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尹川在这里头,只有当老板不巧发病的时候,他才派得上用场。
招商会太热门,酒店在网上关闭了订房途径,他们下了车之后,一直赶到活动地点三公里外才找到空房。
就两间。
于佟接声说:“没事儿,我和小潘住一块儿。”
老板说:“那不行,小潘得和我住,雇小潘作用不就在这儿吗?”
“啊?”
“得随时盯着我身体情况呢。”
“哦哦,对对。”
老板虽然是个Alpha,但他本身信息素并不强,对身边的人无法制造出一点威胁性和压迫性。
所以潘尹川对此也没有意见。
这边办好入住放了行李,都已经吃上饭了。
那边坐在楼道里闲聊的邻居,声音戛然而止,齐齐看向了踏进单元楼的Omega。
林少晏顶着他们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潘越山:“叔叔,我来找尹川。”
“他去外地出差了。”
“出差了?”林少晏愣住了,第一反应是他在躲着我吗?不,他在躲着我们吗?
严雪这头眼看着林少晏进了单元楼,他坐在怀聿的车里,咬牙说:“他胆子还真大,这就又来了。”
怀聿低头翻看膝头的文件,连一声“嗯”都欠奉。
“怀先生,你对小潘就这么放心?”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怀聿抬起头,神情显露出一点冷酷,“我倒是很想杀了林少晏,但你又不采纳我的提议。”
“出来了……”严雪突然说。
怀聿抬眸转头看过去。
林少晏走出了单元楼。
“潘尹川不在家。”怀聿说着,皱了下眉,“而且是出了远门。”
“是,不然以林少晏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严雪阴阳怪气地说。
怀聿看了一眼张助理,张助理会意,立刻偏过头去打了个电话。
“在九安市玫瑰酒店,和两个人一起办理了入住,一个是他公司老板,一个是他公司同事。”张助理放下手机说。
“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你派了人盯着他?”严雪表情古怪,“您不是一点都舍不得伤害小潘吗?”
怀聿轻描淡写地说:“这怎么叫伤害?我只是看着他,我需要看着他。”
他说完问张助理:“还有呢?”
“呃,小潘和他老板住一间房。”张助理的声音都放轻了。
严雪呼吸一顿,重新去看怀聿的神色。
“他的老板……是个Alpha。”怀聿轻声说。
张助理低声应和:“是啊。”
“您连这都知道?来之前就调查小潘了?”严雪插声,“那现在不赶紧去抓人?”
怀聿没接声,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张助理立刻递了过来。
然后怀聿亲自给州长打了个电话。
“就这样?就结束了?”严雪对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发疯感到不太平衡,“您真的不过去?就守在这里?”
这叫什么?苦苦等候在楼下的痴情男人吗?
把这句话放在怀聿的身上,简直堪称荒唐……
怀聿低下头,膝上放着文件却半天没有再翻页。
不然去到酒店打断那个老板的腿,再把潘尹川抓到车里艹吗?
……这个念头,也很有诱惑力。怀聿捏了下指尖,压下喉咙口涌动的情绪,突然觉得也许再打一针比较好。
“这家餐厅怎么样?”吃完饭,三个人就踱步出了餐厅。
潘尹川盯着前面的路,本能地答道:“还可以。”
老板笑了:“这叫还可以?这家是九安市最好的餐厅了啊,小潘,你眼光挺高啊。”
高……吗?潘尹川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吧,是的,现在好像是有一点挑嘴了。
其它都是可以改的,但味觉被养得挑剔了,就很难降下来了。
这样不好。
“本来还想顺便看看,能不能在餐厅里碰到其他来参会的人员,结果进去全是包厢,只能看见服务员。”老板无奈,“只有等活动当天再……”
老板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个中年男子匆匆到了面前,满头大汗地问:“谭总是吧?”
“是、是。”
“你们现在住在玫瑰酒店?”
老板有点警惕地看了男人一眼。
“别误会,我们先生是潘小先生的朋友,听说你们没定到合适的房,所以另外给你们安排了活动酒店的套房。”男人一口气说完。
“前台不是说没房了吗?”老板惊异地扭头看了看潘尹川。
潘尹川若有所思,没说话。
“是,但我们在那里有长期包月的套房,它只是不对外开放而已。”男人接着说。
“噢噢,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边请?”
招商引资会在另一家五星酒店举办,老板站在总统套房门内,环顾一圈儿后,仿佛不经意地问:“小潘,你这朋友很厉害啊,是州政厅的人吗?”
潘尹川也不知道怎么答,他说:“可能弄错了,我没有这样一位朋友。”
他心里清楚,这只可能是怀聿的手笔。
打电话去问问?——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又被否决掉了。
他现在从简言和林少晏身上,得出了一个经验。其实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凡给点回应,那就完了蛋了。
嗯,装不知道好了。
于佟在那头压低了声音问:“万一真弄错了,那不是容易惹事吗?”
老板笑着拍拍他的肩:“万一真弄错了,小潘应该比你还急。”
于佟马上夸了句:“还是您眼睛毒辣。”
怀聿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严雪就来问:“小潘发现他被您监控着吗?”
怀聿沉着脸,不说话。
严雪接着又问:“打电话来跟您生气了?我看您这脸色不太好。”
怀聿这才吐出两个字:“没打。”
严雪愣了:“没打?一个都没?他就这么……良好地接受了?”严雪难□□露出一点羡慕嫉妒恨来:“小潘脾气真是……真是没得说……”
怀聿看着他,仿佛看一个弱智。
一个质问的电话都没打,只能说明潘尹川对他的拒绝,比对简言和林少晏强烈了太多。
但怀先生没有将这些说给严雪听。
他要脸。
张助理这时候推门进来说:“先生,车备好了。”
严雪马上问:“中心城公务?你得回去?”
“去九安市。”
严雪本来还想阴阳怪气一下,您前面还说守楼下就行。
念头一转,还是殷切地把怀聿送上了车。
“您这一去,能和小潘和好了吧?”严雪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盼望的了!
怀聿没回答他的话,回答他的是关上的车门。
清晨,老板带着于佟先一步出了套房,下楼。
电梯刚下一层就碰上了其他来参会的老总。
没等老板打招呼,对方先看了一眼电梯面板,然后口吻客气得有些过分地问:“您从33层下来?”
“是。”
“您刚见过州长了?”对方又问。
“州长?没……”
“那您……”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就这么一段简短且含糊的对话,已经让老板明白了点什么。毕竟也是混生意场的,脑子不能是朽木啊。
出了电梯之后,他正想着要不要去问一下酒店工作人员——那33层的套房,是不是州长在长期包房。
脚步还没挪过去,门厅附近突然热闹了起来,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就挤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只能站在台阶上往下看……
“州长来了。”于佟微微愣了下,说。
老板也愣了:“按照会议流程,应该是下午两点才到这里。”
“是,那为什么提前了?”
“是啊,那为什么呢?”老板若有所思。
州长这头把应付场面的活儿交给了秘书,自己带着保镖径直乘电梯上了33楼,手里还拎一个小纸袋。
他摸了摸兜里的房卡,站在门外规规矩矩地抬起手按铃。
潘尹川被门铃声一惊,这会儿才醒过来,一看房间里都空了。
他走过去拉开门:“没带房卡?怎么不叫醒我一块儿出门?”话说完,他抬眼一看,顿住了。
州长倒是扬起了笑容:“潘小先生,近来还好吗?”
潘尹川的第一反应是往他身后看了看。
没有别人,保镖都被留在五米开外了。
州长权当没看见他的动作,继续笑着说:“九安市有个老字号的蝴蝶酥味道很不错,我特地带了一些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亲热地往潘尹川手里塞。
“还有,之前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潘小先生,圣安州能有今天……”
老板带着于佟上楼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们惊愕地看了看保镖,再看看州长,再看看潘尹川。
潘尹川有点尴尬,低声说:“跟我没什么关系。”
州长知道有人来了,但头也不回:“潘小先生客气啦,方便的话在这里多留两天吧,我好好招待一下。”
说完,才若无其事地从那俩人身边路过走掉了。
老板几步走近,张嘴开了个头:“小潘,这……”但刚开完就卡住了。
小潘,小潘。现在还这样叫,好像不大合适了。
但及时改口,似乎又显得谄媚。
老板一下尬在了那里。
还是于佟出声一笔带过了:“楼下餐厅人太多了,我们给你带了点早餐上来,先吃点?”
潘尹川点头,三人又转身回去。
直到吃完早餐,老板都没敢细问这里头的门道。
听了刚才州长的话,他连想象都不敢想象。
潘尹川只觉得松了口气,不问也好,编谎话挺难的。
他跟着一块儿去正常参加了活动,往展位上一站就是仨小时,于佟出去转了两圈儿,客人拉过来不少,但能谈下去的也就两三个,还都是小单子。
老板还算想得开,说:“没事,重点是开拓人脉。当地能拉到更多的企业入驻,有了良性循环,我们也能跟着分点汤吃。”
他说完,小心地觑了觑潘尹川的表情。嗯,这个不敢想,不敢想。
他们搁这儿陪跑大半天,正准备去休息。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老板接过来一看,大集团!
“我们集团有个项目,预算大概在5个亿左右……”男人起了个头。
老板听傻了,一激灵说:“5个亿的单子我们可能吃不下。”
男人停顿片刻,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怎么贪心,这才接着说:“嗯,你可以分包。”
一句话听得老板心神激荡,那可就不一样了啊。
“现在就可以谈合同,我们老板就在那边……潘小先生方便一起来谈吧?”男人说着说着,就把话转到了潘尹川身上。
老板顿时一个福至心灵。好,这么大馅饼,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落的。
他有点迫切,但又觉得不大好催促潘尹川,只能转头眼巴巴地看着。
男人顿时又添了一句:“接到大单,就能扩岗,扩生产线,解决当地就业,也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嘛。”
潘尹川看着他,问:“你老板在哪儿?”
男人指了指二楼的包厢。
“走吧。”
男人听见这两个字,却跟听见什么美妙音乐一样,顿时表情一松,领路在前。
二楼包厢门打开,潘尹川皱着脸走进去,“怀先生”三个字都到嘴边了,又及时被咽了回去。
因为坐在里面的是个老头儿,不是怀聿。
本来还复杂的心绪,瞬间又干干净净地埋了起来。
倒好像是他想多了。
不过这老头儿对着潘尹川也相当热情,他不跟人聊合同,也不聊项目落实,净说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啊。”
“潘先生早上吃了什么啊?”
“我是纳他州人,纳他州的海景相当漂亮,潘先生有机会来玩啊。”
俨然一副拉家常的模样。
一通闲聊完,单子也就签了。
到转身走出去的时候,老板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还不算完。
迎面又走来了一个女性Alpha,她打着招呼:“潘先生,我听说您之前对高级护理很感兴趣,这是我的名片,您愿意到我那里做特聘顾问吗?”
潘尹川:?
不是……就高级护理行当,还需要特聘顾问?
之后又有些其他行业的佼佼者,也纷纷过来和潘尹川打了招呼。
手里有项目和好职位的,要么提一下合作,要么请潘尹川过去工作。
手里啥也没有的,也要上来硬唠。就跟前面那老头儿一样,聊聊天气啊,吃什么啊,各地风情啊,再介绍一下自己是哪里哪里人,倒是绝口不问潘尹川的来历和隐私,显得分外规矩。
以至于潘尹川都没法嫌他们烦,只觉得妥帖。
说实话,这是他从小到大收到过最多善意的一天。
“博希科技、名德集团、鑫智实业……这个会上,但凡有点来头的大公司,都来和咱们打过招呼了。”于佟数了一圈儿,表情难掩惊讶。
老板也跟着环视一圈儿,迎上无数小公司震撼、好奇的目光,喃喃道:“是啊……”
到用餐的时候,那些大公司还特地邀请了他们坐一块儿,这下就显得更扎眼了。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怀先生现在不担心他会打着他的名头,狐假虎威?借故乱搞了?
不,也还是有所保留的。
比如怀先生迟迟没有亲自露面。
这个人就算追到圣安州来,他也还是有所保留的。潘尹川抿了下唇角,竟然有点不舒服。
所以啊,Alpha令人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
“上菜了。”老板低声说着,看了一眼潘尹川。
这位坐在这么多“大佬”中间,倒显得从容。
但他现在有点慌了啊……老板尴尬地看向桌上,许多没见过的菜式,大概是其他州的特色,配的餐具也五花八门,他都无法一一对应上。
潘尹川发现他的无所适从,伸手推动调味碟说:“这个配孜然更好吃,这是青茄酱,配这道肉更好。”
他又拿起小盅:“这是酸汤,淋一点味道更鲜更开胃。”
桌上的菜式的确来自各个不同的州。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必会踏出自己生活的州,也很少吃到其它州的特色。
但这一刻,潘尹川随意得好像在过去的日子里,曾经无数次吃过它们一样。
老板轻声感叹:“小潘懂得比我都多啊,今天和那些老总聊天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能聊下去,我还记得之前给合作伙伴送礼的时候,也是你提醒我,说我买的那个是假货。”
那种感觉又来了。
潘尹川一顿。
好像不论怎么随着时间推移,怀先生留在他身上的某些东西,都已经被深深烙印下了。
这边已经开始推杯换盏,那边怀聿坐在车内,眉心的焦躁与阴沉才一点点透露出来。
“咱们还等吗?”张助理问,“潘小先生也真忍得住啊,一通电话都不带打来问一下的。”
怀聿吐出一个字:“等。”
张助理窥了窥他的表情,Alpha的太阳穴都因为得不到满足而突突地剧烈地跳了起来。
“我得让他知道,我和简言、林少晏那种讨人厌的牛皮糖是不一样的。”
怀聿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张助理本能地低头去看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手机屏幕闪烁——潘尹川。
“潘小先生打来的!”张助理都难得失态地惊喜了一下。
怀聿伸手拿起,指骨紧紧钳住机身。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仿佛在那短短几秒钟内,因为潘尹川主动打来的举动,Alpha已经在心底将他撕开衣服吃了好几遍了。
“喂。”
“……喂。”潘尹川在那头轻轻喘了口气,他在酒桌上也喝了两杯,度数不高,喝完之后大脑很清醒,只是目光眩晕,好像灵魂和身体抽离了。
“怀先生,明天还会有这么多人不停跑来和我打招呼,向我的公司递项目,或者向我伸出橄榄枝吗?”潘尹川问。
酒精在血液里游走,刺激神经,以至于他的语气和咬字听上去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想的话,可以一直有。”怀聿压制着语调,竭力平缓地去回应他。
怀聿在竭力向他展示一个花团锦簇,美好而又不含一点危险的世界。
那个世界,听从于潘尹川的意愿。
潘尹川吐出一口滚烫的气,说:“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就算我不去听怀先生的声音,好像也没什么用。所以我现在问怀先生……”
“怀先生追到这里,又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怀聿喉头发紧,更用力地去压制声音:“为了你回到我身边,潘尹川。”
“换句话说,是喜欢我吗?”潘尹川紧跟着问。
张助理猛地推开车门掉了出去。
……Alpha的信息素,突然压不住了!
“是。”车内的怀聿回答了电话那头的Beta,但很快他又拉回了理智,追问道:“你喝酒了?”
潘尹川目光有点飘忽地盯着玻璃窗外走过的车和人:“嗯,喝了一点……不多。我很清醒的。”
“嗯,你很清醒。”怀聿顺从地附和道,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强过一声。
潘尹川接下来会说什么?难道就这样愿意接受了?
尽管理智告诉他不太可能,但怀聿脑中还是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点甘甜的念头。
喜欢使人妒忌,使人昏头。
他一边冷静地这样想着,但一边又放纵自己的念头往外滋长。
“喜欢……是爱吗?”潘尹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多少呢?很喜欢吗?一定要我和您在一起吗?”
是爱吗?
是爱吗?
问题一遍遍从怀聿炙热的胸腔中滚过。
“我想是……至少只有你,会让我喜欢到这样的程度。”怀聿还是选择了理智的说法。
潘尹川站着觉得有点晕,就蹲到了桌子底下,继续问他:“我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程度。是我拒绝你很多次,你也不会对我生气的程度吗?”
怀聿……回答不了。
“怀先生,你不说话了,那你根本不喜欢我……”
怀聿青筋突突跳,打断道:“是,我不会生气。”
“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知道书上写,爱会希望对方过得好,爱会滋生包容……”潘尹川的声音也有点飘忽了,但听起来又挺像撒娇的。
以至于让怀聿只能将声音放得更轻:“……嗯。”
“所以你也是这样的吗?怀先生。”
“……是。”
潘尹川吐了口气:“那好,那我明天去谈个恋爱。”
怀聿注意到这句话不太对,他攥着手机的指骨更加用力,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和谁?”
“不知道,出去选一个,嗯,选一个男Beta?你不能生气,不然你就是骗我,你根本不喜欢我。”
怀聿:“…………”
潘尹川快说不出话了:“我有点……困了,拜拜。”
他说着,猛地起身,脑袋撞上了桌子,疼得他“啊”了一声。
“潘尹川?!”怀聿脸色一变,满脑子狂暴的念头,但还得问: “你怎么了?”
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啪嚓”一声响。
手机被捏了个粉碎。
怀聿一步跨下去,张助理轻轻抽着气迎上来:“您得收敛一下您的信息……”
张助理的声音,在看清怀聿的神情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舔了下唇,改口问:“您要进去吗?”
他以为刚才Alpha信息素的狂暴,是来源于电话里过于动听的话。
但现在看起来,那话不仅不动听,……可能有点过于难听。
怀聿步子顿了下,先反手抽出两支抑制剂和镇静剂,一边大步拾级而上,一边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了一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但张助理还是有点震撼。
他吸了口气。
在心底画了个十字。
这架势……看起来待会儿是真要命了!
他们的车其实从抵达后,就一直停在酒店大门外,车身和车牌都不太起眼。
潘尹川并不知道打电话的时候,他和怀聿相隔连两百米都不到。
州长注意到动静,第一个赶了过来,他面带惊愕:“怀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潘尹川人呢?”
听到这句话,州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潘尹川脑袋撞得更晕了。
旁边其他人全吓坏了,纷纷上来搀他:“潘先生什么时候掉桌子底下去了?”
“没事儿吧?”
“得叫医生啊!”
“我看得叫救护车。”
潘尹川听见“救护车”三个字清醒了点,他说:“不用,我就是困了,打盹儿不小心撞了。”
谁在桌子底下打盹儿?
是醉了吧?
大家也不再劝,扶着他就往楼上送。
潘尹川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发晕,和眩晕对抗的过程中,他无力地闭上了眼。这一觉睡得,那是一个梦也没做,再睁开眼,都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意思。
“老板?”
“于佟?”
他连着叫了两声,都没人搭理他。
潘尹川自个儿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摸索床头灯。嗯,他记得是在这个位置,怎么老半天摸不到?
他身上的衣物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最终,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冰凉的手指钳住了他的手腕。
潘尹川吓了一跳:“于佟?”
男人没应声,只听见“啪”一声轻响,开关打开,整个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
潘尹川剩下的声音全卡在了喉咙里。
嗯……他该想到的。
会悄无声息坐在一边盯着他的,似乎……也只有怀先生会这么干了。
Alpha衣冠楚楚,但面上覆着阴霾之色。
看起来,嗯,很、不、好。
“于佟。”怀聿将这个名字从嘴里过了一遍,“他也这么抓过你的手?”
“没有。”潘尹川本能地先飞快否定了。
“没有那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他?”
“因为这间套房就住了我、老板和他。而且我注意过他们的手,老板的手短粗,而于佟的……”
“你还看他的手?”
潘尹川迎上怀聿晦暗不明的眼眸,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现在哪里还需要我向你交代什么?
“嗯,我看,很多人的手我都看。”潘尹川理直气壮。
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不等怀聿再开口,潘尹川就先问他:“怀先生怎么来了?”
“你还记得自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怀聿不答反问。
“记得。”
当然记得。
他没有醉,他真的没有醉,所有的细节还能流畅地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只不过,只不过喝了酒,给他添了点勇气,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得做点什么的勇气。
他问:“那怀先生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怀聿僵着脸,知道潘尹川在提醒他什么。
不会生气。
爱会滋生包容。
“你挂电话的时候突然惨叫了一声……我是因为这个过来的。”怀聿模糊了一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语气听不出喜怒。
潘尹川怔了怔。
他还以为……怀先生反悔了。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但虽然是他小人之心,潘尹川觉得还是应该先倒打一耙:“您看,您直接这样说不就好了。您上来又是问我于佟,又是反问我记得电话内容吗,我还在想呢,这就是Alpha的喜欢吗?……高高在上的,充满质问的喜欢吗?”
潘尹川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心里打鼓,一边悄悄打量怀聿的脸色。
怀聿脸上的阴霾之色变得更重了。
不过很快……
很快他挤出了一点温和的笑容:“那当然不是我的喜欢。……我现在知道了,你讨厌这样。”
潘尹川能窥见他眼底暗暗涌动的风暴。
和他此刻的表情形成了极度反差。
就是这样的反差,让他瞬间安心了。
潘尹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怀聿抓住的手。
怀聿留心到他的目光,指尖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松开。反正潘尹川还没说他不喜欢这样。
潘尹川吐了口气,的确没有太大抵触。他模模糊糊间觉得,他好像抓住了某把钥匙。
怀聿抓着他的手。
而他抓住了怀聿的“钥匙”。
潘尹川还垂着头,听见怀聿凉声道:“你也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出事了,结果,只是喝醉了。”
潘尹川条件反射想说不好意思,话到嘴边又被生咽了回去。
“是困了,没醉。”
怀聿没接他的话,问:“怎么跑桌子底下打电话?”
因为喝了点酒啊,站着晕。
但这么答的话,怀聿又要说他喝醉了,进而很可能延伸到——“你昨天电话里说的都是醉话,我不当真,以后再谈”。
潘尹川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抬起脸,正撞入怀聿晦暗的视线里。
他僵着脸,口吻轻轻:“当然是为了不被其他人听见,我们的对话可能会对怀先生的声名有妨碍。”
“什么妨碍?”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这样想?
“嗯,我从来就不知道啊。怀先生在想什么,谋划什么,避讳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我记得那次回家,怀先生跟我说过,不要提起您。现在连合同关系都不复存在了,我当然更不能让别人听见,您的名字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还挺记仇。
怀聿喉头动了动,脸色有一点难看。
“我这样做得不对?”潘尹川还追问了一句。
怀聿没回答对与不对,他说:“现在不用避讳,你想将谁的名字挂在嘴边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