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谢谢大家。”
然后是：“喜欢的话记得投票。”
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大屏上映出他的样子。
漂亮的男生还在喘息，T裇领口有些松，露出深凹的漂亮锁骨。锁骨窝映着些微的细汗，让他看上去野性又性感。他所有的表情管理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露出过于痛苦的神色，看在观众的眼底，就是解夕朝难得的冷脸。
冷脸也帅得惊人，微垂着眼的样子镇定自若。说话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花里胡哨的戒指，链子顺着手腕往手肘滑。
镜头放大，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挑逗的荷尔蒙。
偏偏他自己无知无觉，说话的声音又恢复了难得无害的温和。哪怕是拉票，声音里也带着礼貌的请求。极致的反差让粉丝直接当场就疯了。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有个哥们儿立刻大喊：“我靠老子给你投一百票！朝哥我爱你！！！”
于是满场无处消耗的热情变成了压倒性的嘲笑。他旁边的女生崩溃大喊：“啊啊啊我不允许！小朝老师是我的！你让我先表白！”
就这样差点打起来。
想到刚刚台下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邹意就笑，笑里带着叹，轻轻的：“辛苦了。”
《无垠海》最终经历了几版改编，现在放出来的是最激烈的一个版本。
最原始的版本，主人公不过是一个在末日来临之前独自在海边看日落的普通人，作为大灾变前世界上遗留的最后一个人类，比起愤怒，更贴切的情绪形容是感慨和平静的绝望。
把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对万物生灵的告别改编成爱豆和粉丝之间的交互，把绝望改成最后一刻的奔赴。
这是解夕朝的想法。
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对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负责，让粉丝能够真正感同身受他们现在的处境，尽可能地为团队里的成员争取粉丝的每一票。
哪怕这样会让他产生更大的体力消耗，更加劳心劳力。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大家才会那么配合他。
饭都喂到嘴边了还要矫情，那就不是作了，是纯粹的不识好歹。
解夕朝愣了一下，说：“没事。”
邹意没再说什么，扶着他回了休息室。
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望了过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里都是复杂和感动——
除了下一队。
季彦他们组就是那个不幸抽到下一组的倒霉蛋。
他快愁死了，路过解夕朝的时候他用力地叹了口气：“哥啊，你这不是在坑你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吗。”
在这样的舞台之后再表演，谁还看得进去？
解夕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安慰他：“没事。”
“都一样。”
人累了，就忍不住说实话。
他的意思是，不管是他们后面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哪个顺序都一样。
他们表演完这个舞台，就约等于今天的公演结束。后面的舞台已然在进行，但回去之后，已经不会在今天到场的观众心底留下太多的印象。
季彦：“……”
真想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揍他哥。
只是看到解夕朝有些苍白的脸色，这点痛苦还是化成了怜爱。
他匆匆忙忙地把手上解夕朝让他保管的背包丢给他，说了句：“走了啊。”就去了候场。
而座位上，解夕朝拉开背包。
小骰子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笑了一下，那点鼓噪的心跳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此时，屏幕上已然跳出了分数表。
先是个人分。
这样的组合，个人分第一毋庸置疑。现场五百名观众，276个人给了解夕朝。排名第二的是云盼，拿了98票。
他也确实是剩余的人里最出彩的。
虽然被大断层，但云盼还是很高兴。
其余众人看到自己的票数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开玩笑。
谁能在解夕朝手里抢票？
没有拿0票已经是这届观众扶贫了。
他们最关心的是小组票。
小组票的规则很简单。观众每一场都有手上的一票，如果觉得这个舞台值得他手上的这一票，就按下投票键。
其实这样很容易导致票数虚高，博爱或者心软的人基本会场场投票。
所以，争取的其实是真正客观打分那部分人的分数。
按理说这个票数就算出来了还是很难说最后是不是第一，但是创作组A组所有人表情却都很凝重，他们心中都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预感——
屏幕上，个人表展现过后，就迅速地跳到了最新的页面。
此时此刻，为了方便录制，外面的大屏也实时同步。
等待室里的所有人，现场的所有观众，还有在台上负责主持的窦昱都看着屏幕上的票数飞速地上升，最后停留在一个数字之上。
497。
全场鸦雀无声。
500名观众。
497名给《无垠海》按下了投票键。
休息室内，夏熙泽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死命地掐住身边穆文的手背。穆文嫌弃又无奈地推了推他，发现没推动，于是自己也发起了呆。而场外，海浪般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巨大的，要把人淹没的浪潮中，解夕朝轻轻松了口气。
心头的大石在此时此刻终于落下。
他遵守约定，完成了对所有人的承诺。

谁也没想到，万众瞩目的二公会以有这样的一个开头。
就像毫无预兆三秒内炸了场子的创作组A组一样，此时此刻，场外的气氛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传奇的票数所调动。
只是区别于《无垠海》的舞台——
如果说《无垠海》的舞台是开端惊艳过程也节节攀升，最后结尾到达全新的高潮的话，那么《超级新秀》的二公舞台就堪称虎头蛇尾。
这并不代表其余的舞台有多糟糕。
事实上，经过了一公的锤炼，剩下的练习生台风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甚至贡献出了几个不错的舞台。
比如艾清源和傅文泽所在的组，都是强烈的风格，两组的成员都没有拉胯的，单从舞台效果上看，可以说是视听盛宴。
再比如dance组里的中国风，虽然没有特别热门的选手，但C位是个功底很不错的专业选手，把整个舞台都撑了起来，看上去也是仙气飘飘。
……只是。
现场的观众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原来实力上有不可逾越的差距的时候，对比会那么明显。
不同的风格还好，还可以夸一句耳目一新。近似风格的舞台和《无垠海》摆在一起，基本可以说是被秒得渣也不剩，让人食之无味，并且并没有弃之可惜的感觉。
整场舞台下来，票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八个大组。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无垠海》。
接下来就是和这首歌风格大相径庭的中国风组，一共拿了318票。
再往下是艾清源组的《click》，316票，以两票之差拿了所有组的第三。紧接着，是第四的傅文泽组，票数是297票。
再往下……
就是惨不忍睹的糊成一团了。
所有的组别里，最惨的可谓是vocal组。
vocal组两首歌，一首是蓝叶舟的《雨中的枯叶蝶》，这首歌有两个大热，最终的C位是陆星，只是改编得平平无奇，加上抒情现场并不吃香，最终C位和整个组都票数惨淡。
另一首技巧曲，选手感情充沛但是几乎无技巧。
就像解夕朝曾经说的，最适合这个舞台的是邹意，但邹意来了他的组，于是这首歌就成了今晚唯一的一个车祸现场。
此外，作为和《无垠海》撞型最多的rapB组，也就是乔野所在的组荣获倒数第二。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创作组B组。
创作组B组其实是糊成一团的团中领头羊，怎么说也拿了两百出头的票。
从解夕朝的角度看，这组的歌其实是好听的，只可惜舞台的编排实在是太拉胯，成了夏睿言的个人秀不说，这一回他还有了失误。
占据高光part的选手失误，整个舞台就直接垮了。
总之——
谁也没想到，只是让《无垠海》作为开场舞台第一个出演，就像是引发了蝴蝶效应。整场的票型都因为第一个舞台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几乎是二公录制一结束，马鸿平就沉着脸回到了休息室。
他来回地踱着步，几次想说什么都欲言又止。他的身旁，吕燕坐在桌子前看视频，过了一会儿马鸿平凑过去，发现她在看解夕朝的舞台。
他差点心梗，但是吕燕的表情却很淡定。
她说：“你在期待什么？”
马鸿平：“……”
“解夕朝靠舞台吃饭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吕燕道，“这孩子确实有才华，从创作能力到实力再到台风，你挑不出来毛病。所以我们当初就没打算在舞台上下工夫，不是吗？”
马鸿平终于冷静了下来。
……确实。
当初内部开会，讨论解夕朝到底怎么办。
出道肯定是既定事实，但C肯定给不了。用平台某个高管的话说，都谈崩了，最后人还C位出了道，整个平台和节目组都会成为笑话。
所以，哪怕盛弘不要这个C了，C也不能是解夕朝。
平台那边嘴皮子一碰，压力全给到节目组。马鸿平头发愁白了几根，最后和吕燕商讨出来的结果是，给分量安抚粉丝，但是尝试恶剪。
说实话，从马鸿平到吕燕，解夕朝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辈。无冤无仇，很少有人会对比自己小了快两轮的孩子产生深仇大恨。
更何况解夕朝平常看见他们和和气气。
但是身在圈内，有的时候缺德这件事真的不受自己控制。
想到这，马鸿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道：“那还是小组花絮那里稍微让剪辑师花点心思？”
吕燕没说话。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道：“估计得提前。”
“联系盛弘吧。”她道，“在这一方面他们是专业的。现在小艾的第一还算稳固，但二公舞台一播，稳不稳还不好说，他们能明白形势。”
她顿了顿，瞥了眼电脑，“不明白就把小解的舞台发给他们看。”
“我不信他们看完，还能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吕燕这话丝毫不是夸张。
几乎是公演结束，观众出场拿到手机的那个瞬间，所有《超级新秀》的论坛就都飘满了相关的帖子。
【我说真的我要把今晚的录像带进坟墓我没开玩笑】
【老公我命运般的老公……我坐在A市的马路牙子上恍惚……】
【谁没去这次现场真的会抱憾终身啊啊啊卧槽我只会说卧槽了朝朝我的宝宝我爱你一辈子TT】
什么黑料，什么疑似排挤。
吵了这么多天沸沸扬扬的所有传言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因为没有人在关心。
去公演的在刷屏狂欢，剩下的人不明就里。
【发生了什么……这repo也太极端了吧，怎么有人说无聊有人快疯了】
你们是在一个次元吗？？？
你不如问问这个b节目的选手在不在一个次元
lz跟我一样懵逼，但我已经去实际研究过了，结论是有的舞台好像封神了有的舞台还是在车祸，夹在中间的平平无奇无人在意
over
严谨点，封神的舞台只有一个
说是解夕朝那组杀疯了啊
我持怀疑态度，他不是清纯风吗，感觉是粉丝多了之后控场了咧
说起来排挤那事到底掰扯明白了没
控场怎么会黑粉跑得比粉丝快，我看谁还在信这个b节目组的剪辑：）照你的逻辑摇滚风他应该消化得非常好，毕竟拽到霸凌一整个组了
我在现场我作证
我不是他粉丝可以查我发帖记录
真的特别特别神的舞台，整个场子都燥起来了到了最后几乎大合唱，歌词很美但很好学，到最后小解老师就坐在我面前的台子上唱……我当时直接被帅哭了
自作曲的寓意也很好反正我差点当场流泪
啊啊啊一切都特别好TT
500的票拿了497，嗯嗯在场的所有观众都是马鸿平和吕燕请的水军
卧槽？！
我的妈呀这个票数，这是解夕朝当场下了个蛊吧？？？还是第一个舞台，我天我天，想看了！
我度日如年抓心挠肝
让我也看看舞台啊啊啊节目组为什么不给我资格！
多少年没出过这么有才华的新人了，说是词曲都是自己写的，舞台也是自己编的……我把话放这了，这个舞台绝对播出即封神
不说了我投票去了别管我了
我真的觉得没什么排挤，今天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好，他们之前又不是很熟，如果真的有矛盾怎么可能这么默契，而且好几个repo提到高潮的时候夏熙泽主动过来找解夕朝贴贴了
是搂肩，然后朝朝就笑了qwq
好想看好心痒
节目组不许剪啊啊啊！
不止吧，repo说采访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谢了解夕朝，说是特别辛苦，当然黑粉可以说是阴阳，但是要真关系不好干脆就不说了还特意提干嘛啊
别说了……看不到我快疯了，能不能一键快进到下周啊啊啊
想多了，是下下周
节目组是绝对不会把我们朝的舞台放第一周攒票的……
这是个所有人都彻夜难眠的晚上。
有人在焦虑，有人在狂欢，有人被感动，有人急得恨不得穿越未来。
而某个角落，有人静静地坐在僻静而孤冷的角落，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然后站起了身。
姜文海很久没抽烟了。
他是很自律的人。
当练习生这么多年，为了保护嗓子，他一向对这种玩意儿敬谢不敏。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成了他发泄苦闷的方式。他尽量克制，但所有的情绪还是在今天晚上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
一支烟抽完，他把烟头摁灭扔进了垃圾桶。
走过铁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不少站姐。
其实姜文海很喜欢跟粉丝互动，但是他的粉丝并不多。
有些人路过的时候头也不回，照样有粉丝在外面呐喊他的名字，而有的人，哪怕刻意停下来打招呼，都找不到人群当中的，哪怕一个自己的粉丝。
今天不同。
姜文海路过铁门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手幅。
印着他照片的手幅在夜幕里看不清晰，但是他已经记住了它的样子。
挥舞着它的是一个个子有些矮小的女孩，看见他过来，她赶紧喊：
“姜文海！”
“今天特别棒！”她说。
姜文海停下脚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对着那边笑了一下。随后，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别过眼，匆匆离开铁门。
他的身后，女孩的声音散在了风里：“文海，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自己写的歌呀，欸？”
门外的声音远去，耳边又只剩下蝉鸣。
姜文海躲在一楼的消防通道，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他无声地吸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召来熟人或者选管。
只是，就在他仰头，努力要把情绪憋回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里一惊。
他抬头，看到眼前人的刹那立刻就有些不自在的直起身：“我……”
解夕朝反手关上了门。
几乎是关门的那个刹那，姜文海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微张，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袖子。
“五分钟。”解夕朝道，“我们聊聊。”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姜文海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休息跑来这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看着解夕朝偏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然后他自言自语般道：“有点冷，去我寝室？”
姜文海说：“我为什么要……”
“嘘。”解夕朝打断了他，“别喊。”
姜文海：“……”
他觉得解夕朝这个要求很无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语气太温柔，他情不自禁地就真的没有再喊出声。
解夕朝稍微看了眼消防门外，确定没有人过来之后，才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愿意跟我聊，或者，你想给夏睿言写一辈子的歌。”
只这一句。
解夕朝上楼的时候，姜文海动了动唇，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是从楼上看到了姜文海后才下来的。
今天二公刚结束，除了他身体不好留在寝室休息，其余的人都去了食堂聚餐庆祝。傅文泽本来要留下来陪他，被他拒绝了。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天气渐凉。他进门第一件事是倒了杯热水。
一杯倒完，手上动作没停，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个塑料杯，给姜文海也倒了杯。
他把水递给姜文海：“随便坐。”
姜文海有些局促地接过水，在一旁的空板凳上坐了下来。
他的眼尾还是红的，嘴唇冷得有些发青。手上的温度传至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有了重回人间的错觉。
他捏紧了杯子，看着解夕朝坐在床沿。
好半天，他才低声开了口：“其实，你是为了云盼来的吧。”
解夕朝喝了口水，觉得有些烫，就端着杯子暖手。握着杯子的手指白皙而骨节分明，让姜文海想起了他拿着麦坐在舞台边唱歌的样子。
然后，他听到解夕朝说：“算是。”
意料之中。
姜文海却没有难过的感觉。
他跟解夕朝没什么交集，别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他出头。
“不过。”解夕朝道，“也确实觉得你挺可惜的。”
他顿了顿，因为过度使用的嗓音这会儿有些哑，“一首好歌，如果不能由它的主人来演绎，那么至少也应该有一个配得上它的舞台。”
而不是被不值得的人随意糟蹋。
姜文海又开始吸气。
-“你觉得是好歌？”
-“我觉得是。”
他嘴唇颤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失态：“你不说这些，其实我也……”
“我不太喜欢客套。”解夕朝抬头。
他的眼神很平静，丝毫看不出舞台上的攻击性，自然也没有姜文海以为的刻意热络，“只是有感而发，毕竟我也是个创作者。”
他顿了顿，“就是第二段副歌前那段rap有点突兀。”
姜文海：“……”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脱了力，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相信了解夕朝的话。
“那是夏睿言让加的。”他低声道，“他想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全能一点。我说了，会突兀，但是他说没关系，大家听不出来。”
解夕朝：。
姜文海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解夕朝顿了顿。
“你看着说吧。”他道，“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不太转。”
他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是力竭之后的表现。
二公舞台对他而言消耗太大。但是在他走下舞台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的状态问题。他是自己硬生生把状态保持到了最后一秒。
姜文海握紧了杯沿。
这就是夏睿言私下里吐槽了无数遍，他也没办法对解夕朝有任何恶感的原因。
这是创作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也是有梦想有职业道德的偶像之间的互相欣赏。
片刻后，他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到云盼和夏睿言。”他道，“是在我刚进公司那年的冬天。”
那年他二十一岁。
同龄人在大学里度过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而他在为家里的债务奔波。
其实他们家不算特别穷，只是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家里人识人不清，投资做生意亏了本，所以一直欠着债，唯一庆幸的就是都是人情债，不是什么高利贷。
也正是因为急于摆脱窘困的境地，他去了文耀。
姜文海是作曲系的，科班出身。公司找到他是因为那年的校园歌曲大赛他自弹自唱的片段意外火了，那个时候公司跟他说，你来我们公司，我们让你更火。
“也是我鬼迷心窍。”姜文海苦笑，“想着娱乐圈来钱快，所以就签了文耀，走流量爱豆路线。其实我本来想着，我长相唱跳各方面都没什么突出的，以后可能也就靠写歌挣挣钱。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钱没挣到。歌不知道为什么，也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再接过那张递过来的名片。
哪怕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歌，他都认了。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他有些难堪地笑了一下。
解夕朝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但是姜文海已经迅速地进入了云盼的话题。
他道：“盼盼应该跟你说过，我们这一期本来是有一个团的。”
“其实夏睿言一开始挺正常的吧。”他回想了一下，“也可能是人设？他家境比较好，又是公司重点的培养对象，所以日常哪怕发脾气，大家也都让着他。”
“后来。”他道，“我们团夭折，他就阴晴不定得比较明显了。”
他顿了顿，“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准备好久了。当然我不是为他说话。”
他嘴巴发干，喝了口水。
喝水的间隙他看了眼解夕朝。
对方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其他的神色，只是那点儿温文的笑意终于敛了。看不出在想什么。
然后，他听到解夕朝问：“一般是怎么欺负的？”
说到这个，姜文海的手就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含糊地道：“就，那些吧。也不会真动手什么的，就是说两句，然后，支使去买个东西什么的。”
解夕朝顿了顿：“你们就看着？”
这个问题过于直白，哪怕解夕朝的语气一如往常，姜文海还是眼睫颤了颤。
片刻后他道：“……一开始，会拦。”
“我是说。”他有些艰难地吐字，“我和部分看不过眼的人。”
他说了两三个名字，只有一个，是这次和他们一起来比赛的练习生。
“但是……你知道这种事的。”姜文海不知道怎么说。
解夕朝替他说了下去：“是怕如果不是云盼，下一个就是你们？”
姜文海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道：
“……抱歉。”
他不愿意再在这一点上多说。他不说，解夕朝也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他的猜测就是真相。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
解夕朝没有去续，只是无意识地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润过喉咙，他才回过了神。他对上了姜文海的视线，看到了后者试探的眼神。
姜文海问：“你是打算……怎么办？”
解夕朝咳嗽了一声。
他说：“这个问题我应该问你。”
他道：“下一轮，你应该就要淘汰了，你有想过自己怎么办么？”
解夕朝找姜文海的原因很简单。
两个原因。
第一，姜文海是现阶段同样和夏睿言有利益冲突的人。他想试试说服姜文海和云盼一起，指证夏睿言。霸凌和造假，这两件事一旦爆出来，神仙也救不了夏睿言。
第二，他想再问问云盼的事，看看能不能有确凿的证据。
目前，云盼被霸凌的事只有他自己的口述还有肩膀的烟疤，后者其实很难证明关联性。如果文耀有心要保，很容易就可以春秋笔法把夏睿言摘干净。
但是听姜文海说完，他就知道，第一点可能行不通了。
果不其然，他的问题出口，姜文海嗫嚅了两下，还是道：“……他给我钱了，刚到账上。”
夏睿言是个聪明人。
知道过犹不及。
他唯一的过是对着云盼，原因是对方像是糯米团子一样好拿捏。他没想到，被他欺负了这么几年的云盼会因为想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出道，鼓起勇气第一次反抗他。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他当初也不会对云盼做到那么绝。
解夕朝颔首：“所以，这件事你不想计较了。”
陈述句。
姜文海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还有合同。”
他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云盼他……不是也还有几年？”
“出道了不归原公司管。”解夕朝道。
姜文海默然。
过了片刻，他苦笑：“也是。”
“他确实是我们当中很有天赋的了。”他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
他想说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又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明明已经收了钱把自己的歌“卖了”，却还是会被解夕朝的一句话牵着鼻子走。
倒是解夕朝察觉了他想问什么，道：“这件事会公开。”
公开对姜文海也有影响，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应该的。”
他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慌慌张张。
解夕朝说：“好。”
姜文海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回过身：“你刚刚录音了吗？”
解夕朝愣了一下。
然后他道：“没有。”
姜文海没说什么。
在某一刻，解夕朝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他确信那份情绪并不是庆幸，相反，更像是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情绪。
半秒后，姜文海就迅速地扭过了头。
但是解夕朝捕捉到了。
他已经打算另外想别的办法了，只是这一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文海的背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突然开了口：“姜文海。”
他道：“你没什么要对盼盼说的么？”
姜文海身形一僵。
“你愿意把自己的歌卖了，和夏睿言算是各取所需。”解夕朝慢慢地道，“但是云盼没做错什么吧？你当初对他被集体霸凌视而不见，不觉得自己也是帮凶之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