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面对镇外的角色,交谈相对会轻松很多,沈吉试探:“那你呢?现在年轻人都在朝大城市和前线涌,反其道而行之的很少见,而且大江南北美丽的古镇很多,我们这里……就只剩下穷了。”
齐欣然没有回答,他英俊的脸半露在阳光下,半掩在高墙投下的阴影中,显得讳莫如深。
不知何时,家里的白猫又跟了上来,它喵喵叫着就往沈吉怀里跳。
沈吉揉揉猫咪的小脑袋:“这次可别乱跑啦。”
脱臼过的膝关节虽有好转,但走多了路还是很痛,沈吉在梦傀的指点下,成功带路到过阴滩附近。
他趔趄地坐到石头上:“就是那边了,等到祭选引路使的时候,这附近就会挤满人的,非常热闹。”
齐欣然停步远望,但见一片铺满了黑石的浅滩,薄雾弥漫,浅滩被诡色彩旗包围,再远便是深浅莫测的墨绿河水,那河一直蜿蜒到镇中,算是哺育百姓的母亲河。
今日的过阴滩的确荒芜,只有零星几个黑袍信徒在折腾些祭礼用品。
他忽又发问:“被选出的人,真的会被……”
沈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抱歉,我走的时候还很小,现在连些片段都想不起来了。”
齐欣然颔首,转移了话题:“天没亮的时候,大巫贤就带人去你家了,没事吧?”
沈吉隐瞒了任务相关,只把丢相机的事简单一说。
齐欣然说:“其实你被抬回来时,我看到了。”
沈吉抬眸:“是谁抬我进来的?”
“镇长刘胜的手下。”齐欣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直接说,“郑磊早回来好几个小时了,之后他还陪你娘给你去义庄送过饭,也是吓得不轻。”
这消息倒是很意外。
沈吉微怔:“可我醒了之后,他却没来过。”
“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呗。”
齐欣然笑着展开画夹子,开始用炭笔涂抹速写。
沈吉本以为画画采风只是说辞,没想这人还真有两下子,寥寥数下,便将过阴滩的山水腾挪到了纸上。
沈吉不想浪费机会:“你来榕骨镇的目的是什么?”
他怕对方不愿坦诚,又粉饰成为之着想的态度:“无论如何,请在祭礼前离开,毕竟所有麻烦都和你这名外乡人毫无关系。”
齐欣然停笔:“你本也可以远离麻烦的。”
沈吉没有一味追问:“去参军以前,我想改变这里的一切,不然我娘他们水深火热的,我走的不安心。”
齐欣然看向少年清澈的眼睛:“其实我……”
“阿吉——”
沈妈妈的声音忽响在不远处。
沈吉忙扶着腿站了起来。
齐欣然掏几枚铜元:“我晚些时候再找你。”
时机已逝,沈吉只好收钱离开:“注意安全。”
「观察者数量:65433」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也有英雄前仆后继的,却还是朝着毁灭的方向一往无前……」
「真走在毁灭的路上,早就被同化成功了。」
“少跟客栈的人来往,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妈妈拽着儿子回家的路上,这般警告道。
沈吉眨眼:“娘,为什么这么说?”
“娘不会把你扯进火坑的,别再打听镇上的事了。”沈妈妈把钱袋递给他,“不能听大巫贤的,你必须尽快离开,一会儿就去找小郑,听见没?”
沈吉迟疑:“可郑磊也不敢忤逆镇上啊,这是要贿赂?”
沈妈妈苦笑:“傻孩子,去江家买点野味,给小郑拎过去。他还算古道热肠,而且这些年娘没少帮衬他,昨天就答应我帮你了,毕竟你比他妹妹也大不了多少。”
探索齐欣然的主线已经被打断了,加之的确需要去郑家帮江之野办事,何乐而不为?
沈吉盘算过后,便假装听话地答应起来。
今日的江家多半没什么收获,橘子树的尽头的小路上空无一人。沈吉抱着白猫在木屋院外探头探脑了几分钟,没想未遇江鹤,却撞见了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
梦傀扫描过后快速播报。
“玩家赵荔荔同化指数上升为45%”
她在忙些什么?怎么同化指数上升得这么快?
沈吉愣住。
赵荔荔多半真的适应了角色的身体与灵魂,那扭腰走路的姿势,已不像个现代女性了。她原本神色轻松的脸对上沈吉后,立即恢复冷漠,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只瞪了他一眼,便款款离去。
沈吉泛起忧虑:“我是不是得想办法阻止她?”
梦傀哼唧:“阻止玩家是很难的,你分身乏术,最好选择成功率更高的对象。”
沈吉咨询:“依你所见,谁的成功率更高?”
梦傀毫不犹豫:“想和你搞对象的那个。”
沈吉蹙眉的刹那,便被白猫用圆脸蹭了蹭肩膀。他对视上它清透无邪的金色瞳孔,不由露出笑意。
“可以攻略小动物就好了,比人类可爱多啦。”
「观察者数量:65502」
「真知灼见。」
「阿吉,我的三号宇宙嘴替。」
「稍微替令使问一句:大动物可不可以?」
走进大门后,沈吉才发现江家空空荡荡,一直寻到后院,都没见到人影。
所以,方才赵荔荔独自在这里搞什么鬼?
梦傀的建议不无道理,自己与赵荔荔很难沟通,妄图挽救只会浪费时间。但这女人多半没安好心,总不能任她得逞吧?
这般想着,沈吉便屋里屋外地寻找了番,不料还真被他发现端倪:在些不起眼的墙角,撒着些细细的粉末。捻起一闻,竟何家中骨灰罐里的味道极为相似!
难道母亲和赵荔荔有所勾结?
这药粉到底……
正思考时,沈吉身后传来江鹤不友善的呼呵。
“喂,你干什么呢?”
他考虑过彼此立场后,立即道出了前因后果。
江鹤皱眉:“可恶的妖妇……我也没见过这药,肯定不是好东西,等下清洗一番。”
沈吉:“你为何这样称呼她?”
江鹤口无遮拦:“哼,她可是大巫贤的头号信徒,巴结得紧呢!”
而后这家伙便拎过只五花大绑的山鸡:“你妈给你改善生活?”
沈吉试探:“给郑磊,你知道的,他有马队。”
江鹤立刻会意:“哼,你早就不该回来。我这还有罐从山里采来的蜂蜜,也一并拿走。”
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青年,但是他丝毫没有想离镇的意思啊……
见沈吉走神,江鹤不耐烦地下逐客令:“忙你自己的事去吧,不用给我钱,我哥要骂我的。”
思遍古镇的住户,根本找不到半个幸福的人,郑磊有货郎这样的工作,足够值得羡慕了吧?然而他的日子也还是苦如黄莲。
郑家父母本就是负责为榕骨镇运输物资的信徒,许多年前赶上泥石流死在了外面。
郑磊和他妹妹两个孩子,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如今大巫贤让他继承父母的衣钵,继续为大黑天做事,似是极其少有的“善心”了。但伴君如伴虎,他跟掌权者讨饭吃,多半还是深陷泥沼。
沈吉心内诸事烦忧,带着礼物溜达到郑家门口,正酝酿情绪时,却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郑容激动的少女音格外尖锐。
“你为什么总是要替我做决定?你只是我哥,又不能替我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多读一点书好吗?”
……好经典的零零后叛逆发言。
郑磊愤怒地回答说:“我替你做决定还不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郑容态度不羁:“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而后她又冷哼道:“要看是怎么待了。”
话毕,里边便传来杯碗破碎的声音。
……看来这对兄妹的关系不怎么和谐啊。
且听郑磊言外之意,似是对榕骨镇不满。而郑容之前采尸的行为亦立场不明。现在闯进去,只能是雪上加霜的修罗场。
沈吉别无它法,只得先到附近躲了一刻钟,待到院内恢复安静,方才重新鼓起勇气敲门。
木门吱呀呀地响过,郑磊的脸从门缝谨慎地露出来。上次没看太清,现在一瞧,果然是剑眉星目的英俊长相。
他对沈吉的出现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眼神,有不解,有同情,也有……不舍?总而言之,并非敌意。
半晌,郑磊沉默地让开了路。
沈吉赶紧把野味摆到院中的石桌上,回身浅笑说:“好久不见,那个……”
不料郑磊并没有听他多言的意思,只问:“所以你打算哪天走?”
沈吉愣住。
郑磊又道:“不是想去县城搭火车回学校吗?”
原来是这么好商量的吗?沈吉没想到他如此念旧情,感动之余又多了分尊敬:“可以进屋聊聊吗,我还有别的事情。”
郑磊些许犹豫,终于点头,他先朝屋内狠骂了句:“臭丫头,你给我老实待着,哪也别去!”
紧接着,才拽上瘦弱的沈吉进了柴房。
这里虽不算顶私密的空间,但多少安全些。郑磊小心地守着房门,投来打量的眼神:“你可真有本事,你到底是怎么回的榕骨镇?”
沈吉的满腔疑问全被堵在喉口:“啊……?”
进副本这两日,脑补了数种归乡受伤的可能,但这疑问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郑磊拧紧眉头陷入回忆:“当时你为了回榕骨镇,应该是在大尧县徘徊过许多天了,逢人便问,颇为显眼。”
沈吉尽力搭上剧情:“没办法,山路这么崎岖,野狼成群,没有货郎带路我走不回来。”
郑磊叹气:“其实你也不知道货郎就是我吧?重逢时还很高兴,但我怎么可能把你往火坑里带?”
他反问后,便颓然靠墙:“所以我才痛骂了你一顿,把你留在了县里,谁知道……隔天我刚到镇上没几个时辰,你就被抬进来了……”
真相竟是如此吗?还是说这个童年玩伴在撒谎?沈吉摸不清状况。不过,自己倒是颇为信任江之野那个玩家。想到对方既然愿意把弟弟托付给郑磊,就说明郑磊这角色仍有可取之处。
这般考虑后,他软下声音:“撞到脑袋后那些事我也记不清了,我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郑磊抬头。
沈吉压低声音:“有没有可能……走的时候,悄悄带上江鹤?”
这要求让郑磊十分意外,他顿时面露难色。
沈吉赶紧打感情牌:“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他现在无依无靠——”
郑磊表态:“你若离镇,或许你娘能给你摆平,但是江鹤偷跑,被抓住了肯定活不成。”
他这般说着,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又道:“而且那小子一心想给爹娘和阿野报仇,是不可能愿意走的。”
江鹤平日到底多热血?以至于谁都知道他的打算……
沈吉暗自吐槽后,又开始可怜巴巴地哀求:“如果说他愿意呢?或者我有其他办法逼他听话?到时候就把他当货物运走,不会牵连你的!继续待在这里,他只会把自己往死路上带。”
郑磊的确不像个恶人,这些话令他满脸为难,但最终,他还是点头:“其实也未尝不可。”
这样至少完成了江之野的委托,沈吉稍微安心。
没想郑磊又补充了句:“再说我本来就有计划离开这里,哎,可惜八字还没一撇。”
此人的坦诚属实稀奇,莫非彼此多年前真是很好的朋友?
郑磊认真看他,终于流露出满心不解:“没想到你竟然能活过来,真是大黑天有眼。”
沈吉干笑。
郑磊语气有点悲伤:“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沈吉点点头,趁机掏出手表增加对方好感:“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出门在外,有个看时间的东西方便。”
榕骨镇甚少有这稀奇玩意。
郑磊伸出满是茧子的大手,接过后摩挲了两下,他表情更加苦涩:“亏你还记得……”
结果话未说完,便怒气重重地猛地打开门。
郑容正鬼祟地要溜。
郑磊一把拽住妹妹:“我的话你听不懂是吗?”
沈吉刚看向瘦瘦小小的少女玩家,梦傀便触发了自动扫描。
“玩家郑容同化指数上升为50%”
“哦嚯!危!”
怎么搞的?这才一天啊!难道非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才行吗?
沈吉正吃惊时,木门再度被人用力拍响。郑磊暗骂了声,扭头将其打开,转瞬间便闯进来一位纤瘦华贵的黑袍少年。
“玩家骆离同化指数上升为30%”
这一次伴随着梦傀的扫描声,沈吉终于看清了他布满刺青却仍显俊秀的面庞。
骆离情绪不明地怒瞪了沈吉一眼。
他转而直冲向郑容,狠狠地揪住她开骂:“你是不是偷了我的刺青针,赶紧给我交出来!”
郑容疼得眼泪汪汪:“你胡说什么?放开我!”
偷针?会不会自己在里世界看到的刺青针剧透,其实并不属于骆离,而是属于郑容呢?
沈吉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
骆离的态度极凶,直接扇了郑容一个耳光,疼得郑容顿时大哭不止。
骆离唾弃道:“非要让我带人来搜才交代?到时候就得付出代价了!那刺青针是你能碰的吗?”
郑容魂不守舍,捂住红肿的脸哭得更加厉害。
看来今天是怎么也躲不开修罗场了,沈吉硬着头皮劝解:“有话慢慢说啊,就算你丢了东西,也得讲道理。”
骆离的眼神透着种极深刻的冷淡,这少年在故事之外多半也是个凉薄的人,闻言他直接骂道:“狗拿耗子,回家养伤去!”
惊呆的郑磊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忙把妹妹从其身边用力拉开,挡在身后,同时质疑说:“你冷静点,她怎么会拿你的刺青针?那东西只有巫贤能用!拿了有什么好处?”
的确,刺青在榕骨镇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只有为大黑天做过贡献的信徒,才能受到嘉奖,而负责刺青的,唯有巫贤一人。
骆离身份高贵,哪怕面对情郎也不客气:“我敢来就说明我有证据,难道你们不知道乱动祭祀用品是什么罪名?”
郑容的脸更显苍白,不管不顾地大声哭说:“我没拿,你凭什么这样羞辱我?不就是嫉妒哥哥更关心我吗?”
扔下这话,她便急匆匆地逃出了门去,那姿态像极了个蛮不讲理的孩童。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劝解骆离]
[二,安慰郑容]
[三,全身而退]
在这尴尬的空档,左顾右盼的沈吉飞速决定,必须接触下郑容再说后续,那姑娘的同化指数上升得实在是太快了!故而他忙跟在后面喊道:“喂,你别乱跑啊!”
郑容很可能深受角色神志的影响,此时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在石板路上步履如飞。
腿伤未愈的沈吉追着太过吃力,距离越来越远。
见那姑娘似在往镇子边缘的废墟方向靠近,沈吉不由在心里发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梦傀搜索过几秒后才找到部分设定:“咸丰年间,那家有个孩子被选为了引路使。之后他娘发疯,直接毒死了全家和几户邻居。镇民肯定嫌屋子不吉利,多年以来没谁愿意靠近。”
这样说来,倒是处隐蔽之所。
那郑容即会鼓捣尸体,又要偷针,已然走上邪路,还能中断她的同化指数吗?或者说,直接放弃?
这般纠结着,他更加快了速度,刻意绕到废屋的另一侧探头偷窥。
郑容果然躲在这里搞鬼。她先是蹲在荒芜的院子里磨了很久的草药,而后又进到个臭味浓烈的房间内,穿梭于腐败散乱的家具间苦着脸忙忙碌碌。
那些摆放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非常可疑,铁锅被烧起后,便一直在冒出黑蓝色的粘稠气泡,整个场面简直像是巫婆炼药。
沈吉越观察,心里越惊讶:如此浓稠的深色液体,好像是刺青的色料。但这姑娘弄它做什么……就算她真会刺青,镇上也没人会承认她的作品。所以多半只是练习之用?还是说……她想成为新一代的巫贤?!
这念头让沈吉豁然开朗。
这就难怪了,方才郑磊态度坚决地想送她离开,她却很不乐意,看来是遭到榕骨镇价值观的彻底洗脑,竟对这里的残酷生活生出了扭曲的欲望。
分配到这种愚蠢剧本,该怎么改变她的命途?言语劝说肯定是不管用的,郑容明显会越走越歪,倒不如,先把她这杂七杂八的破玩意毁了再说!反正有她哥哥看着,她没可能一直守在此处。
沈吉蹙眉决意。
「观察者数量:65312」
「坏种!副本内外都是坏种!」
「可人类还相信性本善呢。」
「明明有些孩子自基因里就有大问题~」
「自认为是万物之灵,难免天真又狂妄。」
盛夏的空气本该残余几分灼热,但随着夕阳彻底消失,榕骨镇里却起了阴风阵阵。
约到十点左右,沈妈妈屋里才没了动静,沈吉赶忙披起黑衣,再度离开家门。
尽可能躲过有人的街巷,他悄步间返回了废屋附近。正谋划着该如何把色料搞得无影无踪时,忽听到几声混乱的脚步,吓得立刻躲到了路边的断裂牛车之后。
“奇怪,我分明看到人影了,点起火把来搜搜。”
“会被别人瞧见的,到时候大巫贤听到风声——”
两个男人在附近小声争执,此时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夜的沉寂,片刻之后便是瓦罐碎裂的脆响。
“臭猫!又来捣乱!”
那两人终于被废屋内的动静吸引而去。
蹲坐在角落的沈吉虚惊一场,手脚冰凉:竟然还有人看守?而且听他们的口风,并不是大巫贤的人。郑容到底跟谁勾结在一块了?
这样回想起来,首夜在义庄想对自己尸体动手的,也不是什么忠诚的信徒,应该是这些家伙的同伙?
正抿着嘴唇沉思时,肩膀忽被人扶住,因为过于突然,以至于他差点惊叫出声。
幸好来人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了沈吉的嘴巴。回头打量,竟是齐欣然。
慌张之中沈吉便被这小哥拉到离废屋稍远的角落,待他终于恢复了自由,自然满脸惊讶。
“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齐欣然皱起眉头,看了看左右,他神色严肃道:“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沈吉对此人好感大于提防,更何况还需要他完成NPC主线?琢磨了几秒钟,便走上了更加荒芜的小道,回到了故事最开始的义庄。
满院的棺材虽全空着,但血腥和尸臭萦回不散,蚊蚁毒虫四下乱飞,的确不会有谁愿意闲来造访。
齐欣然的举止格外小心,在内外认真检查了两圈,才神色凝重地走回来问道:“你在那边做什么?差点就被镇长的打手发现了。”
沈吉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是镇长的人……”
紧接着他又反问:“当然是有不得不做的事,但你能先解释一下来榕骨镇的真实目的吗?我已经是第二次真诚发问了。”
他本是担忧着任务时间紧迫,试探口风,没想这回齐欣然并无纠结,立刻说出了颇为惊人的四个字:“我是警察。”
警察?肯定不是王祥那种牛马混子,莫非是真真正正来查案的正义角色?还是拿了“警”身份的玩家?
沈吉完全看不出来。
转眼间,齐欣然阳光的脸上已蒙了层忧色,他认真道:“现在我是实在找不到帮忙的人,才只能对你讲。我明白,这是逼你灯蛾扑火,但……”
从角色的立场出发,此刻应该是忐忑和震惊的,但沈吉却泛起种僵局被盘活了的喜悦——对于氛围绝望的榕骨镇而言,靠法律终止罪恶难道不是最好的逆转吗?
这般考虑过后,他忙打听:“你没有骗我吧?你来榕骨镇,是不是为了调查引路使的事情?”
齐欣然直接掏出警官证,仔细阅读证上的工作部门可知,他甚至不是本市的警察,而是省里的正经干部。
沈吉严肃起表情:“原本我还奇怪,像人祭这么残忍的陋习,为什么可以一直被上面容忍,看来新政府已经注意到了。”
齐欣然颔首,讲述起自己的个人行为背景:“榕骨镇过于古老,所作所为一直很隐秘。传出去的多是老百姓的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往日公安厅的问询到了大尧县,便没了下文,幸亏别省挖到起重大案件,才将线索引了回来。”
这发展让沈吉难以想象:“别的省?什么案件?”
齐欣然知无不言:“虽然我不清楚在过去几百年里,榕骨镇死掉的引路使是怎样的归宿,但最近几年,那些尸体频繁出现在了外面。”
这下子,沈吉更是满心震惊:“这怎么可能?”
他尝试分析:“难道引路使的尸体有特别之处吗?”
齐欣然摇头:“具体我暂且不方便透露太多。”
看来想探听秘密,还需进一步取得信任。
但沈吉思索后发现了漏洞:“可是听我娘说,今年还没选过引路使,就算是之前的,数量也很稀少……”
“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我想求你帮我调查取证的部分。”齐欣然目光炯炯,“有人在造假!”
尸体也有假货?真是闻所未闻。
齐欣然继续解释:“上个月我们查到的两个尸体,死亡多日却没腐败,全身布满刺青,的确很像传闻中的引路使,当真瞧不出什么破绽。”
刺青?沈吉把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开始脑内推理:难不成是郑容刺的?看来她制作色料的确有用,譬如偷偷习得了巫贤的手法,再借此牟利。
但一个半大的姑娘,不可能牵头这么危险的事情,郑容背后肯定有个非常厉害的始作俑者,刚才齐欣然好像提到了……镇长?
见少年逐渐露出茅塞顿开之意,齐欣然苦笑不语。
沈吉回神表态:“所以你希望我去找什么证据?”
齐欣然直说:“我的微型相机在三天损坏了,现在需要拍摄郑容制尸的照片。”
话毕他又补充:“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也不会再骚扰你,毕竟这事恐怕你比想得还要残酷,我已经有三名同事在榕骨镇附近失踪了。”
要不要答应他?上次拍神堂都搞出了那种麻烦,这回……沈吉正犹豫,忙于看戏的梦傀忽检测出新的主线。
“触发NPC主线:拍摄郑容制尸!”
“限时24小时!”
竟然没得选。听到通知,他不由啧了一声。
梦傀:“这属于必须要搞定的行为,否则你异常指数很可能一次性超标!”
没听到答案,齐欣然略显失望:“怎么?有难处?”
沈吉当然还是不会放过逆转剧情的机会,而眼前的警察很可能正是核心线索,他赶忙笑着遮掩:“是我相机还在骆家呢,没关系,让我来想想办法。”
齐欣然终于小小地松了口气:“一定注意安全!”
归家路上,身负重任的沈吉特地选了没灯的小路。这边住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夜半时刻,怕是早都进入了梦乡。
没想到正迈着步时,一颗小石子忽地砸到了脚边,沈吉回首,立刻瞧见了不知何时跟来的江之野。
明明昨晚才被帮了忙,却有种好久没见的错觉,他……应该还算顺利吧?
由于尚未标记对方的玩家身份,梦傀检测不出他的同化程度,但看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眸,便不像困于剧情中的纠葛模样。
江之野靠近过来,轻轻失笑:“发什么呆?你去跟那警察聊什么了?”
第13章 榕骨镇
江之野竟然知道齐欣然是警察?那他又在榕骨镇犯罪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反抗者?还是……
由于仍没有想好要去里世界寻找什么证据,沈吉依然不打算标记这个人,只在脑海中问道:“除了我这种侵入者,其他玩家是一定会按照剧情线做任务吗?还是说,他们也可以逆转结局?”
被冷落了一阵子的梦傀在不满中解答了他的疑惑。
“正常玩家进入副本,本就是为了获取副本力量。他们当然愿意顺着剧情线努力存活下去,随着任务推移,自我意识只会越来越少,所以不太可能逆转结局,除非一开始就另有所图。”
沈吉追问:“如果真被玩家逆转了呢?”
梦傀呵了声:“那他不但被副本同化,还能和你争夺心印。”
沈吉心里的问题越来越多,怔愣:“心印?”
梦傀不再回答:“侵入者未与梦傀绑定,无法访问局外信息。”
大力而温热的触觉将沈吉拉回现实,原是江之野又捏住了自己的脸颊,他忙躲开装傻:“你在说什么?”
江之野没有兜圈子:“别卷入齐欣然的剧情线,你处理不来。”
沈吉盘算了下状况,决定冒充普通玩家与他相处,立刻打听:“难道……你知道他在查什么案子?”
江之野淡笑不语,显然是不打算相告。
沈吉又道:“你委托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江鹤听不听话,我可控制不了。”
江之野颔首。
沈吉道:“所以我们两清了。”
江之野弯着嘴角:“怎么个两清法?”
沈吉趁机表态:“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要用家长的语气来干涉我做事,齐欣然的剧情我是不打算放弃的。”
他说完,便想故作潇洒地离开,谁想刚路过江之野,就被无情地拎住后衣领,而后在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便被他大力按在墙上,用手臂禁锢了起来!
沈吉对着近在咫尺的大帅哥,不禁面色泛红,他因挣扎不得而脱口问道:“你干吗啊?”
江之野垂下头:“你说我想干吗?”
他高挺的鼻子几乎要触到沈吉的鼻尖,灼热的气息让沈吉禁不住慌里慌张,竟直接发出质问:“你……你不会是想亲我吧?”
这傻话惹得江之野微微一怔,转而便伏在沈吉肩旁发出闷笑。沈吉再度用力推他,刹那间反被对方猛地按住手腕。这下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