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章守长明显有些低落，小四向大哥解释着。
他们四个发现章守长在颁奖台上盯着古玉看之后，直接冲去古玉站的过道上，想要拉着对方加入他们晚上的庆功宴。
古玉礼貌地拒绝四个人的盛情邀请，然后迅速离开了。
“是不是之前那个维修机甲的任务还没搞定？”
大毛问了句，同样是造修院的学生，他对院长之前的抓壮丁行为也是有所耳闻的。
二毛抢白：“也没见他往你们造修院的实验室去啊，看他离开的方向，明显是往星园操场去了。”
小四好奇道：“去星园操场做什么？”
小四不过随口一问，这种问题他也没指望有人能答得上来，可章守长这时却笃定回：“去章章礼品文具店。”
小四更奇怪了：“去文具店？做任务？他是玩家？”
章守长摇头，看着古玉离开的方向，笑得意味深长。
刚才在冷杉赛场上，最后那一百米，穆瓷赶过来，抱着他准备起跳的时候，章守长趁机转动戒指，请求绑定目标。
戒指上弹出了一行细若蚊足的红色警示语：
【警告！所绑定目标与已绑定目标冲突！无法完成绑定！】
看到那行错误警示语的时候，章守长心里那个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比赛结束，章守长拒绝了校领导的庆功宴邀请，领着四个兄弟去食堂开了个小包厢，五个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老大！”大毛高举着手机，“学校论坛的风向又变了，现在都不磕你跟古玉了，改磕你和穆瓷了！”
“给我看看。”
小四脑袋凑上去。
大毛把手机直接递给他，此时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条热门视频，是穆瓷和章章抱在一起腾空跃起的画面。
“大哥，”小四把眼皮抬起来，看向章守长，“你好渣，这就脚踏两条船了。”
章守长随意靠在椅子里，大口吃肉，闻言歪着头看向四个毛，“那是小瞧了你们大哥的真本事。”
小四睁圆了眼，“什么真本事？”
章守长咧嘴笑起来，“你大哥我，马上要去踏第三条船了。”
“不会吧？”
“谁啊？”
章守长笑着，不说话。
“大少爷。”
阿福的声音从物品箱传来，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他被章守长安排把整个K校一年半以来所有的监控和视频音频资料全部逐帧检查了一遍。
“阿福，有结果了？”章守长低头问。
“全部检查完毕，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线索。”
阿福如实回。
“知道了。”
章守长声音冷下来，面色也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
四个毛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的包厢门被推开。
“章章？”
一个男人站在门后喊了声。
章守长转头，看到顶着材料学院院长皮肤的邵洵站在门口。
邵洵冲他笑着问：“你方便出来一下吗？你上次找我要的东西，我给你申请到了。”
章守长没怎么犹豫，让四个兄弟慢慢吃，自己跟着邵洵去了隔壁包厢。
隔壁包厢空无一人，只散落一桌还未收拾的碗碟。
邵洵让章守长在边上沙发坐下，自己转身把包厢门锁好。
章守长曲起长腿，坐进沙发里，看向走到自己身边来坐好的邵洵。
“我的鬼快到阈值了，最近我会一刻不停盯住他，往后可能就没时间帮你了。”
邵洵说着，从衣服内袋里取出一张巴掌大的金属卡。
卡片在他手上逐渐展开，放大成平板大小，和之前新生入学仪式上，校长助理赵伟拿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就是机械猫的信息解码器。”
邵洵把平板的操作界面调出来之后，递给章守长。
章守长把平板接过来，看到上面一张叠着一张的界面上，显示的都是K校学生和职工的信息，不过这些信息在校园内网上都可以查到，不是什么秘密。
“你的机械猫拥有K校系统最高权限，”邵洵解释，“把机械猫的尾巴上的仿生丝连接到右侧的接入口，把你的校牌或者工牌插入右侧身份识别口，只要是机械猫曾经解码过的学生和职工的信息，在你的账号权限范围内，都会在这屏幕上呈现出来。”
章守长点头，“所以，只要把解码器和机械猫的尾巴连接，我就能知道机械猫解读过的所有信息了？”
邵洵想了想，如实说：“这个我也不确定。”
“每个人能看到的信息多少，取决于本人账号权限的大小。”
“比如校长助理赵伟能拿到的信息，只限于每个学生和老师应该被分配到哪个专业最合适。”
“而校长可以拿到的信息，就包括了每个学生和老师过去的档案和简历。”
想到这里，邵洵又笑着说：“不过我猜想，你的权限应该很高，毕竟你现在可是它的主人，要知道在你之前，机械猫一直是学校的公共资源，从来没有哪个个人拥有过它，所以很可能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访问它存储的深层信息的人。”
章守长想到了之前入学仪式上机械猫在他脑子里说的那些话，“你是说，我有可能能拿到这张图上所有玩家的信息？”
邵洵点头，“这只是我的推测，你可以试试看。”
说着，他看一眼时间，站起来，“我还要回办公室去盯着我的鬼，先走了。”
章守长将解码器重新折叠成巴掌大的卡片，收回自己的裤兜里，朝邵洵郑重道谢，跟着他一道往门外去。
“老大——！”
邵洵刚打开包厢门，迎面撞上冲到门前来的二毛。
干瘦的邵洵被壮硕的二毛直接撞得后退一步，险些跌倒。
章守长慌张上前，扶住邵洵，阻止对方跌坐到地上，但邵洵的眼镜和钱包还是在惯性作用下飞了出去。
“抱歉抱歉。”
二毛说着，慌张蹲下来帮邵洵捡眼镜和钱包。
邵洵笑着把眼镜接下来，摇头说“没事”，然后缓缓扶正镜框。
“邵洵。”
章守长这时喊了声邵洵，声音异常低沉，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邵洵和二毛同时低头，看向章守长。
章守长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张照片，目光直勾勾盯着照片上的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样浑身都被低气压包裹住的章守长，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这是连二毛都从没有见过的章守长。
邵洵带着小心翼翼，往章守长靠近一步，弯下腰，“这是我的老婆和女儿的照片。”
那是邵洵随身带着的照片，那照片，始终放在他的钱包里，刚才被二毛撞到，不小心掉了出来。
邵洵抬手，以为章守长会把照片还给自己，可手伸在半空中，等了很久，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邵洵只好收回手，把那句“谢谢”咽回去，然后说：“上次我给你看的时候，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邵洵清楚地记得，在上一张图里，在西城区购物广场写字楼楼顶，他和章守长并肩坐在落地窗边时，他把自己老婆和女儿的照片拿出来，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的时候，章守长看也不看一眼，抬手就把他的照片往外推。
当时章守长嘴里说着什么“自己是男主”，“向他秀老婆孩子照片就是在秀死亡flag”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邵洵当时只当章守长是因为喜欢男人，所以不喜欢看别人家老婆和女儿，也没有深究。
没想到现在章守长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却突然揪住不放了，总不会是为他老婆的长相倾倒了吧？
邵洵看向章守长，笑得有些无奈。
可这时章守长抬起头来，看向邵洵。
看清章守长神情的那一刻，邵洵的笑容僵住了。
章守长声音很沉：“你说，来参加这个计划之前，你老婆和女儿，被局里照管起来了？”
邵洵点头。
他跟章守长提起过，他的老婆和女儿被异常入侵生物攻击，所以陷入昏迷，在来参加这个计划之前，地球管理局承诺，会帮他照看好他的家里人，如果他能成为拯救者，就能给他治疗家人的药剂。
“自从加入这个计划以后，你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的家里人，是吗？”章守长又问。
邵洵再次点头。
参加地球拯救计划的三轮筛选期间，没办法和外界联系，这是每个玩家都知道的常识，邵洵不明白为什么章守长现在又问这个。
他看一眼走廊，确定这附近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依然小声提醒说：“注意不要暴露身份。”
“你信吗？”
章守长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邵洵愣住，“什么？”
“那些人说的，会照顾好你家里人的话，你信吗？”章守长又问了一遍。
邵洵眉头皱起来，“当然了，不信我现在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是吗？”
章守长说着，眼眸又垂下来，目光重新落在手中那张照片上。
那张照片里，是一对母女，站在一处风景区的山边栈道上，相互依偎着，冲着镜头笑得灿烂。
女孩看起来六岁左右，眉眼和邵洵很像。
女孩的母亲长得很美，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额角几缕碎发迎风飘扬。
在那位年轻母亲的眉心，有一个三角形的胎记，胎记是深棕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很明显。
那块胎记，章守长记得很清楚。
他在上一张图，西城区购物中心广场，在一名女性丧尸的眉心，也看到过这块胎记，位置，大小，形状，都完全一样。
那是第一个在他们眼前从1级进化成2级的丧尸。

第97章 久等了，店长先生
在进化成2级丧尸之前，章守长看到她趴在橱窗玻璃边，像是想要跟他说什么，但喉咙里无法发出正常的音节。
章守长隐约记得，那女性丧尸当时喉咙里发出的，是个介于“jiu”和“qiu”之间的短促的音节。
那时候章守长以为她是要求什么，或者只是因为对“食物”的渴望所以发出了无意义的音节。
可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候说的，应该是“救”字。
救救我？
救救我的孩子？
完整的句子，章守长无从知晓。
那名女性丧尸，最终死在邵洵的飞刀下。
想到这里，章守长看向邵洵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邵洵莫名就开始心慌，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章守长转头，看一眼背后空荡的走廊，确定没有人靠近，这才又朝邵洵逼近一步。
“邵洵。”
章守长缓缓喊出邵洵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邵洵竟在那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医生宣判死亡时间的奇怪味道来。
“上一张图里，西城区购物广场，我们一起对付的那个2级丧尸，眉心，有一块和你老婆一模一样的胎记。”
章守长说话声音不大，邵洵听完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面色惨白，浑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手脚冰凉，指尖颤抖着，胸口发闷，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紧紧盯着章守长，像是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玩笑的意味，但失败了。
章守长惯常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这样严肃的神情，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开玩笑装出来的。
邵洵一口气呼出去，却忘了如何吸气，他的肺好像坏掉了，无法正常泵入空气，令他逐步窒息。
他垂下头，目光涣散，无意识地看着面前地板上一处砖缝，缓缓摇头。
他张了张嘴，双唇颤抖，想说什么，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
“不……不可能……那个丧……是我亲手杀死的，如果真的有胎记，我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那个曾经每天夜晚都依偎在他身边的人，那张熟悉到一闭上眼就立刻能清楚地在脑海中勾勒出来的脸，怎么可能近在眼前，自己却认不出……
章守长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男人，叹息一声。
他也不想做这个恶人，不想继续紧逼，可既然已经开了话头，就无可挽回。
“邵洵，你从外面赶回购物广场大厅的时候，她已经完成进化，变异成了黑皮丧尸。”
照片里，邵洵的妻子皮肤白皙，那块胎记很明显。
章守长注意到那名女性丧尸的胎记的时候，她还是紫皮肤的1级丧尸，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块棕色的皮肤。
可邵洵赶到的时候，那名女性丧尸刚完成第一次进化，棕黑色的皮肤完美地掩盖了棕色的胎记，加上身体迅速膨胀导致的皮肉炸裂，使得面部皮肤残破，原本的长相就更难分辨了。
邵洵呼吸急促，依然努力想要理清死路，“你想说，我老婆在我离开后，被异常生物侵蚀了大脑，出现不可逆的形态变异，最终丧尸化了？”
想到这里，邵洵无力地摇着头，“不……不会，这说不通……管理局明明告诉过我，我老婆的情况被控制住了，如果我老婆最终没能撑过去，出现了不可逆的形变，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章守长：“因为管理局需要的，是一个情绪稳定的候选人，而不是一个知道真相后情绪崩溃的玩家。”
“啊——！”
邵洵听不下去，突然高声吼叫起来，接着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看起来非常痛苦。
“怎么回事？”服务生听到动静，从吧台处赶过来，“请问需要帮助吗？”
看到蹲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邵洵，服务生慌张上前，扶住邵洵肩膀，问：“吴院长，需要我叫车送您去医院吗？”
章守长想上前扶住邵洵另一边，却被邵洵抬起手臂挡开了。
“麻烦……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回我的公寓……”邵洵对服务生说着，并不多看章守长一眼。
章守长抬手，轻轻勾住邵洵手臂。
邵洵脚步微顿，但并未回头。
章守长想开口再提醒他一句，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信息讲出来了，以邵洵的智商，下一步要怎么做，根本不需要他再提醒。
章守长将那张照片塞进邵洵衣袋里，然后朝后退了半步，目送邵洵被搀扶着，离开餐厅。
走廊里只剩下章守长和二毛两个人。
二毛走到章守长身边来，看着邵洵消失的走廊尽头，“老大，你刚才那样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他，他会不会……被管理局制裁？”
章守长摇头，笃定回说“不会”。
章守长清楚地记得，郑觅在做规则讲解的时候，讲漏嘴提过一句，玩家是拥有最高权限的，是受管理局的整个系统严格保护的。
只要玩家遵循规则完成任务，哪怕是局长这种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局管理人员，也无权对玩家进行干涉。
章守长只是把自己的一些对管理局的质疑和猜测告诉邵洵，并没有做任何违规的事情，邵洵没理由因为这个被惩罚。
邵洵刚才的过激反应，章守长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而出现的自我保护，和管理局系统无关。
章守长这时看向二毛，“你急着找我，什么事？”
二毛这才想起来，把手机拿出来，送到章守长眼前：
“之前那个匿名群，信息更新了，刚刚第205片机甲碎片也被验证通过了。”
也就是说，还差最后一块，隐藏任务要求收集的全部机甲碎片，就都被找到了。
而最后一块，就是此时在章守长手中的，那个驾驶员金头盔。
章守长将手机还给二毛，长腿一迈，往餐厅楼下走去。
“老大，去哪？”二毛在身后喊他。
“去礼品文具店，找店长。”
章守长想，那位神秘的NPC，应该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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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星园操场边的礼品文具店，和上次章守长离开时，看起来没有太大不同。
夕阳西下，金色铺洒在屋顶树梢，让一切都染上层淡淡的橘色。
店铺里里外外挂上了浅米色的装饰灯带，衬得小铺子多了几分温馨感觉。
章守长推门，迈开长腿走进去。
今天是联赛日，学生和校职工不是在开庆祝宴就是在联赛临时搭建的展馆里游玩，此时这间小店铺倒显得不似从前那么热闹了。
堆满商品的货架之间空空荡荡，只有悬挂月亮护身符的角落有两个学生在窃窃私语。
章守长三两步走到柜台边，上半身探出去，冲着摄像头咧开嘴，笑得灿烂。
冰冷的摄像头发出滋滋声，然后绕着滚轴向上旋转，在正对章守长面部的方向停下来。
嘀的一声提示后，扫描开始。
章守长将金头盔举起来，朝摄像头挥了挥，然后笑容更灿烂了。
摄像头实时传输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金头盔上，短暂停顿之后，提示语弹出：【审核通过，请持卡进入店长办公室】。
紧接着，摄像头下方，店长的告示牌底部吐出来一张小磁卡。
章守长把磁卡抽出来，转身往店长办公室门口走去。
那是一扇复古小木门，门上挂着个小木牌，牌子上写着：【白石的小屋】。
章守长把磁卡插进插卡口，随着磁卡被吞入，木门啪嗒一声朝后打开了。
章守长眉毛轻挑，转身看一眼依旧站在角落里低声聊天的两名学生。
那两名学生全程都好像对章守长敲开店长办公室的门这件事视而不见。
回想起来，上次莉莉过来这里时，好像也是一样的情况。
似乎这扇小门附近有什么特殊的屏蔽功能，让原住民无法看到玩家走进店长办公室的过程。
这事章守长没想太多，他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眼前一幕，短暂怔住。
白石店长的办公室里面，和外面复古的小铺子风格迥异。
这间办公室里，墙面上布满监控画面，四周铺设的全是操控台，除此之外，房间里空荡荡，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套办公桌椅。
这间房间，让章守长第一时间想到了，上一张图里，入口商店二楼，Mor的那间办公间。
而此时坐在办公桌后头的那个年轻男人，和Mor，或者说梁晨，长得也很像。
相似度，甚至超过了穆瓷和梁晨。
只是短暂地沉默之后，章守长唇角勾了起来。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疑问，彻底解开了。
“好久不见。”
章守长看向年轻店长的眼中，写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白石眼睫轻颤，但并没有回应章守长这句没头没尾的问候。
他坐在桌后，身姿如松，抬手将沙漏倒扣，然后用不带什么波澜的语调说：“麻烦玩家提交隐藏任务道具，完成核验。”
章守长走上前，把头盔递交到白石手中。
他脸上全程带着笑，视线紧紧锁定在年轻的店长那张俊美的脸上。
白石并没有抬头回应他，只是垂着眼，机械地接下头盔，站起来，转身，走到一处空出来的墙壁前，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操控台上迅速打下一串指令字符串。
原本严丝合缝收拢在墙壁中的机械臂缓缓伸出，夹住头盔，然后重新内陷进墙壁中去。
墙壁两侧朝中间收拢，关闭，将带着头盔的机械臂彻底包裹在墙壁中。
操控台上，核验进度条不断跳动着。
白石背对着章守长，低头看着进度条，弯曲的脖颈上，有一节秀气的脊椎骨微微凸起。
“白石。”
章守长这时轻喊了他一声。
房间里非常安静，章守长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年轻店长的耳中。
年轻的店长转过头，看向章守长。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做店长？”
空旷的房间里，两人相对而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沉默对视着。
房间四周布满了摄像头，像一只只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两个人，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实时传输到地球管理局中央控制系统中去。
为什么会来做店长？
当然是因为白石是地球管理局招募的，负责核验隐藏任务中机甲碎片的NPC。
但章守长问的，显然不是这个。
他想要的，也不是这个答案。
章守长此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上一张图里，那个操纵银丝一次次救了他的清瘦身影，和这一张图里，用银丝织成的网从玩家手中抢走异常目标的那个身影。
好在，白石没有用官方的回答来敷衍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石缓缓开口：“为了每一个活着的生命。”
章守长紧紧盯住白石的一双眼。
无论变换成什么模样，那一双盛着水光，琥珀色的眼，从来没有变过。
“每一个吗？”
玩家，原住民，也包括已经出现不可逆形变的异常生物？
白石点头，“保护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是我的责任。”
章守长轻笑，“你不是救世主，怎么可能照顾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白石这时神色黯淡下来，想到那些他无法照顾到的生命，垂下眼，“我没能办到。”
从章守长的角度，白石瘦弱的肩头好像轻轻塌陷下去，纤长的睫毛覆下来，努力掩藏住眼中的情绪。
他在自责。
因为一个他单枪匹马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失败，而自责。
章守长心头揪住，“你不是圣人，更不是救世主，没必要因为某次意外而自责。”
白石这时抬起头，回望向章守长。
没必要因为意外而自责？
从他记事开始，从没有人这样安慰过他。
他的父亲，只会因为他没有做到完美而责罚他，敦促他尽快成长，尽快强大起来。
章守长此时眼中看到的，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孤独，独自负重前行，没有人可以依靠，甚至没有人可以倾诉。
章守长突然很想抱抱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脆弱却承受了太多的小身体。
墙角的摄像头不停转动，发出吱吱声。
章守长最终克制住了拥抱眼前人的想法，只轻声说：“你不用独自一人承受，我会帮你。”
核验进度条跳至100%，核验成功的提示窗口弹出。
白石转回身，看向核验台。
机械臂将金头盔重新送出来。
白石把头盔摘下来，交还给章守长，“核验通过，恭喜。”
章守长随意接下头盔，夹在腋下，歪头看向白石。
白石看一眼自己办公桌上的沙漏，轻声提醒，“核验完成，请玩家尽快离开操控间，避免违规。”
章守长点头，手臂抬起来，朝白石靠近半步。
白石朝一侧快速挪了一步，躲开了。
“攻击NPC属于违规行为，请玩家注意。”
章守长眉头挑起来，盯着白石的脸看了一阵，最终妥协地点头，“那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着，章守长转身，往门口去，却在手刚触碰到门锁的时候，被叫住。
“章章。”
白石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章守长手上动作一滞，转头，回望向身穿管理局制服，身姿挺拔的青年。
“有人在店里预订了一轮月亮，说要赔给你，定制的产品，很快会由店员送到你的宿舍，请注意查收。”
章守长盯着白石，看了挺久之后，沉声说：“谢谢你，这样帮我。”
这感谢实在显得过于郑重，显然不是在说配送月亮这件简单的事。
白石眉头轻轻一拧，“你……怎么知道……”
“知道月亮的秘密？”章守长轻笑一声，“莉莉莫森拿来给你核验的那块机甲碎片，我在上面装了定位装置。”
白石停顿片刻，朝章守长露出个浅浅的笑。
“我会继续走下去的。”
章守长这时又说。
白石点头，郑重地说：“一路顺风。”
章守长朝他眨眨眼，将金头盔夹在腋下，转身，离开了店长办公室。
刚踏出礼品店，章守长心头一沉。
礼品店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店铺里昏黄的灯光被锁在门后。
章守长整个人沉浸在浓黑的夜色里。
明明刚才进店的时候，夕阳还在天边，他在店里短短十多分钟时间，夜色就这么深了吗？
章守长抬头，天上此时漆黑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但章守长心头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他收回视线，快步往宿舍赶去。
送月亮的店员早早等在了造修院男生宿舍410室门口，看到章守长回来，开心得迎上去，“您的月亮，麻烦签收一下。”
店员身材瘦瘦小小的，手中抱着个巨大的月亮，脚边放着另一个月亮，看起来送完这一单，还要赶去送下一单。
章守长将快递单签了，递回去的时候，看到单子上面，标题处，写着“白石的血月”。
店员迅速接下签收的单据，如释重负地把月亮递出去，然后抱着脚边另一个月亮火速离开了。
章守长抱上巨大的月亮，回到宿舍，关上门。
环视一圈，宿舍里此时空无一人，章守长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墙角，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物品箱，把月亮收进了一个储物格里。
那个储物格，是阿福所在的格子。
正处于待机状态的阿福脑袋上突然被巨大的月亮砸了一下，迅速站起来，稳稳将月亮接住，然后困惑地抬起头。
章守长垂头，透过物品箱的透明天窗，对阿福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