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辰松开手,脑海中搜索着借助缠月线看到的人脸。
有点眼熟,好在他对人脸的记忆比路线好多了,终于是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人名——
黑红黑红的线,难道这人是自己的黑粉?
而且感觉到的情绪,也不太正常。
不过上次在海底的时候,这人就不太正常,跟他玩什么谜语人,还不是连最最基础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祁知辰把此人暂且记下,随后又在无数纷杂的线中找到了一根水蓝色、格外漂亮的线。
顺着线的那头感知而去,情绪并不清晰,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只能感觉到大片大片的海水围绕在身旁,耳畔响起了人鱼轻柔的歌声。
人鱼?余凉?
不对,余凉也没去过大海,更别说这位i鱼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更别提唱歌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没有其他人鱼可认识了啊!
祁知辰又把脑海里关于缠月的信息掏出来反复阅读,确定没有理解错线的含义,当即便陷入了对过往记忆的怀疑。
难道自己还有什么没有想起来的过往?
祁知辰苦思冥想,终于在那道有些耳熟的人鱼歌声中追寻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他变身各个种族的时候,虽然遗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基本上都是洗去了故事情节,只留下来纯粹理论知识的部分,但是仍然有些许没能完全忘记的记忆残留。
而那道人鱼的歌声,正是他变身人鱼的时候,恍然间听到的声音。
他那时仿佛化做一条水底的人鱼,在族群之中游荡,耳畔族人在低声吟唱着人鱼的歌谣——仔细回想起来,和他刚刚从线那端感受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那些不只是单纯的记忆,不只是为了囊括某一种族知识而留存的那部分吗?
那些出现在记忆中的异族,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真实存在的话,那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然而,属于缠月的能力已经无法探查到更多了。
祁知辰不死心地捏着那根水蓝色的线,一遍又一遍试图追溯线那边的情况,然而得到的反馈却越来越少。
到最后,那根水蓝色的线索性一扭,从他手中脱离开来,和其他无数根线混在了一起。
祁知辰没放弃,这根线不耐烦了,他就换一根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缠月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熟练,不再需要从乱七八糟的线中靠肉眼分出一根,而是感知着每一根线上独有的波动,然后顺着他需要的线,去追溯那头究竟是谁——
彩色的线,某位不知名的花灵。
透明的线,某位不知名的幽魂。
白色的线,某位不知名的天使。
祁知辰追溯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只需要稍稍一感知,他就能大概分辨出这根线连接了什么样的异族——
是的,异族。
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几乎能织毛衣的线,只有可怜兮兮的几根连接到了以前比较熟的同学、组织里的成员和为数不多的朋友,剩下的全部都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异族。
同一类异族,会有很多根线、很多个族人和他连接。
除去他已经解锁变身的十多个异族外,更多的异族他无法分辨,但能够清晰感觉到从线那一段传来了温柔与平和的情绪。
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又是如何认识你们的?
你们……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脑海中的疑问几乎堆积成了山,祁知辰忍不住唤出手背上的密码。
自从得到这个魔法少男变身器一来,他一直反复告诉自己,只要变回人类就是达成目标,刻意不去追寻密码背后隐藏的秘密。
因为他冥冥中有种预感,现在去深究并不能得到真相,背后的谜团终有一天会自行浮出水面。
密码仍然无知无觉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屋内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祁知辰跟密码大眼瞪四眼瞪了半天,最后只能作罢。
缠月的能力,差不多都集中在对于线的观测和追溯上了。
祁知辰的心里还是有点乱糟糟,便顺着把剩下的其他线都简单追溯了一遍,除去那些种族不清的异族外,倒也没有更加特殊的——
等等,这根线是……
一根淡金色、上面仿佛蒙了一层雾一样的线静静地漂浮在面前。
祁知辰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顺着那根线的方向再次追溯了过去。
越是快要消失的关系,连接双方的线就越是模糊。
这跟淡金色的线就是如此,像是一团不真切的雾气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然而沿着这根线追溯过去,闪现在意识深处的画面,却是那么的遥远而……令人怀念。
爸爸妈妈?
祁知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他的父母,不是早就在过去的一次车祸中去世了吗?
那这根线——
不对,为什么只有一根呢?
祁知辰觉得今天自己的小脑袋实在是装了太多的疑问了,不解决一个他今晚都要睡不好了。
那些虚无缥缈不知道在哪嘎达猫着的异族找不到,他还找不到自己薛定谔的爸妈了?
祁知辰憋着一股劲,死死地拽着这根淡金色的线不松手,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其中,试图溯源出对方所在的位置。
也多亏缠月这个种族,比较随心,能力的发挥更多取决于一些捉摸不定的玄学因素。
淡金色的线摇晃着发出抗议,却被无情的祁知辰镇压,在几乎耗死了好几十个脑细胞后,一点明悟感忽然在心中亮起。
好像……好像感觉到在哪个地方了。
有点远,江城外边——不,更远一点,嘶这还出了国?居然是在国外吗?
一天的时间能赶过去吗?
缠月这个种族也没什么高速移动的方法,听说盛烟琢磨出了鬼魂牌魂体高速列车,要不还是让申光乐搞一架直升机飞过去,现在这个点他应该没睡——
陆黎终于推门进来了。
为了让祁知辰有足够安静的空间,陆大队长趿拉着拖鞋,穿着一身居家服在外面楼道上上下下进行了一番体力运动。
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再跑下去对门的狗又要叫了,才小心翼翼推开门。
他目光在屋内一扫,没开灯,很暗,需要静静的祁知辰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要不再出去溜达两圈?
陆黎迟疑地站在门口,还没开口,就听到祁知辰问:“你能弄来一架专用直升飞机吗?”
陆黎当即道:“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祁知辰便一阵风一样冲出了门,然后又冲了回来,钻进自己的卧室里,翻箱倒柜给自己捣鼓了一身还算不错的休闲风套装,再次冲到了门口。
然后他又问:“现在行吗?”
陆黎觉得有些奇怪,还是道:“现在也可以……你等会要去什么地方吗?要我陪……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蹭了人家的交通工具。
祁知辰爽快点头,在门口等陆黎换好衣服,顺口回答他刚才的话:“等会……去见一下我父母。”
这是一座充满了异国风情的城市。
建筑风格和江城完全不同, 各处都充满了尖顶、拱门和彩色大玻璃。
大概是地处偏僻乡村郊区的原因,街上人很少,动物甚至比人都多。
祁知辰第三次拒绝热心飞来的胖鸽子试图停在他脑壳上的行动, 被拒绝的鸽子也不纠缠, 一只只蹦蹦哒哒在旁边低头啄米粒吃。
和一旁没有一只鸽子愿意搭理的陆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半夜, 陆大队长随便编了个正经理由,架势直升机一路疾驰而来,到达了这座位于地球仪接近另一端, 八成人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偏僻小镇,耗时数个小时。
到达后,进直升机前还身处漆黑的深夜,出来后, 在时间和时差的双重作用下, 天色已经大亮。
他们降落的地方距离小镇中心还有一段路要走,二人索性步行前往。
这个时候, 陆黎额外多带的外套就起了大效果。
这里温度比江城低上不少, 微风虽然和煦,但吹在短袖和夏季专供薄裤时候, 还是成功地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祁知辰得知了陆黎的心意后,哪怕没有点破,却难免因为对方的各种动作而砰砰心跳。
“还是披上件衣服吧,”陆黎看着祁知辰满脸坚毅刚强,哪怕被被冻到一头雪发尖都在抖, 依旧昂首挺胸目视前方,“这里气候不比江城, 等吹起风来了,还要冷。”
话音刚落, 顿时一阵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寒风气势汹汹直刮而来。
祁知辰没有准备,直接被寒风糊了脸。
瞬间他那坚毅刚强的昂首挺胸化为了攥住长发缩成一团的瑟瑟发抖,头发虽长,却抵不过他穿了件短袖,下方还是个九分裤。
光想着在父母面前彰显一点青春和阳光了,没想到这里居然那么冷。
祁知辰还没抖两下,身后便传来一阵温暖。
陆黎神乎其神地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件超长卡其色风衣,从背后给祁知辰盖上。
“试试这个?”陆黎说话很有水准,“配上你的内搭,看上去不错。”
祁知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外套,拉紧衣领,双手交叉踹在一起,连那头雪白长发都完美地被风衣压在里面。
哇哦,完美,而且还让他醒目的头发不那么醒目。
就是脖子还有点窜风,要是能——
“我这里还有条围巾,”陆黎再次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对着祁知辰的脖子比划了一下,“配上风衣,应该挺好看的,要试——”
“要试试吗”四个字只说了一半,祁知辰便把脖子往前一伸,然后原地旋转一圈,最后完美地给自己绕了个围巾,末了搓了两把自己已经冰冰凉凉的手指。
缠月这个种族,是他变过的那么多种族里,真正的战五渣。
大概他们分辨万事万物的能力足够强大,所以上天总要拿掉点什么。
比如给了他们与实体化的身躯,却吝啬的不给衣服。
给了孱弱的体质,结果还非得来个敏锐的五感,加上极其敏感多疑的充沛情绪。
祁知辰有理由怀疑,这个种族没有内耗而死,完全是因为他们拥有能够看情万事万物联系,能够从根源解决一些问题。
新任缠月努力压住心头跟冒泡泡一样翻起的各种情绪。
甜蜜、难过、沮丧、好奇、羞涩……以前他怎么就没注意到,人居然同一时间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
陆黎在旁边,甜蜜。
指尖冰冰凉,难过。
未来一片黑,沮丧。
父母真的活着吗,好奇加一点点酸涩。
陆黎怎么又靠近了,好奇。
他好像拿出来了一个东西,两倍的好奇。
这个是什么,他想干什么?难道是要——好奇、羞涩、甜蜜、沮丧、愤怒、疑惑——
“手冷吗?”陆黎再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双毛绒手套,是祁知辰会喜欢的米白色,“要试试吗?”
祁知辰此刻的动作,有点像洗脸的猫。
为了不让心底翻滚的情绪过于明显地表现在脸上,顺带着也暖暖手指,他便干脆两手捧着脸,像一朵小花。
看在陆黎眼中,只觉得好有意思。
手指冰冰凉,祁知辰一边调整表情,摆出一张自己多年以来练就来的处变不惊面瘫脸,一边接过那双一看就非常喜欢的米白色手套。
慢吞吞戴好后,他总算把“指尖冰冰凉,难过”这个情绪驱散了。
这个小镇的常居人口非常少,旅游业也不发达,交通很不便利,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二人沿着路边走了快一个小时,只看到了两三家开门的店铺,偶尔可以看到一身长风衣匆匆走过的中年人。
连街上的猫咪看上去种群都更要兴盛一点。
陆黎一路上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的父母……他们住在这里吗?”
无论是特异局的调查,还是他当初学到一半转学去国外,私下里为了祁知辰的安全,找人帮忙的调查。
得到的档案信息都差不多。
涉及私人秘密的地方暂且不说,而关于祁知辰父母信息那一栏,明明白白地给出这样一句话——
父母均因车祸而亡。
遗子当时年幼,无其他亲戚,未办葬礼,其余年代久远,没有明确记录。
这番记录可以称得上是简陋,然而无论是特异局还是陆黎手下的私人情报机构,都只能查到这种程度。
一旦他们想深究究竟是哪场车祸,肇事方是谁,父母双方就真的上下一点亲戚都没有,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葬礼都不办,甚至于连个墓碑都没有。
是的,没有墓碑。
陆黎装高中生上学的时候,他对祁知辰无法控制地一见钟情,便火速调查了此人的基本信息。
那时候的陆黎,只是为祁知辰感到遗憾,还注意到资料中车祸发生的月份日期,正好是今天。
于是那天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就比之前更加关注了起了祁知辰的一举一动。
后排的蒋泽越疯狂提醒:“再盯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陆哥,你这跟痴汉一样盯着人家,不得把人给吓跑啊,能不能悠着点!”
陆黎这才勉强控制住了灼热的目光。
这堂课是语文,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语文老师在上方唾沫横飞,完全没有注意到下方暗流涌动的同学。
下课后,陆黎还琢磨着祁知辰情报中透露出来的违和感。
不管怎么说,发生这种情况后,大部分都会有块墓地,哪怕不是买来的公墓,也会打理出一个祭拜的地方。
车祸而亡,如果是送到医院后死的,那火化死亡证一条龙医院都会弄好。
虽然不剩其他亲戚,当时祁知辰还那么小,民警或者社区怎么也会搭把手,帮小孩子打理后父母的身后事。
这是祁知辰哪一岁发生的事情?
太奇怪了,调查都已经详细到这种程度,居然没有记载车祸发生的时间?
更可况他现在也才不到十八岁,在没有任何亲戚的情况下,未成年人应该会被送去福利院吧。
陆黎也经历过父母双亡的事。
他所在的陆家,是一个非常常规意义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且那时陆黎的异能没有进化过,只够勉强防身。
好在父母生前和家族中几个人关系不错,依靠着他们的帮助,陆黎才得以平平安安长大,能力的第一次进化,也是水到渠成。
当然了,后面随着异能的飞速提升,也引起了家族中许多人的忌惮。
他索性找了个理由,也想到时命的那句预言,便领了个长期任务,远离家族,装嫩成了个高中生。
时命是返祖者联盟里的那位,据说预言准确度不高,和自己猜成功率差不多。
陆黎当时帮了那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忙,那边不知道怎么还,就非常精明地拿时命的一次预言交换了。
陆黎也没在意,不过那边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来听听,所以他某天闲着没事,就去了。
预言这种东西,陆黎之前并不怎么相信。
“那就算算,我后边要去跟个长期潜伏任务,上个学,”陆黎随口对着隔了一堵墙,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到的时命说道,“你能算算,过程会不会有危险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
久到陆黎觉得该不会是返祖者联盟诓他,这面墙对面根本就没人,还是时命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所以还没有来,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对面的呼吸声粗重了几分,像是受了内伤,声音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嘶哑、粗糙,带着股奇异的腔调,不太像人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一场,改变命运的旅程。”
时命的声音——又或许是什么其他东西的声音响起。
哪怕隔着墙壁,却仿佛在耳畔,在脑海深处回荡:“你的命运会改变,他的命运会推进,他的命运会因无数时刻自然推进,你会影响他,但不能决定他——而这,却是你唯一的机会。”
是不是算命的,说话都这样玄乎?
总是陆黎没听明白,只是大概意识到——
这个任务,得去。
所以他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混在一群高中生里,学起了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的语数英物化生,然后就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次……心动。
“陆哥,矜持,矜持你懂吗?”蒋泽越坐在陆黎后座,恨铁不成钢,“你恨不得天天眼睛就跟黏人家身上了,要不是特异局跟学校领导打点过,就你上课这德行,老师早就拿粉笔头丢你了。”
陆黎看着斜前方的祁知辰。
他和蒋泽越聊天的时候,都刻意在周围布置了可以模糊具体话题的小装置,所以不会有任何情报泄露的可能。
“你说,普通同学的话,贸然跟着一起祭拜父母,会不会有点超前?”
陆黎撑着下巴,完全把蒋泽越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快放学了,他放学应该会去……算了要不我还是别打扰他,这种时候他可能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你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蒋泽越叹了口气,余光却看到某个身影站起路过,当即提醒陆黎,“哎哎哎,陆哥,他好像过来——”
祁知辰从讲台上下来,走到陆黎座位旁停了下来。
蒋泽越正襟危坐外加闭嘴不言,陆黎在祁知辰停下的那一刻,心脏就已经开始加快蹦跶的速度了。
彼时的祁知辰,还是班级里出了名的高冷美人,他微微低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一直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陆黎大脑的运转,随着这一番话,卡住了。
他其实也装的很好,对外完全就是一个社交较少的正常高中生。
奈何恋爱中——单恋也算恋——的任何人,智商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波动。
陆黎一整天都在琢磨祁知辰情报中关于父母的问题,此刻他那停止运转摆烂不干的脑子翻了个身,于是脑子的主人陆黎干巴巴道:“哦,我在想,放学应该很晚,你今天不需要去祭拜父母吗?”
蒋泽越:“……”
蒋泽越悄悄拨打了私人医生的号码,打算放学后就送这位陆家的异能者去脑科照照脑子。
顺带他也悄悄注意边的情况,心想万一陆黎被打,不管是为了帮助哪边,都需要他来拦一下。
他那边严阵以待,陆黎完全可以说是心如死灰了。
他最近确实异能比较不稳定,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影响到脑子吧?
但是,事件主人公却超乎寻常的冷静,甚至于有一点……不在意。
祁知辰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依旧是同样的口吻:“我不用祭拜父母。”
随后上课铃声响起,祁知辰便一如往常地回了座位,留下对着他那七个字反复拆分解读苦思冥想到底代表了什么的陆黎,以及被拉来当作恋爱参谋的蒋泽越。
蒋泽越母胎单身,他们俩凑在一起研究的结果,除了多上两对黑眼圈外,没有任何结果。
所以,想到多年前的这一段经历,再结合祁知辰此刻兴致冲冲远赴国外找父母的情况,陆黎便考虑到一个可能性。
莫非他父母还活着,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伪造了档案?
这个猜测一出,陆黎当即感觉到了一股充斥着全身的紧张感,小心脏飞快跳动。
居然真的要见到岳父岳母了吗?
祁知辰把自己身上所有可能漏风的地方都塞好,总算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我不知道,”听到陆黎的问话,祁知辰也是实话实说,“我只能感觉大概在这一片区域,具体在哪也不清楚。”
陆黎心思完全被见父母的紧张感笼罩:“那没事,我们多走走,这一片地区房子也……”
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两人的步伐缓缓停住。
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荒废的房屋。
与其说是荒废,倒不如像是遭受过某种爆炸般的打击,所有的一切宛如被推到的积木一样,四散飘落,看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
放眼望去,这样荒废的区域占据了很大的面积,往里面塞一个小区都绰绰有余。
这座靠近北极的国外小镇,虽然人口稀少,经济不发达,但好端端在城市中放这样一块废墟,政府都没有来进行基本的清扫,显得格外异常。
此刻,正好有两位像本地人的大爷大妈路过。
陆黎以前学过些这边的通用语言,便上前两步,问道:“您好,请问这一块地方是什么情况?如果我们还想往前走的话,可以从中间穿过去吗?”
被问话的大妈满脸疑惑,操着一股充满当地人口音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直接过去不就可以了,不远处那家面包店还不错,中间穿过去?你是指哪里?”
陆黎指着前方:“这一块废墟,房屋都倒塌了,很难找到路。”
一旁的大爷也莫名其妙:“这位远道而来的先生,我们这里的房屋虽然古老了一点,也好不至于倒塌,哈哈,怎么也称不上是废墟吧!”
二人随后便摆摆手离开了,他们要去那边的面包店。
在陆黎和祁知辰两人的目光中,这一对外国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然后在走到废墟边缘的时候,像是穿透了某种特殊的屏障一样——
消失了。
“我想,”祁知辰干巴巴道,“他们大概是去买面包了,听起来还挺好吃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拉着陆黎一同站到了路边。
这座小镇被一条宽阔的马路贯穿。
马路上车辆很少,他们看到的废墟仿佛有人在积木城堡中跺了一脚,在一片高低错落有致的建筑物和穿梭的小道中极为突兀。
一分钟后,又有两三个高中生模样的人,打打闹闹地跑了过来。
他们并不想买面包,但他们的目的地,正好是在废墟的另一端。
于是他们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废墟的出现,蹦蹦跳跳地走过。
然后,消失。
“这里应该是一处结界,它开辟了一块独有的空间,重叠在了真实世界之上,普通人不会受到影响。”
陆黎很快察觉到真相:“你的父母……他们住的地方离得远吗?要不我们先往旁边走,看看能不能绕过这个结界。”
大部分结界,都会隐藏自身,不过看废墟的样子,估计结界也很久没维护了,被他们两个看到也不稀奇。
祁知辰没说话。
他松开陆黎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结界旁边,目光在废墟上缓缓扫过,最终停止在了远处一个灰扑扑的跷跷板。
跷跷板已经断成了三截,周围长着杂草,座椅上爬满青苔,
一个灰扑扑的小鸭子造型的牌子插在上面。
祁知辰看上去很冷静。
他对着跟上来的陆黎,指了指那只小鸭子牌子,轻声道:“这个小鸭子,是我小时候插上去的。”
第八十一章
年久失修的大门终于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干脆利落地随着陆黎轻轻一推,直接摔成了两半。
陆黎还是第一次被家具碰瓷,伸出来推门的手都有点不自在:“我没有太大力气, 真的。”
里面, 祁知辰看着被自己轻轻按了下就四分裂的桌子, 以及还没坐上去就已经断了四条腿的凳子,默默地抬起沾满灰尘的手指,并对陆黎的话语表示了一百二十分的理解。
他们最终还是走进了这片废墟。
如同意料之中, 废墟没有任何阻拦。
在他们踏入之后,身后依旧能够看到小镇的那条大路,仿佛二者本就应该连接在一起。
废墟里边基本上没有什么成形的路了,陆黎跟在祁知辰身后,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路标小鸭子跷跷板。
很新奇, 像是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缓缓苏醒。
祁知辰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一向模糊,他本以为是因为年纪小, 但是在走近跷跷板的这一刻, 许多童年时玩耍的回忆忽然间鲜活了过来。
祁知辰戳了下那只鸭子:“我小的时候,经常把跷跷板当成滑梯, 一个人玩。”
记忆越来越清晰,祁知辰带着陆黎绕过几座废墟小山坡,这里隐约可以看到曾经有个池塘,再爬上拦在前方的一堆木头,走进了废墟中最为完整的一栋小楼。
他们上了二层, 进了其中一间屋。
有了那扇门的前车之鉴,陆黎是再也不敢碰这屋内的任何东西了, 轻手轻脚跨过门的残骸。
就这一会的功夫,祁知辰已经钻进了右前方的房间。
陆黎跟进来的时候, 他已经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大盒子。
盒子里……
陆黎心中充满了对盒子里物品的各种猜测,甚至在想有没有可能是骨灰,又或是什么特殊的机密,自己是不是避嫌比较好。
不过祁知辰只是喘了口气,在盒子边缘摸索了下,一用力,直接把盒子……把盒子给拆了。
“居然是个简易的保险箱,我就说怎么这么重,”祁知辰嘀咕了一句,“谁还记得密码,我记得这里面装的是……”
里面赫然是一个泥巴捏成的玩偶。
用的是普通泥巴,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只能依稀感觉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人。
祁知辰沉默了。
在他的视线中,那根模糊的淡金色线从自己的手腕处蔓延而出,它脆弱到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消散。
它连接到了那个泥巴玩偶的身上。
一些模糊的记忆随之缓缓清晰起来。
泥巴玩.偶是他捏的。
用的就是地上普普通通的泥土,混了一点水。
是河流里接的水。
一股隐隐的疼痛在脑海里炸开,周围的一切都失去的真实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落叶洒满了千百年都无人到达的深谷,有溪流在身旁缓缓流淌,他仿佛从在很深的地方缓缓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灰蒙蒙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