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直接的刺激之下,总会是人遗忘,肌肤接触,同样能使大脑分泌多巴胺,促进肾上腺素。
夙星或许也是这种感觉。
路修寒猜测。
毕竟夙星完全没有推开他,并且十分乖顺的接纳了他的吻。
周围的场景一片混乱。
黑雨如同感受到极为可怕的气息,纷纷避让,源源不断靠近的虫人处于某个被拧干又被钢□□为雕塑的状态,一截没有头颅的身体软趴趴的躺倒在他们脚边,那是转生恶魔的身体,黑气正在从ta脖颈的断口处缓缓泄露而出。
而就在这么一幅诡异且杂乱无序的场景之中,夙星和路修寒站在被撕裂的车厢之上,他们正在接吻。
他们的脚边,属于转生恶魔的头颅正在悄悄移动。
转生恶魔并没有完全死去。
路修寒一斧头砍断ta的头,剥夺了ta往外传递声音的能力,但并不能完全将ta杀死,躯体正在以黑气形式溶解的ta也暂时无法被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
没有关系。
转生恶魔不断汇集自己的灵魂。
没有关系。
只要还有灵魂ta就能继续活下去,ta依旧能在夙星身边,ta的真实身份还没有被暴露。
最后一缕灵魂拼凑在一起,转生恶魔拖着残破的身躯就要跑,另一边,早就等在一旁的菌丝在刹那之间缠绕而上,他们的动静都不大,漫天烟尘早就将这点微小的搏斗掩盖。
钢铁菌丝看起来明明坚硬得不行,但真正缠斗时却柔软又灵活,转生恶魔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构成黑雨的虫子似是受到了驱赶,或是召唤,亦或者两者都有,它们齐齐往另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转生恶魔避开来自菌丝的又一次致命一击,一咬牙,斩断本就仅剩不多的灵魂,只留下指甲盖大小,搭乘着一只从ta面前经过的黑虫,以灵魂为针,刺入黑虫体内。
黑虫乘风离去,混入庞大的黑虫大军之中,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分辨出转生恶魔在哪里,失去目标,菌丝停止攻击,又缓缓缩回路修寒脚边。
099关闭自身视觉功能和感知功能,悄悄在路修寒脑中问道:【宿主,为什么不直接灭了ta?】
毕竟以现在这种情况,多一个恶魔捣乱,就会多一分混乱和危险。
【ta是灵魂状态,灵魂可以分解,现在无法彻底消灭ta。】
路修寒一笑,笑声有些阴仄仄的:【我倒要看看,ta的真面目到底是谁。】
099感受到一阵寒冷,他打了个寒颤,在心里为转生恶魔默哀。
夙星根本无所谓周围正在发生的事。
他沉浸在许久未重温的亲吻之中,回到自己身体的适配感和肌肤相触时的舒适感让他根本无法分神去想别的事情。
交换身体以来,他们真的很久没有接吻了。
毕竟互相处于对方的身体之中,无论怎么接触,都有种自己亲吻自己的错觉,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当换回自己的身体时,夙星发现自己居然又开始享受起接吻的感觉。
即使他们现在的吻丝毫不合时宜,此刻的场景也丝毫不浪漫。
但是,恶魔并不需要用人类的情感标准来束缚自己,他完全能够不顾任何场合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夙星的能力仍然在发动中,他契约了范围内的一切虫人,只要它们靠近自己,就会陷入那种扭曲成虫干的状态当中。
郝清宁听到了夙星契约时的声音——很显然,虽然他只虫人化了一半,但他也被契约自动纳入至虫人的范畴之中。
郝清宁右半边虫人化的躯干像是被两只极其有力的手拧成一团,甲壳变得柔软且干枯,他的身旁,常晋试图朝反方向拧回来,但是人类的力量哪里比得过契约的力量,常晋拧了半天也没掰过来一点儿,险些将自己的手指也一块绞进去。
“别亲了别亲了!!”常晋使劲朝夙星和路修寒所在的方向喊,“自己人!自己人!!”
他的声音足够大,像根锤子一样猛然敲击夙星,夙星斜睨向他,眼里溢出的寒气让常晋猛打了一个寒颤,常晋捏紧郝清宁的手:“自己人!”
夙星微微后撤,结束这个激烈的亲吻,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种快感被打断之后产生的火气。
甲壳被用力拧动的动作骤然停止。
昆虫总有异常强悍的生命力,虫化到一半的郝清宁也是。
分明已经被拧出褶皱和裂纹的节肢裂口处,分泌出肉眼可见的蛋白质液体,在这些液体的作用之下,节肢上的伤口又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逐渐恢复。
常晋露出艳羡的神情:“哇,自动愈合,帅啊清宁!”
一句话刚说话,夙星重重在他后脑勺盖了一巴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别人接吻的时候要安静,不要吵?”
常晋:“?”
不是,哥你画风好像和昨天不一样啊?
路修寒就在夙星旁边,顶着沾染上的一身绿色鲜血,贴心的使用能力清扫地面上可能会弄脏夙星鞋子的汁液,用钢铁铺造了一层绝对干净的、仅供夙星行走的路。
这条道路向前蔓延,来到常晋面前时,形状陡然变化,“噌”的跃出三柄巨斧,一柄要削掉他的脖颈,一柄要挖去他的心脏,一柄在他头顶之上摇晃,仿佛随时随地要掉落下来。
常晋:“……”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其中一柄,语气虚浮:“我做错什么了么?”
路修寒一脸微笑:“你打断我和我家宝贝久违的吻。”
常晋:“……”
常晋:“…………”
在吐槽、道歉和骂人之中,常晋果断选择了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一定改。”大男子能屈能伸,毫不犹豫。
那三柄斧子后退了一些,但还是维持着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
“……”常晋思考着路修寒想听的话,“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可以利用大数据找到最适合你们的旅游胜地和情侣酒店,并为你们做出最高效的旅行规划?”
路修寒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又将斧子往后撤了一些。
常晋颤巍巍的从斧子中缩回脑袋。
此时此刻,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例如为什么路修寒可以控制钢铁?为什么凭血肉之躯能够撕裂一整辆列车?
大数据算命告诉他,寻求夙星和路修寒的帮助能够挽救这座城市,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系统会给他输出这么一个运算结果,当然,他更想不到,有两人人类居然能够撕开列车,带着漫天虫人的汁液和躯块从天而降。
当然,一大片疑问,满腹惊诧和震惊,最终全被满脑子八卦先占据了。
“为什么你们今天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常晋指向夙星:“昨天不是你更主动么?”他又指向路修寒“为什么今天变成了他?”
常晋:“不是,你俩到底谁是攻谁是受?”
常晋真的很希望自己的问题能得到解答,毕竟谁不想掌握当红顶流一手八卦资料呢?他充满期待的看向面前两个人,路修寒并不想回答他,路修寒的眼神始终盯在夙星身上。
常晋又看向夙星,但这位暴躁酷哥并没有分给他一丝眼神。
显然,夙星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进去他任何一个字——他根本没听到常晋的声音。
夙星此刻正在观察天空。
气体流动方向十分诡异,无数黑虫煽动翅膀足以改变气流趋势。
“有人正在召唤这些虫子。”夙星说。
他早就注意到了。
但刚刚他正在接吻,并不想分神。
现在接吻被打断,夙星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现在的情境之中。
黑雨已经完全停了。
虫子——那些构成黑雨的虫子,正沿着一定轨道,正在从四面八方往某个方向疯狂涌去。
耳畔被黑虫振翅的声音填满,无数黑虫密密麻麻,恍若乌云过境,盘旋在某栋大楼的上空。
“那里是哪?”夙星指向大楼所在的方向,转过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郝清宁。
郝清宁抬起头。
他太清楚黑虫盘旋的方向到底是哪。
他怔怔的看着上空,满地断壁残垣,还有无数散乱着的、甚至发散出腥臭味的虫人。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手,是一截淡蓝色的节肢,他他甚至能够操控节肢之上的每一根绒毛,
郝清宁有些无力的笑了笑。
“那里是老师的住处。”
郝清宁的声音很低沉。
“老师现在……就在那里……”
造成整座城市异变的黑虫汇聚在沈友枫的住处,根本不需要进行过多思考,他也能猜测出原因。
沈友枫因为赶不回来而以视频的方式参加讲座,这都是郝清宁自己欺骗自己的理由。
常晋早就定位出沈友枫的坐标一直在H市,好几天也没有任何移动。
沈友枫不出席讲座,只不过是他想要躲在屏幕后面,成为幕后的操控者而已。
而他,郝清宁,沈友枫的得意门生,将成为一位刽子手。
因为他的存在,才会有后续一系列异变的出现。
一股深深的自责情绪盘绕于他心头之中。
城市,人类,包括他自己。
都是因为他的研究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常晋早就提醒过他无数次,不停让他中止他的研究,但是他没有听进去任何一次提醒,几乎顽固的、冥顽不化的沉迷于他所谓的研究之中。
郝清宁捂住自己的头。
节肢的触感十分陌生,他也无法自如操控,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像管自己身体的异状。
他究竟做了什么东西出来?他的放射器……里面放射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到底因为自己的固执研究,执意做了多少错事啊!
“那里是你老师家啊?”
夙星松了松筋骨:“冒昧的问一下,他是否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会不会因为过于突然的上门方式直接吓撅过去?”
对于这个问题,夙星问得每个字包括标点符号都十分认真,一会他要拜访这位老头的方式可不会太文雅,希望别在问出真相之前先被老头碰瓷一番。
他看向郝清宁,只见郝清宁已经将自己缩到人群外围,坐在花坛边上,无力的抱住自己的腿,他的瞳孔似乎在颤抖,他在害怕,他在自责,总之,他身上的负面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根本没有听见夙星向他请教的问题。
常晋抛下所有好奇心,蹲在郝清宁身边安慰他:“清宁,清宁,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啊!”
郝清宁的眼睛没有一点儿神彩:“是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是我的错,那片云,那些黑虫,都是经过我的研究诞生的!”
常晋:“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郝清宁打断他,“是我将它们从培养基中养育起来,是我让它们拥有了生命力,是我,是我向老师提出,将虫类基因融进雨中的可能性……”
郝清宁垂下眼眸,他看到了自己的节肢,那一瞬间,愧疚无以复加,化为比那场黑雨更为可怕的愧疚,沉沉压制在他的心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我……如果不是我……”
他仿佛陷入了黏腻的黑暗之中,整个人被冰川寒冰浸透,丧失了一切热量。
那是一种凭意志力也无法逃脱的情绪,像是沼泽,一旦思想上试图挣扎,便会越陷越深。
在郝清宁觉得几乎无法呼吸的那一刻,一记暴栗敲上他的额头,疼痛感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眼前,夙星正在给自己换上外套,并套上护腕。
一会,他应该需要面对不少虫子,他真的无法忍受任何一丝被虫子汁液沾染上的可能性。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夙星扣上护腕的拉扣,“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大分量?”
“就你做的那点研究,能把虫子腿治愈就不错了,还想毁了一整座城市?怎么可能?!”
郝清宁:“??”
常晋:“??”
099:【????】
安慰人应该是这样的吗?
夙星并没有意识到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接过路修寒递来的口罩:“你现在只是个学生,眼界、经历、学识怎么可能支撑你随便做个几年实验就研究出个新的物种变异人类,毁灭城市?”
“没出过社会的人总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认为自己一举一动能够影响周围,说你呢,郝清宁。你认为你从培养基里养大的那几只虫子,能变成漫天黑雨么?你、你的实验室,培养得了那么多虫子么?”
夙星扣上防风眼罩——这个眼罩能够最大程度隔绝虫子汁液溅进他眼睛的可能性,他隔着眼罩看向郝清宁。
郝清宁的脸色惨白至极,双唇不停颤抖着,似是为了抵抗住这份颤抖,他的牙尖死死咬在嘴角之上。
夙星:“?”
很多时候,夙星总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绪。
例如现在的郝清宁。
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自责和崩溃真的很容易让本来十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有意义么?
但不得不说,细腻的情绪又确实是一件挺美好的事物,至少这几天他在路修寒身体之中体会到的情绪,给他带来了极其强烈的愉悦感。
于是,抱着探究的目的,夙星十分真诚的发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的错会影响整座城市?”
“我认为你不需要将情绪消耗在无用的地方。”
夙星:“你这种莫名其妙给自己揽责任的想法和常晋的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常晋:“?”
郝清宁已经被夙星一连串看似带了刺,却又真心得过分的话砸得懵了头,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直到“常晋”两个字出现在他的耳畔,才似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常晋?道德绑架?你们?”郝清宁问。
“是啊。”夙星丝毫没有隐瞒,也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接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拿了个算命的终端仪器,说我们能够拯救城市,如果我们不付出点什么的话,我们会愧疚,之类的话吧,不信你问他。”
夙星指了指路修寒。
“的确如此。”路修寒证实了夙星的话,并且评价,“非常过分。”
常晋:“……”
“和我什么关系!”常晋试图辩解,但在路修寒的微笑注视之下,他一句话也不敢往下说,只能偏开眼神,小声喃喃道,“你们后来不也加入了么……”
“我是为了救小南!”夙星扣上最后一件装备,笑了,“小南的眼睛不对劲,复眼,她明明是人类,眼睛却是由无数复眼构成,之前我找不到原因,不能够轻举妄动,现在,这位研究虫子的老头,怎么看怎么都没法脱离关系吧?”
只有发现源头,才能真真正正帮到郝小南。
夙星的表情变得兴奋且干劲满满,毕竟他的确挺喜欢这位节目组为他安排的“女儿”,他和郝小南也十分对得上频道。
夙星半蹲下身,以掌触地,那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准备起跑的姿势:“只要我过去打倒那个老头就没问题了吧?”
“是的宝贝。”路修寒说,“至少能将天上那些黑雨驱散。”
常晋:“???”
“等等等等,你就直接跑过去,我有……”
他原本想说,跑过去多不现实,还不如开车送他过去,只是“他能开车”这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建议是多么多余。
他的眼前,一双巨大蝠翼便从夙星身后书舒展而开!
一对极其漂亮的蝠翼,棱角分明,线条精致又漂亮得如同山峰起伏——那是属于恶魔的翅膀。
翅膀张开掀起的风拂起满地尘埃,常晋一点一点张大嘴,眼睛瞪得滚圆。
翅翅翅翅、翅膀?
夙星,是恶魔?!
而且……
这对翅膀怎么看怎么眼熟啊?!
他他他他……
夙星,难道就是?!
常晋诧异的看向郝清宁,发现郝清宁的脸上虽然比他淡然不少,但也露着同样的惊诧。
夙星,就是那位被全网寻找的,拯救了不少城市的恶魔?!
常晋登时便愣在原地。
实话实说,对于这只恶魔,他有过无数猜想,或许是化成普通人隐藏于人群之中,又或许根本没有在人类社会生活,只是单纯的热爱这个世界,亦或者本身就是人类,只不过无意间获得了变成恶魔的能力。
诸如此类的想法他的大脑中出现过无数种,但他万万没想到,最终答案会以现在这种方式直接向他呈现。
他更没有想到,这只引得万众瞩目的恶魔,居然就是本身更加万众瞩目的顶流?!
“那么惊讶干嘛?”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诧异情绪,夙星回过头,不解道,“我不是早就说了我是恶魔?”
常晋:“我以为你在轻视我!而且……”
常晋咽了咽口水,试图让喉咙吞咽的动作使得自己冷静一下,他看向路修寒:“那不是他说的么?!”
——夙星的确说过他是恶魔。
不过,这句话,是当时他在路修寒体内,用路修寒的身体说的。
说话间,夙星的小腿紧紧绷起,蝠翼向下扇动,猛烈的风自他的双翼之下刮了起来。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夙星没有解释,路修寒也并没有打算解释,他的脚下,菌丝缓缓升腾而起,海草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侧,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凝出一柄漆黑的钢铁巨镰。
宛如月牙的黑镰在他手中灵活至极,薄如蝉翼的镰锋轻轻一挥,巨镰便被他轻而易举的拎在手中。
“你的算命系统说得没错,我当时的确被恶魔附体了。”
蝠翼瞬间展开,一阵如同刀锋一样凌厉的风迎面袭来,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夙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肉眼中,而就在下一秒,又是一阵尘土飞扬,常晋和郝清宁根本没有看见任何痕迹,路修寒就这么凭空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只在地面之上留下了由于蓄力又骤然起跳而形成的立场深坑。
长空之上,黑虫大军被冲散,无数黑虫在刹那之间便被黑镰削成两半,丧失了飞行的能力,纷纷往下坠,即使只是一只虫子,从高空中坠落而下时,那股冲击力也是异常惊人的,地面上被砸出无数冲坑。
这一次,郝清宁比常晋更快恢复冷静,他拉住常晋的手,将他往能够躲雨的地方带。
“常晋。”右半边身体变为甲壳显然使郝清宁的行动变得极为不方便,短短几步路而已,便已经让他气喘吁吁,他扶住常晋的肩,“我们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你好点了?”常晋小心捧着郝清宁的脸,说实话,刚刚郝清宁陷入绝望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而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拉他一把。
“嗯。”郝清宁说,“我认为夙星说的对,至少现在,我不应该将情绪消耗在无用的地方。”
直到此刻,郝清宁才忽然想起刚刚夙星说话间透露出的重要讯息:“刚刚他说了什么?小南的眼睛,是复眼?”
“我不知道。”常晋说,“我的系统只能算出,如果不妥善处理,小南这次会遇到麻烦,所以我们现在……”
“走吧。”郝清宁起身,向常晋伸出手,“我们应该去找小南。”
与此同时。
无数人挤进H市体育馆。
“请大家有序排队,靠右行走,将应急通道留给医护人员!”
H市并非全员虫人化,在黑雨降临的时候,那些正好处于位于室内的人们恰好躲过一劫。
他们在救援人员的指挥下共同前往安全避难场所,并且在这里等待消息。
体育馆中没有电视,而且人太多了,根本无法连接上互联网,被困在馆内的人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他们也没办法通过外面的人去探听消息——所有在体育馆之外的人,必然已经成为毫无人类意识的虫人。
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亲眼目睹亲人、朋友、爱人虫人化的那一幕,心理和精神上收到双重打击,有的在哭闹,更多的,是独自一人呆愣愣的坐在场馆角落,一言不发,濒临崩溃。
体育馆中气氛凝重。
欧伽身为医生,主动投入到医疗队伍之中,场馆中受伤的人并不多,医护人员们更需要做的,是做好心理辅导,安抚好每一个人的情绪。
而欧伽的身边,郝小南躺在病床上。
从黑雨降下来的那一刻,她便开始发烧,浑身烧得滚烫,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降下她的体温,并且陷入重度昏迷状态,甚至无法自主呼吸。
幸好自从夙星和路修寒去参加讲座之后,欧伽便一直在她身旁,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虽然不清楚病因,但因为欧伽救治及时,郝小南至少并没有面临生命危险。
郝小南的呼吸极为沉重。
哪怕已经佩戴了呼吸机,她也得拼尽全力,才能让一丁点空气进入到她的气管。
她并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
她只知道自己好难受,真的太难受了,仿佛全身上下都正在被刀子割开。
她好像正在做梦。
郝小南并不确定,因为梦里的场景实在过于真实了。
她被绑在病床上,无影灯直勾勾的照向她的眼睛,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腹部被手术刀割开的感觉。
她正在进行一场手术。
为她做手术的医生只有一个人,只是现在,这位医生正在低头认真割开她的肚子,还戴了口罩,她认不出来。
或许梦总会快速过渡最可怕的场景,郝小南并没有看到自己被开膛破肚的场景,她不过眨了一下眼,便见到那一位医生又从手术台旁取了另一样东西。
是一枚像是鹅蛋那般硕大虫卵。
那位医生,将虫卵放进了她的体内。
“我找到小南了。”常晋说。
城市秩序已经因为黑雨导致的虫人化而崩塌,但网络暂时还能使用,常晋从零零散散的消息中看到了郝小南的身影。
有人录下了体育馆内的场景,在拥挤至死,卡得没妈的网络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将视频画面传上了社交平台,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画面中的病床十分明显。
女孩躺在简易病床上,表情痛苦,呼吸困难。
“好消息是她现在在H市体育馆,临时避难所,很安全。”常晋将手机递给郝清宁,“坏消息是她现在好像躺在病床上,病得很严重。”
说话的时候,常晋正在开车,他的车技还行,能够灵巧避开虫人的躯体,还能保证整辆车的稳定程度,一点也不晃,两人甚至还能在车内聊聊天缓解气氛。
现在,他们的共同话题是郝小南。
和郝清宁认识那么久,常晋也见过郝小南不少次,他一向喜欢这个性格爽朗的女孩,只是她的养父母不做人,总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黑热搜上——例如恐娃,恐育、恐熊孩子的话题之中带上郝小南的名字,就为了衬托出他们的亲生儿子。
“我记得你的老师之前也很喜欢她。”常晋说。
郝小南不喜欢待在家里,便经常会来到郝清宁的实验室玩,有几次碰上过沈友枫,沈友枫平日里脾气并不算太好,但每每碰上郝小南,总会被哄得眉开眼笑。
郝清宁回忆起曾经的画面。
一开始沈友枫对待郝小南就像对待每一个他碰到的孩子那样,不冷也不热,不主动开口管教,也不过分关注,沈友枫只对昆虫研究充满热情。
但当郝小南第一次在实验室中碰到沈友枫,向他展示自己刚在某片树林抓到的独角仙时,沈友枫微微一怔之后,竟是对郝小南笑了。
并且,对小孩向来没什么耐心的沈友枫竟是会主动带郝小南一块出外页进行考察,会主动带她前往植物园和昆虫展。
只是,在之后,沈友枫便再也没有接触过郝小南。
“为什么后来沈教授都躲着不肯见郝小南?”
常晋记得,郝小南来找过沈友枫好几次,但总被这老头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了回去。
“不知道,具体原因老师没有和我说过。”郝清宁说。
常晋想了想:“沈教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奇怪的?我记得是从小南动完手术之后?”
去年,郝小南曾经动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手术,因为一场车祸,郝小南受伤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小腿骨骨折,需要往腿骨中打入钢钉。
常晋:“那场手术,是你老师推荐的医生动的吧?”
郝清宁眉头微微皱起。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曾经,他对沈友枫百分百信任,在沈友枫主动推荐医生给郝小南进行手术时并没有任何起疑,但现在……
“在那段时间,老师正在研究的课题是将虫类基因编辑进人类基因组,使人类拥有虫类的生命力,最终,延长人类的生命期限。”
郝清宁曾经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课题。
但是由于伦理,又由于数据量不足以支撑起理论,沈友枫的研究始终没有得到进展,直到他们在考察中得到过一枚虫卵化石。
郝清宁并不知道虫卵究竟具体是如何存在的,但是沈友枫的确利用虫卵得出的数据将研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而在郝小南手术之后,郝清宁便再也没见过那枚虫卵。
手术,消失的虫卵,沈友枫诡异的态度,郝小南的复眼和奇异的身体变化,现在的虫人化事件……
郝清宁的后背一点点直起,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此前未曾注意过的细节,和如今发生的变故串联起来。
“难道说……”郝清宁语气严肃,“老师将虫卵,放进了小南体内?!他在利用小南进行人体实验?!”
郝小南从噩梦中惊醒。
她猛地从简易病床上坐起,喘着粗气,大脑在惊吓和恐惧之中变得空白,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自己此时此刻所身处的位置。
她在临时避难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