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跟那个叫楚禾阳的Omega关系较亲密时,也听对方抱怨过一两句,说是家里的哥哥一点都不听话,总是跟父母对着来。
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个「哥哥」竟然就是景白渊渟的Omega。
就是这个人,让景白渊渟找到理由,在鹿港要塞多留了一个月,他如今的安排都铩羽而归,都要归功于那一个月的拖延,以及,眼前这人。
此时仔细看看,倒是觉得眼前这个Omega比他弟弟清爽大方多了,眼神清明,不卑不亢。
兰斯洛特轻轻一笑,道:“我只是随便逛逛,不用喊我殿下,叫我的名字即可。”
帝国的皇室却不是封建皇族,与普通人的身份之别没有那么大,至少,没有那么冗余的礼节。饶是如此,直呼其名也有些过了,楚黎只当没听到,仍旧恭敬的称呼对方为殿下,就要侧身从他身旁走开。
兰斯洛特却道:“你有时间吗?不如带我在学校内逛一逛吧……我总是听闻人教授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对你好奇已久。”
楚黎微顿,还是道:“有时间,不过我对学校也不算熟悉,恐怕没法给殿下带路。”
“你不是学校的学生吗?怎么会对学校不熟悉?”兰斯洛特眯着眼睛看着楚黎。
楚黎低着头,并不看他的双眼,只道:“我平时比较忙,入学很久,却没有在学校闲逛过,很多地方,我自己也没有去过。”
“是这样吗?”兰斯洛特笑道:“你好像加入了闻人教授的实验小组?你知道那实验小组是因何而来吗?”
楚黎道:“不知道。”
兰斯洛特道:“这小组其实是我父亲亲自颁布命令,让闻人教授来做的……毕竟,永生是全人类的梦想,当人类占据天空大地和太空后,他们就会向时间发起挑战。”
“只可惜,这实验做了二十几年,在终于有成就时,实验小组出了一个叛徒,将所有资料全部都偷走了,他是个卑鄙的窃贼,偷走了人类永生的梦想……同学,你觉得,他是恶人吗?”
楚黎不知道这段过往与自己的关系,他没有开口。
兰斯洛特似乎也没有等他开口的意思,很快便道:“他当然是个恶人,足以让民众杀死他千百次,只可惜,人虽然死了,丢失的试验资料却找不回来,父亲只能委托闻人教授重启实验,不知道你们如今的实验进展如何,是否已经赶上了之前的进度?”
原来实验真的曾经进行过一次,这大概就是闻人简交给楚黎的那些资料的由来。
可闻人简似乎也不希望实验继续,与其说重启实验,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
他仍旧低着头,语气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实习生,负责给闻人教授打下手的,他没有提过之前的实验,我也不知道是否赶上了进度。”
“哦?”兰斯洛特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你们现在的实验进行到了哪一步?”
楚黎便将实验内容告诉兰斯洛特。
而这些,兰斯洛特早已知道,没问出自己想问的信息,他眼神越发阴兀,舔了舔唇,半晌没有说话。
楚黎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眼神茫然道:“殿下,我下午还有课,午饭也没吃,您问完话了,我就要去食堂吃饭了。”
把一个Omega拦在小路上,不让人家去吃饭,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且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他可能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可他是景白渊渟选中的人,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合吗?
兰斯洛特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跟景白渊渟在一起的?”
楚黎一顿,发现兰斯洛特眼中的笑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他心中一哽,道:“暑假的时候。”
兰斯洛特道:“那时候他应该在鹿港,你没有出行记录,你们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楚黎:“……”
楚黎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泛起红润,低声道:“是在我家附近的小巷中。”
“什么?”兰斯洛特皱眉。
楚黎道:“我有信息素紊乱症,那天正好病发,遇到了小巷中的他……”
“他当时身体状况很差,不记得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后来我就开学了,我不知道他之后去了什么地方,去年十月份时,他们找到我,告诉我标记我的Alpha是景白渊渟,我们……我们就在一起了。”
兰斯洛特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是在审视楚黎。
楚黎满脸羞涩,逐渐避开兰斯洛特的目光,小声问:“殿下,这有什么不对吗?”
景白渊渟去年确实失踪过一段时间,远征军的人不说,但兰斯洛特知道,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根据他线人的报告,当时景白渊渟受伤严重,远征军和他的人都在找。没想到,他竟然独自一个人,避开所有搜寻回到了蓝纹星。
时间都对得上,这Omega应该没有说谎。
兰斯洛特又笑了,轻声道:“你当然没有做错什么,毕竟,发病也不是你的过失。只是景白渊渟最近遭遇了一些事情,你一定很担心吧?”
楚黎这才松懈似的露出担忧的表情,低声道:“是啊……殿下,冒昧问一句,他还好吗?”
兰斯洛特笑着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进入食堂许久,楚黎才从那种彻骨冰冷的被窥伺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他搓搓手臂,汗毛耸立。
兰斯洛特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闲逛,他是来探自己口风的,可为什么要先问实验室,后问景白渊渟?
关于两人相识,他们之前讨论过,景白渊渟让他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他会变成猫这一项。
反正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很多事情他说不知道,也拿他没办法。
联盟似乎看准帝国没有办法对付他们,起初只是对未发配权限的星球下手,到后面,直接进攻了有常驻民的星球。
眼看丢失国土越来越多,帝国议会坐不住了,开始给皇室施压,要求他们终端景白渊渟的星际法庭审判,放他回鹿港要塞。
景白渊渟被关后一个月,审讯流程只走到一半,皇室就坚持不住,放出消息,要在三日后释放景白渊渟,「事急从权」,让他先回远征军镇守,打退联盟后,再谈其他的。
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次交锋,是皇室输了。
消息放出的当天晚上,鸿风就亲自找到楚黎,告诉他这件事,楚黎把他请到自己的房子里,小钥匙大概是不想见熟人,「蹭蹭蹭」跑到二楼去。
鸿风看着小猫咪溜得飞快的身影,内心有一丝苦涩。
大家都知道这个任务艰巨,谁也不肯过来,只有他跑的最慢,被丢了这棘手任务。
“那什么……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鸿风坐在沙发上,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到重点。
楚黎端着水壶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穿着家居服,神色淡淡道:“景白渊渟被放出来了,是这件事吗?”
鸿风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楚黎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冷淡:“没什么,反正是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我……”鸿风想到上将的安排,觉得这个任务非常不人道,上将为什么不自己来?
哦,是因为皇室不甘心就这样放走上将,直接给他安排了前往鹿港一条龙服务,在离开蓝纹星之前,他没法私自行动,更不能亲自来见楚黎。
“也、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就是……就是上将可能过不来了,他说让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鸿风越说越心虚,楚黎明明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却觉得对方目光凉飕飕的。
不行啊上将,你这样日后恐怕是要跪搓衣板的。
楚黎倒是没对鸿风甩脸色,毕竟这是景白渊渟做的决定,鸿风只是一个传达命令的人而已,他好吃好喝地招待了鸿风,等他说完景白渊渟的交代后,就客客气气地送他离开。
从楚黎和景白渊渟的家出来,鸿风整个人都在发抖,明明接受到了如沐春风的招待,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寒冬。
站在门口猛然打了个寒颤,鸿风还是拨通了景白渊渟的电话:“喂,老大……点子扎手!”
送走鸿风后,楚黎也没好好休息,他把闻人简给他的资料又拿出来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这个实验确实是在二十年前就做完了。
他把资料都拿到厨房,全部烧成灰烬后,冲进马桶。
第二天早上,楚黎去上学,大老远就看到学校门口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他没上前,而是委托旁边一个小孩儿帮他过去查探消息。
过了一会儿,小孩儿回来,跟他说:“那学校好像发生什么大事,正在门口做安检呢。”
楚黎把从路边小摊买来的棒棒糖和冰淇淋递给小孩儿,转头就回了家。
回家后,他把之前装小钥匙的猫笼子找出来,把小猫装进笼子。小钥匙好像知道什么,没有反抗,只是进了笼子后,朝外面的他软绵绵叫了两声。
楚黎一顿,去楼上拿了一袋猫粮和一袋猫罐头下来,装进行李箱,然后又胡乱拿了一点衣服,就拖着行李箱,拎着猫笼子出了门。
站在大街上,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往何处去。
正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他面前,楚黎心中一紧,下意识就想掉头跑掉,然而车窗打开,露出的却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鸿风坐在车里,对外面的楚黎道:“上车!”
楚黎打开车门,把行李和猫放进去,自己紧跟其后。
车门刚关上不久,就看到一群人从街角跑了过来,朝着楚黎居住的房子而去。
鸿风把车窗的防窥视装置打开,开着车,与那些人擦肩而过。
开出去一段距离后,鸿风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赶上了……”
楚黎静默望着前方的鸿风,没有说话。
感觉车厢内气氛不太好,鸿风很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受惊了吧?上将察觉事情不对,临时叫我回来接你,还好赶上了。”
楚黎这才道:“我已经去过学校了,学校门口有人守卫,应该是在找我。”
“你怎么知道……”鸿风刚想问,目光扫过后视镜中的猫笼子,一时愣住。
是啊,楚黎怎么会提前收拾行李,带着猫下楼。
他已经去过学校一趟了。
鸿风霎时被惊出一身冷汗,还好楚黎聪明,没有进学校大门。他终于不再为景白渊渟辩解,小声道:“对不起啊,这事儿是上将办的不漂亮。”
“没关系。”楚黎道:“我们要去哪?”
鸿风道:“大港口被巴特勒家族的人给围起来了,我们要转绕到其他港口,得赶在上将离开蓝纹星之前就走。”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后面楚黎就没再说话,鸿风把车开的飞快,终于赶在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时赶到了一个偏远港口。
他已经打点好一切,两人落地拎着猫笼和行李狂奔,堪堪赶在与景白渊渟同一时间上了飞船。
飞船升空,刚离开大气层不久,就见蓝纹星上淡蓝色光芒闪过,兰特洛斯启动了特别应急,星球外升起防护罩,短时间内,再无飞船能离开蓝纹星。
鸿风吓得腿软,在舷窗旁擦了一把汗,却也没有多少时间惊吓,转头去找船长说正事了。
而楚黎则打开了个人终端,到学校论坛扫了一眼。
学校论坛早就炸了,之前就在讨论实习飞船被劫持的事,现在景白渊渟被放出,更是有支持的有反对的,炒成一团,乌烟瘴气。
楚黎注意到有几个帖子在聊今天早上学校大门口的安检。
大部分学生都是住校,他们还不知道门口设了安检,根据过安检的人说,那不像是安检,反倒像是在找人。一早上过去,学校的教务处也进进出出都是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楚黎的心脏后知后觉猛烈跳动起来,他早上从学校门口离开时,还觉得自己敏感过头,结果一转身,这敏感过头就救了自己。
兰斯洛特来试探过他,想要抓他,应该不是因为景白渊渟。
是那些资料。
楚黎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兰斯洛特在找那些资料。
鸿风忙了很久,才有时间过来找楚黎:“我们大概航行一天左右,就能跟上将他们汇合了。”
楚黎问道:“蓝纹星不是派了人来监督他吗?我们就这么过去,没关系?”
“没关系。”鸿风眼神略带戾气:“离开蓝纹星,太空是我们的地盘。”
楚黎不再多问,回房间,陪小钥匙去了。
到了一个新环境,小钥匙略感不安,趴在楚黎怀里,前所未有的黏人,一刻不停地同他喵喵喵。楚黎也充满耐心,猫「喵」一声,他就跟着「喵」一声。
就这么絮絮叨叨聊了一路,猫和人都睡着了。
大概八个小时后,飞船与景白渊渟的飞船碰头,鸿风来楚黎的房间敲门,里面却没回应。
个人终端的屏幕里,景白渊渟显得有些烦躁,反复询问鸿风:“他起床了吗?”
鸿风站在楚黎的房间门口尴尬无比:“我叫了,但他没有回应。”
景白渊渟皱眉:“我自己过去。”
十分钟后,从另外一艘飞船上过来的景白渊渟出现在了楚黎房间门口。
房门其实没锁,但鸿风不敢进去,景白渊渟开门,刚打算往里走,看到旁边的鸿风,低声道:“你去忙你的。”
“好。”鸿风如释重负,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白渊渟推开房门,迎接他的……
当然是小猫咪的「哈」声!
趴在楚黎怀里的小钥匙瞬间被惊醒,朝着门口毫不客气的:“哈!”
景白渊渟:“……”
景白渊渟一顿,朝着小猫蹲下身子:“小钥匙,过来。”
小钥匙听到自己的名字有点疑惑,外头看了景白渊渟两眼,没有继续哈了,可还是守在楚黎身旁不肯离开。
景白渊渟只能上前,刚才还无比勇猛的小猫咪瞬间怂成一团,不是它不保护主人,而是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某种猛兽的气息!
好可怕!
“喵呜……”小钥匙叫了一声,转头钻到床底去了。
景白渊渟俯身去看床上的楚黎,楚黎还在睡着,像是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不太安稳。
他伸手摸摸楚黎的脸,滚烫。
发烧了,难怪鸿风在外面怎么喊,他都不醒。
景白渊渟心里闪过一丝自责,是他让楚黎担心了。
关于那天早上,兰斯洛特派人去学校门口蹲守的事,鸿风已经一五一十告诉他,如果不是楚黎机敏,这会儿两人已经被分开了。
景白渊渟在心里叹气,跟帝国皇室对峙这件事,他已经在背后暗自策划多年,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更没有想过会跟一个Omega永久标记。
当初雅兰问他时,他的回答很冷静很理智,可回头去看,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全,不知不觉间,让楚黎为他担忧,为他现身险境。
还好没酿成打错。
景白渊渟摸摸楚黎的脸,低声道:“小黎,能听到吗?”
“唔……”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烦躁不安地将他的手拍开。
看他的样子,想必是醒不过来了。景白渊渟只能俯身,把楚黎抱起来。
“喵呜。”楚黎离开床铺的瞬间,小钥匙从床底钻了上来,轻巧跃到景白渊渟身上,在他肩膀打了个转圈,窝在了楚黎怀里。
楚黎下意识伸手抱住小猫,看着这个反应就知道,是他以前养小狸花时,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
景白渊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也没有将小猫赶走,而是抱着这一人一猫,走出房间。
走廊上,鸿风已经拎了楚黎的行李箱,等候多时,见状,道:“上将,我们走吧。”
这艘飞船被帝国追踪,不能在这上面,他们要更换飞船。
景白渊渟没有废话,点头抱着楚黎朝门口走去。
楚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开始在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兰斯洛特关起来了,他要利用自己叫景白渊渟回来,结果景白渊渟不肯回来,楚黎被关进一个大笼子里,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老师竟然在隔壁的笼子里。
闻人简一个劲儿地朝他忏悔,说对不起他,把他卷进这些糟糕的事情里,楚黎想安慰他两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正在他着急的时候,有人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起来喝口水。”
楚黎的眼皮终于没有那么沉重了,他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看到眼前熟悉的人。
是景白渊渟。
楚黎还沉浸在那个梦里回不过神,便朝景白渊渟道:“你来……救我了吗?”
男人一顿,眼神更加自责:“小黎,我们已经安全了。”
楚黎晃了晃脑袋,发现视角边缘又挤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钥匙冲他「喵呜」一声。
在他的记忆中,景白渊渟和小钥匙还没这么和谐的共处过,一人一猫脸上都带着对他的担忧,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这画面逗笑了。
见楚黎笑了,小钥匙如释重负,立刻转头,朝着景白渊渟:“哈!”
景白渊渟:“……”
上将难免无语,但也不好意思针对一只猫,只能起身,把小钥匙拿开一点。
偏偏小钥匙根本不听话,身体柔软灵活绕过景白渊渟的手。
那双开过机甲,开过战舰的手,在一只猫面前,毫无用处。他又怕劲儿使大了伤到小猫,只能任由小猫将他耍得团团转。
看得楚黎笑出声来,伸手把小猫抱起,算是给景白渊渟解了围。
但转念一想,楚黎脸上笑意又淡去,朝着景白渊渟不冷不热道:“也许你可以考虑变成猫,这样就能痛痛快快跟它打一架了。”
两只猫,就没有谁欺负谁一说了。
景白渊渟听他这个口气,就知道他不高兴了,无奈在他的床边半蹲下,低声道:“小黎,是我错了。”
楚黎下意识就想接一句「错在哪儿了」,可转念一想,开口理他,就是便宜他,于是抱着猫,往床上一躺,留给景白渊渟一个后脑勺。
景白渊渟叹气,起身在楚黎身边坐下,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是那么烫,于是给鸿风打电话,让他叫医生过来。
楚黎却闷声道:“不用医生,我睡一觉就好了。”
景白渊渟低声道:“不要跟我置气,你的身体重要。”
楚黎却一把拍开他的手,道:“我就是医生,我没有跟你置气,也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景白渊渟只好继续哄道:“那……你给自己开点药?”
楚黎终于回头看他一眼,道:“你们飞船上有吗?”
他报了两个退烧药的名字,景白渊渟人一僵。
确实没有。
楚黎退而求其次:“那,给我倒杯热水吧。”
景白渊渟忙不迭起身去了。
不到半分钟,就捧着一杯水回来。
楚黎伸手想接,景白渊渟却躲了一下,低声道:“水很烫。”
楚黎:“……”
他无奈:“很热你还端过来?不知道吹凉一点?”
景白渊渟的手上都是老茧,并不怕烫,他低声解释道:“你说要热水。”
楚黎被他气笑了,支持身子:“我说要热水就热水啊?那我说你在这里吹凉,你吹吗?”
景白渊渟还真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吹水。
楚黎本来挺生气的,看他一副笨笨呆呆的样子,又心软。
心软不到半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倒贴,气得又背过身去。
大概五分钟后,景白渊渟的水吹好了,他坐在楚黎身后,低声道:“小黎,我错了。”
楚黎还是没能憋住那句:“错哪儿了?”
景白渊渟道:“我没及时告诉你我和皇室的瓜葛,差点把你卷进去……被关这一个月,也没有提前向你解释,让你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楚黎说着,鼻头一酸,可他不想哭,尤其不想在景白渊渟面前哭,硬生生忍回去,声音却不太平静:“我担心你干什么?你不是事事都算计得很明白吗?有事情也不必告诉我……”
楚黎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过于委屈了。
其实景白渊渟的苦衷他也了解,理解他不事先告诉自己。
他就是有那么一丢丢,一丢丢的小委屈罢了。
倒是也不至于又哭又闹。
可说着说着就刹不住车,最后,楚黎还是自暴自弃把那句,看似吵闹,实则真心的话说了出来:“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你用不着什么事都跟我交代。”
景白渊渟在旁边无奈一笑,俯身道:“那……你不喝水了?”
楚黎心想,生气归生气,水是无辜的,于是爬起来:“喝。”
景白渊渟把温度正好的水给他,楚黎接水杯时,碰到男人发硬发粗的掌心,动作微顿,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接过水,「咕嘟咕嘟」喝完了。
把被子还给景白渊渟,景白渊渟却转手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在楚黎身边坐下,帮他拉了拉被角,低声道:“我没想到兰斯洛特会这么快对你下手,在他眼里,你应当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罢了,不告诉你那些事,也只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想把你安顿在最平静的地方。”
楚黎明白景白渊渟的意思,毕竟没有人会相信,孤身三十多年的上将,忽然标记了一个Omega,就跟他相许一生。
他们可能认为,景白渊渟只是跟楚黎随便玩玩而已。
这样,不管景白渊渟在鹿港做什么,都不会牵扯到蓝纹星的楚黎,甚至因为楚黎和景白渊渟的关系,他们会对楚黎客气几分。
楚黎看了景白渊渟一眼,忽然叹气:“这跟你没关系,他们不是因为你才想抓我的。”
景白渊渟皱眉。
楚黎仔细观察他,确定他不知道实验的事情。
想来也是,那份实验资料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时候,景白渊渟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你……”景白渊渟想问,不是因为他,又是因为什么事?
转念想到自己之前也没有坦白,又不好意思叫楚黎说出来。
楚黎斜了他一眼,道:“还是先说你吧,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不说,以后就不用再说了。”
景白渊渟被这一眼差点勾走了魂,颠三倒四道:“我、我……我不知道从从哪里开始说。”
楚黎想了想,道:“从你母亲说起吧。”
景白渊渟叹息一声,才开始讲自己的身世。
故事也很老套,景白渊渟父母原本恩爱,可因为手里的实验资料,被皇帝奥古斯觊觎,硬生生拆散开。白芫早就知道皇帝的野心,提前将资料藏匿,奥古斯求而不得,只能将人囚禁在身边。
那年,景白渊渟还是个小小少年,目睹家庭巨变,却无力更改,他顶着皇帝养子的名头进了军校,遇到了他师父,也就是帝国的前元帅祁敬。祁敬将他带在身边,当亲儿子保护,晚年又力排众议,把他拱上了上将之位。
景白渊渟自己也争气,战功越累越多,奥古斯多次想要打压他,却都没有成功,一路被他走到今天。
“母亲嫁进皇室后不久,就糊涂了,不光记不得我是谁,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景白渊渟声音低沉,坎坷半生,被他凝聚成短短几句:“我也想过要带她走,可我找到的大夫都检测不出她的问题,奥古斯以她是个病人为由,将她留在皇宫。”
“为了牵制你?”楚黎问道。
景白渊渟道:“算是吧。”
楚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事情真有那么巧合?闻人简叫他进实验组时,还不知道景白渊渟是他的Alpha呢。
但转念一想,可能是知道了景白渊渟是他的Alpha之后,才决定把资料交给他的。
楚黎道:“你母亲当年的实验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景白渊渟如实摇头:“那时候我还很小,老一辈人对这个实验都讳莫如深,我去找过闻人简,他不肯告诉我。”
楚黎道:“我的老师前段时间失联了,失联前,他给了我一份资料……大皇子……不,奥古斯可能是因为这份资料才想要抓我的。”
“什么资料?”景白渊渟知道楚黎一直在闻人简的实验组做事,但他没问过,他不懂这方面的事,问了听不懂。
楚黎道:“有关于人类永生的……你等一下,有纸笔吗?”
他起身就要去找,景白渊渟却将他摁住,低声道:“别找了,你写了我也看不懂,简单给我说说就好。”
楚黎这才想起身边的人是个莽夫,莽得这么理直气壮也是少见。
于是便把他们的实验内容,还有二十年前已经完成的实验说了。
“那永生药有个很明显的副作用,就是一个疗程结束后,人会像落日余晖一样,重复衰老到年幼的过程,如果不想花十几年的时间,重新从小孩儿长成大人,就得配合成熟剂使用,我估计他就是在找那个成熟剂,催促老师重启实验,也是想继续研究没有副作用的药物。”
但楚黎心里又很清楚,建立在落日余晖基础上的永生药,就算真的成功,副作用也不可避免。
换句话说,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永生,一切不过是掌权者的痴心妄想罢了。
说了这么多,还在病中的楚黎便觉得嗓子不舒服,轻咳两声。
景白渊渟立刻紧张起来,低声道:“你还好吗?我们马上就能到了,我让鸿飞他们提前给你准备药。”
楚黎无奈一笑:“不用了,等到港,我的病自己就好了。”
不是高烧,这种症状他很有数,就是最近太担心,昨天晚上又熬夜,再加上一路颠沛流离累的。
现在景白渊渟就在身边,他一颗心吞回肚子里,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景白渊渟却仍旧皱着眉,就算楚黎说不需要,还是打定主意,到港口以后一定要给他找医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