“大皇女倒是有这个资质成为帝女，但贵族院却扣着继承法，让她干着代理皇帝的活，却不给她应有的名分。传闻她与皇后不和。主张将九皇子带回皇宫的也是她，你们觉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大皇女、二皇子和三皇子皆为皇后名下，二三皇子是皇后亲子，四皇子是异国王妃所出，其他皇子皇女要么被弃籍，要么被锁在宫里面。父亲母亲认为这些人里面有哪个是可以做帝王的?”
“……”
几人一时哑口无言。
英格尔扬起嘴角，其实在艾利克斯入宫之前，涅卡公爵家就已经调查过这位九皇子，有了一定的偏向性。
“这种事情，皇后派如何不清楚?所谓绝对中立是不可能的，哥哥你也清楚，将帝国交到这么一些人手中就彻底完蛋了。”
“你的意思是支持九皇子?”卡莱娜皱眉地问道。
英格尔脸色还是那么差，他捂嘴咳了两声，笑道：“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和几股势力站在了对立面。”
兰莫尔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让我们假意支持别人，真心扶持九皇子?”
彭德利佳沉吟了一会儿，“人选是……大皇女。”
英格尔点头，“她或许会是个有能力的皇帝，但这个能力并不会用在平息战端上，一旦她登上帝位，将会出兵与黎微尔开战。可现在只有她有能力对抗其他三位皇子。明面上她也是最佳选择。”
大皇女能力很强，野心很大，目标是西大陆的霸主，注定不可能和平修养生息。
而面对十年后的魔族入侵，人类不能再因战争内耗。西大陆战争死掉的人口也不是小数。
兰莫尔握住弟弟的手，还是不忿：“……可是因为他你差点死了。”
英格尔摇头：“下毒的是别人，救下我的是他。”
要不是艾利克斯在旁边守着他，他恐怕撑不到等大主教过来就先被人杀了。
但令人在意的有一点，这次他喝下带毒的茶水时，他最后竟然紧急阻止了，虽然没成功。这与原作漫画有些许不同……
只是他一时猜不到原因，于是也没提。
彭德利佳忍了片刻，道：“……没想到应和九皇子已经有那么深的情谊了……”
英格尔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个误会，可没必要揭穿，因为这将有助于后面的谈话，他模棱两可地说：“我与他并不熟悉，只是将他为人看在眼里。”
“……只是我说的这些只能作为参考，最终还是你们自己去看，去选择。”
兰莫尔犹豫了一下，问：“那你为什么要对他那样的态度……”
英格尔冷漠地道：“因为是事实，靠近他就会靠近危险，你们支持他是一回事，我必须远离任何势力，起码在明面上一定要如此，否则很容易被当成人质。”
或者炮灰。
他的生死皆可利用。这就是他目前的处境。
第3章 开始绘制第二部（3）
彭德利佳深吸了口气：“……应”
英格尔打断他的话，“别想多了，这不是你们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
照原作来看，在登上王位前后一段时间，涅卡公爵一家都没有生命危险。
问题是在那之后。
魔族入侵的时期西大陆几乎每一片土地都备受侵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不是说他们收拾行李躲到犄角旮旯就能解决的事情。
主人公用尽所有努力也没能救下这些人。
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在被魔族抓捕之前集体自杀，起码还能少受点苦。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该点的点到了，家人们也表现出了倾向性，他便不再多说。
在家人面前毕竟是最容易露馅的。
原本英格尔是个张扬的性子，受家人宠爱，也没有继承的责任，开朗活泼，喜欢与朋友们骑马打猎，身体还算不错，但这一毒一病下来，将好好的底子败得干净。
每天躺床上睡觉的时间都能占一半，他必须好好将养。
期间碧锡还是会抽出一段时间给他治疗。
他之后再也没见过艾利克斯，他专心去追查投毒案件去了，而兰莫尔暗中提供了帮助。
他们两个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到替死鬼。
皇后派不可能在这时就被推翻，所以他们都不着急。
英格尔也并没有闲着，如果他想要在这个悲惨结局的漫画活下去，还需要很多的信息和力量。
他让仆人搬书给他看，什么书都看，表面上打发时间，实则他将每一本书中的信息都牢牢记在脑海中。
期间他没忘了一件事。
在西大陆魔兽大部分已经被圈禁在特定山脉中，还有一部分被人类抓捕驯养。
丘涅首都南特笛，皇城附近，发生了一件小事故，马戏团里头豢养的雪火狮鹫魔兽突然暴走，伤害周边民众。
那是九皇子第一次展露头角也是暴露实力的事件。
他在领地修习剑术，实力已经达到5级剑客水平。
虽然他在民众中收获了一波好感，然而这加速了其他几位皇子对他的迫害。
他抽了个空让仆人去这个马戏团将这个狮鹫买来。
但仆人不晓得其用意，以为小主人是想要一个宠物了，于是把小狮鹫送到他面前。
英格尔看着睡在垫子里的狮鹫，背上一激灵。
他可以看见过漫画里这家伙是如何暴涨到几层房子那么大，然后踩碎了好几个人的模样的。
“镇定药剂。”
他向仆人要来了药剂，搂着小狮鹫，给他定期注射。
原本他还怕小狮鹫突然暴起，但他似乎很乖巧，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羽毛刚刚长齐的翅膀轻轻动了动。
“伤药。”
英格尔发现这个小狮鹫身上有许多刀伤，鞭痕，烫伤。这些都藏在雪白的羽毛之下。
治疗结束，他从托盘里取了一条银背朱斑鱼放到它面前。
它静静盯了他一会儿，迅速叼起鱼儿，整个吞了下去。心满意足地趴下了。
英格尔一边看书一边给它喂食，还顺便摸着他的脑袋和羽毛。
许小动物温热柔软的身躯给他带来安心的感觉。
他想起家里那只猫的境遇。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
但无从得知。
若再次翻找记忆，只会徒增悲伤 ，他只能专注于手上的书籍。
艾利克斯给他带来的这本《魔法原理入门》清晰讲解了魔法构成的原理。他这个门外汉也能轻易看懂。
魔法首先需要魔力，一个人体内是否拥有天生的魔力成了先决条件，而西大陆上，大部分人体内都拥有微弱的魔力，这并不是学魔法的条件。
所以碧锡大主教之前的话算是常见的安慰人的话。
体内有魔力还需要有吸收和感应自然界魔力的能力，这被称作感受力。
能将体外魔力抽调为自己所用，这才是成为一名巫师的先决条件。
运用魔力需要语言，魔杖是施展魔咒的工具和媒介，精神构建则是连接两者的桥梁。
魔咒所需的语言是并非这个世界的语言。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语种和语言体系。包括字形，语法，语音语调。
当然，也不属于顾疏原本的世界。
他看漫画时，并没有详细介绍咒语的细节，首先，男女主角都是剑客，不需要咒语，其次，乱七八糟的火星文旁边标有中文注释，他也不必去看懂。
巫师大多数擅长治疗和一些辅助工作，很少有进行攻击的，因此在主角队伍中不存在巫师。只是偶尔出现在后勤队伍中。
碧锡算是首都最强的8级大巫师，她专攻净化圣洗以及治疗。
治疗效果在外伤治疗上比较明显，对于毒素之类的并不明显。断肢也无法修复。
同时这个世界因为有魔法存在，医药学并不发达。
因此主角团队的人，一旦受重伤，就无法治愈，必死无疑。
这一点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一样。
英格尔主要就是为了治疗去学的魔法。
“女神有言：语言蕴藏着力量，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语言能连接另一个世界毁灭时产生的魔力，产生强大的异变。”
念着这段文字的时候，英格尔产生了古怪的想法。
他知道这个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其实暗指神所在的世界。
可是在他看来就变成了另一个含义。
【指不定中文也能用?】
他在心中说完，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离谱的程度。
他按照书中所写，尝试感应了一下魔力的存在。
内视的黑暗中，像梦中一般，模模糊糊聚集了一团金色的光点，随着注意力集中，金色光团越来越清晰。
他挣开眼睛，看见掌心一团光。
“神奇……”
他微笑起来，打量着浮在掌心的光团。
不是特效也不是错觉魔术，这个是真正的魔法。
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用想象力随意揉捏魔力的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只是单纯把魔力凝聚出来还是比较简单，但要具体操纵魔力就需要用到魔杖以及咒语
他在指尖凝聚一小点光点，指向墙壁，小小的金光，飞出，溃散在半空中。
“唔……还是需要咒语。”
他尝试念了一下书中标注的基础咒语。
光点撞到墙上，啪地散开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英格尔看着这些咒语颇为难受，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词构成的规律，只有单词和念法。
据说，魔法咒语是女神带来的恩赐。
但摸索咒语的用法用了人类很长一段时间。
这类似于从零开始探索一个从未有人使用过的语言体系。
他想尝试一下。
“飞!”
这次，他念的是汉语。
指尖的光点晃晃悠悠往上飞了起来，然后在半空中随着他的视线随意乱转。
【真的可行……】
不过这个和他所要的效果不太一样。
看来咒语本身的语义和想象的含义要搭配起来才能用。
“飞!”
这次，光点在空中笔直利落地划过几道直线。
他控制着光点在房间里直线，弧线地飞过去，但不能改变方向。
英格尔看向书中，其中提到可使用的词汇随着巫师等级和魔力量增加而增加。
越高级的巫师，魔力操控能力、魔力储存量和引动量越大，可使用的咒语越发抽象以及复杂。
若是在1级使用了多个词汇定义魔法，会给身体造成巨大负担。
他想到自己学会的语言，有三种，汉语，英语，藏语。
汉语是母语，根深蒂固。
藏语是他年轻时去西藏支教兴趣使然学的，只学了皮毛，但基本词汇已经掌握。
英语是义务教育的产物，考研的时候彻底巩固扎实了。
“fly”
光点冲上了天花板，烟花般炸开。
他用藏语又试了一次。
结果是光点飞到一半落了回来。
【看来还取决于我对这种语言的理解和掌握程度。】
“直接作用在魔力上的，念出咒语即可。但作用于其他物体之上需要咒文和阵法。”
此页还附带了插图，简单易懂，其实就是用魔力在空中书写出咒文，然后附着在对象上。
英格尔看了看那火星文一般的咒语，选择放弃。
就算一个天才，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学会一种前所未见的语言。何况他不是。
他或许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学会魔法的人这么少了。
一种未被完全破解结构的异世界语言，自然不太可能有太多人学会。
【女神既然授了魔法为何不把这个语言体系一并教了?】
他一笔一划在空中用魔力书写了文字，母语的字形在他脑海中哪怕倒过来也能认出来。
因此非常顺利。
英格尔看了眼插图，发现图上人是用魔杖来书写咒纹的，而他自己是用手指写的。
也就是说，媒介也可以不是魔杖。
【那么为何要用魔杖呢？】
他轻轻在“飘”这个字上一点，文字像一片薄而透明的贴纸，向前飘去，附着在了对面的花瓶上。
花瓶便在魔力作用下稳稳当当飘了起来。
英格尔笑起来，又用英文试了一次。
在魔法上，他就像一个刚摸到新玩具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之前的问题的答案。
在使用了几十次魔法之后，他的手指开始刺痛。
【原来是承担了聚集魔力的汇集点的作用。】
就像枪口和吹风机口的热损一般，承受着能量的当口总是受到最强的能量侵蚀。
身体和自然中流淌的魔力被聚集到一点发出，聚集的那一点必然遭受更加强大的压力。
而魔杖则是代替手指承受了这些。
一些质量好的魔杖，则能更好地帮助主人聚集与引用魔力，也有更强的耐损性，当然也要看主人与魔杖的适配性。
所谓魔杖选择主人在这里也适用。
据说有些魔杖被魔力浸润久了也会产生特殊的灵性。
英格尔玩魔法也玩够了，懂得适可而止，更多的知识他也能从大主教那边习得。
于是他放下已经看过一遍的《魔法原理入门》，拿起来另一本《魔咒全书》——这是目前已知所有魔咒的全本，共6354页。
他坐在书桌上，一手按书默记，一手在草稿纸上临摹文字的书写笔画。
这本魔咒全书有详细的意思注解，不过基本上全是在魔法应用上的。
暂且不论解读是否正确。
能录入魔咒全书的必然是能用的，记下来总没错。
这时，在涅卡公爵府的接待室，与公爵夫妇面对面的碧锡大主教放下了手中的长长的单翼魔杖。
三人原本在谈话途中，适才，碧锡大主教突然一脸凝肃起身拿起魔杖，打开了感知与探索法阵。
彭德利佳和卡莱娜也早早随着她起身，不知发生了何事。
“大主教阁下，可是有人入侵。”
碧锡眉头没有舒展开，她方才的确检测到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魔法波动，是从公爵二子的房间传出的。
可是这个魔法的气息着实奇怪，第一次波动是她熟悉的魔法，可后面几次魔法气息一下子改变了，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魔力波段。
到了她这个阶段，已经能从魔力的施展过程中感知到魔法独特的气息了。
配合探索法阵，她能够准确说出低于她级别的人所施展的魔法的强度，类型，施咒的人，甚至是具体的咒言。
可是刚刚的几次魔法定式不是她所知的全部咒言的任何一种。
要知道，她已经记住了所有魔法咒文。
碧锡为了不让公爵夫妇继续担心，于是舒展表情，收了魔杖。
魔杖化为单片羽翼飞到她左手手背上。
“只是一点小小插曲，我想在离开之前去看一眼二公子，可以么?”
卡莱娜严肃地问：“英格尔出现了什么异常?”
碧锡喝了一口茶压下心底谜团，微笑道：“没什么，就是二公子玩了下魔法而已。”
片刻后，仆从通传了英格尔，碧锡被请入房间。
她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便取出魔杖，再次探索了一遍，并无他人的痕迹。
而英格尔身上的魔力已经完全收敛起来，就像他此刻的表情一般不动声色。
碧锡眼中再也看不见那孩子体内的魔法流动痕迹，以及魔力的储量了。
碧锡对他笑：“之前说的，跟我学习魔法，还算数吗？”
英格尔并不知道大主教心中翻了几轮，没有意外地点点头。
“啊，不过我需要再花两天把咒语记全才能开始学习。”他拍了拍手中的《魔咒全书》。
碧锡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看他抄写的那些咒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英格尔垂下眼眸继续抄写，“今天。”
碧锡在边上静站了一会儿，走之前对他说：“……你的伤至今已经都治好了，吃东西还需要注意一段时间，现在，我就不打扰你了。之后每天我都会来检查你的课业，等你记完，我们就开始课程，我会花2时教你魔法。”
英格尔点了点头，顺口改了称呼：“是，老师，我知道了。”
【公爵的权利可真是方便，连大主教都亲自来当家庭教师。】
碧锡亲手关上了门，她想起之前对公爵夫妇说的话。
“在魔法方面，请将二公子全权交给我教导，整个帝国恐怕只有我和教皇冕下有这个资格了。”
碧锡是现任帝国的大主教，自小在女神教廷长大，由教皇冕下亲手培养出的继承人。
教皇前几天闭关，是因为神亲口下达了旨意。他为了解读旨意，虔诚祈祷，闭门不出，不理俗世，教会全权交由碧锡领导的三位大主教处理。
距碧锡成为大主教已经二十年。三十八岁的她从未收过任何一位弟子，哪怕名分上的。
她心潮澎湃之下，罕见地紧张起来，虽然旁人是一丁点都看不出来。
她希望自己能教好这位不平凡的学生。
第4章 开始绘制第二部（4）
死前倒回掠过已经死去的战友们临终的面孔，有些，他亲眼见证，有些只拿到了战报，大部分尸骨无存。
那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为他们的死落一滴泪。
他最害怕的是独自一个人被留下来。
遗憾的是他未曾看见人类胜利的未来，无法将好消息告知。
幸运的是，他不用独自留于世间，他珍惜的同伴，或者早已是家人的人们，比他先走一步。
他现在也该去他们那边了。
在还未看见人类的第一缕曙光之前，他闭上了眼睛。
“你！是艾利克斯!我快渴死了，啊，那是你的水吗？借我喝一口呗!”
涅卡公爵家的儿子，英格尔，作为第一个因他死去的无辜的人，兰莫尔一生都在追念的弟弟。
那张明快张扬的脸庞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作为死前的走马灯来说，这个画面过于逼真，丝毫的细节都复刻了一般。
黑色的长发顺滑披肩，用一根红色丝带松散半扎，眼眸色泽像花园里沐浴阳光的紫罗兰，身着修身的骑马装，手握马鞭，朝他奔来。
英格尔是个贵族中少见的没心没肺的赤子，交朋友既不在乎出身，也不关心任何流言蜚语，只看眼缘。
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他就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在艾利克斯愣神的瞬间，英格尔已经夺过他手中的茶水灌了下去。
艾利克斯心脏骤停，他下意识挥手拍去茶杯。
英格尔被他的动作吓懵了。
其他人这时候已经跟过来了。
艾利克斯面色癫狂地揪住英格尔的领口：“吐出来!快给我吐出来!”
“九皇子!你做什么!放开应!”
英格尔嘴角淌着茶水——为时已晚。
艾利克斯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嘶吼着叫人去请碧锡大主教，守在英格尔身边，像一只濒临死地的野兽护住自己的珍视之物。
在旁人面前一直笑意盈盈的面孔突然变成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物的模样。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而暗中隐藏的人也因为5级剑客肆无忌惮爆发气场不敢轻举妄动。
艾利克斯站在病床旁边，看着年轻的公子醒来又吐血，吐血又晕厥，不断地休克抽搐□□，在生死边缘游走。
他想，躺在那里的本来是我。
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他。
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孩子的死亡。
这太过分了。
很久以前撕开的口子如今在心脏上再次出现，在相同的地方，狠狠地楔上一个更深的缺口。
兰莫尔的哀痛，公爵夫妇的悲愤，这个阴影笼罩了公爵家许久。
直到公爵一家都为他而死。
他身上背负了千万条性命，战争的时期他压根无暇回顾，牺牲似乎成了日常。
这些过去的记忆，现在，反而一齐朝他呼啸而来。
他们的死，怎么可能会是理所应当!
不知不觉间手指攥紧，骨节发白，旁人谁也无心关注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拜托，活下来。
拜托，求你，一定要活下来。
他在战场上战斗了十几年，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刻。
他蓦然抬头，看见病床上的人，艰难地眯着眼睛，瞳孔逐渐涣散。
他要死了。
过去，他就是在这一刻死亡的。
英格尔·涅卡闭上了眼睛。
艾利克斯潜意识里察觉到这一点，脚步踉跄了一下，脱力地靠在墙上。
下一刻，碧锡大主教赶到，她从阳台上降落，收起飞行法阵，没说一句废话，直接展开最高级的治愈魔法公式。
上一次，他因为不知所措失去了理智，只能守在人身边，别人又慌慌张张去喊教皇，而教皇恰好正在闭关中，耽搁了片刻时间。
这一次，他没忘记让人直接去喊碧锡大主教。
她来的很快。
而床上的人，在闭上眼睛之后，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
碧锡在紧急施展了治愈法术之后，英格尔很快嘴角漫出血泡。
“快!让他侧身，把污血全都倒出去，否则他会窒息休克!”
艾利克斯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喊道。
几个侍女接连清理着血水，他则被兰莫尔一把推开。
他这位未来的战友和好友，眼中是对他深深的仇恨。
艾利克斯再清楚不过，哪怕之后兰莫尔知道这件事不是他做的，心底还藏着一道过不去的坎。
英格尔终究是替他而死。
而这一次，英格尔没死。
经过3个小时的抢救，碧锡大主教抹着汗水，说了一句。
“还活着。”
房间里，几乎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艾利克斯踩在棉花上一样，瘫坐在了墙角。
他是最不敢相信的。
活下来了……
碧锡大主教握着魔杖坐下，片刻也不敢放松。
治愈的法阵还是一个接一个套在英格尔身上。
就这样整整一天过去。
碧锡大主教，公爵夫妇和少公爵一夜没合眼。艾利克斯被他们完全无视，也不肯走人。
终于，英格尔醒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猛地喷出一口血。
被单上染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皱着眉头咽下公爵夫人递过去的水。
哪怕是看着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难以忍受的痛苦。
艾利克斯知道他醒了，下意识从此抬头看去。
看着他的动作，才终于有了这个人还活着的实感。
他看见英格尔朝着边看过来，反射地低下头。
胸口闷胀，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
他能察觉到英格尔凝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抬头。
然而几声惊呼又将他唤起。
“应!”“孩子!”“二公子!”
英格尔满脸泪痕地再次倒下。
在梦中，他没喊疼，却哭得令人心碎。
彭德利佳，卡莱娜，兰莫尔，看着自己珍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也崩溃了。
艾利克斯再也待不下去，夺门而出。
他跑去抓住那天妄图下死手的伪装成侍卫的刺客，以及换脸成侍女下毒的人。
他在战场不是没拷问过人，但大多都是魔族。
这种级别的刺客在他面前真的不够看。
他也没想拷问出什么东西，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只是单纯的泄愤。
他唯一一次朝着人类动用这样的非人道的手段。
但他留了他们一条命。
于是，他那年纪尚小的心腹侍官就眼见着，心地善良的小主人，面无表情地亲手将两个刺客剥皮削肉，折磨的不成人样。
艾利克斯洗脸的时候，透过镜子看见了身后瑟瑟发抖的侍官，却连一丝安慰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看向镜子中映照出的自己年轻却充斥着疲惫的面庞，以及褪去笑容假象之后，那种薄情又冷漠的表情。
他恍惚看见了，尸山血骨的残骸，一条条压在身上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