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过重创的穆克避之不及,被其重重扑倒于地,他不明白凯因德在复生之后为何变成了眼前这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怪物。
“咳咳,凯因德,是我啊——”
穆克的话音骤然中断,因为其肩头的那条黑蛇用身躯缠扼住了他的咽喉,使他瞬间处于窒息的边缘。
濒死时的求生本能使得他抓住了那两只即将落下的利爪,一双眼睛死死盯紧对方的脸,企图从中看出一点点熟悉的痕迹。
但这终究只是徒劳,对方甚至加大了力度,想即刻置他于死地。
穆克心中强烈的不甘与滔天的恨意顿时翻涌而起,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漫上了诡谲的星辰图案。
在这股摄人心魄的力量面前,原本压制着自己的怪物瞬间倒地昏迷,穆克这时才得以从窒息感中解脱出来,喘息着捂住自己青紫交加的脖颈。
他并不知道,处于幻觉中的凯因德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啃食蛇类的血肉,就如对方并不知道方才穆克爆发出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被珀尔菲压制的索依姆仍留有部分力量在此徘徊,所以凯因德的神魂一经回归,便顷刻被其侵蚀。
但此刻,幻神神格抛弃了它原来的宿主,和穆克的身体彻底融合在一起。
即使感受到了体内汹涌的力量,名为绝望的悲恸也依旧将穆克吞噬殆尽,只是在此之前,他忽而露出了一个阴沉的浅笑......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失职。”
从纷繁记忆中脱身而出的珀尔菲握紧了那块石板,似是为了发泄内心的酸楚。
所有狂暴的力量都已平息,天地间也再不见赛蒂启诺的踪影。
“吾神!”
直到布恩洛凡的呼唤将他的思绪召回,他方才露出一个悲情至极的笑容,“布恩洛凡,赛蒂启诺大人呢?”
对方片刻的犹疑已然给了他答案,珀尔菲长叹一声,望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可是一切都还未完全结束。”
他缓缓抚过白金色的琴身,随着乐音远扬,生机开始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这便是净化与新生的力量。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将会走遍各方,致力于清除毁灭之力所留下的余孽
经过无数次海上风浪的阻挠,埃弗摩斯才终于得以登临这座传说中的孤岛。
失落之地,即为残魂徘徊放逐之所。
潮水褪去,再度化为人形的他脚踩湿沙,而一众残魂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不过像是心存忌惮般并未靠近。
埃弗摩斯伸出手腕,其上浮现出一圈金色的禁制图案,或许就是它令残魂们无比惧怕,而它的存在,也让自己对寻回赛蒂启诺的神魂抱有一线希望。
在过去的三日里,他使自己的身躯幻化为群风,但即使寻遍了每一寸土地,也未能找到一丝一毫有关赛蒂启诺的踪迹。
这道禁制源于许久之前,他们二者之间以神魂立下的生死相随的誓言。
正当他凝望着腕间时,从高大的海蚀崖上传来了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带有无限讽意,“是赛蒂启诺让你到此同我做个了结吗?”
埃弗摩斯循声望去,看见了因被光箭钉住四肢而动弹不得的洛比泽,祂的气息已与寻常残魂无异,所以自己竟一时未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那些光箭显然是赛蒂启诺的手笔,将洛比泽囚于此处的同时也令其用自身力量温养残魂。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不作言语,眼前的恶之法则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胁。
洛比泽见他如此,目眦欲裂地喊叫道:“赛蒂启诺究竟在何处?”
一道冰冷的视线封锁住了祂接下来的言语,“很久以前,赛蒂启诺就已然消逝于世间,你我如今寻觅的,不过是祂的一点残魂。”
埃弗摩斯鲜少像这般瞪视着他者,嘴中则继续陈述着残酷的事实,“看来长囚于此已经使被夺去力量的你变得分外迟钝——为了平复毁灭之力,赛蒂启诺再度选择了牺牲。”
空气仿佛凝结了数刻,洛比泽的脸上方显现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不再向埃弗摩斯“兴师问罪”,而是自言自语道:“直到最后,祂都没有在意过我的存在......”
祂的嘴角猝然溢出黑血,这是神魂遭受反噬的征兆,埃弗摩斯也敏锐感知到,这副躯体的主导权在须臾间完成了一次交接。
“风神,真是好久不见。”
“......卡克斯。”埃弗摩斯冷冷吐出这个久未提起的名讳。
这个名字原本代表着邪恶本身,但还有一重释义是为厄运。
卡克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埃弗摩斯,末了意味深长道:“怪不得赛蒂启诺会对你另眼相看。”
埃弗摩斯表现出了极大的耐性,根本就不为所动。
对方也自讨没趣,“那么,我想你应该愿意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虽然我已经大概猜到了。”
纵然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下,祂依旧维持着一副高傲姿态。
可埃弗摩斯并不在意卡克斯的态度,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禁制痕迹,“赛蒂启诺一定还未完全消失,否则我们之间的誓约也不会继续延续。”
听罢此言,卡克斯猝然发笑,“风神,即便你自诩能穿越一切空间,但总有你无法触及的地方。”
“以及——你也无法跨越时间,去挽回赛蒂启诺陨落的命运......唔!”
一阵剧痛传来,是风刃在其胸前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埃弗摩斯缓缓收手,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怒意,这却让卡克斯更加激动,咄咄逼问道:“事到如今,你有何动怒的立场?你不也同我和洛比泽一样,辜负过祂的情感吗?”
“现在的你执着地想要寻回祂,又是出于何种情感呢?莫非只有愧疚?”
对方所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埃弗摩斯束缚己心的枷锁。
不,当然不止是愧疚,只是自己很难界定另外的情感。
而卡克斯还在居心叵测地揣度着他的内心,“难不成,你也妄想占有祂?”
这使得埃弗摩斯对祂使用了囚禁阿涅时的手段——风障不断在前挤压着祂的躯体,令光箭刺入得更深。
对方的瞳孔再次涣散,与此同时,另一个意识夺回了身躯的主导权。
“咳,咳咳,卡克斯是我恶念更进一步的投射产物。”
见洛比泽复苏,埃弗摩斯默默撤回了风障,不过目光中依旧带有审视的意味。
祂也知晓二者方才的对话,略微调息后,陈述道:“你来此,是为了向我们寻求办法——我会助你。”
埃弗摩斯闻言抬眸,“理由。”
洛比泽猩红色的双眼中存有的不再是暴虐和狂躁,而是一丝释然,“如果你亲眼见证了我被囚于此处的漫长时光,就能理解我此刻的选择。”
赛蒂启诺承受过的痛苦胜过自己千万倍,最后还是为了这个本不属于祂们的世界选择了自我牺牲。
洛比泽如今唯一的执念,便是赛蒂启诺即使是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对祂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两次,皆是如此。
祂沉痛阖眸,再次睁眼时对埃弗摩斯道:“那时纵然没有我加以阻挠,你和赛蒂启诺之间也依旧无法善终。”
埃弗摩斯目光沉沉地凝视着祂,对于这件事,二者都心照不宣。
“如今亦是,畸形发展的羁绊又能带来什么?”
“——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令祂陷入绝望的么?”
他骤然发难,直接打断了洛比泽的后话,“如果祂能有其余的选择,也就不会再度牺牲自己......祂还是在意着这个世界,甚至选择将你的罪孽也一并担负!”
洛比泽久久都未有回应,因为祂根本就无法反驳,是祂,将赛蒂启诺对自己的感情亲手消磨殆尽,最后只剩下一份沉重的责任。
泪水缓慢滑过祂苍白的面容,那已成为如今的祂全身唯一的清澈之处。
第159章 末途逢生
“是啊,比起我,祂更在意这个世界,明明一开始也是因为愧疚......如果去往云境都无法召回祂的神魂,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
话头终于落在实处,久远的记忆开始在洛比泽脑海中不住翻涌。
“我和赛蒂启诺曾在不属于此世的深渊裂隙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后来方被造物者召唤至此,在深海中获得了如今的躯体。”
“那也是阿涅所一心想要唤醒的至高者。”埃弗摩斯淡淡补充道。
洛比泽顿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诸神竟然妄图唤醒其来制约我们,殊不知所谓的造物者也不过是个衰微之徒,而且赛蒂启诺早已使其陨落。”
即使亲耳听到这种秘辛,埃弗摩斯也无动于衷,他此刻的目标唯有履行腕间的誓约。
“总之,我现在唯一能联想到的地方便是那处,但自从来到此世,我们都未再找寻过返回的方法。”
因为那是祂们都不愿再次回归的地方。
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埃弗摩斯却并未即刻离去,而是问出了自己万分在意之事:“祂......第一次陨落之时,你是如何寻回那些残魂的?”
“无意识的神魂残片,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徘徊于失落之地。”
此言之后,祂便摆出了一副缄口不言的姿态,不再给予对方提示。
纵然处于这种境地,洛比泽仍抱有一番恶劣的情感,祂倒要看看,对方接下来会作出何种抉择,又是否会无功而返。
埃弗摩斯脚踩湿软的沙滩,浑浊的黑色海水漫过他的脚背,似在述说这片海域的贪婪。
他却未同来时一般化作本体飞离孤岛,而是缓慢而又坚定地逆潮而行。
海水逐渐吞没了他的半身,此刻的他仍有脱身之能,但埃弗摩斯直接投入了那翻涌的浪涛之中。
洛比泽注视着他消失的全过程,最后嗤道:“真是愚不可及。”
这样的举动当然极为冒险,毕竟这怪异的海水竟无半点浮力,反而具有让所有事物一沉到底的恐怖吸力。
也许其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死亡漩涡。
暗流涌动,海面逐渐离自己远去,身躯正变得无比沉重,又因骤降的温度而僵硬不堪。
即使勉力睁眼向下望去,窥见的也仅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他像是来到了真正的深渊。
他如此铤而走险,也只是为了在将陨之际触发誓约所留下的禁制。
沉闷、窒息,海水中似乎有着某种物质在吞噬他的力量,想要令他的神魂彻底破碎湮灭。
莫大的痛苦正加诸于身,埃弗摩斯唯一在意的便是那腕间的印记,即使那只代表着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过往。
浑浊的物质侵入了他的口鼻,埃弗摩斯的心中却无半分惊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会履行追随对方而去的誓约。
他明白赛蒂启诺的孤独,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给予对方所希冀的羁绊与情感。
就连这场“赎罪”,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风神的气息已近乎消失,而或许是因为吞噬过强大的神力,海面暂时变得风平浪静,崖壁之上的洛比泽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打算顺应赛蒂启诺给予的惩罚,继续在煎熬中度过自己的陨落之途。
遍布黑暗的海面之下,缓缓浮动起数段金色的铭文,它们犹如自海底升起的光明,驱散了寒冷与湿暗。
周围充斥着浪涛激荡的喧嚣,而被黑暗所包裹的埃弗摩斯一息尚存,只觉一双纤长的手臂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脖颈,将他带离海底。
那轻柔的触感足以令任何一个濒死的生灵产生留恋,他费力想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连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始终无法做到,其余感官也变得更加迟钝。
直到万籁俱寂之时,他才听清了耳畔的一句呢喃。
“埃弗摩斯,睁眼。”
五感骤然回归,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万里青空,自己身下的草甸还带有晨间的露水。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已经远离了那片诡谲的海域。
事实也的确如此,埃弗摩斯此刻正处于崖顶之上,身后则是风神的属地玛萨。
他在怔愣间望向自己的腕间,发现那道金色的禁制已然彻底消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留下,仿佛昭示着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
原来,那早已不是誓约的证明,而是赛蒂启诺对二者羁绊的最后了结。
悟出此意的他顿时以手掩面,此刻,所有的立场与自持开始在心中交替崩裂,最终成为无法消弭的执念。
在神思恍惚间,他步步走向那座曾被摧毁过的风神祭台,那也是新生的自己与赛蒂启诺初次邂逅之所。
他靠坐于一块曾为祭台主体的磐石,便再未挪动,直到不知又经过了多少个日夜,那身负双翼的羽族少女降落在祭台旁侧。
妘昭看着眼前颓靡的神明,犹豫着说出了自己与珀尔菲的追踪结果,俱是一无所获。
数息之后,那沙哑干涩的声音终于清楚地传入她耳中,“祂已经不会再归来了。”
妘昭摘下面具,默默垂泪,末了却倏然感受到一股让自己产生共鸣的力量。
她的神色间又出现了一瞬惊诧,“此地怎会存有吾神的传承之力?”
埃弗摩斯也忽而察觉到了凭空涌出的力量,待其凝神分辨时,方才发现这里竟然聚集了多种神明的传承之力。
而随着它们的泄露,那个被赛蒂启诺亲手摧毁的法阵终于显现出了身形。
“这是......阿涅用于唤醒造物者的法阵,但造物者业已陨落多时。”
“您是如何得知的?”
突兀出现的法阵令妘昭分外疑惑,又在内心祈祷着这能够成为一大转机。
埃弗摩斯并不觉得洛比泽所言皆为真实,不过这确为如今唯一的线索,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而且,对那些过往秘辛有所了解的,除却恶之法则,还有曾经身为“处刑者”的珀尔菲。
水渚之上,高大的月桂树周身散发出浅金色的微芒,与倾泻而下的日晖相得益彰。
待到光芒最盛之际,月桂枝条纷纷垂落,而后四散各方,用以修复被死气长时间笼罩过的世界。
回归本体休眠以畜养元气的珀尔菲也在此时苏醒过来,从树干中缓慢走出的他若有所感地望向远方。
而随着他的复苏,巨兽的头颅顿时浮出水面,又在上岸那一刻化为人形姿态。
布恩洛凡向珀尔菲奉上一片苍青色的尾羽,并解释道:“此物是在您休眠之时我截获而得,应是一道传讯。”
珀尔菲沉默接过,尾羽在他手中化作清影,融入其脑海之中。
祭坛、法阵、造物者......
久未提起过的事物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这些时日珀尔菲不是没尝试过在过往的记忆中寻求方法,只是它们太过纷繁复杂,实在让他无甚头绪。
“吾神?”
他回神之际便迎上一双关切的金眸,尘埃落定之际就该给出的答案,却因为连日奔忙而一拖再拖,对方知道他实则心乱如麻,也未再主动提起。
但率先移开视线的是布恩洛凡,珀尔菲暂时被这段插曲转移了注意力,颇感奇怪,然后便发觉对方的目光又频频落于自己身后。
他下意识转身望去,只听得珠链碰撞间发出的清脆悦响,终于从忧虑思绪中反应过来的珀尔菲抓起发辫,发现里面被编入了三条珠链。
而始作俑者,正是布恩洛凡那乖顺趴伏于地的某一团分身。
心情......总觉得有些微妙。
“抱歉,我这就把它收回去。”
布恩洛凡见他呆愣许久,主动打破了沉默。
“......无妨。”
珀尔菲俯身拾起那团黑紫色分身,将其置于掌心随意揉圆搓扁,看似是作为惩罚在发泄,实则是临时起意的逗弄。
所幸他也只是点到即止,放过分身的同时余光却瞥见了布恩洛凡古怪的神色。
“你怎么了?现在我们又该启程了。”
“是......”
布恩洛凡努力收起隐忍的神情,毕竟珀尔菲不知道,自己与分身共感,方才那数息于他而言可谓是一大煎熬。
珀尔菲见他的脸色几经变化,不明所以,只当是对方不情愿随自己奔忙。
的确,毕竟自己都还未兑现承诺,又怎能心安理得令对方跟随。
“我不会强迫你,孤身自去便是。”
“不是这个原因!”
他瞬间便知道珀尔菲误会了什么,忽而难以抑制地低吼出声,引得其更加茫然。
“布恩洛凡,你先冷静。”
珀尔菲短叹一声,向他走近,却见布恩洛凡步步后退,越发像是被自己所逼迫的对象。
他只得停伫在原地,“我归来的时候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当然会随您同往,不过还请您忘了这件事。”
“好吧,只是临行之前,我还有一事未成。”
白金色的力量被他引渡于指尖,而后迅速融入了布恩洛凡额角处的两个凸起,重塑起一对新生的锋利黑角。
对方愕然触摸着那对较之前更为坚硬的角,惊喜的情绪被珀尔菲尽收眼底。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欠你一个答案,奈何近日难以分心——你若有任何不虞之处,也大可一吐为快。”
但布恩洛凡只是凝望着他,“不曾有过。”
珀尔菲稍稍避过那过于直白炽热的视线,“既如此,那便启程吧。”
高崖之上忽而出现了一道空间裂隙,妘昭见二者相携而出,不由得想起之前布恩洛凡设下屏障之举。
珀尔菲径直上前,审视着那被严重毁坏的祭台,“你适才那道传讯中,提到了阿涅所制造的法阵就在此处。”
妘昭不明他为何无视了立于一侧的埃弗摩斯,只立时颔首,指向祭台上浮动的诸神之力,“我和风神设法恢复它的原貌,却根本无法做到。”
“复原之后,又能如何,仅凭这样是无法唤醒陨落者的。”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埃弗摩斯的腕间,即使风神的面容仍是一贯的冷毅,也难掩颓靡之色。
“珀尔菲大人,难道真的就毫无办法吗?”
“在他作出那等鲁莽之举前,或许还有。”
珀尔菲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分复杂的怒意,就自己看来,实在不明白为何其能得到赛蒂启诺最后的“眷顾”。
就算从前因为洛比泽,造成了二者间的羁绊失序,赛蒂启诺大人却始终对其抱有一份特别的情感。
明明曾多次告诫自己不要被情感所困的存在,却毕生都囿于这些牵扯不清的羁绊,最后选择用责任来维系它们。
而一道低沉的声音就在这时唤回了他的神识,“你说得不错,但如今就算只有一线可能,我也要抓住它。”
这是珀尔菲头一次听埃弗摩斯说出此种话语,但他的目光依旧少有松动,“那么,不顾其他,你为何要如此执着于赛蒂启诺大人呢?不明己心者,永远无法得偿所愿。”
他的发问令其余三者皆陷入了沉默,妘昭左右相顾,终是未加劝阻。
未能得到答案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珀尔菲收起眸中的犀利与沉痛,绕过他靠近法阵,“罢了,我又何必纠结于此,那是你们之间未了的羁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勉力一试。”
依洛比泽所言,造物者既已陨落,那么妄图用法阵将其唤醒便是徒劳,不过赛蒂启诺当初仍选择把它破坏殆尽,说明其必然有所用处。
珀尔菲将力量注入数息后便发现了端倪,一方力量的消涨毫无用处,这个法阵所看重的是“平衡”。
且不谈无法从已然陨落的神明处汲取力量,如何界定平衡的限度也是一大难题,或许就因为此,阿涅未能成功完善法阵便为赛蒂启诺所灭。
珀尔菲为此做了诸多尝试,皆以失败告终,此番的棘手程度远超以往。
他开始试图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赛蒂启诺曾吸收过洛比泽体内的诸神之力再将祂囚于孤岛,那么若能得到赛蒂启诺一丝一毫的力量,兴许一切尚有转机。
第161章 海朝
自己在失去神格之后,在祂的助力下重塑了躯体,自己的体内定有赛蒂启诺的力量残余,但眼下的情形却不容许他奉献躯体去铤而走险。
作为月桂树灵,他需得履行净化之责,尤其此时毁灭之力才刚被化解不久。
“这副躯体是藉由祂的力量才得以新生,我愿献出此身。”
埃弗摩斯始终凝望着那光芒时明时暗的法阵,清楚珀尔菲的发现或许是开启法阵的唯一方法。
他的语气略有松动,“我不会阻拦你,只望你能不负这次新生。至于法阵开启后无法预料的种种,我们恐怕无法及时援助。”
“不,赛蒂启诺大人怎会忍心看你们以身涉险,一定,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妘昭颇感无助地收起羽翼,极力想阻止风神的决定。虽然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但迄今为止,已经有太多的牺牲。
一直以来默默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布恩洛凡抱臂而立,金眸中却突然闪现过陌生的画面——那源于他能窥见他者厄运的力量,令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埃弗摩斯。
布恩洛凡最终也选择了站在珀尔菲那边,“随他,若执念无法消解,他也只会一直迷失下去。”
即使会大大削弱自己的力量,埃弗摩斯的手指仍然向眉心探去,将风神神格强行剥离了身体,这样一来,即使自己遭遇不测,只要神格尚存,世间的风能就不会陷入暴乱。
剧痛加身也无法撼动他的神色,抛弃了神格的他走入法阵中心,法阵在吞噬其力量的同时令他的躯体顷刻逸散。
眼前袭来的是无数黑暗,埃弗摩斯渐渐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这或许可以说明,他正在成为法阵的一部分。
看来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他的心中涌起转瞬即逝的欣慰之情,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得到成效。
每当他直面内心时,对赛蒂启诺存有的执念便会促使他不断做出违背原本性情的举动。
皆因,无法对其放任不顾的他想要改变赛蒂启诺的终局。
但在外界看来,他消失之处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果然还是不行么......”
妘昭看向那悬浮于空的风神神格,在内心为追随赛蒂启诺而逝去的风神默哀。
“稍安勿躁。”
珀尔菲已经看出了力量流转产生的变化,他抛出七弦琴,令其升于法阵之上,为其完全成型作最后的助力。
与此同时,一道带有黑暗气息的力量也随之侵入,用黑紫色的丝线勾勒出整个外围轮廓。
刹那间金光大盛,珀尔菲立刻收回琴身,而布恩洛凡则利用触肢在三者之前制造起一道阻挡冲击波的屏障。
那道自法阵中心升起的光束在将至高空时陡然坠落入海,激起万丈浪涛,更是引发了整片黑色海域的动荡。
待风波平息后,祭台之上已再不见法阵的踪影,珀尔菲仔细查探后,心知无力弥补,“这是个仅能发动一次的传送法阵。”
妘昭回想起那急剧坠落的光束,“所以,风神现在应当身处海底?”
“过去,从来没有生灵胆敢深入这片海域。就连赛蒂启诺大人也只是告诫我要远离此地,不过现在看来,那里也许就是造物者身陨之处。”
......
不绝于耳的喟叹之声迫使埃弗摩斯的神魂从混沌中苏醒,睁眼所见的,依旧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唯一不同的是,周身海水所产生的重压令他根本就动弹不得,也无法使用力量,更遑论去寻找他者的所在之处。
但好在这些威压还未到让他窒息的程度,所以他暂时尚可安然处之,即使这并非长久之计。
而在埃弗摩斯思考出对策之前,或许是为了排挤他这个入侵者,海水便率先产生了异动——它们原本如同近乎静止的缓流,现在却有目的般地裹挟着他不断向前。
埃弗摩斯只得被动承受漩涡所带来的晕厥感,这同时还伴随着神魂濒临碎裂的痛苦。
无论何处,皆是一片黑暗,在此番情形下,无法辨别方向的他也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不知究竟过了几时,海水终于散去,而埃弗摩斯则立刻重重撞上了一块类似于磐石的巨物。
他只来得及调息片刻,便强撑起身,去摸索探查此为何物。
埃弗摩斯的指尖很快就触到了一条冰冷的锁链,再摸向那“磐石”的表面时,只觉有一阵刺骨的寒意侵入体内。
他顿时明白眼前的并不是所谓的磐石,而是一块坚冰,且很可能还封印着某种事物,但无从使用力量的他对此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忽然响起锁链在冰面上不住滑动的刺耳噪音,浅淡的微光逐渐包裹了锁链本身,驱散了些许浓雾般的黑暗,让埃弗摩斯终于得以明视眼前之物。
只此一眼,便令他神色大变——若忽视那厚重的透明冰层,被封印其中的黑发少年双眼紧闭,维持着悬浮的姿态,而其周身那备显突兀的三条金色锁链在贯穿其胸口后又透出冰层,将这块寒冰包围起来。
“......赛蒂启诺?”
他不会错认那面部轮廓,趴伏于坚冰的他颤声唤出对方的名讳,而黑发少年却始终无法回应他的呼唤。
那么,究竟是何者的力量,将自己带往了此处?
无暇深究这些的埃弗摩斯奋力凝聚起力量,抛却了所有的自持,朝冰面狠狠削击而去,但震颤过后,冰面毫发无损。
如此重复几番,即使掌心已是一片血痕,耗尽气力的他仍不甘地攥紧了那坚冰表面的锁链,视线始终不曾从其身上移开。
忽而,他的脑海中响起一道类似于喟叹般的呢喃:“停手吧——”
黑暗顿时轻和而又不容拒绝地覆上了埃弗摩斯的双眼......
碧空之下,海浪拍击着孤岛崖下的湿沙,卷起片片素白浪花,那骤然漫涨的潮水则唤醒了被迫沉眠的埃弗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