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州转过头,看着他:“我说我来报恩。”
时延皱了皱眉头,他说的话真真假假,实则一句也不可信,怎么可能会有人就这么刚好地出现在雾鸣山,又那么巧地被他遇到?
他还想说什么,玉州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我能吃吗?”
从前他都吃土的,唯一见过的,就是小狐狸精从山下带回来的烧鸡,他闻过味儿,很香很香,他想那应该就是人间最好吃的东西了,现在当了人了,当然想要尝一尝人间的吃食了。
玉州看了一圈桌上的菜,并没有烧鸡,他舔了舔唇:“恩人,我想吃烧鸡。”
话说得多了,说话也就不是难事了。
他欠的恩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时延……
玉州闪着他的大眼睛,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时延出声:“行中。”
一直守在殿外的行中推门进来,随后又缓步出去,没一会儿桌上就出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玉州刚伸出手,烧鸡盘子就离他远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时延。
“名字,来猎宫有什么目的?”
“玉州,名字。”
玉州这个名字,还是老榕树给他取的,虽然平时,老榕树跟大石头根本就不会喊他玉州,都是叫他小人参。老榕树说,玉州二字,玉乃美誉,州为四方,希望玉州将来能够疏阔豁达,志在四方。
时延这才松开手,玉州抓起烤鸡,丝毫不顾形象,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烤鸡,就是一顿啃。
时延移开了眼睛。
玉州啃完一只烤鸡没花费多少时间,又用自己的手抓了桌上的菜,没一会儿桌菜就被他霍霍光了,他吃完之后,才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时延的眉头越皱越紧:“派你来的人没给你吃东西吗?”
玉州点了点头:“我从前只吃土的。”
虽然时延身在高位,却也听说过民间疾苦,传闻在闹饥荒的地方,是有一种土,用热水冲泡之后,也能饱腹,只是玉州的样子,却怎么也不像来自饥荒地的灾民,况且,从他登基之后,各省报上来的奏折,并没有说哪里是有饥荒的,是欺瞒?还是漏报?
看他嘴边泛着油光,一双爪子也全是油,时延坐得离他远了一点:“行中。”
行中叫人来撤了席面,又让丫鬟给玉州洗漱完,为他束了发,好好地穿上了衣裳,才鱼贯而出。
收拾出来的玉州比他邋邋遢遢的样子好看得太多,一双小鹿眼滴溜溜地乱转,他吃得好睡得好,面颊白里透红,看起来倒是显得年纪不太大的样子。
玉州吃饱喝足,该想着报恩的事情了,他挪动了凳子,往时延的身边凑了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帮你。”
时延看着他:“你连一只烧鸡都吃不起,能帮我什么?”
玉州有些不满意地挺直了腰板,虽然他刚做人不久,但怎么说他也是雾鸣山上一只好几百快上千年的人参,怎么着不比凡人厉害,怎么能帮不了自己的恩人呢。
“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帮你办到。”玉州叉起腰。
“你为什么想要报恩?”时延没有说想要什么,而是又问起了玉州问题。
玉州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说:“老榕树说,有恩就要报,要了却因果,才有飞升之道。”
“飞升之道?”
时延从不信鬼神之说,即使玉州平白无故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也只认为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对玉州的说辞自然是一个字也不肯相信。
玉州郑重地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说,我都帮你办到。”
时延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想飞升。”
玉州绞手指,捏衣裳,抓头发,摸耳朵,张了张嘴,然后愁眉苦脸:“我自己都还没飞升呢。”
他伸出手去捏时延的衣裳,龙飞凤舞五爪金龙上的金线快被玉州给薅下来了:“你就不能换一个愿望吗?这个愿望太难了。”
“刚刚还说你什么都能办到。”时延语气有些凉地开口,“看来你要报恩的话也不是什么实话。”
玉州还想说什么,时延却站起身来,离开了偏殿。
他想追上去,但无奈刚学会走,跑还是有些难,只能被时延留在了屋里。
出去偏殿的时延面色倏然冷厉起来,他看向行中:“找人看着他,一举一动都向朕报告。”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会很忙,没什么时间跟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奸细来周旋,又或者他太会演,但再怎么会演,也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行中暗暗记下:“一应待遇……”
时延回头看他:“他要什么都给。”
行中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遵旨。”
接下来的好几天,玉州都没有见过时延,贴身照顾他的也不是行中,而是行中带来的徒弟,还有两个丫鬟,都是行中带出来的。
玉州这几日也不急着报恩了,一是因为他见不到时延,二也是因为他刚刚做人,还是需要恶补一些关于做人的知识,毕竟只靠老榕树和大石头说的那一点点东西,怕是没有办法好好报恩的,若是再被什么修仙修道之人看出来真身,再把他当什么妖魔给处理了就不好了。
时延这几日忙着春猎的事宜,在山下安营扎寨,并没有回猎宫住,玉州百无聊赖,拉着照顾他的丫鬟晴彩在猎宫里游荡,在看到猎宫也有藏书的时候,他让晴彩帮他找了一本关于修仙的书,无奈他不识字,只能让晴彩念给他听。
这一听就一发不可收拾,玉州恨不得吃住都在藏书楼里,还是晴彩劝他,他才回了偏殿。
在山下营帐里的时延,除了主持春猎,还有装模作样地去打猎,为了他的安全,他打猎也只是在一边圈起来的地方,玩些灰兔子之类的,晚间还有各种庆贺的宴席。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时延按着眉心,问行中:“猎宫里怎么样?”
行中赶紧拿出这几日从猎宫中传来的信儿:“陛下是拣要紧的听吗?”
时延看着摇曳的烛火:“事无巨细。”
行中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第一日,公子晨起吃了五个肉包三个糖包一个菜包,一碗粳米粥,两碟小菜,吃完后绕着猎宫散了一圈步,从墙角挖了一株不知名的草回偏殿养着;午膳吃了两只烧鸡,一条蒸鱼,三个狮子头,两碗二米饭,一盅金银汤。午膳后给他的小草浇了水,睡了一个半时辰;晚膳只用了三盏火腿冬瓜汤,四张肉饼,天色还没全黑就睡下了,第二日也是如此。”
时延想起玉州跟他说的,自己从前只能吃土,想来这句话不算是虚假之言?
“后面每日都是这么吃的?”
行中面色不改,摇了摇头:“后几日,在午睡醒之后,加了两碗糖水,几块糕点。”
“太医看过没有?”
行中点头:“太医去诊过脉,说公子身体康健,只是开了些消食的茶,但那消食茶一喝下去,吃得更多了。”
时延:……
“继续。”
“这两日公子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去藏书楼看书。”行中松了口气,总算是正常了一点。
“他识字?”
行中说:“是晴彩每日帮他念的。”不等时延询问,他接着又说,“晴彩说,公子每日都要听的书是《西番菩萨经》,每日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连饭量都小了些,早上已经少吃了一个糖包。”
时延朝行中挥了挥手,再听下去无非也就是听行中报菜名,干脆不听了。
行中便离开了营帐里,时延点了点手指,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查得怎么样?”
那人在暗处,声音很低:“回陛下,京中之人并无异动,他出现在山中,只是巧合。”
时延点了点头,那人便又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营帐。
行中守在帐外,听见时延吩咐:“明日把他带来营帐。”
“是。”
知道时延要见他的时候,玉州的眼睛都亮了些,听了这几日的经,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身上都冒着光华,于是他看向晴彩:“我能把那本经书带上吗?”
带上经书,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劝说时延,修仙是个人的事情,是没有什么捷径的。
晴彩保持着微笑:“自然是可以的。”
玉州双手合掌:“多谢姐姐。”
晴彩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再每天念经书了,再念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要顿悟参禅了。
到了山下,玉州才发现,原来雾鸣山的山脚下是这样一块广阔无垠的地方,上次他跟时延从山里出来,整个人都被时延的大氅给裹住了,这会儿才看到初绿的草地上扎着一个又一个的营帐,其中金顶的就是时延的营帐。
侍卫把玉州接到时延的营帐里,他钻进去,发现时延并不在,守在一边的是行中:“公子。”
见到行中,玉州也很高兴,但他还是更想见时延:“他呢?”
行中说:“陛下还在仪典之中,晚间会回来。”
玉州哦了一声,乖乖地坐在脚踏上等时延,又觉得没什么事做,于是从包袱里找到晴彩给他收拾的经书,兀自看了起来。
行中捂着眼睛,公子哟,你那书都拿反了啊,就这样还能看得津津有味?
玉州没在意行中的目光,他看着书,脑子里确实晴彩给他念经文的声音。
见他像是入定了,行中也没再营帐里多待,他退出营帐,找到一个侍卫:“去回禀陛下,公子来了,可有什么安排没有。”
没一会儿侍卫就回来,说陛下让公子过去。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今日晚间有晚宴,是用猎到的猎物入菜,行中想起公子在猎宮中那么能吃,这会儿也应该饿了才对。
所以当行中说要带玉州去找时延的时候,玉州把那本经书塞进怀里,随后就跟在行中的后面,蹦蹦跳跳的,很是开心。
这会儿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面已经架起了篝火,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但比这些香味更吸引他的是坐在人群之中的时延。
好几日不见,玉州觉得他好像更英俊了一些,于是没顾得上行中的呼喊,他就已经咋咋呼呼地跑到了时延的跟前。
“我好几天没见你了。”他动作很熟练地凑到时延的身边,自来熟一样挽住他的胳膊。
坐在时延周遭的大臣虽然都已经听说了陛下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少年,形迹可疑,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形迹可疑。
“坐好。”
玉州乖乖地放开他的手,乖顺地坐在他的旁边。
一边礼部官员没忍住,他走到时延的跟前:“陛下,他坐在您的身侧,于礼不和。”
世人皆知,皇帝右侧的位置,应当是皇后的,现如今中宫无主,时延右侧的位置自然应该空着。
时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见另外一道苍老的声音:“行走在外,一切从简,天地方圆,又怎么分左左右右的,章大人,您多虑了。”
开口说话的是肃亲王,是时延难得还尊敬的一位宗亲,想来最大的缘故就是因为他识时务吧,时延这几日本来就因为春猎仪程正不耐烦,这章大人还没眼色地凑上去,可不是正撞枪口了。
玉州对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扯了扯时延的袖子,从自己的胸前把那本经书递给时延。
暮春的风还是有些冷,玉州碰到时延的手有些凉,他却毫不在意:“你不是说想要飞升吗?飞升之道,就在其中。”
时延看着他装模作样地翻开书,但实际上书都拿反了,他有些凉凉地开口:“朕不懂。”
玉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知道你不懂其中深奥。”玉州把老榕树曾经耳提面命地说辞告诉他,“要飞升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力更生。”
“所以你的恩不报了?”时延从他的手中抽出那本经文。
玉州愣住:“不是呀,我不是告诉你飞升之道了吗?这不就是报恩了吗?”
时延唇角弯了弯:“藏书楼是我的,书是我的,字是我自己看的,你做了什么?”
玉州捧着脸皱起眉头:“你非要这么说的话,这是我从藏书楼取下来的给你送过来的……”
“所以你的恩就报得这么敷衍?”
玉州叹气:“那好吧,不过,你就不能换个愿望吗?”
“可以,我考虑考虑吧。”
玉州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有点饿了。”
时延从自己的面前给他端了一碟烤肉:“吃吧。”
他是皇帝,自然不需要自己烤肉,在他面前的也是品相最好的,只是数量有点少,根本填不饱玉州那无底洞一样的肚子。
玉州很快就把时延给他的那碟肉吃光了,他用筷子还是不太熟练,所以吃东西的时候是半抓半刨,总之毫无美感可言。
他侧过头,嘴角还泛着油光:“这是什么肉啊?好好吃。”
时延看着他嘴角的油,忍无可忍地掏出手帕递给他:“是山里打到的猎物。”
玉州:!!!
雾鸣山里打到的猎物!那不就是他曾经的小伙伴们!
玉州不可置信地看着时延:“这这这,怎么可以吃猎物呢!你想要飞升,就不能随意杀生啊!”他就差哭天抢地,“它们都是我的小伙伴!”
时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并没有理会他胡言乱语的第二句话:“所以呢?你不也想要飞升。”
“是啊!我可没有杀生啊。”
时延看着他这几日就已经圆润起来的肚子:“那你先给你这些日子吃的猪,鸡超度吧,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那,那,那又不一样。”
时延却继续反驳他:“不是众生平等吗?怎么,猪和鸡就比不上山里的猎物了?”
玉州懵了,他甚至觉得时延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玉州凑到时延的面前,已经擦掉了嘴上的油,十分虔诚地问:“我应该怎么超度它们啊?是不是应该去对着它们的尸体念经文?”
时延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听进心里去了,只能说:“尸体都被你吃进肚子里了,你每天听经文,算是已经给他们超度了。”
玉州一听时延的话觉得有道理,也没想过为什么时延会知道他每天听经文这件事,松了一口气之后,玉州手撑着头,四处环视整个这一片草坪,他悄悄地拉了拉时延的衣裳:“我如果要上山的话,应该从哪里上去啊?”
时延看着他:“上山?”
“我想去跟榕树还有石头告别一下,他们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担心我的。”
时延的眸色暗了暗,果然,他的背后还有人,榕树和石头,应当是他们的人的代号。
就是不知道,把这样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人安排在他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既然人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那他就带着,毕竟玉州总归是有趣的。
碍于时延在现场,所有人都很拘谨,甚至喝酒都不敢大声,时延待够了章大人要求他待的时间,就带着玉州回了营帐,他们一走,整个空旷的场地上骤然欢呼声四起。
玉州边走边回头:“为什么你一走他们就高兴了?”
他比时延矮了一个头,这会儿要看他的表情有些吃力,他仰起头,在昏暗的夜色下只看到了时延晦暗的脸。
时延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万人之上,从来都是孤独的。
回到营帐里,玉州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吃好了晚膳,晴彩会在他睡前再给他念一遍经书,伴着晴彩的声音,他能好眠一夜。
今天来到这里什么都被打乱了,他只吃了两口肉,这会儿正饿,还有些困倦,不知道这会儿应该是先吃东西还是先睡觉。
玉州打了个呵欠,肚子也是一阵咕噜咕噜地响。
时延听见了他五脏庙的动静,叫行中准备他平日里爱吃的东西,玉州拉着他的手说了感谢,最后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玉州已经,虽然还不是那么利索,但已经不会像先前只用手抓,只是在不太好夹的食物上,还是会用手辅助一下。
时延没什么胃口,看着玉州不算熟练的动作,倒也是别有一点趣味。
只是玉州又饿又困,在吃东西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睡过去,但他还是坚持着,手中的筷子一刻也没有停下。
或许是因为今天时延说的话,玉州刻意避开了桌上的肉菜,吃了一肚子的素菜。
时延看着剩下的一桌子的肉菜,甚至连他最爱的烧鸡都一口没动,时延顿了顿。
玉州吃完了东西,还记得要擦擦嘴,还要找晴彩帮他洗漱,这一切都是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做的,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在玉州脱衣服的时候,行中才愣了愣:“陛下……”
“让他在这睡。”
行中点了点头,帮玉州脱了身上繁复的衣衫,在时延营帐里的床上躺下。
玉州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他摸到放在一边的经书:“晴彩姐姐,念经书。”
时延接过他手上的那本经文,应该是最近被翻过很多次,书上已经有些折角的印记。
“圣菩萨曾言,色即是空……”
玉州翻了个身,他觉得今天的晴彩姐姐的声音有些粗,但又莫名地好听,这样的声音比晴彩姐姐的声音更让他心安,就是如果能从他听过的那里念就更好了。
时延念了一会儿经书,也不知道是经文的原因还是躺在床上的玉州身上散发的药香,让他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行中最是体贴,帮时延宽了衣,随后熄了烛火退出了营帐,时延在玉州的身边躺下,今夜算是难得地好眠。
营帐外,起居郎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行中想凑过去看一眼,被起居郎遮住了大半内容,于是只能作罢。
玉州的睡姿很不好,几乎是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时延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双手双脚紧紧地抱着他,这才有了些清净。
醒来的时候,玉州整个人都挂在时延的身上,时延的睡姿很板正,他有些心虚地把腿从时延的身上放下来。
他一动作,时延就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像是一整夜没有睡过。
“早上好。”玉州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今天能上山去一趟吗?你能告诉我你遇到我的时候走的哪条路吗?”
时延坐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你从哪里来还需要朕告诉你吗?”
玉州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没看清出来的路。”
“朕会让人送你进去,还想要什么?”
玉州挠了挠自己被睡得很乱的头发,这几日在猎宫,他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作为人的基本常识:“能给我点钱吗?”
时延自是依他,让行中给他准备了一包袱的银子:“去吧。”
玉州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的时候还对行中说中午要吃的东西,行中笑容满面地答应他,在玉州转身之后,他就淡了笑意。
禁卫军和陛下的影卫都在查他的身份,但谁都查不到,即使是把京城所有的网全都梳理了一遍,也依旧查不到关于玉州的任何一点信息。
这对陛下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时延的侍卫按照先前说的,把玉州送到了深山一点,也没有再要为他带路的意思:“剩下的路,公子应该能找到了。”
玉州背着包袱,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抓着包袱带子继续往山上走,而原本说不跟他一起的侍卫,却仍是跟在他的身后,敛了气息,无声无息。
玉州茫然地四处望了望,他其实还是不太能找到老榕树和大石头的位置,他停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山上生灵的气息,这是他化形之后,在听了那么多日的经书之后,学会的第一个技能。
在一番不太成功的心法之后,玉州终于感觉到了老榕树的方位,他背着有些沉的包袱,径直往那个方向去。
老榕树跟大石头望眼欲穿,也不知道小人参到底去了哪里,他们这一圈,除了先前化形了的小狐狸,并没有别的开了灵智的生灵,他们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在原地等着。
没一会儿,玉州就找到了老榕树和石头的位置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要飞起来了,凑过去对着榕树和大石头就是一顿蹭:“我回来啦!”
老榕树的树枝颤了好几下,它尝试着叫了一声:“小人参?”
玉州赶紧点头,在它们面前转了个圈,给它们展示自己的这副身躯:“是我啊是我啊,你们看,我化形了。”
大石头也醒过来了:“真是你啊,那天的雷劫就是劈你来的啊!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啊?”
玉州盘腿坐在大石头上,给它们讲这些天的经历:“所以就是这样,我得去报恩呢。”
老榕树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一个凡人被雷劫劈了还能生龙活虎地活着?”
玉州点了点头:“他很厉害的!什么都会,还很俊。”
老榕树:……
“你没跟他说你是人参精吧?”
玉州点了点头:“他没问我呢。”
意思是问了他就会说,老榕树赶紧说:“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人参精。”
玉州仰起头:“为什么啊?”
“傻孩子,人都害怕什么妖精鬼怪的,咱们不就是妖精吗?你就不怕把你的恩人吓死了?了却不了恩情,你就没办法飞升了。”
老榕树说完,又很严肃认真地说:“还有,你经历了雷劫,现在已经不再简单地是一棵人参了,凡人吃了你能长命百岁,妖精吃了你能修为大增,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人参精啊。”
玉州眼睛一亮:“那我给我恩人吃一口我的肉,他就能长命百岁,我的恩是不是就报了啊。”
老榕树嗤了他一声:“你以为是咬一口的事吗?要想长命百岁,是要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才行,一命换一命。”
玉州有些遗憾,又赶紧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啊?我第一次做人,什么都不懂呢。”
老榕树心想你没有做人的经验,我就有了?
但他在玉州面前一向是成熟睿智的,这会儿自然也不能露怯:“小人参啊,做人呢,要知恩图报,要与人为善,还要潜心修炼。”
他说得话玉州都点头记下,等它们都说完,玉州才把包袱拿出来:“这是我问他借的钱,在人的世界,这个东西最重要了,我给你们埋在这里,以后你们要是化形了,就挖出来,然后来找我啊。”
玉州看了一眼四周,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就去旁边捡了块小石头,石头和手并用,在原先他自己的生长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那一包袱银子都埋了进去。埋完银子之后,想了想,又捧了几捧土装进包袱里。
做完这些之后,玉州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基本都是这些日子在时延身边吃了些什么,又把晴彩每日都给他念的经文又给老榕树和大石头念了一遍:“我还不识字,后面的他们还没给我念,我也不知道了。”
玉州捏了捏自己有些酸麻的腿:“我都饿了,要回去了。”
老榕树挥动枝丫跟他道别,大石头还是闷闷的一声未发。
玉州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有人掀开了他埋银子的地方,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又重新盖上。
另一人绕着榕树上看下看,也并没有发现异常,随后又仔细地看了看那石头,也没有什么传递信息的痕迹,两人无声地交换了眼神,才离开了原地。
等到玉州回到雾鸣山山脚下,时延的侍卫都已经等在那里,玉州朝他们挥了挥手:“他呢,他没来接我吗?”
侍卫长只是低下头:“圣驾明日就要回朝,陛下正忙着。”
玉州哦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他在猎宫的时候就知道时延很忙,所以随着他们回到了猎宫。
圣驾回京的事情有相应的官员督办,时延难得地清闲,手边除了奏折,还有一本经书,时延闲来无事,倒也翻阅了几页。
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外面的嘈杂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玉州回来了,只是时延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会回来,也许没带回去什么信息,还得再在他身边待一段日子。
没人教玉州规矩,他在猎宫里的身份有些不清不楚的,时延没有发话,他就不算主子,但也没有人敢把他当奴才,所以他咋咋呼呼往时延寝宫来的时候,也没人敢阻拦。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玉州推开门,献宝一样把自己从山里挖回来的土给他看。
时延掀起眼皮,看着他脏兮兮的手上沾着泥土,晨起时梳好的发髻,上面插着好几片从山上带回来的枯枝落叶。
“带土回来干什么?让我也尝尝?”
玉州郑重地点头:“这是我出生的地方的土,跟你分享。”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报恩,所以就只能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分享给时延。
时延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我看过了,收起来吧。”
玉州笑起来,把自己带回来的这一捧土放进了一边的花盆里,花盆里种着玉州从猎宫哪个不知道名的角落里挪过来的一株草,玉州像宝贝一样种着,没想到时延回来之后也没给他扔掉。
他收好这些东西之后,才凑到时延的旁边:“你是要出远门了吗?”
时延点头:“不是出远门,是回去。”
玉州有些懵懂:“你的家不在这里吗?”
时延只是侧头看他,伸手拨下了与他脑袋上的枯叶,在拿下来的那一瞬间,又觉得那叶子似乎长在他头上也没什么突兀。
他的家,似乎天下都是他的家,但他还是孤家寡人。
“去洗洗。”
玉州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缝里都沾着泥,这些日子晴彩已经教了他很多东西,所以这会儿他就去找了晴彩准备好好洗一洗。
在玉州离开之后,一直在暗处跟着他的侍卫来到时延的跟前:“陛下。”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