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诶,来客人了吗?请进来吧!外边天寒地冻,对伤口的养护可是很不利的!”
正对着院子的障门缓缓向两边拉开。
“悟大人……”菅原流下意识看向五条悟,一时半会儿不能从对方的声线中听出到底是谁,他们只是随便找了一条远路绕回来,天知道这条街巷都住着些什么人。
五条悟略带深意地眯了眯蓝眸,大大方方地抱着寻生阔步走了进去。
听那人的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了似的。
屋内烛火摇曳,焚香袅袅,茶香四溢。
右边盘坐着一位身着深青色袈裟的僧人,颈挂深棕色折五条,上面还用白色丝线绣着两个奇怪的圆形花纹,看着应该是某个佛教宗派的标志。
左边则端坐着一名白色长袍的女子,身上并没有缠绕着过于强大的咒力。
两人的咒力波动都相当温和,像是无风的湖面,暂时没什么威胁,简单扫了两眼,五条悟便将他们的底细完全看穿。
菅原流在见到屋内有女人时,连忙别开了眼。
心中惊骇。
等等……
他们该不会是打扰到别人夜游了吧?
可没规定僧人不能和别人成婚啊!
这可真是够尴尬的。
屏风呢?
为什么屋子里没有屏风?
五条悟挑了挑眉,方才说话的是那个老和尚,虽然对面那个女人和后世的模样相差极大,但他还是通过独一无二的咒力属性判断出了那人是谁。
这家伙不是“大拇指”吗?
“天元……”
天元双手叠在身前,微微垂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五条君。”
她的结界覆盖整个大岛,作为全知的存在,自然知道自己的结界范围内都发生了什么事。
五条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当即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不愉快地发出一声轻嗤。
怎么看这两人都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来的。
竖起耳朵的菅原流也听到了五条悟那声低喃,眼中惊骇的神情完全掩饰不住。
那竟然是天元大人!
平安京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寻生收紧了抓着五条悟后衣领的手,用粗糙沙哑的嗓音质问:“天元,羂索那家伙在哪?”
天元沉默片刻,眼带悲痛。
“抱歉,寻生,我和羂索之间存在‘束缚’。”
“你们俩是早就串通好的吗?”
恶龙口吻讥讽。
怎么他前脚刚遭到背刺,后脚就从天元这里听说定下了“束缚”。
天元:“抱歉,在一月多前,羂索已与我产生了观念上的分歧……”
说出来寻生可能不信,他们俩早已分道扬镳了,“束缚”也是在那之前定下的。
寻生面无表情,但五条悟知道,自家恶龙已经生气了。
“不介意的话,五条施主请先将寻生施主放下来吧!”见气氛实在是诡异,那位老僧出来打圆场,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檀木榻子,“放心,上面的褥子都是新的。”
“你又是谁?”
五条悟丝毫私闯民宅被主人家当场抓包的焦灼心虚,漫不经心地观察起屋内的陈设布局,并没有发现什么对寻生不利的存在,这才松下心弦。
别看他表面上轻松自在,实则比谁的警惕心都要高。
这个时代暗潮涌动,不仅是诅咒妖魔带来的威胁,人心也是最经不起考究的物什,就连菅原家本族的人他都不怎么相信,更别提陌生人了,他家恶龙,绝不能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天元静默着看了一眼始终将手放在寻生身上的五条悟,早年就听闻五条家的家主——五条高长觉醒了特别的术式,没猜错的话,中性的“无下限”术式是要通过接触才能对别人也产生同样的作用吧?
“贫僧——源信。”
五条悟随意地点了点头,将寻生轻轻放在了软榻上,对于现在的寻生来说,躺着才是最舒服的姿势。
菅原流虽没见过二人,但还是听过名号的,匆匆行了个礼,“原来是源信大师和天元大人。”
面上彬彬有礼,心中却在暗暗懊恼。
运气怎么这么好呢?
恰巧不巧好死不死就翻到了这里。
背对二人时,少年蓝眸半敛,看似淡然自若。
——源信。
又是一个寻生只提过一嘴的人。
是法号?
还是来自源氏一族?
感觉和皇室有关。
“你去哪?”
在五条悟正要起身之时,寻生突然加重了搂着少年脖颈的力道,原本平直放在榻子上的双腿也蜷缩而起,并且嗅闻到了空气中陌生的气息,原本缠绕在五条悟手臂上的尾巴球也收紧了许多,上面柔软而蓬松的毛发尽数炸开。
像只受惊的小兽,不停地哈着气。
五条悟小心翼翼地避开寻生后背上的伤口,轻轻触摸着恶龙脆弱的后颈,安抚着唇畔微微颤抖的寻生。
他轻缓说道:“我哪也不会去,就在你身边。”
被触碰命脉的不适险些让寻生当场暴起,但迟钝的思维后知后觉让他反应过来自己面前这个是什么人,勉强克制住紧绷的肌肉,免得利爪探出,直接将对他毫无防备的五条悟捅出几个窟窿来。
“嗯……别离我太远。”
寻生话是这么说,听上去像是给了五条悟选择权,实则手却是牢牢捏住了五条悟的衣服,过于平直的唇缝让他看起来神色冷凝。
五条悟将寻生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看在眼中。
此时的寻生,不像后世那么爱笑,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阴郁悲伤的气场,他抚开寻生额前的碎发,在白色布帛上落下如雪花般轻盈的吻。
“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如今像春日飘零的樱花般脆弱的寻生没有一点儿安全感,必须细心呵护才行。
“嗯……”
寻生用力揪着五条悟的衣袖,低低地回应了一个气音后,难以抗拒的困倦感再一次席卷而来,脑袋靠在五条悟的手心上,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天元解释今晚的情况,“今夜有一只特级咒灵和几只妖怪潜入,阴阳寮的人巡视的频率比以往要高,如果此刻出去,会和阴阳寮与藤原北家的人撞上的。”
菅原流:“原来如此。”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源信语速放得极缓,仿佛在诵读绕口的经文。
五条悟轻哼。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还遇到了不太喜欢打交道的人——此处暗指天元,语气难免冲了些 。
“我想,这已经很明显了吧?”
寻生如今的状态,可谓是差劲极了。
白发少年面带哂笑。
“别告诉我,你们就是单纯想请我们喝杯茶的。”
他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要不是外面有藤原北家的人,早就回去了。
觉察到屋内气氛的沉重,菅原流紧张地蜷起了拳头,眼中暗暗有警惕之色闪过,心中悄悄将源信和天元当做敌方来对待,这里已经很接近菅原家了,要是遇到围堵,放出信号让族里的人过来也是很快的。
“五条君稍安勿躁,我和源信大师有办法能够暂时压制寻生身上的‘诅咒’。”
只是暂时的,但能为寻生再争取一段时间。
醒着的寻生捏了捏五条悟的手腕。
“为什么帮我们?”五条悟冷声问道。
他可不相信这个天上能免费掉下来馅饼,很多东西在无形之中都是标好了价码的。
天元苦笑,“说起来,寻生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算是我的师侄来着,这一切的一切,根源便是我那位曾经的挚友,在下不需要寻生和五条君付出任何代价,也不会以这件事作为要挟。”
寻生冷声道:“别把我和那家伙搭上边。”
他现在可不承认羂索是他老师。
五条悟侧过蓝眸,眉宇之间流转着明晃晃的冷意,“眼光不怎么好啊!把那块破抹布当挚友。”
天元神情古怪:“……”
破抹布是指羂索……吗?
脑海中不自觉将羂索头顶的缝合线和满是补丁的抹布对应上。
源信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贫僧死后化作的咒物,希望能够留在五条家,由五条家代为保管。”
他们二人都知道,明确地提出交易,才能让五条悟在短时间内对他们托付一部分信任,不然接下来的事可没法进行下去。
菅原流望向五条悟,“悟大人……”
“先说说你们的方法。”
五条悟垂首,力道柔缓地揉了揉寻生稍稍皱起的眉心,没有明确给出回应。
所谓“方法”,前提是对寻生本身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恶龙蹭了蹭五条悟温暖而干燥的手心,细长的尾巴在五条悟富有力量的手腕上缠了两圈,那颗如棉花般柔软的尾巴球软趴趴地垂下来,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受伤不那么严重的右半张脸贴在五条悟的皮肤上,感受着传递过来的体温,舒服了一些。
五条悟的神色放柔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1.卡文使我面目狰狞!(阴暗)(扭曲)(咔吧咔吧啃被角)
2.上章有一个很小的细节,和这一章一对比的话,就能发现悟和寻生所处的时间实际上是不一样的,这个后面会解释。
五条悟曲指勾了勾那颗毛绒绒的尾巴球。
寻生刻意去控制自己敏感的尾巴,给予了五条悟软绵绵的回应。
绒毛柔软的尖端在手指上轻轻划过,触感绝佳,天空般澄净广袤的蓝眸中漾开了如春日水波般的融融暖意。
五条悟暗自庆幸。
他家恶龙能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真的太好了。
其他人自然注意到了五条物和寻生之间的温馨,天元则是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那根紧绷的线总算能放下来了,她也完全没有想到羂索竟然如此疯狂,或者说自己从未看透过这位曾经的挚友。
源信捋了捋自己花白色的胡须,表情有些严肃地解释了寻生如今的状态。
“寻生施主的情况只能通过信仰之力慢慢净化,想要一次性祓除‘诅咒’是不可能做到的。”
天元蜷缩起手指,沉着声补充道:“如果单纯使用信仰之力净化的话,很可能需要几千年的时间,寻生根本等不了这么久。”
寻生毕竟不是家喻户晓惠比寿,亦或者是菅原道真,信仰之力这玩意儿……也是认神的。
天元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而想要在短时间内集齐那些力量也不可能,长则一年,短则三月,那些‘诅咒’就会完全侵蚀进骨髓,到了那时,这具肉/身是别想要了,保守一点的方法,便是先用咒具转移走他身上的大半‘诅咒’,再由得道高僧日夜诵读经文,这个过程至少也要百日。”
作为一个从奈良时代一直活到现在、拥有不死术式的特殊人类,她知道不少神代时期关于如何化解各式各样的“诅咒”的方法。
寻生身上的“诅咒”实际上更偏向“安无”那样的污秽之物,不那么严重的“安无”用神社里的净水反复清洗病变部位就可以彻底消除,但寻生身躯上所附着的玩意儿显然太过严重,需要更为纯粹的信仰之力,并且不能沾染一丝丝杂质。
寻生的表情淡定得不像是当事人,他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枕在五条悟的腿上,语气异常平静,喟叹道:“原来是这样啊……他真是煞费苦心,弄到这些‘诅咒’,费了他不少功夫吧?”
羂索肯定不是近期才开始准备的。
想必计划了许久,才选择在他和两面宿傩厮杀时动手,还联合了一部分诅咒师和咒术师……
天元沉默。
脸上精致的蚕眉妆也随着她的心情暗淡了不少。
五条悟面沉如水,他牵住了寻生的手。
那双在昏黄色烛火下依旧折射出熠熠光辉的苍天之瞳里浮沉着难懂的晦涩,眼底隐含心疼。
寻生似乎感受到了五条悟的情绪变化,再次摩挲了几下少年干燥而温暖的手心,像是在宽慰。
“笨蛋。”
五条悟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点寻生的眉心,吐出两个字音。
明明很疼了,却反过来安慰他,真是个傻子。
这时候寻生就应该乖乖躺在他怀里撒娇喊疼才是,总是忍着,也很不好受吧?
以后的寻生可会撒娇了。
寻生微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仿佛在控诉五条悟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五条悟没好气地捏了一把寻生的脸颊。
源信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寻生施主必须尽快恢复自己的力量。”
不然诵读经文驱除“诅咒”时,相当于是在祓除跗骨之虫,那种剔骨的疼痛可是很难忍受的。
五条悟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
“那家伙真叫人作呕。”
心思肮脏得他都要吐出来了。
可真下的去手啊!
因为羂索从捡到寻生的那一刻起就没将寻生当做个体的存在、当做他的学生来对待,而是将自家恶龙看作为咒灵那样的存在,骨子里就是带着蔑视的,说不定还悄咪咪在心底嘲笑过寻生,所以,伤害起来也毫不在意,或者说,寻生只是羂索的观察品,达标了就可以检验成果了。
越想越生气。
五条悟紧紧攥起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修剪圆润的指甲死死压进了手心的软肉里,顾及到寻生还在场,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解自己浮躁不已的情绪,免得叫寻生担心。
天元叹了口气,她自然也不忍心曾经活泼的寻生变成如今这副焉了吧唧的模样。
“前期暂时用我的结界术封印一段时间,不然感染到其他人身上就不好了,五条君,你布下的封印术大概能稳定多久?”
天元能一眼看出五条悟设下的封印很正常,说到底,结界术和封印术也是有共通之处的,更何况天元的结界术水平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并且在未来一千多年都没人能超越。
五条悟:“……十五天左右。”
“那在下再施加一层结界,更为稳固一些。”
五条悟没说话,而是看向自家恶龙,“你怎么想?”
寻生的回答很是简洁,“我只信你。”
他只信自己和五条悟。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自己被剜走的眼睛,有一只应该在五条悟身上。
在对方抱他时,他就碰到了藏在五条悟衣服下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活力,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着巨大的魔力。
既然未来的自己连这个都给了,上面还附加了如此之多的防御性魔法阵以及魔咒,一看就知道是极其看重对方的。
五条悟在“自己”的心目中,确实是“珍宝”一般的存在。
自己还把母亲的入梦曲教给了五条悟,这对他的意义想必不用多说了。
并且,他还在五条悟那感知到了自家宫殿藏宝库的钥匙。
也就是说,五条悟比他宝库里任何一件宝石都要珍贵,甚至全部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人。
未来的“自己”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了出去。
寻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
无论现在的他接受这个事实与否,他都觉得这是件神奇的事。
为什么呢?
他不是很懂这方面的情感。
人心复杂,更别说“爱”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并不讨厌五条悟的亲近。
对方身上始终都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像是唐果子。
他喜欢这里的甜点。
要是托尔她们在就好了。
可以给他做个咨询什么的,也可以给他出出主意。
五条悟敛起眼皮,沉吟良久。
他在衡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从以后的寻生口中,他确实是得知了净化诅咒的方法,和天元所说的没什么差别,也就是说,法子是可行的吧!
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寻生毫无光泽度的柔白色长发,轻轻将打结的一团发丝细心顺通。
“你们的要求,就那么简单?”
简单到不可思议。
一个想要把自己死后的咒物放在五条家,一个一点好处都不想得到。
是个人都会多怀疑一下的吧?
况且如今的寻生……
五条悟压了压眼尾,心思千回百转。
猫猫警惕。
猫猫还压出了飞机耳,仔细聆听空气中隐含的危险信号。
“五条君不必忧心,我和源信大师的想法就是这样简单,没有别的了,于源信大师来说,咒物由五条家保管是再好不过的了。”
五条悟暗自思忱,“可以,但疗伤期间,你们不能伤寻生一丁点儿,而且我必须在旁边。”
咒术师从不轻易承诺。
有时候咒术师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很可能带着某种“束缚”,因此很多咒术师都偏爱采用模棱两可的暧昧说法。
先前说过,他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若是源信他们敢动手,他敢保证他们呼吸不到下一秒的空气。
天元并不介意五条悟如此态度,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断的。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寻生如今最依赖的人只有你——五条君。”
交谈告一段落后,源信从宽大的袈裟袖袍中拿出一条檀木串珠,本想着送过来,又觉得冒然靠近的话,大概率会引起寻生的不适和反感,便主动在合适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将东西交给离五条悟他们稍微近一些的菅原流。
“这件咒具能够控制‘诅咒’对于寻生施主的侵蚀,让他稍微束缚一些。”
五条悟挑了一下眉梢。
其实他可以用术式直接拿过来的。
“悟大人……”菅原流张开手。
五条悟手一抬,那块珠串便落入了他的手中,食指穿过珠串,在修长的手指上晃了几圈,木珠之间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蓝眸细致地观察着檀木珠子上面的纹路,除了一些佛教真言之外,上面没有任何对寻生不利的诅咒,这才停下转动。
“很少见的类型。”
说起来,之前在高天原时,他也在寻生手上见过一串白色的串珠来着,那条好像不是檀木的吧?
他记得是某种贝类……
五条悟抬起寻生的手,将串珠套进了手腕,不曾想下一秒,那手串的绳子竟在眨眼间断开,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掉在榻榻米上,他凝眸看去,那些檀珠一颗接一颗分裂成碎块,几秒之后居然直接变成了齑粉。
“啊哦——”白发少年惊奇地发出一声短音,“这玩意儿,质量好像不太过关的样子。”
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肯定是原先质量就不怎么好!
五条悟反手就回扣了一锅,脸上悠哉悠哉,没有一点心虚之色。
寻生也无辜地歪了一下脑袋。
源信面色微沉,没说什么。
接下来,他拿出了不少材质和等级都更高的珠串,然而无一例外,在戴上寻生手腕的那一刻尽数崩裂,没有一条幸存,能留下一颗完整的珠子已经算是好的了。
五条悟:“……”
那件袈裟的袖子是无底洞吗?
还没拿完?
完全没用啊!
自家恶龙白嫩嫩的腕部都被那些蹦碎的珠子弄红了不少。
“这是最后的……”
源信布满皱纹的手背微微颤动,捏出了一个黑红色的小盒子,缓缓推开上面的滑盖,一串白色玉珠静静地躺在绒布上,其中一颗直径最大的珠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荷叶与莲花,圣洁淳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五条悟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几分不舍。
“砗磲玉珠,在一宫供奉了数百年之久,是从神代流传下来的至宝,为历代高僧主持所执之物。”
如果这都不行,那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好在这次没什么问题了。
白玉色的珠串尺寸稍大了些,圈在寻生的手腕上倒显得腕部愈发纤细脆弱。
寻生松了松蹙起的眉心。
见寻生舒服了许多,五条悟抬起寻生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寻生不由得缩了缩小臂,但也没有拒绝。
天元看向菅原流,说道:“现在使用反转术式的话,或许效用会更好一些。”
她知道菅原流是位反转术师,对方在平安京还挺有名的,其拥有的治疗水平相当高,只要咒力充足,能在一瞬间让断肢生长而出,还能迅速解毒。
闻言,菅原流往五条悟的方向跨了一步。
有人靠近,寻生还是拧了眉,但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杀意,当时他受伤,在场的术师落井下石的多了去了,这才有些条件反射,就连五条悟在触碰他命脉时,他都不可避免地想要还击。
菅原流在注意到寻生脸上有不悦之色浮动时,立刻停下了脚步,并没有继续走近,求助的目光望向五条悟,“悟大人……”
“流,你试试。”五条悟将寻生抱进怀中,耐心安抚。
“寻生大人……请您不要生气,我不会太过走近的。”菅原流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怕寻生一个不高兴,一爪子挥下来。
寻生没有说话,将脸埋在五条悟的怀里。
少年顺着恶龙的背脊,无声地安慰着。
菅原流屏住呼吸,再一次走了几步,见寻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施展反转术式。
好在这次很顺利,几条深可见骨的血痕没有修复之外,皮肤上的较小伤口全部止血愈合,其他的估计要等到寻生自己恢复魔力后,使用治愈魔法才行。
血肉生长的酥麻感并不好受,寻生攥紧了五条悟身前的衣服,蜷起双腿,弓着腰,低低地哼唧了一两声。
“难受了?”
五条悟低头,在寻生发顶落下一吻,他一直知道,自家恶龙可是很怕疼的。
寻生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还好。”
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贫僧改日登门拜访。”
源信微微点头。
天元口中的得道高僧自然只有他,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得等到寻生实力恢复得大差不差的时候才行,想来以寻生的水平做到屏蔽痛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吧?
天元蔼然地看着寻生,“我很抱歉,寻生。”
寻生沉默不语,良久才蹦出一句。
“不必了,个人有个人的选择。”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利益互换,虽说羂索在最后捅了他一把刀子,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其实还挺会当老师的,只要是他想学的,羂索都会教,不过藏一手那是必然的,教出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羂索身上,总体来说,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
寻生在一片黑暗中回想羂索看他的眼神,直到现在他才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那家伙看他时就像看待一件璞玉,只等完全打磨成型,对他放松警惕之时,挥出狠狠一刀,收割成果。
那么五条悟呢?
“自己”总不会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吧?
寻生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一旦起了个口子,他就忍不住去钻牛角尖,一片混乱的思绪过后,最终得出结论——五条悟是值得信任的,他是他的“珍宝”。
五条悟颔首,“阴阳寮和藤原北家的人已经走了吧?”
源信起身,打开另一扇障门。
“是的,三位从这个方向离开,就可以以最短的路径最快回到菅原氏。”
五条悟这次没选择打横抱寻生,而是扶起寻生坐直后,坐在榻子边上,背对着寻生。
“伊斯,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万一等会儿再遇到点特殊情况,也能腾出手来。
“啊?什么?”
寻生没反应过来。
五条悟眨了眨蓝眸,尾音中带着波浪。
“走哦!我背你回家~”
说起来他好像就在出云背过寻生一次,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蹦跶上恶龙的背脊,肆意在上面撩拨着寻生的耳垂,看寻生脸红羞涩,可有意思啦!
恶龙犹豫了几秒,双手从后面绕过五条悟的肩膀,在其身前交握在一起,感受着五条悟传递过来的温热,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倾身趴上去,将半个脑袋埋在人类少年的肩窝处,唇边无意识地带出一丝浅淡的微笑。
好暖和。
作者有话说:
黎明破晓之际,一行人总算是站在了菅原氏的门口。
说是菅原家的驻地,但实际上这里是五条家的宅址,本家的人在多次围剿两面宿傩时覆灭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二十来个族人还活着,五条一脉倒是留下了不少血脉,其他几个分家也是零零散散,平安京里的其他世家都将他们统一称之为菅原氏余党。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竟然是那个经常见首不见尾的菅原族长来接他们。
天边泛起一层薄薄的鱼肚白。
菅原氏现任族长的年岁看上去与五条悟的父亲差不多大,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早婚,对方有五条高长那么大的庶子也是很正常的。
另外那些站在板石路两侧的应当是菅原为长和五条高长的心腹,他们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屏息凝神,目光热切得盯着寻生,仿佛在看什么希望之星。
“你们的视线好变态啊——”
众长老险些来了个腿软倒在地上,指着五条悟,“你……你……你……怎可如此粗鄙?”
他们大多数人还没怎么和五条悟接触过,自然也不了解五条悟的性格。
“我说的可是事实,老头儿们。”
老……老头儿……们?!
菅原家的人在心底无限循环播放五条悟这句话,一口气堵在心里。
五条悟不禁正了正身,将寻生往后挡了挡,这些家伙的眼神热情得看起来像是要把他们给吃了。
他将寻生往上面掂了掂,轻声说道:“哦哈哟——伊斯,我们到了,睡着了吗?”
“嗯?”
寻生拱了拱五条悟的肩窝,迷迷瞪瞪地抬起脑袋,下意识想要看一看周围的景象,却猛然想起他已经失去了自己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眼睛,心情陡然转阴,面容上似有阴霾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