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去时舔了一下江雪岐的手,他稍稍离江雪岐远了些,转眼看到江雪岐正垂眸看他,眼珠深黑浓稠。
他不由得抿起嘴巴。
这坏心眼的哥哥,一定是故意戏弄他。
第六十七章
“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薛遥在客栈门口守着, 见到他们两个,再不回来都要打算去找人了。
狸珠:“我和二哥哥在城中转了一圈。”此地是难得的友善城市,贫富差距并不大, 路过看到的行人大多脸上洋溢着笑容, 处处都是认真生活的气息。
听见动静, 一楼守着的李云锦探出脑袋来,随之急匆匆地上楼, 又噔噔噔的下来,拿了好些点心到狸珠面前。
狸珠不明所以, 问道:“李云锦,你给我买点心做什么。”
李云锦如今腾不出手来写字, 薛遥看一眼道:“为了答谢你路上为他治伤……还有便是他很喜欢你的灵力, 以此来讨好你。”
闻言狸珠有些尴尬,李云锦幽幽的视线朝薛遥投过去, 薛遥向后退了一步,“行了, 回来了便早些休息,我们明日还有任务。”
“城中凡是大小案子, 都会向城中衙役汇报,城主会派人处理, 此城中邪祟案子仅有一件,狸珠,明日你和我过去。”薛遥又交代了一句。
狸珠接了李云锦送的点心,闻言问道:“只有我们两个吗。”
薛遥应声, “你灵力如今提升, 多练习是好事。”
狸珠哦一声,李云锦送完点心便跑了, 他和江雪岐一前一后的上楼,薛遥已经为他们二人定了房间,房间门口还有一人。
沐微迟在他们房间门口守着,似乎早有准备,看见了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他确实为沐微迟治过伤来着,狸珠把东西拿起来,沐微迟送的是城中的茶包,方便携带,以后路上也能喝上热腾腾的茶水了。
“他们如今倒是客气。”狸珠嘀咕了一句。
他瞅身旁的人一眼,江雪岐在外倒是很老实,唇畔仿佛还有触感,他打开了房门,桌上放的有花束。
且他们的屋子朝的是一面花墙,爬山虎爬满,期间山茶在其中绽开,还有桃枝与金线牡丹,夹竹桃与芍药混合其中,让人以为是误入了一片花海。
房间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还有印有梅花枝的纸张,砚台和笔上有花游城的花锦如意图案。
狸珠摸了摸纸张,纸张很厚实,他拿给江雪岐看,“二哥哥,你瞧,这纸用的是洛阳纸,我方才看了住宿价格并不贵,此地民风如此朴实。”
他在床边坐下来,江雪岐按着他所说摸了一下纸张,随即应声,“九州内如花游城这般民风十分少见。”
狸珠又把纸张放了回去,“明日便要去做任务,如今才不过是入城第一日。”
即便这么说,他却并没有反对,薛遥一向担忧邪祟作乱,对他们严厉负责,他们路上也确实随之飞速进步。
“狸珠去试试便是,应当不费什么事。”江雪岐对他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稍稍停顿。
狸珠路上还买了一些典籍话本,在一旁翻看两页,随即想到白天江雪岐说的话,不由得分神起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典籍,翻两页瞅向对面的少年,江雪岐的嗓音从对面传过来。
“狸珠,看不进去吗。”江雪岐正看向他,烛光映照着,眼睫深黑落下一片阴影。
“二哥哥,我看话本还好,若是看典籍,总觉得枯燥无味,不看睡着已经很不错了。”
他说着,把典籍转了个方向,放到床榻上,脸颊枕在床边,趴着看书。
“既看不进去……我给你念念,如何?”江雪岐微侧眸问他。
狸珠脸贴着床边,他呆了一下,手里的书册随之出现在江雪岐手中,修长如玉的指骨,深长的眼睫落下。
“尘世三千,仙君舍身入尘,历经十世苦道千难,上至碧落天,下至黄泉畔,恪守铭心,狩心道义,苦我两相……”
明明是枯燥晦涩的典籍,从江雪岐口中读出来,温柔低沉的嗓音,仿佛变得极其有吸引力,不再是催眠曲了。
狸珠脑袋转了个方向,他转而朝着江雪岐那边凑过去,江雪岐手掌放在他脑袋上,他便趴在了江雪岐腿上。
狸珠踩着墙边,他脑袋枕在江雪岐双腿,抬眼便是心上人的脸,对方还在为他念书,他如此莫不是过的神仙日子。
他睁大眼瞅着,江雪岐的手掌放在他脑袋上,他扒拉两下,轻轻地握住江雪岐的指尖,眼睫轻轻地蹭过去。
对方指尖在他唇畔摩挲而过,吃饭时若是错觉,如今便不是错觉,狸珠睁眼瞪过去,他按住了江雪岐的手腕。
哪还听得进去江雪岐在讲什么,眼见着江雪岐又要掐他脸,他扭过了一边。
“二哥哥,还我的书,我要自己看。”狸珠不高兴道,他起身要去抓自己的书。
他还没碰到,江雪岐稍侧,未曾让他抓到,问道,“狸珠若是自己看,一会又要睡着了。”
“那我睡便是,还我。”他又要伸手去够,一双清亮的眼眸瞪着面前的少年。
江雪岐未曾言语,敛着眉眼看他,他一伸手,面前少年按住了他的腰身,他整个人往前倾,书没有够到,倒是撞进了江雪岐怀里。
他脑袋蹭到江雪岐耳尖,嵌了个严丝合缝,冷香环绕,后腰还被按着,虽说对方很快便松开了他,他抓着一截江雪岐的衣角。
“啪嗒”一声,江雪岐把书放到了一边。
“生气了?”江雪岐低声问他,艳丽的眉眼敛过来,低头要去看他,鼻尖在他侧脸蹭过去,气息轻轻地掠过他耳边。
狸珠抿着嘴巴,耳尖却又忍不住发烧,他朝着江雪岐,被江雪岐抓个正着,想瞪过去却又没什么力道。
“我怎么会生二哥哥的气。”
他担心江雪岐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鼓点一般,被抱了一下就这么没出息,鼻尖擦过江雪岐肩侧的鹤纹,对方侧过去看他,唇畔仿佛要碰上他。
眼睫相触,俯身落下的眉眼,像是佛前烛台在晃动,神佛一并垂落心神。
二哥哥莫不是要亲他。
狸珠忍不住害臊,又有些期待,他眸中明灭闪烁,在江雪岐怀里悄悄的闭上了眼。
他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沉甸甸又带有几分掌控欲,擦过他的唇瓣,嘴巴变得火辣辣的。
空气中安静下来,狸珠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他不由得睁开眼,江雪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狸珠要这般睡吗?”低沉的嗓音传来。
狸珠登时脸红起来,他尴尬地无地自容,手掌抓着江雪岐的袖袍,脚趾蜷缩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蔫儿坏,定是故意的。
日后都不准亲他!
狸珠不高兴地想,他磕巴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方才是有些困了。”
狸珠说着便要松手,颇有几分委屈,他拿了自己的书册,手腕却又被抓住。
“若是困了,在这处睡便是。”江雪岐按住了他,他脸颊埋在江雪岐怀里,气鼓鼓地没有动了。
半夜,他便枕着江雪岐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唇畔骤然传来力道。
狸珠醒了过来,轻吻落在他唇畔边,落在他耳尖,落在他眼皮上,落在他鼻尖。
微凉的气息,属于江雪岐,他再熟悉不过。
狸珠原本还困着,瞬间便清醒了,他心跳的格外厉害,被亲吻过的地方在发热,方才戏弄他,如今又偷亲他。
转眼又想到自己做的梦,置身在牡丹丛中的白衣少年,对方坐在轮椅之上,像是一场恍惚的梦境。
他现在没有做梦,心悦之人对他有同样的心思。
不止他日日春思,身旁人与他无二。
狸珠掌心悄悄地攥紧,偷偷等着江雪岐的下一步,然而对方似乎只是想亲亲他,接下来便没有了,他悄悄地睁开半只眼。
黑夜环境里,江雪岐将他揽在怀里,烛光已经灭了,手掌撑在他身边,完全把他笼罩。
他在黑暗里临摹江雪岐的五官,脑袋里胡思乱想,随之又悄悄地闭上眼,装作是不经意地侧脑袋。
嘴唇蹭过身旁人的脸颊,随之维持这般的姿势不动了。
空气中沉静了一会,狸珠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之后,他的脸颊随之被捏住,冰凉的气息侵入他,唇齿被撬开,被吻了个结实。
狸珠在装睡,被亲的傻了眼,只觉得被堵的喘不过气,唇畔被轻轻地扯过,每一寸都被侵蚀掠夺,对方动作温柔中又难掩粗暴,气息落在他颈边,他下意识地躬紧了腰身。
他想闪躲,便勾住了江雪岐的脖子,一个劲地往江雪岐怀里钻,如此把自己往对方身上送,气息交织在一起,混乱而热烈。
狸珠喘不过气来,埋在江雪岐怀里半分不愿意抬头,似是看出来他要装睡的心思,江雪岐便没有再动他,只是摸了摸他的耳尖。
耳尖一并跟着热起来。
狸珠心脏乱跳,他这般睁眼到天亮,待到第二日天不亮,他便醒了。本来先悄悄地离开,他一动,江雪岐也醒了。
“二哥哥,我今日要去做任务了。”狸珠说,他的目光在江雪岐唇畔掠过,颇有些不自在,视线闪躲。
“如今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会不会有些早了。”
“不早,我去找薛遥问问情况。”狸珠说。
江雪岐闻言没有多言,眼珠漆黑深邃,翻起眼对他道:“过来。”
狸珠犹豫了一下,他凑了过去。
唇角随之被按住,江雪岐碰了碰他唇角的伤口,四目相对,狸珠气息立即慌乱起来,脸红着手足无措。
江雪岐松开手,对他道:“早些回来。”
第六十八章
“当地府衙负责尽事, 如此便方便许多,得当地百姓信任,凡是遇到邪祟上报, 府衙会请人解决。”薛遥在前面走着, 他说着, 扭头看身后的少年一眼。
狸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低头看着底下的青砖, 随之一柄长剑出现在视线里,薛遥停了下来, 正垂眸看他。
“江狸珠,何时如此要紧, 要在路上去想。”
狸珠这才回过神来, 他挪开薛遥的剑,不大高兴道:“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前去报官的是一名女子, 她声称自己近来经常做梦,前几年已经死去的丈夫是冤死。”狸珠复述道。
“并未提及邪祟。”狸珠说。
薛遥收回了剑, 闻言道:“是不是邪祟作怪,我们前去看看便知。”
狸珠哦一声, 他们穿过青砖小巷,在转弯踏入巷子时, 狸珠差点撞上去,前方的薛遥停下来,手掌捂住了他的额头。
这才避免他撞墙,薛遥低头看他, 凤眼似笑非笑, “昨日是发生了何事,惹你这般扰神?”
狸珠脑海里晃过江雪岐那张脸, 他可没忘上回和薛遥说,薛遥给他提的破建议,他才不要再跟薛遥讲。
“什么都没有,薛遥,你作甚如此好奇。”狸珠不高兴道。
“队中每一位我都很关心,何况你的治愈灵力稀缺,是重点保护对象,我自然要多加看护。”薛遥冷淡地说。
狸珠简直无语,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收敛了心神,如今方清晨,他们二人到了院子外面。
前来报官的女子住在城南小院里,院中有一棵枇杷树,枇杷树的枝叶从庭园之中散出来,院墙未曾刷漆,看上去破败却又整洁,停驻在一角成为落寞风景。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打听过,这里原本住着一对夫妻。男人是落魄的秀才,花了所有银子娶了青楼里的艺伎。两人成婚时没有银钱置办婚事,随意地便结了亲,住在这处破落院子里。
这名艺伎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会弹琴煮茶之外,别的生存技能一概不会,唯一的喜好便是沉迷话本,成日里钻进话本里。
丈夫原先是个穷秀才,过分疼爱妻子,艺伎怕疼不愿意生孩子,两人便没有要孩子。艺伎不愿学谋生,落魄秀才白日里教教书祠里的孩子,晚上还帮忙做活赚零工。
这般日子,虽遭邻里议论,两人的生活却自在惬意,据说秀才每天回家都要给艺伎采一束花。
直到五年前,秀才谋了一份送舫船的差事,那几日邪祟作怪,河里死了不少人,秀才再也没有回来。
丈夫不在了,艺伎每日靠卖花谋生,邻里接济照顾,加上府衙每月会给寡妇拨五两银子,艺伎的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枇杷树从庭院里探出来,枝叶繁茂遮蔽一角,院门口的青白墙面嵌了好些钉子,钉子吊下花篮,花篮里装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此地花田发达,衍生出了守花石,这种石头放在花篮做底,可保证鲜花数日不枯萎。
薛遥在前敲了敲门,打破此巷间的寂静,院中随之传来动静,充满活力的嗓音传来。
“来了来了。”
门上贴了自画的门神,两扇木门推开,露出戴着布巾穿着粗糙衣裳女子的面容。女子三十余岁,上了些年纪,只眼角有些细纹,生的圆眼细眉,眉眼之间灵动俏韵,见是两名少年,未曾见怪,欣喜地把他们二人请了进去。
“可是府衙请来的仙道弟子……两位有请,辛苦了。”梦牙把人领进去,原先便在打扫家里,庭院之中的枇杷树下安置了一张茶几,茶几上已备了热茶。
狸珠跟在薛遥身后进去,踏进院子里便感到浓厚的生活气息,墙上挂了许多瓶瓶罐罐,好些像是香粉的罐子。靠近厨屋的位置墙面上挂了腊肠和干玉米,簸箕里放置着晒干的花片,窗台的位置也没闲着,装了大大小小沉酿的花蜜。
梦牙为他们二人倒了茶,对他们道:“这是我近来新做的蜂蜜茶,两位小公子尝尝。”
薛遥和狸珠落座,梦牙在他们对面坐着,双手交叠在一起,看着他们二人似乎有些紧张。
狸珠低头看茶水,看起来颜色不错,形似琥珀,他尝了一口,味道却一般。
薛遥问道:“我们已经看了府衙官文,特地前来……姑娘可否再详细说一说,为何认为丈夫是冤死。”
梦牙已经三十多了,还被唤作姑娘,不由得脸红起来,不大好意思,提起丈夫,她便收了神色,欲言又止:“从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我出了一趟城,回来时坐的舫船,当日生了一场病……便每日开始做梦。”
“原先我很少做梦,就算开始做梦不足为奇,只是日日做梦梦到同一男子,屋里还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我不会画门神,临近年关,前一日陈的笔墨,第二日便多了门神画像。”
梦牙一件一件地说,“还有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我不擅长这些,前一日尚且头疼,第二日花蜜都被装好放在花窗上。”
“前一日未剪完的花枝,第二日自动剪好,还分了类放进花筐里。”
若当真是邪祟,如此行迹如同田螺姑娘,狸珠和薛遥互看了一眼。
狸珠问道:“做梦梦到的男人你可认识?可是熟识之人?”
闻言梦牙有些犹豫,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们二人道:“算认识也算不认识……两位公子稍等。”
说着梦牙起身,她站起来的时候松下裙脚,从屋子里抱出来了几本话本,还连带着一本画册。
狸珠也经常看话本,立刻眼尖的看出来,这是凡世之中流行的感情话本。讲的是凡世姑娘与天仙相配的故事。故事内容大概是普通的凡尘姑娘无意间救了天仙一命,此后天仙对凡尘姑娘倾力相守,世世陪伴在侧。
天仙为画中仙,有着过分俊美的长相,令凡尘女子轻易为其倾倒,性格温柔却又知事,强大而忠诚。此天仙是凡世话本里的完美男主,多为女子梦中倾心对象。
梦牙打开了天仙画册,上面是男子俊美的画像,“这是我最喜欢的角色,唤作萧诃,梦中男子便是萧诃的长相,日日在我耳边嘘寒问暖,还帮了我许多忙。”
薛遥沉默片刻,静静问道:“你如何认为他和你丈夫的死有关。”
此邪祟大费周折并非前来索命,看这女子面相依旧如常,如此是前来实现女子幻想的吗?
闻言梦牙按着画册指尖绷紧,眼眶红了一片,嗓音低了几分,“只有我丈夫会为我做这些……丈夫已经故去多年,如今邪祟模仿我丈夫如此行事,我丈夫之死定有冤屈。”
“他死时尸体都没有捞到,如此劳烦两位小公子过来……还望两位小公子能够查清楚,还我丈夫清白。”
梦牙:“若是能查清楚此事……为两位做什么我都愿意。”
眼见着梦牙要给他们两个跪下,薛遥连忙把人扶住了,扶着梦牙的胳膊让梦牙起身。
“姑娘不必多礼,此为仙道之责,何来授礼一说。”
“能为姑娘解决邪祟,便是我们最好的回报。”
薛遥说着,朝院角看了一眼,在女子要跪下去的时候,隐约看到院角一道身影浮动。
“你今日正常入睡便是,待到天黑,我们二人会设法让邪祟现身。”狸珠说。
梦牙连声道谢,他们二人在院中守着,狸珠看了眼枇杷树,树叶从顶上飘落而下,他拾捡了一片叶子。
“薛遥,这般的案情如今是第一次听说……你可认为那邪祟有害人之意。”狸珠问道。
薛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意有所指道:“恐长此以往,女子不再留恋凡世,下场不过那两种。”
“阴阳纠缠,本就不符纲常。”
他们两人在院中守到天黑,夜幕落下之时,待女子睡下,狸珠和薛遥踏入房中,薄薄的月光落下,梦牙床边出现了一道薄而透明的身影。
白日时已被薛遥看见,对方便没有再躲藏,男子化作萧诃之貌,在梦牙床边守着,见他们二人进来,对他们二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之对他们二人低声道。
“我随你们出去便是。”
庭园之中,男子在枇杷树下,化成了原本的容貌。落魄的秀才面颊苍白,黑色布衣布面黑靴,他的靴子应当不是买回来的精致绣布,歪歪扭扭的针脚彰显了粗劣的针法。
“我并非冤死,五年前不幸落水,尸体被冲到下流才没找到……死后总是放不下家中妻子,便守在河畔前,未曾想到还能见面。”
梦牙做舫船回来,他在河边见到梦中妻子,心神难了,便跟随妻子回家。
秀才神情颇为落寞,“我知与她阴阳两隔,却贪心不足,想要再陪伴她一些时日,知她喜好话本中人,便化成了画册中的模样。”
原本是为了圆妻子的梦,未曾想到妻子对他满怀戒备,日日拮据度日,却花了重金前去报案,请仙道弟子来调查他的死因。
对方身形如同一道薄纱一般的月光,狸珠心情复杂,不知要说些什么,眼见男子在枇杷树下,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她心念我,如此足矣……劳烦两位公子奔波前来,日后我不会再为诸位添烦忧。”
话音落下,秀才的身影如同一道月光消散了,烟笼枇杷树下,在空中完全消散。
如此便算作是告别了。
庭院之中静悄悄的,狸珠见秀才消失的地方落下一本潮湿干腐的书册,他捡了起来。
上有陈旧的字迹。
——庭有枇杷树,吾见妻之年亲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六十九章
“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沐微迟守在客栈门口, 李云锦在树上挂着,老远的看到了薛遥与狸珠。
薛遥:“碰到个痴情的水鬼,我们没有动手, 自行了断了。”
狸珠不免心中感叹, 如此倒是省事了, 他心里却有几分复杂,不知应当说什么好。
那女子家中事务大多由丈夫操劳, 如此丈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当真会更好吗。
狸珠不知答案, 他抬眸朝二楼看过去,二楼的窗户打开, 白衣少年立在窗边, 眉眼垂落,笼罩他的身影。
“如此, 仙道大会不日便要开始了……我们早些行路才是。”沐微迟说。
李云锦在树上倒挂着,见狸珠抬头看对面的白衣少年, 他眼睛随之转过去,树枝间晃动, 一张纸条朝着狸珠递过去。
狸珠的视线被挡住,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倒挂的少年抱着纸张,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狸珠,我有个不情之请
狸珠瞅过去,问道:“什么不情之请?你要在我袖子里休息吗。”
李云锦闻言转了过去, 躲进树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一会又转过来,把纸条拿给他看。
——可不可以给我你穿过的衣服
狸珠看的呆了一下, 薛遥原本在他们身后,此时把上面的字迹看了个清楚,冷淡的凤眸随之扫过来。
“李云锦,你要狸珠穿过的衣服做什么。”
沐微迟原本只是好奇,皱眉看过去,闻言侧目,眉目稍稍舒展。
马车边坐着的琉璃手掌里的石子上下晃悠坠落,扔到了一边。
二楼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横扫而来,一并落在李云锦身上,犹如冰锥。
“薛遥,你……”狸珠看薛遥一眼,见倒挂的玄衣少年身体仿佛僵硬住了,似乎有点无措,对上那双眼,他转而便想到了。
“你是想要沾染我灵力的物件……这般兴许能起同样的作用,可是这般?”
李云锦原先僵住的身体舒缓,点点头,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眼中似乎涌现些许情绪。
“如此,你的剑给我。”狸珠朝着李云锦伸出手。
李云锦把剑放到了狸珠手上。
剑身通体玄黑,如同黑色的影子融化而成,上面挂了好些剑卡,狸珠瞅一眼,不看不知道,看了才知道,李云锦买的都是他的剑卡。
难不成他的剑卡看了也会有安神之效?狸珠脑袋冒出来问号,他当做没看见,瞟一眼收回目光。
随之掌间灵力缠绕在长剑上,再用灵力封锁,剑上多了一层月光一般的灵力缠绕。
“好了,我用灵力封住了,应该几日不会散。”狸珠把剑还了回去。
“我们何时出发?”沐微迟问道。
薛遥收回目光,淡淡回复,“既然城中无事,择日不如撞日。”
当日傍晚,他们便出发了。
“二哥哥,今日我们去的那家院子,邪祟是一只水鬼,未曾消散是因为担心妻子一个人无法生活。”狸珠和江雪岐这一日值岗未曾在前面,他们两个人守在马车之后。
城池在视线里逐渐的远去,江雪岐闻言应声,“如此,倒是痴情的邪祟。”
“他也未曾害人,二哥哥。”狸珠还是没忍住泄出几分心中所想,意识到之后便看向一旁的少年,眼珠瞅着人。
“嗯,算是好邪祟。”江雪岐看向他,墨染的眼珠抬起来。
狸珠的目光又落向江雪岐嘴巴,前一日还那般亲他,今日又能装作无事发生,他视线稍稍移动,马车行驶间风声随之扬起。
前面时不时地传来动静,薛遥和李云锦似乎在讲话,他们在这里讲话几人都能听见。
狸珠便憋着没有说,半夜他们在城中搭帐,几人分工各自干自己的活。
“二哥哥,我要去捡些柴火,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狸珠走的时候扭头看了江雪岐一眼。
沐微迟:“捡柴何需两个人。”
狸珠眼也不眨道:“我一个人抱不完,要二哥哥帮我。”
闻言李云锦朝着这边看过来,一直盯着狸珠没有讲话。可惜他开不了口,只凭眼神狸珠并不知道他的意思。
江雪岐闻言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林中穿行,狸珠默不作声地捡着柴火,身后的人帮他搭手,在他弯腰时,另一只手一并伸过来,手指相触,他抬眸与江雪岐对上目光。
那是一双十分好看的眼型,微微上挑,眼睫浓密,褶深幽邃,黑色的瞳孔笼罩着他,敛着其中的情绪。
“二哥哥,这里的干柴似乎很多。”狸珠没话找话。
江雪岐应声,问他道:“狸珠一个人当真抱不过来。”
“自然抱的过来,”狸珠说,他原本想问江雪岐,那般亲他,是不是他想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打算仙道大会之后再问也不迟。
如今还是要专心在比试上。
“我只是想和二哥哥一起。”狸珠小声说,他瞅身旁的少年一眼。
江雪岐在他身后,平日里这般粘人的话没少说,今日江雪岐却接了一句,“为何。”
还能是因为什么。狸珠脸红起来,他没有讲话,这里还在花游城地界,此地有一片花田,随着风声起,花枝摇曳绽放。
“我和二哥哥原本就一直在一起。”狸珠说,朝江雪岐看过去。
江雪岐在他面前,稍低头,对他道:“如此,狸珠原先还躲着我。”
“那是先前要练剑……总是粘着二哥哥耽误修炼,二哥哥又不是不知我意志力差。”狸珠眨眼。
江雪岐点点头,似乎是明白,又看他一眼,“狸珠。”
突然喊他一声,狸珠瞅过去,他稍稍凑近,脸颊便被捏住了,随之,沾着冷香的温凉之吻落下来,江雪岐亲了他的唇畔。
先前都是偷亲,如今敢正大光明的亲他了。
狸珠在原地呆住,嘴巴还在微张着,对方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唇角,浅尝即止一般的吻。
“先前还要缠人,如此又要退回去,对我如此忽冷忽热。”江雪岐朝他看过来,眉眼侧过,深黑的眼逼近他,眸中似乎隐有深意。
冷香缠绕着他,如有实体在他肌肤每寸都侧过去,狸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剧烈的心跳声传来,一阵酥麻之意窜到脑门。
他险些站不住脚,脸上冒烟,瞪着面前的人,对上那张艳丽的面容,脑袋里一片空白。
忽冷忽热……忽冷忽热。
眼前这人是他第一次喜欢的人,从没有那么喜欢的人,比喜欢奶娘还要喜欢,他最喜欢二哥哥。
但是自己剑道不精、前路未定,又没有什么天赋,怎么也配不上眼前的天仙。何况他原先知道对方是话本里的主角,他是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