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反派哥哥后—— by青端
青端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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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宴笙老实伸出胳膊:“用吧。”
那截雪白的手腕露出来,立刻又被萧弄摁了回去:“必须要用?”
“必须。”楼清棠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你也不想回京后面对龙椅上那位,或者在战场上突然失去意识吧?想要你命的人可太多了,还有好几拨人藏在林子里呢。你那个状态,别说保护你身边的这位钟小公子了,连保护自己都难。”
钟宴笙觉得很有道理,跟着点点脑袋:“嗯嗯!”
楼清棠接着道:“我下午又琢磨了个方子,用钟小公子的一点血当药引子就好,不必放一碗了。”
萧弄这才点头。
楼清棠早就料到了,掏出让人去找来的针囊:“现在就取血吧,药我让展戎派人看着呢,应当快熬好了。”
那些尖尖的针落到眼睛里,钟宴笙浑身一疼,伸出手指别开脑袋不敢看。
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好几次风寒严重时,大夫都会给他针灸诊治,疼痛不算剧烈,但三五不时的就要被扎一扎,导致他现在看到了针尖还是害怕。
他以前针灸前都要磨磨蹭蹭好久,撒娇不想配合,越拖延心里的折磨反而越漫长。
萧弄看出他的害怕,动作干脆,接过针捧着他的手,在他食指上刺了一下,滚圆鲜红的血滚落下去,楼清棠赶紧用空茶盏收好了:“行了。”
萧弄动作很快,钟宴笙心里还在准备呢,疼痛就结束了。
下一刻,指尖就落入了一片温热湿润里,钟宴笙扭头一看,萧弄垂着眼含着他的指尖,平日里凌厉的五官竟然显得很温柔,察觉到他望来,挑眼看过来,深蓝色的眼含着笑,如一片深湖,俊美又多情的模样。
钟宴笙愣了一下,睫毛颤了颤,就把指尖细微的疼痛也忘到了脑后。
楼清棠认识萧弄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这样,又啧了声,骂骂咧咧地捧着茶盏出了门。
等楼清棠亲自端着药碗回来时,钟宴笙的手指已经被萧弄夸张地缠了小布条。
楼清棠:“……”
从前您老身上被捅个血窟窿都没这么隆重吧!
没记错的话,定王殿下身上不是还有道刀伤吗?
钟宴笙倒不觉得夸张,他就是娇娇气气的,磕着碰着都会红眼圈,需要人很仔细地对待。
见楼清棠回来了,钟宴笙也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楼大夫,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楼清棠把药碗往萧弄那儿一递,对他和颜悦色:“什么?”
萧弄不肯把他的发带还回来,钟宴笙长长的头发还披散着,伸手拨了拨,乖巧礼貌:“我后颈上有个花瓣胎记,想让您看看。”
萧弄的神色一顿,楼清棠大惊失色:“什么?我可不看,那是我能看的吗!”
钟宴笙解释:“那道胎记似乎有异,不是天生的,所以想让您给看看。”
听到钟宴笙这句话,萧弄拧起的眉头才松开,伸指拨开钟宴笙后颈的头发,露出那个生长在微凸的颈椎骨上的花瓣胎记。
小小的,不被刻意揉弄时,就是浅红色的一枚,被他磨几下,就会透出股浓艳的糜红,萧弄很喜欢钟宴笙这片肌肤,香到了骨子里。
更重要的是,钟宴笙很敏感,碰一下这里,他浑身都会颤一颤,可怜又可爱的,能满足他心底某些阴暗又蠢蠢欲动的作恶欲。
不过萧弄就是占有欲再浓烈,也知道钟宴笙的身体更重要:“过来看看。”
楼清棠这才凑过来,举着蜡烛看了一眼,就给出了判断:“的确不是天生的。”
钟宴笙心里一紧。
卫绫说,他还没出生时,太子殿下就知道他身上会有这个胎记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毒?可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感觉到过什么异样。
楼清棠又观摩了片刻,沉思道:“这样的标记,让我想起了关外蛮人一些玄乎其玄的东西。钟小公子,定王殿下,听说过蛊吗?”
萧弄望向他:“这是蛊毒的标记?”
钟宴笙茫然眨了眨眼:“我只在话本子上见过,居然是真的存在吗?”
“蛮子的确喜欢搞什么巫蛊,每个族群里都有个巫师长老,尊称什么‘萨满’‘释比’‘阿爸许’之类的,蛊毒都是他们的秘藏。”楼清棠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我也没真的见过,只在书上,还有听过一些老人说过。”
钟宴笙没想到颈子上的这东西这么复杂,唔了声。
楼清棠从沉思里回过神,骤然明白了什么,震惊地望向萧弄,萧弄脸色淡淡的,显然在方才就想到了,只是没开口。
他忍不住嘴快:“既然钟小公子身上这是蛊,那你的头疾莫不是有可能……”
萧弄一个眼刀过去,示意他闭嘴,但钟宴笙听到这两句话,已经明白了点:“哥哥的头疾,也是因为蛊吗?”
萧弄放下钟宴笙的头发:“还不确定。”
钟宴笙心里一咯噔,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很多想法。
他身上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蛊,萧弄的头疾也是因为中蛊的话,他们俩身上的蛊岂不是同源的?
在他出生之前就有这东西了吗,看起来对他似乎毫无妨害,反倒对萧弄有牵制作用,到底是谁种下的?
钟宴笙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不明白,还有些惶然。
以萧弄的性子,肯定厌恶被人牵制的感觉,他又遭受头疾折磨多年,必然恨透了这东西,他身上却有这东西,萧弄会不会……讨厌他?
萧弄对他那么好,是不是也是受蛊的影响?
他偷偷瞅向萧弄,脑袋就被顺着毛摸了两把。
萧弄方才不说话,又阻止楼清棠大嘴巴,就是怕这小孩儿多想,好笑地教训:“脑袋瓜不大,想的事倒多,本王对谁好,不会受外力影响。”
楼清棠自知又失言了,生怕萧弄找机会削他,跟着道:“对,定王殿下在关外待了十来年呢,对蛮人也比我熟悉,倘若真的是蛊,早该发现了,况且我给他看了这么多年病,也没发现他身上有这样特殊的印记,他的头疾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待查探。”
钟宴笙感到茫然又惶惑:“是吗?”
萧弄嗯了声,轻描淡写道:“我请一些蛮人部落的长老看过,没看出来什么。”
这个“请”字显然别有含义,大概是把人家部落整个端了的那种请。
钟宴笙迟疑半晌,心里还是有些犹疑,但很乖地点了点头:“嗯。”
“你身上这个印记,跟我在书上见过的不一样,我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不是。”
楼清棠也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就是没想到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麻烦,揉揉太阳穴:“我一会儿就把你这个印记画下来,即刻出发回趟老家,去问问族里的长辈。”
钟宴笙不太好意思:“劳烦你了,楼大夫。”
“不麻烦,互惠互利,定王殿下救过我的命,我这条命可贵着呢,况且他要是没了,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楼清棠起身,谨慎地看了眼趴在地上,貌似很温顺地在舔毛的踏雪:“只要你下回别叫那只大猫扑我就行了。”
钟宴笙小声道:“那也要你别乱说话。”
楼清棠闻言就不乐意了,非得嘴贱一下:“我可没有乱说话,你还小不懂,夫夫和谐很重要的,要是你觉得你家定王哥哥不行,别害羞跟我说,我帮你开个药,保准他龙精虎猛一整晚……”
钟宴笙的腿还疼着呢,耳尖都红了:“踏雪!!!”
萧弄比较简洁:“滚。”
一次性惹到两个,楼清棠大笑着飞快地溜了。
卫绫就守在外面,见楼清棠一溜烟跑路了,知道他们的事大概是说完了,敲了敲门进屋,来找钟宴笙商量正事:“小主子,水云寨中的所有人员已经整顿好了,货物和兵器库也都打点完毕,随时能够撤离。”
萧弄对堂屋里的对话记忆很模糊,指背轻轻敲了敲桌面,对着卫绫道:“情况说清楚。”
卫绫见他问话,摸不准他是否知道了先太子的旧事,隐去那些鲜有人知的真相,大致说了说情况后,道:“这趟小主子被派来剿匪,有极大概率不是偶然……龙椅上的那位,做事一向如此。”
萧弄眯起眼:“老东西费心兜圈子,就是想要迢迢亲自灭了你们?”
明明不止卫绫的身份存疑,钟宴笙还被他叫做“小主子”,身份显然更奇怪,但萧弄好像不大在意钟宴笙的身份,只怀疑卫绫。
卫绫对萧弄仍怀有警惕之心,闭嘴不语。
钟宴笙没太搞懂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拽拽萧弄的袖子:“哥哥,你的黑甲卫能帮他们掩护撤离吗?”
萧弄看他一眼,嗓音柔和下来:“自然可以。”
卫绫:“……”
好快的变脸。
“水云寨里有几百人,不过官府那边只知道寨子里有百名匪徒,不知道还有些普通百姓。”
萧弄支着肘,抬抬眼皮:“不算麻烦,最好的消除痕迹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烧了水云寨,找点替死鬼充充人数。”
钟宴笙问:“从哪儿找替死鬼?”
萧弄微微笑了笑,眼底的森寒的杀气一闪即逝:“山里的猴子多着呢。”
卫绫明白过来:“定王殿下是想,把那些身份不明的刺客拿下,伪装成水云寨的人?”
萧弄拍拍手:“展戎。”
屋外的展戎应声进来,极有默契:“主子,我们不太了解山中的地势,需要水云寨的人一起行动。那些百姓可以由楼清棠的护卫安排,从山里另一边送走,安排在楼清棠的庄子里。”
卫绫没想到萧弄这么快就答应帮忙了,摸不清他到底是阴是晴,禁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拱手沉声道:“水云寨中的人自会全力配合,多谢定王殿下鼎力相助。”
萧弄懒得看他,伸手拨了拨身边乖乖坐着的钟宴笙:“帮的不是你。”
卫绫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思虑片刻,转向钟宴笙:“小主子,可否单独与属下说说话?”
萧弄不爽了:“你是有多少话要跟他单独说?”
钟宴笙看卫绫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话憋了很久了,伸手学着萧弄顺他毛一样,摸摸萧弄的脑袋:“好啦,哥哥不要闹,我跟卫绫出去说说话。”
屋里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钟宴笙的手。
萧弄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好,尽快回来,我耐心不好。”
钟宴笙嗯嗯了声,起身跟着脸色复杂到无法言喻的卫绫走出屋,好奇问:“卫绫,有什么话不能在定王殿下面前说吗?”
卫绫谨慎地把钟宴笙带离屋子远了点,才斟酌着开口:“小主子,定王是与人有过婚约的?”
钟宴笙白日里才问过萧弄这件事呢,抿唇道:“知道呀,他说不作数的。”
而且听萧闻澜说,那个人还没出生就没了。
卫绫脸色一变:“不作数?他都对您……那样了,还敢说不作数?!”
钟宴笙被卫绫的脸色吓到了,睁大了眼:“怎么了吗?”
卫绫憋不住话了:“小主子,当年太子妃有身孕后,老定王回京,与太子殿下有过一次密谈。”
钟宴笙隐隐约约冒出个预感:“难道……”
“是。”卫绫说不出是痛心疾首还是一言难尽,“与定王有婚约的人,就是您啊!”
作者有话说:
迢迢超大声:不作数? 瞎弄:……听不懂。 大家都听到不作数了喔。

和萧弄有婚约的人就是他?
萧闻澜那时神秘兮兮的, 跟他说萧弄厌恶极了这桩亲事,萧弄也很排斥这桩亲事,跟他说不作数。
如果萧弄知道他的身份, 知晓了他很讨厌的那个指腹为婚的人就是他, 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他身上那个疑似蛊的东西, 若是真的与萧弄有关,岂不是他的出生就是萧弄的束缚?
钟宴笙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说不出是该惊喜还是惊惶,纠结地原地转起了圈。
见钟宴笙突然不吱声了,还很烦恼似的转起圈, 脸上布满了忧愁, 卫绫心里顿时一紧。
“小主子是在为此事忧心吗?”
卫绫沉声道:“这个婚约只是殿下与老定王的口头约定, 若是您不愿意, 没人能逼您。属下愿以死相护,也不让定王轻慢了您!”
钟宴笙看他那个架势,要是钟宴笙说不乐意, 他还真能拔着刀去找萧弄对峙,吓了一跳,赶忙阻止:“别、别, 不必如此,没这么严重!”
被卫绫这么一打岔, 钟宴笙忧愁都散了不少,反倒想起了另一件事。
定王萧家一脉, 祖上跟皇室的公主结过亲, 皇室又惯来跟萧家称兄道弟的, 一副仁义面孔, 萧弄的年纪不大, 但辈分很高,景王德王他们见了萧弄,都得叫一声王叔。
他现在这个假身份,就得叫萧弄王叔。
所以萧弄岂不也是他父亲的王叔……
那依照辈分,萧弄其实是他祖父辈的?
啊……真的好大。
钟宴笙不敢想下去了。
依照在堂屋里和床上的表现,萧弄好像有一点点在意年纪比他大的事,虽然他不是很介意。
“小主子?”
卫绫见钟宴笙又有些神游天外了,谨慎开口道:“虽然殿下曾与老定王交好,但如今这位定王殿下性情颇为乖张古怪,关于您身份的事,可要对他隐瞒?”
钟宴笙踌躇片刻:“先不要说。”
告诉萧弄身份,就等于告诉萧弄,他讨厌的那个婚约对象就是他。
他得找个好点儿的机会跟萧弄坦白。
萧弄要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婚约,那他就跟萧弄认真说清楚,把婚约解除。
左右也不影响什么,萧弄都对他做那些事了,还能把他丢下不成。
钟宴笙心里七上八下的,心里的底气不是很足,不太能确定萧弄的态度。
毕竟他后颈上那东西,要是真的跟萧弄有关,那萧弄对他那么好那么依赖,或许……与他本身无关。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等楼清棠去查明。
钟宴笙左思右想,狠狠心。
要是萧弄因为婚约就不理他了……下次萧弄头疼再犯,他就不让萧弄抱着他啃了。
卫绫恭敬地应了声,没有察觉到身边小少年满腔隐秘的心事。
此前萧弄一直黏着钟宴笙,跟条护食的狼狗似的,不让人靠近钟宴笙,卫绫好几次想找钟宴笙说话,都只得咽下去,现在终于有机会一道说了。
“属下方才回房找出了一个东西,想交给小主子。”
钟宴笙回神:“什么?”
“属下未曾打开过。”卫绫垂下眼,“是……属下带人逃离东宫时,从大火里带出来的唯一一个东西。”
钟宴笙心口一撞。
从东宫带出来的,那会不会与爹娘有关?
顿时钟宴笙什么都忘了,急切地上前两步:“带我去看看!”
卫绫的住所离这边有点距离,往那边走时,顺道给钟宴笙汇报了下自己的情况:“当初与属下一同南下逃来的,有十余人,这些年死了几个,只剩下十来人了。这几日山里不太平,除了属下,其他人也带人出去巡林了,白日里属下出去带那位楼大夫回来时,给他们留下了信息,他们定然也很想见见小主子。”
钟宴笙刚想说话,卫绫又低道:“我们躲躲藏藏,成事不足,十分羞惭,若非年初大寒,冻死无数,官府依旧麻木不仁,我们也不会去开仓放粮,暴露踪迹,不得不躲进林中……”
钟宴笙感觉他真是太谦虚了:“你能在大半年就将水云寨建立成这样,已经很厉害啦。”
还把官府的人耍得团团转,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上报了朝廷。
卫绫还是感到很惭愧:“这大半年,我们劫了几次过往富商的货,都从山中另一条道上运走,去换了银子。那些银子,属下一部分用以水云寨,整顿军备,训练手下,一部分用以安抚百姓,教他们得以温饱安康,剩下的,都让两位擅长做生意的兄弟拿下山去做生意了,目下也有些起色了,往后小主子需要支取银子尽管与属下说。”
钟宴笙嗯嗯点头。
卫绫显然没有说谎,他并不贪图享受,堂堂水云寨大当家的屋子,简朴到有些寒酸。
桌上搁着一只不大的小木箱,上面雕刻精致繁复的祥云鸾凤纹,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不过应当时不时被擦拭过,保存得当。
“这是放在娘娘屋里的箱子。”
卫绫闭上眼,仿佛眼前又燃起了那日东宫的大火,躺在火焰与血泊中的太子妃已经没有了生息,他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带走这个东西:“属下从未打开过。”
也不敢打开。
钟宴笙望着那只箱子,眨了眨眼,指尖落在锁扣上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子的锁扣。
“咔哒”轻轻一声,里头的东西映入眼帘,像是带来了一场苦涩又香甜的旧梦。
箱子里不是什么价值连城、巧夺天工的东西。
两幅字帖,字迹略有不同,一个流丽端正,一个清隽秀娟,还有些小孩儿玩的小东西,陶响球、鲁班锁、华容道,甚至还有个小拨浪鼓……零零碎碎的,挤满了当年初为人父母的太子与太子妃的欢喜与疼爱,在孩子还没出生之前,就忍不住先把这些东西装进来。
那些情绪仿佛附在箱子里的小东西上,骤然扑面而来。
钟宴笙喉间发哽,怔了很久,才伸手将箱子里的另一个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长命锁,刻着“长岁无忧”与吉祥的图案,祈福着戴上长命锁的孩子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卫绫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些东西,若是满箱金银珠宝,都不会给他那么大的冲击,他愣了良久,砰地跪了下来,脑袋深深低埋,喉间勉强挤出几个字:“属下……惭愧。”
从东宫逃出来后,十几年来,所有的暗卫都再未走出那场大火。
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他们都在想,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收到消息,早一点去东宫,早一点赶到……或许娘娘就不会受惊早产,东宫里的人不会被屠杀干净,娘娘也不会在诞下孩子后,没有大夫,失血而亡。
他们愧对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也愧对小主子。
片刻之后,卫绫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随即肩膀被少年抚慰般的轻轻拍了拍,嗓音温和柔软,落入耳中,却有种能吹散人心上冰雪的力量:“不必如此,你已经竭力了。”
卫绫的眼眶泛起红,没有抬头,钟宴笙也没有强迫他站起来,抱紧了那个小箱子,顺着纹路抚摸着,问他:“卫绫,我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卫绫毫不犹豫道:“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才华横溢,若非……必是千古明君,娘娘亦是才华卓绝,性情仁善,能为殿下与娘娘效命,是属下的荣幸。”
停顿了片刻,卫绫道:“小主子的眼睛,与殿下很像。”
钟宴笙下意识伸手碰了碰眼睛。
在宫里的时候,老皇帝时常会盯着他的眼睛看。
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理之下,老皇帝非但不杀了他,还要将他留在身边,透过他的眼睛……去看先太子,抑或是在看那个萦绕在他心头多年不散,与先太子相似的康文太子?
方才笼罩心头的温情登时被一股恶寒取代,钟宴笙微微打了个颤,突然就很想干快回到萧弄身边,站了起来:“多谢你,卫绫,我想先回去了。”
卫绫看出钟宴笙对萧弄的依赖,又一阵欲言又止,才点点头:“是,属下也该去组织寨中人员与物资撤离了。”
钟宴笙唔了声:“当心一些。”
钟宴笙抱着小箱子往回去,天色已暗,他却难得没觉得害怕,快到暂时歇脚的房间时,才发现萧弄正抱着手倚在屋外的树干上,明亮的月色之下,脸色冷冷的,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就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定王殿下派人打哪儿找来身新衣服,是以往的风格,鲜亮的颜色,在夜里也十分显眼,把眉目衬得愈发张扬俊美。
钟宴笙抱着东西一骨碌奔到他面前,眼睛亮亮的:“哥哥,你在等我呀?”
萧弄的脸色有点臭:“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们俩密谋谋杀本王去了。”
“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
萧弄语气不阴不阳的:“毕竟本王年纪大,你不知道我们年纪大的人就爱胡思乱想吗?”
“……”
钟宴笙不搭理他的破脾气,把脑袋抵到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拿脑袋蹭人的小鸟儿:“我去卫绫那里拿了点东西。”
钟宴笙平时软着声音说话都要被说撒娇,现在真的撒娇了,蹭得人心里头止不住发软,萧弄冰冷的脸色也有些绷不住了,轻哼了声:“什么东西,比等在屋里的本王还重要?”
钟宴笙乖乖道:“我爹娘的遗物。”
萧弄沉默了下,伸手把他整个人往怀里按了按。
“他们给我留了很多东西。”
钟宴笙顺从地靠过去,怀里的东西抱得太紧,几乎要被硌疼了:“我很高兴。”
他在萧弄怀里蹭了会儿,头毛都乱了,仰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出那是眼泪,还是眼底的光:“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喜欢我?”
萧弄迎着那样一双眼睛,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嗓音柔和下来:“乖乖,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钟宴笙本来想问“那你呢”,可是萧弄望着他的眸色太温柔了,问出来好像有点明知故问。
他歪着脑袋跟萧弄对视了片刻,突然垫起脚,猝不及防在萧弄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柔软的嘴唇软软蹭过冰冷的脸颊,丝绸般凉滑。
萧弄愣住了。
定王殿下鲜少有这样的时刻,钟宴笙就趁着他愣住的间隙,脑袋一低,弯身从他怀里灵活地钻了出去,脚步轻快地往后退了几步,提醒他:“哥哥,展戎好像找你有事。”
展戎匆匆赶过来,见到抱在一起的俩人,立刻化身冰雕,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假装自己不存在,突然被点到,头皮发麻地窜起来:“主子,人手已经安排好了,水云寨的人遍布山林里,已经找到了那几波此刺客的所在地,今晚应当就能将人全部一网打尽,属下想来问问您其他的安排……”
惹完事的钟宴笙已经一头扎进了屋里,萧弄不得不停留在原地,处理一些糟心的麻烦事。
这几日萧弄不清醒,外界的消息也不清楚,这会儿展戎才有空给萧弄禀报,说了几句之后,头皮越来越麻,终于忍不住抖着鸡皮疙瘩弱气道:“主子,属下做错了什么,您要惩罚属下属下都甘愿受领,但是能不能,别对着属下笑了……”
萧弄眉梢一挑,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是上扬着的,竟然不知不觉一直笑着。
跟个情窦初开不稳重的毛头小子一样。
展戎见多了萧弄阴阳怪气的笑和冷笑,直面萧弄这样……颇有点春风满面的笑,实在是瘆得慌。
萧弄心情颇好,摸了摸被钟宴笙亲过的侧脸,不咸不淡道:“不好好做事,盯着本王做什么,眼睛不想要了?”
熟悉的味道回来了,展戎松了口气,接着道:“山寨里的人员已经在趁夜转移了,属下飞信传书出去,会有人接应,山中的官兵和侍卫也在被被引过来……今晚可能会比较忙。”
萧弄按了按太阳穴,一醒来就一堆事。
偏偏他又舍不得让钻进屋里的小混蛋劳累,前两日带着他担惊受怕的,脸都瘦了一圈,腿上摸着都不如那日在山洞里有肉了。
这破山寨的床板也硬,就跪了会儿,硌得钟宴笙膝盖都红了,蹬了他好几脚。
一身娇气毛病。
得尽早解决了麻烦,把这小孩儿带回去住柔软舒适的小窝。
萧弄望了眼屋子的方向,抬步跟着展戎往外走:“走。”
展戎愣了下:“您要亲自去指挥?”
“速战速决。”萧弄懒散道,“指望你们这群废物点心在天亮之前打完山里的猴子,不如指望踏雪一晚上把他们咬死。”
有了萧弄亲自出手,这一晚上的行动果然快了许多。
藏身在山林里,还在游荡着追查钟宴笙与萧弄的踪迹,伺机刺杀俩人的第一波刺客很快被逮到了。
他们顺着瀑布查到了接近水云寨的方向,但水云寨外的地形极为复杂,兜了两天圈子还在原地,最先被水云寨的人察觉,被黑甲卫和卫绫的手下按住的时候,这伙人刚打了猎物准备进食。
展戎问:“主子,要问话吗?”
“不必,舌头都被割了。”萧弄查看完两个人,不咸不淡道,“全宰了。”
天亮之前,水云寨的几百人已经撤离得只剩几人了,钟宴笙没等到萧弄回来,裹着薄被勉强睡了会儿,再睁眼的时候,黑甲军和山贼们已经带着满身血腥气,拖着尸体回来了。
钟宴笙抱着小箱子,听到外面的动静,探头探脑地刚钻出去,想问问外面守着的暗卫情况如何了,脑袋就被一件外袍罩住了。
萧弄洗干净了手,牵着他的手往外走:“脏,别看。”
视线被罩住了,但浓浓的血腥气掩盖不了,外面是个什么场景,大概能猜到。
钟宴笙默默放开掀衣服的手,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绕过满地的刺客尸体往外走:“要准备烧寨子了吗?”
萧弄身上带着一股树林里沾来的清寒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气:“嗯。”
“那让卫绫他们先撤离水云寨吧。”
钟宴笙想了想说:“他们可能不喜欢看见大火。”
“好。”萧弄道,“一会儿另一群猴子会被引过来。”
钟宴笙思考了下,才意识到他骂的大概是宝庆府的官兵、五军营的士兵和霍双他们。
“哥哥,等和他们会面后,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回京了?”
萧弄牵着他的手不算温暖,修长有力,带着他又绕过了一片尸体,靠近了出寨子的方向,又嗯了声:“该回去了。”
钟宴笙脑袋上罩着薄薄的绸衣外袍,身后的火光烧了起来,呼啦啦吹来滚热的风,透过火光,可以看见走在前面高挺的身影,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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