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反派哥哥后—— by青端
青端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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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弄的马跑得极快,但有萧弄带着,却没那么颠簸,比钟宴笙自己骑马还要稳当。
两道的风景飞速后退,钟宴笙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会儿,又睁开另一只眼,呼呼的冷风迎面吹在脸上,他的眼睛亮起来,渐渐感到了几分快马驰骋的快意。
见钟宴笙坐得直挺挺的,萧弄都替他累,又吹了个口哨。
方才还跑得很稳的马儿陡然狂烈起来。
钟宴笙本来享受地吹着风,立刻就被陡得歪来倒去,慌乱叫:“殿、殿下,你的马!”
“它发癫。”萧弄悠哉道,“我管不着。”
钟宴笙生怕被甩下去,身后的怀抱宽阔坚实,让人感到安心,他试探了一下后,小心翼翼将后背靠了上去。
方才绷得紧紧的清瘦身躯忽然靠进了怀里,幽幽的香气拂过鼻端,萧弄垂眸望着黑暗中依旧一段清瘦雪白的颈子,上面有瓣小小的花瓣胎记,位置隐秘,估计钟宴笙自己都不知道。
萧弄无意识舔了下犬齿。
这么香,不是在引人咬他吗。
也不怪踏雪成天惦记着钟宴笙,又想咬又想舔的。
钟宴笙的脖子很敏感,咬上去时浑身都会发抖,从耳根红到脖子,全身都会慢慢沾上红,像只熟透的小虾子。
盯了片刻后,萧弄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天色暗下来,街上就没那么热闹了,快马驰骋也不会扰民,马蹄撒欢狂奔着,畅快淋漓。
钟宴笙的兴致被带得很高,这会儿才想起来问:“殿下,我们要去哪儿?”
萧弄没有明确回答,牵着缰绳,道:“到了就知道了。”
很快,钟宴笙就知道是哪儿了。
萧弄带他来到了城墙边。
钟宴笙没骑过这么快的马,骑得高兴,但下马的时候,腿却止不住发软,磨蹭了几下,就被抱臂等在一旁的萧弄抬手抱了下来。
钟宴笙窘迫:“殿下,放我下来吧……”
他发现了,踏雪喜欢扑人舔人,定王殿下喜欢一言不合抱人。
萧弄也不刻意逗他,将他稳稳放到地上,带着人往城墙上走。
也不知道萧弄是怎么打点的,居然没有人阻止两人上城墙。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四周黑漆漆一片,这面城墙外肯定也看不到什么风景。
钟宴笙有些奇怪萧弄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话还没出口,猝不及防又被抱了起来,萧弄抱他跟抱什么娃娃似的轻松,将他放到了城墙垛口上。
底下黑幽幽的,晚风猎猎吹来,钟宴笙害怕得缩了缩脚,蹙着眉刚想问萧弄,萧弄自个儿也坐到了城垛上,坐得比他稍高一些,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下一刻,一缕幽深的埙声从萧弄唇下吹出。
古埙声清冷低沉,绵绵不绝,在城墙之上,愈发悠远。
钟宴笙听得怔怔的,询问的话到了嘴边也忘了吐出来,捧着脸认真听着萧弄为他吹奏的埙曲。
悠远的古调,似是看不到尽头的大漠,覆盖苍山的大雪,曲调渐渐从低幽转向高昂,声音直击心口。
就在那一瞬间,下方的黑暗中陡然爆发出一阵璀璨明亮的火光!
打铁花!
钟宴笙吃惊地睁大了眼,看见那片黑暗的城墙之下,站着几个人,将滚滚铁水击打在石墩之上,刹那之间,爆发出无比绚烂的火花,飞溅、燃烧,滚烫而热烈。
华丽的火光倒映在眼底,他的呼吸都停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眸色被映得极亮极亮。
埙声不知何时停了,萧弄单手把玩着那只陶埙,另一只手垂下去,按在钟宴笙的脑袋上,揉了把他柔软的头毛:“还闷吗?”
钟宴笙有些恍惚地望向萧弄,火光映亮了那张总是带有几分不正经邪气的脸,此时低头望着他的神情,竟似有几分怜惜的温柔。
火花还在盛放,城墙之上,外人闻风丧胆的定王殿下却在逗他开心。
钟宴笙好像明白了淮安侯为什么会那么说,眼底越来越亮,抿唇露出笑容:“嗯!谢谢殿下!”
萧弄一挑眉,又不那么好说话了:“叫我什么?”
“……王爷?”
“想清楚。”
看萧弄变了神情,显得容色冷酷,钟宴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看他眼睫扑簌簌眨着,脸色茫然,萧弄沉默片刻,无奈了:“从前怎么叫我的?”
忙前忙后哄人开心,得到的居然还是一声声“殿下”,岂有此理。
钟宴笙愣了一下,想起认错人的尴尬,嗫嚅了一阵,小小声试探叫:“哥哥?”
萧弄唇角弯了弯:“大声点,没听见。”
底下的火花还在盛放,忽明忽暗映在他们脸上。
夜风习习,片晌之后,将旁边人的声音吹入了耳中。
“哥哥。”
真好听。

第三十八章
小的时候, 萧弄过年会随父母回京,那时候萧闻澜也会跟在萧弄屁股后面叫哥哥,但萧弄从没觉得萧闻澜叫得好听过。
也没想过自己会惦念这小雀儿叫哥哥自己这么久。
今日的心思没白费。
犬齿好似又在发痒, 想舔咬这只香甜的小雀儿了。
萧弄舌尖抵了抵牙尖, 一时竟然有些羡慕踏雪那只无忧无虑的流氓大猫了。
他若是啃钟宴笙一口, 这小孩儿就要拿看怪人的眼神看他了。
萧弄勉强耐下那种啃一口什么的欲望,忍不住又揉了把钟宴笙的头发, 把钟宴笙又揉得一阵噫呜叫:“再叫一声。”
那天钟宴笙在景王私宴上叫别人哥哥,萧弄做事一向拔头筹,听哥哥也要比别人多听一声。
虽然叫萧弄哥哥, 会想起某些尴尬的事, 不过叫了第一句后, 后面再开口就不难了, 钟宴笙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好脾气地叫:“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继续。”
“……”
又一阵风吹来,钟宴笙歪头打了个喷嚏, 木着脸看萧弄。
萧弄听得算是满意,脱下外袍罩在他身上,跳下城垛, 逗他:“再叫一声,就把你抱下来。”
钟宴笙一开始还乖乖叫哥哥, 后面又被逗着叫了好几声了,现在再看看循循善诱的萧弄, 不搭理他了, 自己慢吞吞地转身跪在垛口间, 缓缓往下爬。
萧弄啧了声“叫哥哥都不乐意”, 伸手把他抱了下来。
萧弄比钟宴笙高半个头, 肩宽腿长的,他穿着适合的外袍,罩在钟宴笙身上就格外宽大,空荡荡的,就露出颗脑袋。
柔软的头毛被风和萧弄的手一起揉得乱糟糟,像只被弄乱了羽毛的漂亮小鸟。
萧弄的心奇异的柔软下来,想起那日楼清棠问他,那么大张旗鼓找迢迢,对他与别人不同,是不是只是因为他身上特殊的香味能为他镇痛。
就算钟宴笙身上没有那股朦胧芬芳的兰香气息,和其他人也是不一样的。
他不只是一味止疼的药。
萧弄思考了下为什么,随即自信地得出结论。
因为这个格外漂亮的小美人苦恋于他。
他嘛……就像那个话本子里的将军,见不得泪涟涟的小美人,勉勉强强回应一下。
想着,萧弄伸手揽着钟宴笙,带着他下城墙:“以后不高兴也可以叫哥哥。”
自从画舫那一晚后,钟宴笙连云成的近身伺候都接受不了了,但被萧弄揽着,嗅到他身上混着苦涩药香的冰冷气息,竟然奇异地不感到排斥:“嗯!”
真奇怪,明明和其他人比起来,定王殿下给人的压迫感和攻击性才是最强的。
回王府前,钟宴笙感觉突然走掉不打招呼不太好,会让淮安侯和侯夫人担心,小声求了萧弄几句,又红着耳尖叫了几声哥哥,萧弄才答应带他回侯府。
这会儿前院的宴席仍未结束,应该没人发现他离开了。
萧弄看钟宴笙跟只小兔子似的,在高耸的院墙下一蹦一蹦的,企图扒上院墙,抱着手欣赏了会儿,才上前两步,半跪下来一扛。
钟宴笙猝不及防坐到他肩上,吓得差点倒下去,萧弄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双腿,起身将他托起来,往上一送:“快些回来。”
钟宴笙突然被托起来,脸红耳赤的,手忙脚乱地扒住墙头撑上去:“知道了,放开我吧哥哥!”
附近跟上来的几个暗卫开了眼界,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给人当人肉登梯,惊得差点从院墙上摔下来。
比较有经验的暗卫偷偷摸摸介绍:“对,就是那位小公子。”
众暗卫恍然大悟,望向正在慢慢往下爬的钟宴笙,目光中带上了几丝震撼与敬畏。
这就是传闻那个能跟可怕的老管家王伯谈笑风生、跟脾气不好的艾叶豹踏雪吵架的小公子啊!
他甚至能坐在主子肩头上不被砍死!
出于好奇,大伙儿争先恐后,涌上院墙瞻仰钟宴笙。
虽然看起来动作很慢,反应迟钝,力量弱小,但是连展戎老大都承认他的实力了!
人不可貌相!
在一群暗卫崇敬的视线里,钟宴笙生怕摔了,小心翼翼、慢慢吞吞地踩着旁边的树桠跳下墙,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院墙。
这会儿月亮被掩映在乌云下,周遭黑漆漆的,他什么都没看清。
但他总觉得身上毛毛的,像是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不,是一群东西在盯着他。
钟宴笙有点害怕,忍不住隔着院墙叫了声:“哥哥!”
片息之后,萧弄出现在墙头,低头看钟宴笙狐疑地四处看着,又仰头朝他看过来,脸小小的,可爱极了,慌里慌张地问:“哥哥,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萧弄望了眼跟群蝙蝠似的挂在墙上的暗卫,面无表情地抬手掰了根附近大树伸过来的纤细枝桠,用了点劲道丢过去。
被砸的暗卫也不敢躲,更不敢出声,刺溜滑了下去。
眼见主子不耐烦了,众暗卫赶紧也纷纷呲溜滑下去。
萧弄这才面不改色道:“没有。”
这群不成器的东西。
黑暗中若有似无的视线似乎消失了,钟宴笙拍拍胸口:“那就好。”
看钟宴笙不经吓的样子,萧弄扬扬眉:“要不要本王陪你过去?”
“不要!”
钟宴笙心想,要是给人看到定王殿下出现在淮安侯府,今晚这其乐融融的宴会就要办不成了。
回到春芜院,钟宴笙点了蜡烛,把床幔里王伯送的那一小袋花籽摸出来,然后写了个封信,告知淮安侯和侯夫人他先跟萧弄走了,用装着花籽的香囊将信仔细压好。
出去时,钟宴笙又望了眼热热闹闹的前院。
这会儿宫中应当来人了,从今天起,钟思渡能回归族谱,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世子头衔。
他真诚地祝福钟思渡能得偿所愿。
虽然那些热闹还是与他无关,但今晚有人陪着他过了十八岁生辰,他也很开心。
定王殿下一点也不可怕,是很好很好的哥哥。
回到之前的那堵墙时,明月正当空,月华如流水,定王殿下正坐在院墙上,无聊地抛着手里的陶埙。
钟宴笙的视线不由随着那只陶埙上上下下的。
萧弄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下看过来:“喜欢这个?”
钟宴笙犹豫了下,摇摇头,朝萧弄伸出手,嘀嘀咕咕:“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翻来翻去的,好像话本子里的小姐和书生……”
萧弄差点没坐稳掉下来,把钟宴笙拉上来,冷着脸教训:“少看话本子。”
“喔。”
萧弄拧了下眉,又不太放心,多叮嘱了一句:“尤其别看萧闻澜看的那种。”
萧闻澜那混小子,别把他乖乖的迢迢带坏了。
钟宴笙听话点头。
骑马虽然酣畅淋漓,但比坐马车累得多,大腿还磨得疼。
回到定王府的时候,钟宴笙已经很疲倦了,就倒到床上,呼呼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在枕头边搁下了什么。
这一晚钟宴笙的梦都甜美而炫亮,被踏雪蹭醒时头发支棱着,眼神朦朦胧胧,不是很清醒。
踏雪见时机恰好,立刻凑上来想舔钟宴笙,才把钟宴笙惊醒了,一推踏雪毛茸茸的大脑袋,视线落到下方,在枕边发现了昨晚萧弄吹的那只陶埙。
钟宴笙愣了一下,想起坐在围墙上懒散抛着陶埙的萧弄,问他喜不喜欢。
忍不住露出个笑。
昨夜的埙声比钟宴笙从前听过的都要美妙,钟宴笙小心捧起陶埙,想起那场只给他看的打铁花,还有明明暗暗交界中,萧弄似乎温柔认真的神色,忍不住按了按心口。
他好像有点心慌,但和害怕的时候不太一样。
心跳得有点快。
踏雪没被搭理,不满地拿脑袋蹭过来,强行挤到钟宴笙怀里。
钟宴笙给他一挤,那种心口麻麻的奇妙感觉就被抛到了脑后,摸摸踏雪,一摸就是一手毛,忍不住指责:“踏雪!你最近掉毛太严重了,不要上床!”
踏雪委屈地嘤嘤呜呜叫。
他看看掌心里那撮毛,疑惑问:“你怎么掉这么多毛,你是不是要秃掉了?”
踏雪的豹脸好像垮了下来,不大高兴嘶鸣了声。
“唔,”钟宴笙安慰它,“你就是秃掉了,在我眼里也是很漂亮大猫。”
他这么一安慰,踏雪反而更不高兴了,耳朵委屈地一耷拉,头一次不肯理钟宴笙了,转身优雅地跃下床,低落地走开。
原来大猫猫也会在意这种事吗?
钟宴笙有心想安慰下踏雪,但一开口就吃到了一口毛,又把话咽了下去。
踏雪掉的毛真的太多了。
萧弄送的陶埙钟宴笙很喜欢,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想来想去,又放进了他藏东西的老地方。
床幔上面堆叠的深处。
萧弄带他看铁花,给他吹埙,还把陶埙送给他了。
钟宴笙觉得,他也应该送萧弄些什么。
但是定王殿下一个花瓶都是三万两银子……
他现在住在定王府,也不能送画给萧弄,否则很容易被发现是春松先生,毕竟他跟外人又没什么接触联系。
钟宴笙思来想去,打算卖画。
多卖几幅画,凑一凑,就能买得起符合定王殿下的礼物了。
不过王府里没有画材,又不能跑去侯府拿,钟宴笙掂了掂昨晚从屋里摸出来的银子,打算出去买点东西。
正好趁萧弄早晨不在王府——来了王府几日,钟宴笙才发现,萧弄早上几乎都不在,下午才会回来,把他拽去念书催眠。
王伯和展戎也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过钟宴笙没有探究的好奇心,就算萧弄让展戎过来汇报时钟宴笙在场,也会自己回避。
乖得很省心。
钟宴笙还以为出门会被萧弄的亲卫询问或者拦住,好在亲卫大哥多言,依旧冷着张脸,直接就开门放行了。
他笑着跟亲卫打了个招呼,步伐轻快地跨出大门。
亲卫目不斜视地看着钟宴笙离开,然后又等后面跟着的几个暗卫鬼鬼祟祟跟出了门,朝他们递了个“保护好小公子”的眼神,才又哐当关上大门。
钟宴笙对京城熟悉仅限于东市,出了门没怎么犹豫就去了东市,心里列了个表,到了那条熟悉的街上转了转,找到店铺就走了进去。
掌柜的正在打算盘,见到个神容烨然的小公子进来了,眼前一亮,挤出笑容:“这位小公子要些什么?”
钟宴笙路上都想好了,扳着手指数:“朱砂、石青、胭脂、天水碧……还有远山黛,都来些。”
他要的不少颜色都颇为名贵,价格不菲,掌柜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亲自将钟宴笙要的都包好,过程中一直在偷看钟宴笙,看出他身上的衣袍面料华贵,在光下流光溢彩的,猜出是哪家贵公子,主动询问:“可要送上府?”
钟宴笙赶紧摇摇头:“不,帮我包严实些,不要给人看出来是什么。”
可不能给王府的人发现他买颜料,给他们发现就等于被萧弄发现了。
萧弄要是发现他是春松先生,那也太尴尬了!他都对萧弄说春松先生是老头了。
还有那封写给春松先生的信……
门口乔装成寻常百姓的暗卫探头探脑。
小公子买这些做什么?
算了,回头先告诉主子。
钟宴笙自以为隐蔽地买好东西,走出铺子时,琢磨着要不要给王伯买点新的花籽,近来京城越来越热,王伯出去一阵,亲卫们也不会养花,回来养的花死了一片,叹着气跟他抱怨。
边想着,钟宴笙边左顾右盼,寻找哪里有卖花的,熟料视线里突然出现张十分熟悉的脸。
孟棋平。
钟宴笙看见了孟棋平,孟棋平自然也看见了钟宴笙,脸色当即就变了,冷笑一声跨过来:“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钟小世子……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了。”
钟宴笙眨眨眼,回忆了下出门前看的黄历了。
今日好像是不宜出行。
怎么宜出行老是撞上萧弄,不宜出行就撞上孟棋平呢。
钦天监到底算得对不对?
钟宴笙就琢磨了一下,孟棋平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着像护院的——大概是吃了上次的教训,发现带些狗腿子没用,还是带几个能打的关键时刻救命。
一俩月不见,孟棋平肉眼可见的变阴沉了许多,戴着个指套遮挡断指,盯着钟宴笙的神色隐隐有几分怨恨。
虽然不是钟宴笙下的手,但他觉得跟钟宴笙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为了去找钟宴笙,要不是钟宴笙跑到那个偏僻的地方,还提到定王,他又怎么会断指?
“怎么,被淮安侯府丢掉了,就攀上了定王的高枝?”孟棋平调子不阴不阳的,“你这小身板,恐怕经不住定王几下撞啊。”
钟宴笙皱皱眉,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孟棋平冷笑:“以为老子猜不到吗,那日捡便宜的就是定王吧,那些风言风语蠢货才信,什么你被定王抓进府里拷打折磨……”
他的声音猝然压低,目光扫过钟宴笙全身,重点在下面扫了扫,带着股狎昵的恶意:“你是不是天天被那条疯狗干得下不来床啊?”
他这副神情语气,跟在画舫和景华园中一样,钟宴笙被看得有些反胃,蹙眉后退了一步。
孟棋平若是觉得他跟萧弄有些什么,怎么还敢这么说话?
思考再三后,钟宴笙大概明悟了。
孟棋平断了一指,定王殿下还只是被轻飘飘罚了几日禁闭,偏偏孟棋平真就惹不起定王殿下,只好来惹他出口气了。
虽然有些迟钝,但钟宴笙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极为通透的思维,想通之后,一时倒不觉得孟棋平有多可怕了,心理的阴影也削弱不少,语气平和认真:“孟棋平,如果你不想整条胳膊都断掉的话,说话最好小心,定王殿下不是你可以随口侮辱的人。”
孟棋平的眼角抽了一下,显然想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但随即又啐了下:“怎么,他还敢杀了老子?”
钟宴笙感觉不一定。
定王殿下做事,的确挺随心所欲的,孟棋平要是真得罪了他,哥哥未必不敢宰了他。
见钟宴笙望着自己的神色很平静,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带着点怯怯的恐惧,孟棋平刚生出的几丝对于定王的畏惧又降了下去。
京中现在看钟宴的热闹的可不少,大多都带着讥嘲,昨日钟思渡正式归入族谱,得到陛下圣旨,钟宴笙就更成了个笑话。
就这么只柔弱的金丝雀,剥去淮安侯府世子的身份后,什么也不是的东西,也敢小瞧他!
这些日子,家里也从一开始哭天喊地的为他求公道,变成了警告他不要再惹事,他气闷得快疯了。
孟棋平左右扫了扫,见钟宴笙只有一人,冷冷一笑:“给老子把他绑走!”
定王若真把钟宴笙放心上,会由着外头传成那样?显然是把钟宴笙当个漂亮的玩物罢了,说不定已经玩腻了,否则也不会不派人跟着他,任由他出来一个人。
他就是教训钟宴笙,以钟宴笙现在的身份境况,又哪有胆子告状。
孟棋平嘴角刚歪处一缕残忍的笑意,下一刻胸口一阵剧痛,身体被一股大力踹飞了出去。
他人都蒙了,连旁边带的护院也傻住了,压根没看清是谁出的手,顿时动都不敢乱动,惊惶地左顾右看。
钟宴笙也愣了一下,他原本想浪费下手里的颜料往孟棋平眼睛里泼的,动作收了收,扭头看向旁边。
两个扮作平民没什么存在感候在一侧的暗卫上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钟宴笙左右,露出佩刀,眼神冰冷,气质绝非寻常护院,更似死士。
孟棋平心里一抖,陡然意识到,钟宴笙身边不是没跟着人。
那俩人跟那天砍掉他手指的人一模一样,冷冰冰砍死人的眼神……
手指似乎又开始疼了,那种活生生被疼晕还不能发声惨叫的感觉,孟棋平稍微一回想就后背发寒,慌忙厉喝:“护着本少爷……走,快走!”
看孟棋平跟见鬼似的连滚带爬跑了,钟宴笙歪歪脑袋,迟疑了下,扭头跟身后的俩人道谢。
俩暗卫面色不动,鞠了一躬,又消失在了人海中。
传闻里的小公子跟他们搭话了!
羡慕死那群今日没轮值的。
钟宴笙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为什么他偶尔会觉得暗中有人在看着自己了。
有时候还不是一道视线,是一群。
原来是哥哥派来的人……不是鬼就好。
不过这颜料还能用吗?显然他今日的行程已经暴露了。
这些颜料价值不菲,钟宴笙苦兮兮地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头一次感到银钱窘迫。
他不想用淮安侯府的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回去。
他也得赚银子交饭钱呢,不能一直在王府白吃白喝的。
而且等把云成接出来了,还要养云成呢。
反正……买颜料又不代表会作画。
钟宴笙边想着,边往回王府的路走,转角时眼里有个影子撞过来,他下意识退了一下,结果那人还是直挺挺撞了过来,钟宴笙人没事,抱着的东西没拿稳,哗啦散了满地,连忙蹲下身捡。
对方似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赶紧蹲下来跟着捡,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急着赶路。”
钟宴笙检查了下,还好铺子老板包得好都没摔碎,心放下来,脾气很好地摆摆手,抬脸认真教育:“没事,你不要走那么快了,若是撞伤其他人就不好了。”
那是个眉眼还算俊利的年轻人,看到他的脸,似乎愣了一下,红着脸又连连道了一串歉,才错身离开。
钟宴笙本能地感觉这人有些奇怪。
想到话本子里写的小偷,他摸了摸兜,发现钱袋子还在,又回头看了看,感到莫名其妙。
不是小偷啊,那怎么看着怪怪的?
暗卫们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对视一眼,散出两个人跟了上去。
但很快,分出去的其中一人就沉着脸回来了,摇摇头:“不见了。”
他们之中比较擅长追踪的人居然没追上。
此事怪异,还有那个孟棋平言行也颇为可疑,必须立刻去回禀主子。
几个暗卫分散开行动的时候,方才撞到钟宴笙人七拐八拐的,进入了条巷子,回头看了眼,确定没被跟上,才又转了几个弯,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那人上了马车,马车内的人正在画少年纤瘦的背影,露出了一段颈子。
另一幅方才完成不久,已经快晾干了,与方才钟宴笙抱着东西站在铺子外,跟孟棋平对峙时的一模一样。
“有花瓣胎记。”
年轻人简短道:“定王派人盯得很紧,应该马上就会追上来了,走。”
马车里画像的人飞快给那截脖颈点上胎记,随即将两幅画卷起递给他:“分两路,我去引开人,你立刻呈上去。”
几乎就在钟宴笙重新踏进定王府大门的时候,那两幅隐秘之中完成的画,加急送到了一个人的书案前。
书案上早已有了另一幅画,若是有十几年前的人在场,便能认出这是谁的画像。
先太子裴羲。
片刻之后,靠在暗处的人低低咳嗽了几声,声音苍老沙哑:“真像啊……田喜,你也来看看,像不像?”
侍立在旁的田喜早已无声出了一身冷汗,闻言笑着凑上来,仔细看了看,神态夸张讨喜:“哟!确实像,尤其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依旧坐在黑暗中的人又低低咳了几声,语气和蔼: “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田喜陪着笑不敢说话。
老人悠悠一叹,手指在两幅画像上的眼睛上一一掠过,摩挲着,很珍惜似的:“十八年了……朕真是,忘不了那双眼啊。”
“定是朕的羲儿想朕,回来看朕了吧。”

第三十九章
听到老人后面低喃的那一声, 田喜后背冒的汗更多了,但在内廷多年,早养成了不形于色的习惯, 依旧带着笑躬身伺候在旁, 斟酌着问:“那陛下的意思是……”
老人干瘦的手指落到第三幅画上, 摩挲着那截细瘦颈子上的花瓣胎记,语气依旧蔼然醇和:“可惜朕的羲儿被恶狼盯着, 没办法归来,田喜,你说怎么办呢?”
田喜自小入宫, 陪伴了老人几十年, 本该是最清楚他性子行事之人, 但这些年却觉得愈发看不透这位了, 尤其是有关那位的事,哪怕在宫内沉浮几十年,见惯了腥风血雨大风大浪, 也总会叫他心惊胆战。
他犹疑着,隐晦地做了个斩的手势:“那便只能……抢回来了。”
老人笑着摇头:“如何能明抢,这恶狼强壮凶狠, 连朕都敢咬。”
不等田喜再说话,老人慢慢卷起书案上的画卷, 又悠悠道:“你泡的茶一向合朕心意,今日的茶却缺些滋味, 朕老了, 竟尝不出是什么了。”
田喜心下骇然, 立刻轻轻扇了自己一下, 哎哟了声:“怪奴婢笨手笨脚, 手抖了下,多浇了道水,浪费了这玉叶长春,泡得没滋没味儿的,奴婢再去重新泡一盏,陛下可别嫌弃了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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