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渊渟将外壳调成透明模式，道：“这里是很著名的玫瑰星云，是目前唯一一片还有落日余晖生存的地方，你做了那么久的实验，没见过真正的落日余晖吧？”
楚黎转头看向四周，发现四周一片黑暗，也看不出什么余晖不余晖的……但这种置身在无边黑暗中的感觉仍旧很奇妙，明明看不到远处的东西，却知道四周一片广阔无垠。
楚黎道：“没有见过……实验室的落日余晖极难饲养，也很少散发出光芒，我总觉得，被人类抓住的那一刻，它们的生命就结束了。”
这种传闻中能够永生的生物，生命却更加脆弱。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落日余晖，楚黎不由转头看向景白渊渟：“它们在什么地方啊？”
景白渊渟调出个人终端的时钟，道：“等一会儿……”
楚黎看着他个人终端屏幕上的倒计时，当读秒归零时，外面骤然一亮。
他错愕转头，却见黑暗中燃气无数星火，它们在漆黑的海洋里逍遥游曳，橙黄色的光芒连成一片……伴随着它们的动作，光芒拖出长长的尾巴，在黑暗的太空中慵懒惬意的摇晃着。
楚黎直到今天才知道落日余晖的由来，它们像是阳光的尾巴忽然有了生命，开始在太空中遨游。
有一两只落日余晖发现了闯入它们领地的人类，好奇地凑到战舰的玻璃窗外，近在咫尺，楚黎忍不住伸手去碰触，对方却在碰到战舰冰冷外壳的瞬间，快速游走了。
巨大的钢铁怪物，承载着两个人类，掉进了属于精灵生物独有的空间里。
落日余晖散发出的暖光笼罩着两人，景白渊渟侧首，静静看着楚黎脸上的惊叹，岁月在这一瞬间被拉长，其他事物都被排除在两人之外，他忽然觉得前路不再渺茫，心也不再彷徨。
他被治愈了。
就在这一瞬间。
前往木及及星球的日子很快到了。
景白渊渟打算先送楚黎落地，再离开去别的地方。
这几天，楚黎表面看不出什么，实际非常紧张，有一天中午吃饭，景白渊渟给他拿了一盘虾，他吃着吃着，把虾肉扔进垃圾桶，虾皮放进嘴里。
景白渊渟看得哭笑不得，急忙伸手帮他把虾皮掏出来。
出发当日，他们一大清早就走了，太空里也没有昼夜日月，飞船形式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便抵达了大气层外的人工港。
景白渊渟就不跟着楚黎换乘了，楚黎一行人下飞船时，他就在旁边看着。
楚黎觉得心里慌，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见景白渊渟身形笔挺地站在旁边，淡然的表情好像天然的定海神针，他扫了两眼，忽然就不慌了。
他大概能猜到景白渊渟去干什么，自己去代表他谈判，而他，却是自己真正的依靠。
有景白渊渟在，谈判一定会顺利的。
他朝景白渊渟挥挥手，便转过头，朝前走去。
从人工港口到落地，用了大概三十分钟。木及及星球是一个天然星球，却没有原住民，星球上大部分是海洋，陆地只有很小一块，被建成了旅游城市。
跟温泉店老板那种建了一半就放弃的旅游星球不一样，这里可是网红打卡地。
不光因为风景优美，还因为这里地理位置特殊。
帝国的太空领土面积跟联盟差不多，但蓝纹星在最中心，鹿港在最外围。木及及星球在鹿港和蓝纹星中间，是不折不扣的中心点。
正是因为如此，谈判地点才选在这里。
此时，星球上早已被戒严清空，除了谈判三方和星际法庭的人之外，再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港口大厅，星际法庭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星际法庭的主审管不是人族，而是传闻中极具智慧的宇宙树精。
楚黎这次也是终于见到了这种传闻中的种族。
他们身高近两米，有四肢五官，但皮肤看上去很粗糙，是棕褐色的，跟树皮差不多，在耳后和肩膀这些位置，还能看到伸出来的绿叶。
果然……人如其名的树成精了。
楚黎仰头看着，他已经很努力地抑制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没见过世面。
可就算这样，眼中的惊叹也遮不住。
带头的树精忽然从自己身上摘下一小片绿叶，送到楚黎面前。
楚黎愕然：“这……是给我的吗？”
树精点点头：“你好，我叫塔干。”
“你好……我叫楚黎。”楚黎伸手接过那片叶子。
树精道：“我带你们到落脚的地方。”
说着，转头往前走去。
楚黎还沉浸在自己收下一片叶子的震惊中。
雅兰走在他身后，小声说：“这是树精族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他很喜欢你……”
楚黎喃喃道：“喜欢……所以送叶子吗？”
雅兰笑了：“他们只会给自己的伴侣送花，你都已经有上将了，就别惦记人家的花了吧。”
楚黎早先也听说过各种有关于「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的话题，被雅兰这么一调侃，脸腾的红了，他慌忙把那片叶子收起来。
而此时，接他们的悬浮车也到了。
树精安排的住所就在港口旁边……毕竟想远也远不了，这星球上能落脚的地方就那么大。
让楚黎意外的是，他居然还在酒店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说是熟人好像也不太熟。
正是之前跟星盗合谋，把实习船拐走的淮川……哦，叫他淮唯比较合适。
“嘿，小美人，又见面了。”
这人居然还敢凑上来，楚黎对他印象并不好，冷冷瞥他一眼，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淮唯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要脸，又拦在楚黎面前，道：“小美人，别生气啊，上回我不知道你是景白渊渟的人，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把你们卖给星际海盗了。”
楚黎被气笑了，道：“我跟景白渊渟什么关系，跟你卖不卖我们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淮唯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可小美人如此不给面子，他竟然觉得有趣，又往前凑了凑。
结果还没等说话，雅兰就上前一步，将他拦住：“淮元帅，请不要骚扰我们的谈判官。”
淮唯：“行行行，知道是他景白渊渟的人，看得紧。”
说完又看了楚黎一眼，道：“小美人，你知道帝国这次派来谈判的人是谁吗？”
楚黎问：“是谁？”
淮唯笑了：“是兰斯洛特，要对付他，你们还得要联盟帮忙，我这个人呢，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欣赏美人，没事多对我笑一笑，说不定我就想帮你了呢。”
楚黎果然冲他笑笑，道：“那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回去了。”
淮唯：“……”
楚黎笑容很灿烂，静静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当场离开。
好了，这下淮唯下不来台了。
双方合作是商量了很久的结果，岂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意见就取消。
淮唯摸着鼻子，道：“不愧是景白渊渟看中的人，跟他一样难缠……算了算了，你赶紧找个房间住吧！我走了。”
说完，灰溜溜转身走了。
瞧着他的背影，雅兰挑眉：“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吃瘪。”
楚黎淡淡道：“这种人就爱演，不理他就行了。”
顺便在心里给了他一个评价：幼稚。
谈判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开始，然而当天晚上九点多，帝国的代表人才到。
他们的阵仗可比楚黎到的时候大多了，街道全部封锁，除了带路的树精族，其他人全部换成自己的守卫。
在酒店办理入住时，楚黎就在窗户边看着，那一辆辆车从远处行驶过来，将路面都照亮了。
雅兰还在他房间，准备第二天的谈判资料，听到动静，也走到窗边，向下一看，冷笑道：“他在网络上伪装出沉痛哀悼的模样，说父亲刚刚去世，难以从悲伤中走出来，要求暂时不登基，依旧以皇子的身份管理国家……我看他现在，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沉痛的模样。”
反而张牙舞爪的十分嚣张。
楚黎缓缓摇头，从窗边离开，道：“不用管他，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星际法庭派人到楼下接楚黎。
谈判三方会前不宜见面，星际法庭的人是不同时段过来的。楚黎知道，他们出门时，兰斯洛特已经走了，他走出酒店大门，回身一往，果然见淮唯正在二楼窗户处看他。
见他回头，还很热情地朝他打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楚黎看了他两眼，就转身上了车。
房间里，淮唯遗憾地撇嘴，他的副官在旁边低声道：“我们半个小时之后出发，首席特意嘱咐我，说一定要盯紧了您，让您不要闯祸。”
淮唯挑眉：“我这么听话的人，怎么可能会闯祸？”
副官苦笑，听话？
这两个字，就是再打八竿子，也跟他们家元帅扯不上关系吧。
谈判的地点设在木及及星球的中心市政大厅，车一路行驶过去，楚黎看到车窗外景色，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很美丽的星球，每一处建筑都是精心炮制，透着优雅和特殊的美感。
楚黎抵达中心大厅时，兰斯洛特他们居然还在大厅里没进去，两拨人一碰面，都有点尴尬。
木及及星球派出的谈判负责人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来到楚黎面前，小声说：“会议室出了点问题，只能让大家在这里等一会儿了，抱歉，这是我们工作上的重大失误。”
楚黎倒是没什么，他没说话，雅兰皱眉道：“你们怎么做工作的？”
埋怨了两句，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处理。
负责人满头大汗地走了。
他这一走，大厅内再次尴尬起来，楚黎代表的鹿港和兰斯洛特代表的蓝纹星，现在是对立面了……俗话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两拨人凑在一起，带头的还没说什么呢，下属先杠上了。
倒是没人说话，只是眼神里都带着火药味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众人簇拥着的兰斯洛特终于往楚黎这边看了两眼。当发现鹿港的代表人是楚黎以后，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朝楚黎这边走了两步，道：“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
楚黎抬头，静静看着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却扭动了一下自己带着白手套的双手，笑道：“你离开综合学院以后，你的同学和老师都很思念你。”
雅兰脸色一变。
景白渊渟和楚黎曾经都是帝国人，如今却站在与帝国的对立面上，帝国内有许多人指责他们背叛自己的祖国，话说得很难听。
兰斯洛特故意在这时候提起这些，就是想暗示楚黎，他本是帝国人。
“十分感谢，他们还挂着念着我。”楚黎淡淡道：“新年的时候，我去了一个叫温顿的小星球，里面的温泉很好，适合放松筋骨，只可惜，我的老师和同学还记挂着我，陛下却已经不记得客栈老板了……”
他微笑着说：“也不记得您曾经许诺过他们，要帮助他们过上更好更富足的生活。”
老师还记得学生，皇帝却忘记了自己的子民。
楚黎轻描淡写扳回一城，兰斯洛特脸色凝固，片刻后，冷笑道：“我真是小瞧你了，一个Omega学院的学生，居然能走到如此地步，想必是有自己本领的。”
他刚说完这句，他的内侍官便面色难看地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这里……是，是有镜头的。”
兰斯洛特这才想起来，为了保证谈判的公开和公平，整个大厅都布置了直播设备，向全星系直播这场谈判。
他刚才被楚黎激怒，下意识就将内心的一些想法说出来了。
这些想法，显然是不太被民众们接受。
直播没有弹幕，但已经有人在其他地方讨论起来。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是觉得鹿港的代表出身平凡却能走上高位，是不择手段来的吧……”
“这就是你们帝国的皇帝吗？看上去真是高高在上啊。”
“……”
而在中央大厅，楚黎却冲兰斯洛特轻笑：“陛下，您可真是傲慢。”
说完这句，楚黎就转过头，不再与兰斯洛特多说。
又过了一会儿，淮唯也来了。
他一进门，大厅里的气氛都古怪起来，好在这样的情形并未维持多久，中心大厅的负责人擦着冷汗小跑过来：“抱歉，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意外情况已经排除，几位可以进去了。”
木及及星球原本是想将这三方人错开，结果，一个意外，谁都没避开谁。
淮唯是最后一个来的，站在大厅里，有些不明白大厅内古怪气氛是为了什么。往里走时，他凑到楚黎身边，小声问道：“你们怎么了？刚才在这大厅里打起来了？”
楚黎忍不住一笑：“没什么，聊了两句而已。”
淮唯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Omega。
其实过来之前，他已经被景白渊渟「威胁」过很多次了，那个男人虽然没有明说，可字里行间，都是让他对楚黎客气点。
这位「上将夫人」据说还是个学生，跟着景白渊渟私奔去了鹿港。
他想到上次劫持飞船时，对方的模样，好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可现在看来，小白兔也许是小白兔，软绵绵的内里，也说不定藏着一口钢牙。

三方人进了会议室，会议室被改造成了三角桌，主位旁边两侧各有一个副手位置。
兰斯洛特那边坐了他的内侍官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淮唯那边两个都不认识，而楚黎这边……左边是雅兰，右边是风抑尘。
风抑尘的面前堆着一堆资料。
兰斯洛特面前也是一堆资料，不过他并没有翻开，而是转手交给了旁边的内侍官。
内侍官抬头，看着这严肃的阵仗，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的树精从外面走进来，楚黎看了两眼，觉得他跟刚才叫塔干的那个树精长得不一样。
旁边，雅兰叹息道：“不管看多少次，我还是分不出他们谁是谁。”
楚黎想了一下，道：“我看她的五官更加柔和，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雅兰：“恩？树精这种种族，有男女之分吗？”
她话音刚落，那树精就开口了：“我叫塔梅，是负责你们谈判进程的审判长，好了，不耽误时间，我们的谈判就此开始吧。”
谈判比楚黎想象中接地气，一开始是双方论述观点和想法目的，然后便是挨个反驳。
中心围绕着鹿港是否属于帝国开始论述。
鹿港是人造港口，但四周的星球却是原本就存在的，远征军发现星球，并且与联盟分割星球所属元。目前这些星球是判给帝国的，但雅兰却带来资料，表示星球上的原住民并不想归属帝国，他们同意加入帝国，实属无奈，如今有了别的选择，便想脱离帝国。
而帝国方便，便将鹿港与那些星球分开，表明是景白渊渟率领远征军背叛帝国，是帝国的叛徒，帝国不允许他独立。
双方就这个问题你来我往讨论了十几个来回，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却一直没有个定论。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其实都很清楚，只是双方都不肯松口，只能这样你来我往。
就这一个问题，他们就讨论了整整一天，到了天黑，当天谈判结束时，雅兰的嗓子都压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谈判室出来，他们没着急往回走，而是去了隔壁的休息室。楚黎端了一杯温水送到雅兰面前，看着她喝了，他才无奈道：“回去我给你点润喉糖。”
来之前他就想着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提前做了一点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这样了。
雅兰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形象也不要了，哑着嗓子埋怨道：“我就知道上将安排我过来，给我的是苦差事。”
听她这么说，楚黎就很不好意思：“抱歉，要不是我不懂这些，帮不上忙……”
“别这么说。”雅兰摇摇头：“你没看到兰斯洛特也没开口吗？谈判就这样。”
大概是怕楚黎担心，她坐直身子，冲楚黎笑笑：“这是我的工作，我就随便抱怨一下，不要放在心上啦。”
几人休息了一会儿，便离开休息室，打算回去。
结果到了大厅，发现淮唯还没走，正在大厅门口看个人终端。
他看得还挺严肃，眉头紧皱。
雅兰看到，立刻调出个人终端，果然看到漫天遍野的消息——鹿港和蓝纹星再次发生摩擦。
他们发生摩擦的地点很微妙，就在木及及星球旁边，叫西明星，也是一个无人的星球。
但这场仗打得很慢，只说是在打，但一直没有结果。
第二天，谈判的话题就变了，变成了正在发生战争的西明星。
兰特洛斯看上去比昨天愤怒多了，他指责鹿港方面吃书，昨天还说他们联名要求独立的，是原本不属于帝国，原住民也不愿意加入帝国的星球。现在却对着原本就属于帝国的西明星下手。
今天楚黎这边负责对外交流的人变成风抑尘，风抑尘的风格比雅兰收敛许多，他只说重点。
西明星是一颗无人居住的星球，也是在远征军行军过程中发现的——虽然那是景白渊渟师父的时代了。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百八十二颗星球的联名，表示要脱离帝国，成立新的国家。
兰斯洛特当然不许，不顾内侍官的阻拦，在谈判时大发雷霆。
谈判再次僵持，到了下午，谈判室几乎没人说话，只有来汇报军情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走入房间。
宇宙树精不站任何一方，除非必要，他们甚至都不发言，好像只是三方请来的吉祥物。
第三天，兰斯洛特有点撑不住了，他多次打断内侍官发言，指责怒骂景白渊渟是帝国的叛徒。而这一天，景白渊渟似乎也加快了攻势，谈判开始两个小时，便相继传来两个无人星球被攻占的消息。
风抑尘说：“我们无意冒犯帝国，只是远征军作为这一百八十二个星球的代表者，要求帝国正式我们的条件，我们要脱离帝国，独立出去。”
兰斯洛特却怒道：“从帝国独立出去？我不知道那些星球是怎么回事，但你们远征军是帝国的叛徒！你们在帝国的庇护下长大，现在居然联合外人，来攻打侵略帝国！”
这个「外人」，显然就是说联盟了。
这几天，主要是鹿港和蓝纹星在吵，淮唯不是吉祥物生死吉祥物，但听到这句，他有点不悦地敲了敲桌子。
风抑尘一时卡住了。
他和雅兰都是原本的帝国人，这签名的一百八十二个星球也许不在被兰斯洛特的怒骂范围之内，但他们一定在。
他们无法反驳。
兰斯洛特冷笑一声：“怎么不说话了？帝国的叛徒。”
“话不能这么说。”见到雅兰和风抑尘都不开口，楚黎叹息一声，接上了话头：“你怎么知道，帝国不是背叛者呢？”
“孩子出生都眷恋着父母，可即使是父母，也有失职者。”楚黎淡淡道：“帝国犹如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失职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方设法杀死自己的孩子，孩子为求生路，远走他乡……岂能怪他背叛？更何况，陛下也只是陛下而已，并不能代表整个帝国，更无法代表帝国中所有人，所以，从帝国独立，也许是背叛了陛下，但绝不是背叛帝国。”
楚黎笑起来：“背叛陛下……大概用不上背叛这个词吧。”
兰斯洛特没想到楚黎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微愣后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黎道：“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没有办法代表帝国，不愿意继续留在你所领导的帝国，也未必意味着背叛。”
这时，旁边的淮唯一笑：“这还听不懂啊，小美人的意思是说，景白渊渟只是不想听你的话而已，他跟帝国没有仇，他只是单纯看不惯你这个当皇帝的……哈哈哈，你爹在位时，可不见景白渊渟有什么异动哦，帝国的皇帝，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嘛。”
好似生怕情况不够焦灼，淮唯又语气古怪地加了一句：“你也不反思一下自己。”
淮唯开口，寸草不生，兰斯洛特一下被堵得不说话了。
旁边内侍官脸色凄惨，这位联盟的元帅，可真敢说啊。
然而嘴炮就是一时痛快，他们真正谈判的筹码，还在木及及星球之外。
兰斯洛特是真不想让鹿□□立，纵使景白渊渟和淮唯对他一同施压，他也不愿意松口。
第四天时，情况又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之前的战争只发生在鹿港和蓝纹星之间，多数都是在争夺没有人定居的星球。星际战斗，不到一定程度，基本就是烧装备，伤亡不多，这也是兰斯洛特不松口的原因，他觉得蓝纹星底蕴比鹿港丰厚，怎么也能熬过鹿港。
可第四天，联盟下手了。
联盟明显是站在鹿港那边的，有了联盟的加入，帝国的溃败更加明显。而且，更让兰斯洛特着急的是，景白渊渟只是想独立，他打下来的星球也不会要，只会当做谈判筹码，交换鹿港的独立权。
可联盟拿走的地盘，可就再也不会还回来了啊！
前线的战报传得越快，兰斯洛特心里就越着急，每天看向楚黎的眼神，恨不能直接用眼刀把他撕了。
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在前线的景白渊渟不会留手。
第五天，兰斯洛特表示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暂停谈判两天。宇宙法庭同意了，结果不等到天黑，那边又传来消息，谈判要紧，不能耽误，明天还是继续吧。
第二天前往中心大厅谈判时，楚黎发现，淮唯不见了。
询问之下得知，淮唯走了。
代替淮唯的是一个叫聂辛迪的副官，他长得极为和善，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
他告诉大家：“元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句，楚黎笑了一下，道：“上将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还有更重要的事。
只有兰斯洛特还被这场谈判绑在这里。
楚黎忽然就觉得不着急了，兰斯洛特如果一直不点头不同意，那就直接打到蓝纹星去。景白渊渟别的不会，打仗却是天生的。
兰斯洛特自己大概也撑不住了，重开谈判后，居然真的开始考虑鹿港提出的条件。
但对于到底独立多少个星球，还是有异议。其中有几个星球的蓝血晶矿余量还没有完全挖干净，他不肯放手，开始让他的内侍官引据经典，表明那几个星球是属于帝国的。
鹿港这边自然不同意，双方在一丝一毫上争论不休。
终于，在谈判开始的第七天，具体细则终于在双方共同让步中达成一致，兰斯洛特与楚黎，分别代表蓝纹星和鹿港，在星际法庭的支持下签字盖章。
鹿港彻底从帝国独立出来，最后一百七十九个大小星球，成立一个独立的国家。
而联盟也从中大捞一笔，一共带走了五个无人星球，其中两个上遍布蓝血晶矿。
谈判结束当天，景白渊渟边来到木及及星球，要接楚黎回去。
兰斯洛特恨得不行，他不能当着宇宙树精的面杀人，正准备在楚黎离开木及及星球后截胡，就算不能改变鹿□□立的事实，也要让景白渊渟尝到一定教训！
可他哪里想到，景白渊渟竟然一点也不愿意让楚黎收到危险，谈判结束当天就放下前线，亲自过来接人。
他还带来了远征军。
远征军曾经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兰斯洛特都不知道景白渊渟是如何治军的，只知道这个人整日呆在鹿港，完全不理会蓝纹星的存在。远征军只尊重景白渊渟的命令，他几次派人去远征军，企图分摊景白渊渟的势力，都失败了。
看着那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兰斯洛特眼中写满恨意。
他早该杀了他！
在见他第一面时，就应该杀了他！
他们家的男人……都是这样，令他厌恶！如果不是景风存，白芫没有机会藏起资料；如果不是景白渊渟……如果不是景白渊渟！！
楚黎也没想到景白渊渟会来接自己，看到他的瞬间，下意识就加快脚步，投如对方怀中。
景白渊渟的表情很严肃，眸底像是笼着寒冰，直到将楚黎拥入怀中，那寒意才散去一些，露出底下的温柔。
他低头看看楚黎，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楚黎笑了：“一切都好，幸不辱命。”
景白渊渟低头，用额头抵了一下楚黎的额头，低声道：“我知道你可以。”
说完，抬头看向台阶上的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如今看上去也很年轻，可仔细看，便不难看出，他眼底沧桑和老意。
这里没有镜头，也没有别人。景白渊渟对兰斯洛特说：“我查过了，你把你的儿子杀了。”
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就冷了下来，寒风吹拂，楚黎打了个寒蝉，景白渊渟伸出有力的手臂，将楚黎揽入怀中。
兰斯洛特的表情则寂静变换，扭曲到眼底的恨意遮都遮不住，许久，他狰狞一笑，也不装了，朝景白渊渟道：“是，我不光杀了他，还杀了白芫。”
他承认了。
楚黎瞳孔骤缩，立马回头去看景白渊渟。
景白渊渟却没有如他想象中露出悲伤的表情，他反而更加强势，气势更加外放。整个人犹如一把打磨锋利的刀，刀意中都带着急于饮血的燥热沸腾。
他静默地看着台阶上洋洋得意的人，片刻后，揽着楚黎转身而去。
一直到上了飞船，景白渊渟才从那种紧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却没有去跟雅兰他们开会，而是带着楚黎再次来到了仓库，上了之前那艘战舰。
两人从飞船上脱离，飞向浩瀚无垠的宇宙。
期间景白渊渟没有开口，楚黎也便没有说话，就默默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