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一时变得无比糟糕，赵宿竭尽全力拖住古焱，心底却是一片凉意，知道眼下只是暂时的，他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难道一切只能这样吗？
赵宿垂眸看了眼姜允的方向，满是不甘地想。
他和姜允才刚刚在一起，还有好多想跟对方一起做的事，他们还没正式举行合籍大典，还没看着慕时长大，还没一块游历山川。
他不愿意就这么结束。
赵宿满心不甘想着，恰在此时，忽然有神识传音过来：“宿儿，我帮你杀古焱。机会只有一次，切不能错过。”
这道声音很熟悉，赵宿愣了下，而后惊喜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大哥的声音。

所以大哥真的还活着？只是意识暂时被古焱压制？
赵宿欣喜若狂, 立刻想追问他现在怎么样？又要如何才能救他？
但大哥跟古焱同属一个元神，赵宿满心急切不安，又不知如何与他沟通交流。
若按往常那样与大哥神识传音, 怕是会被古焱察觉吧？
没等赵宿想到办法，赵笺云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紧接着道：“宿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打消那个念头吧, 我和古焱本是一体, 我不消失, 他就可能再度出现。对不起, 我之前早就察觉自己的异常, 我以为自己能查清楚、能解决，所以没告诉你们。是我错了, 大错特错，但这个错误应该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得帮我, 帮我彻底杀死他。”
赵宿死死盯着古焱，握住灵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想说自己做不到，你可是我大哥，我怎么能亲手杀了你？
但不杀他，会有更多的人因其而死, 灵域和妖域也会生灵涂炭, 赵宿心如绞痛，却根本没得选。
大哥告诉他, 古焱的命门在手腕上三寸支沟穴的位置，只要成功击中此处, 就能杀了对方。
当然作为命门，古焱对这个位置保护得很好，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不会轻易漏出破绽。
赵宿即使知道攻击支沟穴有用，也没办法成功命中。
但他有赵笺云这个帮手。
作为古焱元神的一部分，他无疑是BUG一样的存在，在他相助下，赵宿成功的几率疾速飙升。
他没办法向大哥传话，见古焱再度攻来，只得全神贯注应对，将全部的悲痛和怒火发泄在对方身上。
二人激烈交战，古焱仍占据上风，赵宿身上鳞片被掀飞，漏出下面狰狞的血肉。
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发出声响彻长空的龙吟后，再度向上冲向古焱。
地面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在容鸾与妖域的帮助下，灵域大获全胜，魔修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投降后被囚。
但至此一切都还没结束，众修士仰头看着上方，心情凝重又紧张。
他们都知道，这一战的成败关键在赵宿，他若能杀了魔神，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只怕他们这些人还敌不过魔神一根手指。
但想杀魔神又谈何容易，毕竟数百年前，有那么多前辈大能同时出手，都只能将其封印，而没法杀死。
这点众人都是清楚的，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非常危险，倘若魔神赢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饶是如此，也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
他们的确能逃走，也能暂时苟活一段时间，可之后呢？魔神不会放过灵域，所以他们迟早还得死。
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留在此处，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发挥点余热。
抱着这种想法，众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内心默默为赵宿加油鼓劲。
高空之上，赵宿为迷惑古焱，连续发出了数道攻击。
每一道都倾尽全力，烈焰滚滚灼烧着狂扑过去。
古焱不以为然，心里也很烦躁，他以为自己能很快杀了赵宿，哪知道对方这么难缠，硬是跟他周旋了这么久。
不过没事，古焱阴戾看着赵宿，清楚以他现在的状况，最多再与自己过三招，三招之后，他必死无疑。
赵宿一死，他想要的一切还不是唾手可得。
古焱自负满满，等着赵宿的死期到来，哪知在那之前，自己先被击中命门。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事，等察觉事实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不可能。”他死死盯着刺穿前臂支沟穴的长剑，表情近乎疯魔，“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用灵器护住了此处，你的剑根本刺不进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
他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在与赵宿对战时，曾有过半秒的失神。
那刹那很短暂，却足以改变局势。
“是赵笺云？是他告诉你的？该死！我一直以为他被完全镇压，没想到他居然是装的！”
他满脸震惊难以置信，赵宿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掌心烈焰呼啸而出，再度冲向对方。
古焱立刻筑起结界抵挡，可惜命门被破，他元气大损，已不是赵宿的对手，被烈焰震伤筋脉，整个人自高空轰然坠落。
自知大势已去，古焱愤恨盯着赵宿，眼底满是不甘。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不会输的，我怎么可能输呢！”
“赵笺云，你疯了？明明我和你才是一体的，你为什么要帮他？早知如此，即使损失点修为，我也定要将你完全吞噬……”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身体不断下坠，灵力也在疯狂逸散。
即使再不甘心，眼睛也慢慢闭了下去。
等再睁开时，他表情已恢复平静，凝视赵宿的双眸温柔平和。
赵宿一直注视着这处，自然没错过对方身上的变化。
“大哥？”他低声呢喃着。
下一秒已出现在赵笺云身旁，抱着他一起落到地面上。
“大哥？你怎么样？”赵宿焦急道：“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赵笺云摇摇头，完全没有想活下来的意思，笑了下，表扬道：“你做的很好。爹娘呢？我有话跟他们说。”
赵容黎跟苏菀一直站在旁边，闻言连忙走上前，将赵笺云紧紧拥住。
“云儿，你要坚持住，我和你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苏菀满脸是泪，掷地有声道。
赵容黎亦悲痛万分：“是啊，云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弃。”
赵笺云不置可否，陈述事实道：“爹，娘，我本就是魔神一部分元神转世，与他分离不开，只要我活着，他也就活着，眼下这样的事，你们难道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苏菀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管，你是我儿子，我只要你活下来，哪怕是要我的性命。”
赵笺云无奈，道：“您都这么说了，那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赵笺云看了眼赵宿，认真道：“别怪宿儿，杀死我的是魔神，不是他。”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替赵宿考虑，怕自己死后，爹娘因此苛责他。
苏菀轻抚儿子脸庞，带着泪责怪道：“怎么？难道娘在你眼里就这么是非不分？”
赵笺云轻笑道：“没办法，毕竟您有前科。”
她误会姜允时，可从始至终没动摇过分毫，只坚持自己所认定的。
苏菀无言，“这件事是娘错了，娘会跟姜允道歉的，往后也再不干涉他们的事。但你能先答应娘，好好活下来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相信娘，我们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赵笺云沉默数秒，忽然“嗯”了声，低道：“好啊。”
而后视线又转向赵宿：“宿儿，你能也答应大哥一件事吗？”
赵宿心里难受得很，连忙道：“大哥您说。”
“你能原谅爹娘，让之前那些事都过去吗？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赵宿摇头，道：“我从没生过爹娘的气，何谈原谅。至于姜允……我没办法代他向你承诺什么。”
无论姜允做什么决定，他都理解且会支持。
毕竟爹娘是他的爹娘，姜允不需要为他们做任何事，更不需要承诺什么。
赵笺云点点头：“这就够了。宿儿，日后爹娘就交给你了，照顾好他们。”
苏菀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才答应娘，会好好活……”
她话音未落，赵笺云已隔空取来柄灵剑，将其毫不犹豫刺入体内。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活下来。
比起活着，杀了魔神、让三域平和安宁才是他的心愿。
目睹儿子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苏菀整个人都快疯了。
她伸手拼命想堵住流血的伤口，却发现怎么也堵不住。
她双目猩红，顷刻被无尽的绝望笼罩，瘫坐在地，失魂落魄道：“你怎么能骗我，你明明答应了我的，娘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诚实守信，你怎么能违背原则？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你就不怕……不怕娘伤心吗？”
她字字泣血，看得周围人纷纷不忍侧目，却也清楚赵笺云的决定是对的，没人希望魔神卷土重来，这样做是杀死魔神最好的办法。
只是可惜，他成了不得不牺牲的那个。
不知何时，云层开始变得厚重，黑压压地一片，气氛更加凝重压抑，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人群静谧一片，唯有苏菀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周遭。
天上乌云密布，大颗大颗的雨珠打落下来，修士们见状连忙运起灵力在头顶形成雨幕，苏菀等人却没有这个心力，任雨水打湿头发、浸透衣袍，平添哀恸凄凉。
赵宿双手紧攥成拳，心亦痛苦万分，可当下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不得不将自己强行从情绪中抽离。
他立刻搜寻起姜允的身影。
才发现对方一直站在不远处，目光定定看着赵笺云，头发、衣袍早已被雨水淋湿。
他表情看起来难过极了，又带着几分无能为力。
似是察觉到赵宿的注视，他目光又转移了过来。
二人隔着雨幕和数名修士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浓烈的情愫。
赵宿笑了下，想告诉姜允自己做到了，从此刻起，魔神再也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却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见姜允身体忽然一软，整个人轰然砸向地面。
“姜允——”
赵宿惊慌失措，立刻飞扑过去，赶在姜允落地的前一秒，将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你感觉怎么样？”赵宿害怕极了，“阿允，为了我和慕时，你一定要撑住。我已经联系到药魔了，他正往这里赶来，他医术精湛，一定知道怎么救你。”
姜允能清楚感知到赵宿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远比他跟魔神对战时还要强烈。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轻抚赵宿眉毛、眼角，脸上流露浓浓的不舍。
他也很想活下来，很想跟赵宿、慕时在一起。
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
何况他体内还有魔神的部分元神，虽然这部分很少，掀不起什么大浪，可也唯有他死，才能令魔神死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他唇轻轻嗫嚅了下，不舍看着赵宿，忽然开口表白道：“赵宿，我爱你。”
只是这句表白被他说得像是在道别一般。
赵宿紧握住姜允的手，满心虔诚道：“阿允，我也爱你。”
姜允“嗯”了声，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喃喃道：“真好。”
他早就该死的，是上天眷顾让他来到此处，能有自己的孩子，能遇见爱的人，他已别无遗憾。
姜允手自身侧滑落，无力地向下耷拉着。
生命彻底终结的前一秒，听见慕时恐惧不安的声音远远传来。
“爹爹——！”
可惜他连回应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91章
姜慕时是偷偷跑出来的, 他知道容鸾和陆思远都是为自己好，但他实在放心不下爹爹，于是一个人赶了很久的路, 终于从灵域来到刹天宗。
他担心爹爹，也担心小赵叔叔，直到看见二人身影, 才终于放心下来。
只是这颗心没放下一会，又高高悬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原本站着的爹爹突然倒了下去。
哪怕被小赵叔叔及时接住, 他心里还是涌上强烈的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他大喊着“爹爹”, 猛地冲了过来, 却只看见阖着双眼的爹爹, 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
像睡着了一样。
姜慕时眼眶有泪水在打转, 他紧咬下唇，强迫自己放弃某个设想。
爹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他一定是累得睡着了，等爹爹睡够就会醒过来的。
嗯，一定是这样，毕竟爹爹那么疼他爱他，怎么舍得抛下他。
姜慕时抬手擦掉眼泪, 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还安慰赵宿道：“小赵叔叔，你别哭, 爹爹只是睡着了，我们一起等他醒过来, 好不好？”
赵宿抬起头，才发现眼前一切都雾蒙蒙的。慕时不说，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慕时。”赵宿哽咽道：“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爹爹，对不起……”
他嘴里呢喃着，在巨大的悲痛恐慌面前，已然失了理智，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能做什么。
他对未来的一切设想都跟姜允有关，如果对方不在了，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又有什么意义？
赵宿不知道，他脑海一片空白，只本能地抱紧姜允，无论如何也不愿松手，仿佛这样对方就不会从身边离开。
姜慕时走上前，抬起手帮赵宿擦了擦眼泪。
“小赵叔叔，你说什么呢？爹爹只是睡着了，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赵宿不知该说什么，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由远而近，迅速来到他们身边。
“快，快让我看看。”是药魔。
他来得显然很匆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更写满紧迫不安。
在此之前，他曾将姜允从死神那拉回来过几次，这次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对方有事。
赵宿让姜允躺在自己身上，方便药魔给他问诊。
药魔手指搭上姜允手腕，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赵宿屏气凝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定定盯着姜允，期待药魔能给他一线希望。
哪怕只是一丁点，他也会牢牢抓紧，绝不让姜允从身边离开。
问诊的过程漫长得可怕，药魔以灵力探查着姜允的情况，越是探查，表情越是凝重难看，甚至无意识地叹了好几口气。
“你别叹气啊。”容鸾急道：“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说。”
药魔沉默数秒，低叹道：“抱歉，他体内经脉俱断、元神消散，已无药可救，还请节哀。”
赵宿紧抓住他的手，双目赤红，语气满是哀求道：“你别急着下定论，你再看看，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他。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当初他被长剑穿心而过、坠落嗜血海，不也没有死吗？所以一定有办法的。”
药魔看得心中不忍：“我知道你跟姜允感情好，但这事的确强求不得，我医术是好，可也只能医活人，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本领。当初姜允坠落嗜血海确实必死无疑，所以我猜，他身上应该出现过神迹，所以保不准，这次神迹还会再次出现。”
“那神迹是什么？又要怎么才能找到？”
药魔缄默，这显然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在他看来，现在的姜允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压根不可能活过来。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见赵宿难以接受，故给他一线希望罢了。
旁边姜慕时听着二人对话，实在没办法再骗自己，他心理防线被瞬间击溃，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落，顷刻间哭成泪人。
雨越下越大，其他修士渐渐离去，最终雨幕下只剩赵宿三人的身影。
雨声夹着幼童哭泣声，奏出悲痛欲绝的曲调。
雨停的时候，赵宿终于收拾好情绪，他没法接受姜允的死，无论如何，即使走遍三域、寻遍神迹，他也要尝试救活对方。
而现在他需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他才能照顾慕时，才能想办法救姜允。
赵宿准备带姜允跟慕时回玉诀宗，他得把姜允放在玄冥冰窟内，这样才能保证他肉身不腐。
临走时，药魔来送他，犹豫半晌，告诉他可以去极北之地试试。
他查遍医术，从一本古籍中看到，曾有绝症之人跋山涉水去过那里。
据说那里有仙人隐居，能解世间一切疾苦，更能令人死而复生，说不定会有一线希望。
当然只是有可能，事实上药魔并不建议他去，这种事怎么听都觉得荒谬，大概是记录之人夸大其词了，这世间根本没什么极北之地，更没什么仙人。
但对赵宿而言，这却是莫大的希望。
他那双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几度，认真跟药魔道谢后，立刻朝着灵域赶去。
他得尽快将姜允安顿好，然后去极北之地寻觅仙人，求其救命。
此次弑魔大战，赵笺云和数位弟子殒命，眼下的玉诀宗正沉浸在悲痛之中。
赵宿没惊扰任何人，带着姜允和慕时悄然去了玄冥冰窟。
将姜允安置在冰床上，赵宿垂眸看着爱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郑重低喃道：“阿允，等我。”
无论十年还是百年，他会一直找寻下去，绝不会放弃。
按原计划，赵宿准备安置好姜允后，将慕时送去陆思远那，让他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反正陆思远孤家寡人，正好跟慕时搭个伴。
但他跟慕时提起时，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爹爹，说要在这儿陪对方，不然爹爹会孤单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那么认真，赵宿心中不忍，只能问陆思远愿不愿来玉诀宗。
好在陆思远一口答应，让赵宿安心去极北之地，他会照顾好慕时的。
赵宿跟他道了声谢，没在冰窟耽搁多少时间，便准备出发了。
他动身欲走时，忽然被慕时叫住。
“小赵叔叔，爹爹真的还能醒过来吗？”他眼眶通红，泪水在其中打转，担忧又不安地问。
一直以来，爹爹都是他心里的支柱，他不知道这根支柱若是倒了，自己该怎么办。
赵宿看着慕时双眼，坚定且认真回答道：“嗯，爹爹一定能醒过来。”
“你保证吗？”
“我保证。”
姜慕时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小赵叔叔你走吧。”
赵宿揉揉慕时脑袋，眼神温柔，即使没说什么，对他的爱意也只多不少。
毕竟这是他跟姜允的孩子，是他们之间如何也割不断的羁绊。
慕时显然也感受到了，他嘴上喊赵宿“叔叔”，其实心里对他的感觉是不同的，远比其他人亲近、喜爱。
这或许是血缘本身附带的力量。
二人亲昵片刻，赵宿便真的要走了。
慕时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快步向前冲去，而后紧紧抱住了他双腿。
赵宿低头，不解问：“慕时，怎么了？”
慕时低着头，眼泪打湿赵宿身上衣袍，泣声道：“小赵叔叔，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赵宿应了声“好”，以为慕时是希望爹爹早点醒。
哪知下一秒，又听慕时难过道：“我其实不小了，没那么好骗，我知道爹爹很难醒过来。小赵叔叔，如果、如果爹爹醒不过来的话，我就只有你了。”
他在告诉赵宿，这世间除了爹爹，他便是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赵宿心里一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无比认真应了声“好”，道他会回来的。
道过别，赵宿身影消失在原地，直接御风往北边飞去。
他不知道极北之地在哪，更不知道仙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这一切更像是个虚无的幻想。
也许他终其一生，也什么都找不到。
转眼，赵宿离开玉诀宗已经三日了。
这三日他一直向北方御风而行，只是离抵达极北之地还有很长的距离。
路上他不时会向一些前辈高人请教，得到的却都是失望。没人知道极北之地在哪，更没听说过什么能医治一切疾苦的仙人。
知道他的目的后，都劝他尽早打消念头、接受现实。
赵宿对此从不多言，他早知此途艰辛，并未有过丝毫气馁。
这日赵宿正御风飞行在高空，身边忽然有道声音响起。
“赵宿，你好。”声音冷漠无机质，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赵宿愣了瞬，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人影，且比起神识传音，这道声音更像在他脑海直接响起的。
什么东西？他瞬间提高警惕。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允还活着。”
赵宿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真的吗？姜允他醒了？”
“不是醒了，严格上来说，他已经死了，是我违反规定将他送入幻境，他的元神才没消散，只是他也被困在了里面。时间紧迫，你得赶在他跳楼自杀前，将他带出来，否则他就真的死了。”
赵宿原本还有所怀疑，听到这顿时深信不疑，没人会这么大费周章骗自己，何况来人还深不可测，他至今未察觉其踪迹。
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神迹？
“好。”他立即不假思索道：“我该怎么做？”

那道神秘声音告诉赵宿, 他在进入姜允的幻境后，不仅会修为尽失，还会失去记忆。
在这种情况下, 他得找到姜允，且让姜允打消自杀的念头。
七月二十日，这是对方告诉赵宿的时间。
他说这一日, 姜允会心灰意冷从楼顶跳下去。
如果赵宿成功助他打消自杀念头，出口便会出现, 如若失败, 姜允跳下去会死, 赵宿也没办法再离开那儿。
不仅如此, 他要是意外死在幻境中, 也就真的死了。
任务很艰巨，所以神秘人强调了好几諵諷遍, 让他认真考虑清楚，一旦进去，可就没有后悔药了。
赵宿摇头, 知道这样能救姜允，心中只有欢喜，哪在意什么危险。
只要能救姜允，前面纵是刀山火海他也无所畏惧。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您大恩大德，赵宿必铭记于心。”赵宿诚心问道。
神秘人只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今日之后, 我们不会再见了。你若能成功带姜允出来，帮我转告他, 就说系统008，很高兴为您服务。”
“系统008？这是什么……”
赵宿满心不解, 还要继续追问，眼前却忽然一黑，整个人都似在不断下坠。
这样不知下坠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亮光。
赵宿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人行道上，旁边是川流不息的车子，周围钢筋混泥土浇筑的大厦拔地而起，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他身上深色锦袍也变成了T恤、短裤，手里还捧着个篮球。
赵宿低头看了眼，恍惚片刻，想起他是大一学生，眼下正是暑假期间，他穿成这样则是跟朋友约好，要一块去打球。
想到这，赵宿立刻加快脚步朝篮球场走去。
刚才他那群朋友就在打电话催了，问他怎么还没到，他得加快点速度了。
三锦里是个老小区，最高七层，没有电梯，出行全靠脚爬。
小区年份太久，外墙灰扑扑的，有些地方生出些杂草，院子面积也很小，停满了汽车、电动车，尤其楼道口更挤得满满当当，必须侧身才能进去。
一到傍晚，这里挨家挨户热闹得很，有炒菜声、有辅导作业的声音，有夫妻争执大骂的声音。
没办法，小区隔音差，彼此间是没什么隐私的。
姜允躺在狭窄昏暗的房间里，认真听着周围传来的声音。这些对旁人来说可能是噪音，对他来说却是奢侈的享受。
毕竟他腿没法动，哪里都去不过，平时又没什么人说话，听一听其他人的声音，也当是参与热闹的一种方式。
“嘎吱——”
他正专心听着，房门忽然被不客气地推开。
姜城大摇大摆走进房间，看都没看姜允一眼，更没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径直打量起整个房间。
这里其实是杂物间，只是姜城长大，需要分床睡后，他的房间就被让了出来。
比起打量，姜城的眼神更像搜寻。
姜允知道，他在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对方找到自己想要的，总会不顾一切拿走，为此姜允早有准备，将喜欢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姜城搜寻一圈，没找到什么有趣的，正打算离开，忽然瞥到姜允藏在枕头下的积木。
“哥，这个你拼好了啊？”他说着走过去拿起积木。
姜允脸沉了下去：“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只能躺在床上后，拼积木成了他唯一的乐趣，这个积木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拼成，宝贝得很，绝不可能给姜城。
姜城翻来覆去打量积木，一脸嫌弃的模样：“一个积木而已，我可以让爸妈买十个，你这么小气干嘛？”
姜允知道爸妈很宠他，他要什么肯定是会给他买的，但自己不一样，他早就被放弃了。
“你还给我！”他伸长手臂想把积木抢回来。
姜城知道他下不来，故意往后倒退几步，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姜允胸腔剧烈起伏，气得整个人都快疯了。
他大声喊着姜城的名字，让他把积木还回来，骂他没礼貌、没教养。
不知过去多久，姜妈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正好拿着那个积木。
她生气道：“什么没教养？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再说一个积木而已，你给他又怎么了？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一点不知道让着弟弟？”
她满脸失望，说完将积木随手扔在床上就走了。
外面响起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说哥哥欺负他、妈妈欺负他，所有人都欺负他。
然后是爸低声下气哄弟弟的声音，说改天给他买个更好的玩具。
杂物间寂静无声，与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姜允盯着床脚的积木，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