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仔细说起来,这个世界留给他的不是只有灰色,如果没有这个世界的成长,不会有他的后来。
“这里。”距离村口最近的地方有一间不起眼的建筑,这也是带着院子的大平房。
“门怎么锁了?”
季星海拉着门上的铁链,用力一扯就扯断了,灰尘落下来。他扇了扇空气,等尘埃落定才推开门,里面还整齐地摆放着柜台、躺椅。
除了更整洁,似乎和别的屋子没什么不同。
但秦遇走进里面,才发现大错特错,里面居然是医疗室。虽然药物和器械都被搬走大半,但从遗留的痕迹
看,这里原本是秘密医疗点。
在更里面,甚至还有一处简陋的手术室,头顶还有无影灯。
“这里是医院,当然,是不合法的,通常只有遗民村的人来,其中很多是异种。”
“异种是什么?”秦遇观察许久,过来的这一路他还注意着其他人,包括之前那几个流浪儿,但没有看到明显的不对。
“原本是人类,在异变后以人类血肉为食的人。”季星海想了想,“异种是这里的说法,还有些地方称他们是‘血食者’、‘食尸鬼’。但异种不是必须食用人类,只不过他们吃其他食物无法获取味道。”
秦遇空洞的眼睛看向空荡荡的手术室,那他这样的人在这里就算作异种吧?
“我是这里的医生。”季星海一句话打断了秦遇的思索。
“医生?”
“从成为助手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了十年,之后接手了他的一切,成为这里唯一的医生。”
老师并不仅仅教他医术,他还会教导他各种知识,教他生存技能,教他格斗和枪械,他如他所愿地长成可以震慑遗民村那些怪物的人——这正是他教导的条件,遗民村需要一个新的‘医生’。
异种们需要他,也憎恶他,更害怕他。
都说到这里了,季星海想着说点开心的事:“你知道为什么老师会决定收留我吗?”
“为什么?”秦遇立刻捧场。
“我差点被异种吃了,却阴差阳错反杀了对方。老师把我捡回去,说我看着命长,不容易死。”季星海笑起来,“果然活到现在。”
秦遇也想起一件事:“我选择主动报名进入饥饿学院,也是因为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硬,克父母,但不克自己。”当然后来被领导大骂一顿,说他胡闹,但名字已经报上去,他也不想撤回。
“确实挺命硬的。”
两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后来季星海带他去看了看老师——没有尸骨和墓碑,只有一棵树。
“他也是异种,异种死后没有尸骨,只有一滩污血。不知道我的尸骨埋哪儿了,总不会被吃了吧?但也说不好。”虽然他活着的时候能震慑那些东西,但死后哪儿还顾得了这么多?被吃了也不是不可能。
星海触摸着粗糙的老树皮:“老师,你教导了我十年,我也守了村子十年,可到底没有守住。”
解禁的异种无法抵抗人类血肉的滋味,他们破戒了,遗民村再无法成为安居之所。
他看到村子的破败就知道,这里已经被彻底遗弃。那些不愿同流合污守着底线的异种不知道去了哪里流浪,远方是否还有这样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遗民村?
“老师,我回家了。”
季星海的脸上带着轻柔的笑。
他的老师曾经意图用情感打动他,让他主动背负起整个村子,但失败了。他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就算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依旧只是过客,不会停留。
风吹过树冠,干枯的叶子碰撞着发出沙沙声,就好像树在质问他。
季星海仰头看着树,如果他不曾享受过世间最饱满的爱,或许他会认命,会忘记回家的路,会永远留在这里,可他享受过,他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所以他不接受残次品。
“我很感谢你教导我的一切,老师,但这里不是我的归处。”
风突然变大了,干枯锋利的叶片像刀片般刮下。
季星海一直笑着,他辜负了教导者的期待,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应该。但一只手出现在前方,旋转的叶片在一瞬间化成齑粉,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
“星海,我们回家。”
季星海凝望秦遇坚毅的侧脸,紧抿的嘴唇弧度锋利。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他接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养不熟的人。但是有人站在他面前,用最坚定的态度支持他的决定,用行动告诉他‘你没有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不甘’。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以后还会穿越多个世界,甚至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不小心进了流浪儿的身体,他还想回家,找到他爸爸妈妈。
哪怕后来老师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九州’,他还是想去找。
只是无形的契约绑住了他。
老师从外面将他带回,细心照顾他,带着他认识其他孩子,教他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之后带着他认识村里一些人,交换名字,生出牵绊,然后告诉他:
“如果没有人守着村子,和你一起玩的那些人都会长不大,压制着渴望也想保留人性的人会流离失所,他们需要你。”
这个守着村子,就是像一把闸刀悬在某些异种的头上。
遗民村用土墙封闭,四面栽种了异种最厌恶的植物,唯一的出入口就在村口,而医馆就在那里。
原始种和异种能和平共处的关键就是‘无人破戒,普通人生命不受威胁’,但总有人蠢蠢欲动,谁也受不了长期味同嚼蜡的日子。
医生就是刀,对着异种的刀,所以异种视他为敌,普通人视他为敌,他被人恨是应当的。
同时他也厌恶无法克制欲望失去底线的怪物,这也是应当的。
“我知道为什么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了!”季星海突然伸手搭在秦遇的肩膀上,他的思绪快速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上。
原本如此沉闷的气氛突然就被打破了,秦遇看着他没有阴霾的笑脸,猜测着他是否已经放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克制内敛,以沉默对抗一切痛苦的怪物。阿秦,其实你比我更像人,我距离底线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了,就这么一点点。”
他露出白净的牙,有点得意:“现在你是我的了。”
秦遇哑然,原来不只是他会产生邪恶的侵占欲吗?
那句话他说不出来,就算是异常生物也会因此脸红,但他可以在心里偷偷回答:对,是你的了。
季星海再次看向山坡上的树。
被恩情栓死在那里,白天提供治疗,用医术换取生活物资,晚上抱着枪,有一点响动都要立刻起来,久而久之,他无法深眠。
直到死,也一步没有离开。
“你是否一早看透了我坏得不够彻底,还是你也在赌?”
人死道消,树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季星海也不需要它回答,因为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不再因为这夹杂太多东西的交易自我怀疑。
在这里,他习惯被笑着的人突然攻击,他习惯被人憎恨,他习惯保持警惕,习惯孤独……所有一切都成了未来他能一直活下去的本钱。
但他不感激这些苦难。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扯平了。”
他握住秦遇的手,转身,背朝着树,面朝着阳光:“我还想再吃一次冰淇淋。”
那家冰淇淋三代传承已经开了几l十年,但他只在前十年偶尔吃到,之后的十年再也没尝到过。
因为吃不到,慢慢的就成了这片大地留给他的最美遐想和回忆。
“现在我想吃就吃。”他心想。
秦遇握着他的手,窃听他的心跳,那心跳的频率已归于平静,甚至带一点轻松。
这双没有光的幽暗眸子瞥过那棵枯萎的树,死亡的力量从根部向上蔓延,树冠上本就干枯的叶子纷纷掉落,最后一点生机也断绝了。
他们又去买了一次冰淇淋店的冰淇淋,秦遇似乎吃到了浓郁的奶味,但也可能是嗅觉在欺骗他。
店主又收到一枚金瓜子,她左顾右盼,没有找到可疑人士,只得暂时收起金瓜子。
这一份季星海吃得特别慢,最后融化的冰淇淋都打湿了外面的壳,不再脆的冰淇淋壳依旧美味。
两个人大踏步向前,他们坐上去往远方的列车,季星海趴在窗上,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
越来越多新鲜的景色出现在视线里,突然有一大团绿色跳入眼中,原来已经进了另一个地区。那些老旧的破败的东西通通被扫到脑后,列车进入山洞,又冲向新生。
尽头的白光刺痛双眼,季星海却倔强地不肯闭上。一切都在转瞬间变化,下一秒他们已经不在列车上。
他们出现在一间特别的墓园,墓园里绿树成荫,被人打扫得很干净,但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秦遇看着截然不同的风景,这边是湿润的山区,墓园就在山脚下,而且看墓园的风格,不像是民间的,倒有些官方的色彩。
而没有姓名的墓碑……
“不会我也在这里吧?咦,可我不是啊。”季星海走过一个个无名的墓碑,自言自语传入秦遇的耳朵。
秦遇想起,季星海是精通M语的,他能一眼分辨普通人和毒枭,有山林生存的经验,还知道这种雇佣兵团队的生存模式。
他在海外执行过任务,也遭遇过雇佣兵,但季星海走的并不是这个路数。
边境缉毒警,卧底?
季星海从不细说过往,秦遇不知道居然还有第二次穿越。
“这里都是缉毒警和卧底吗?”秦遇本想带一束花,但没有,所以他对着无名的碑群敬礼。
“阿秦,在这里!”远处季星海朝着他招手,他几l乎走到最边上,那里布置得很漂亮,旁边有修剪成球形的绿植,下面种植着许多花。
秦遇走过去,看到一座特别的墓碑,上面还是很正常的,下面阳雕了馒头、面条、米饭、烤鸡、红烧肉、野菌锅……
“……”实在难过不出来。这是生怕自己在下面饿着,提前供上了?
“这是定制款,叔叔那时候可是发誓绝不给我用上的,没想到还是用上了。”季星海有些高兴地对秦遇说,“我刚刚找了一圈,没他的碑,估计还活得好好的。”
他在这个世界活得还没上个世界长,二十七岁差两天人没了。但论起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却远超上个世界。
秦遇走到季星海旁边,说起来可能很有意思,季星海提到自己死亡的时候,整个状态居然是‘愉悦’,是和上一个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星海在这里是警察?”
“不是。”
“是烈士遗孤?”秦遇又猜测。
“不是。”
“不用想太多,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十三岁辍学,初中都没上。”他在自己的墓碑前蹲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大概是上个世界憋着了,这个世界比较放纵。”
他已经能平静地说出这些事。
“片区有个警察阿姨,是个好人,总是来劝我,知道我是孤儿,没钱,还想要资助我读书。可惜,没几l天,人牺牲了。当时我也不是很想活着,既然要死,就选一个有价值的死法吧。”
“只用了一点初中生都会的化学知识,还有可以偷出来的化学试剂,就能达到目的地。杀人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也不是给谁报仇,就是单纯想死,如果能死得更灿烂点,那就更好了。
在知道这又不是自己的家乡之后,绷了一个世界的弦就断了,他的城堡已经是一片废墟。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附带产品,我的记忆力、领悟力、思维能力,还有其他能力都比之前更进一步,学习能力变得很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会学。”
他抬头看向秦遇,一双眼明明被阳光照射得璀璨如金,秦遇却觉得那深不见底,是没有底的深渊。
“可惜凌驾于人的快乐带给我的刺激太短,所以很快就腻了。”
小孩子学坏是很容易的,他们没有善恶界限。
就算是现在,那条界限也是模糊的,没跌底全靠那点早期培养的道德三观。
秦遇也在碑前坐下,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墓碑上那张陌生中带一点熟悉感的笑脸:“如果那时候我也在这里就好了。”
“哈?和我一起堕落吗?那样我可是会毫不留情把你甩掉的。”季星海立马拒绝三连,他只想找一个坚定不移守住底线的怪物,人总是会被另一种和自己相似又有本质不同的人吸引。
“如果你变了,我就把你吃掉。”
他的表情这样认真,没有任何人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秦遇认真思索自己最近的思想是否有点偏离,毕竟他如今也不是多有道德感的人类了。
原本蹲着的季星海也坐下来,坐到他旁边笑:“不用想了,会堕落的人哪里还会认真思考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以后也一直是我的领航员,对吧?”
如果他的路走歪了,记得将他拉回来,领航员先生。
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的秦遇竟被看得脸热,他转过脸看着墓碑:“立碑的叔叔是?”
“是阿姨的丈夫,我联系过他几l次,提供了一些线索,也合作过几l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那些人,把我的墓碑也放进这里的,惭愧,惭愧惭愧。”早知道要进这么严肃的地方,就不要把自己的墓碑设计成这样了,破坏气氛。
说话间,无人的墓园来了两位女性,年长的那位带着年轻的那位。
“我们墓园的工作很简单,每天早晚清扫一次地面,过程中注意各墓的情况,如果有不对的立刻上报,会有维修部过来。至于除草和墓碑清洁,每月一日,会有人协助,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其实,在这里工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尊重死者。”
年轻的女性一边听一边点头,她们路过季星海的墓碑时,那年轻女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薇姐,这位!”
年长的女性也看到了季星海与众不同的墓碑,她见怪不怪:“你想问,这是不是偷天系列星耀原型的墓碑是吧?”
“嗯嗯嗯。”年轻女孩猛点头。
“是。”
得到答应的年轻女人激动到脸颊红润,她慢步靠近墓碑,也看到了上面的照片:“好年轻啊。”
年长的女人也半蹲下来,顺手摘掉旁边长出来的几l根野草。
“每年一部,每次放完都有人来祭拜他,挺好的。”
年轻女孩点点头:“已经有七部了,都快成贺岁档常住居民。本人长得真帅气,还样样全能点亮所有浪漫技能,难怪一部一个老婆。”
秦遇探究的目光看向季星海。
季星海:……
季星海头皮发麻:“她诽谤我。”
冤,六月飞雪!
季星海从来到走也就十三四年时间,咸鱼躺了两年,被追杀两年,□□混几年,赌场混几年,还去海外浪了一圈,每天都在接触和学习新东西,什么飞机驾驶,轮船驾驶,滑雪,骑马……根本没时间接触异性,同性也没有。
秦遇一脸正直地看向墓碑,免得笑出来。
没想到季星海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一直运筹帷幄的人,似乎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惊慌,却在刚刚破了功。
怎么可能因为外人怀疑他,从他出现在考场开始,就一直在秦遇的视线里。
第一场考试后主动上门,一是能力足够,二么……
看人,是有瘾的。
季星海看到了秦遇上扬的嘴角,明明两位墓园工作者还没走远,他却忍不住笑起来。秦遇没有笑,只是身边吹着柔和的风,阳光懒洋洋洒落在肩膀上,有一种自由惬意的味道。
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一路拼搏,就只为可以这样坐下来,惬意地晒着太阳,聊聊天。只有失去过,才知道这习以为常的东西有多珍贵。
“走吧,我们去外面走走?”秦遇拉起他的驾驶员,两人在干净整齐的砖石小路上散步,清风徐徐,吹散烦恼丝。
墓园偏僻,在山里山的山脚,出去要么是靠双腿,要么就得乘坐路边偶尔路过的三蹦子。他们顺着小路往外走,时不时遇到背着一背篓的野菌下来的老乡。
“和我刚到考场时差不多的季节。”季星海看着路边时不时冒头的菌子,这个季节的西南山林,菌子就和夏日的繁星一样多。如果看到一个菌子就要捡,一早上都走不出一里地。
秦遇也想起那时候,那时九州官派学员临时转国籍,所以他不免多关注了仅剩的一个。谁知道那视线再没转回来过。
“在这里的时候,虽然我常年都在满世界乱转,但一到秋日雨后,就要找个机会回来吃野菌锅。
“吃什么,就得看山上捡了什么。干巴菌好吃,但清洗太费劲儿,而且它拿来炒饭最好吃。倒是鸡枞菌,除了油炸鸡枞留着配汤面,就是煲汤。”
季星海一边走一边从路边摘了一朵乳黄色的菌子,肥厚的菌盖如展开的小喇叭。秦遇认出这是鸡油菌,而且地上还有好几朵。
“找个地方吃野菌锅?再顺便看看这里的电影?”季星海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我看看得有多离谱。”
秦遇阻拦不及,并且他其实也有点好奇,于是两人跑去探雷了。虽然店家看不到他们,但科技时代,总有东西能下达正确指令。
所以很快的,某家自带休闲包厢的餐厅就接待了两位神秘客人。
楼上靠窗的包间,有准时炖煮了半个小时的土鸡汤底的野菌锅,有特色铁盘煎松茸片,还有可以自选电影的小电视。
包厢门落了锁,季星海拿着遥控器在找偷天系列,居然还是热门商业片,评价在八上下,都一个演员演的。
至于秦遇,他舀了两碗土鸡炖野菌汤,放着等待自然冷却,然后往锅里下土豆片。
“我要煎松茸片。”季星海找片子的功夫还不忘回头说一句。
切成薄片的新鲜松茸放在刷了油的铁盘上煎,菌肉和热油相遇,发出吱吱声。待到松茸片两面微黄,那边的电影也开始了。
看到片头那行‘本片改编至真实事件’,他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真是改编,而不是二创?
季星海二人喝着菌菇鸡汤,吃着煎得香香的松茸片和煮熟的土豆片,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在呼呼的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里,一个外国人正拿着手机气急败坏地骂着蠢货。原来是他准备寄送到拍卖行的一件古董被盗了,现在正骂警察是吃纳税人的钱却不干事的废物,同时要求保险公司赔偿。
镜头一转,这人表情和煦地和一个只露出模糊身影的人达成了协议。
“骗保?”秦遇好像看懂了。
“复仇。”季星海想起这是拍的哪件事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国外浪了几年,也有了名气,所以才有人喊他演双簧。
“啊?”
秦遇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只见灰色交易后的那个外国人正志得意满地带着古董回来,结果被保险公司请来的人逮个正着。
之前收到的保险费全数退回,同时因为骗保金额巨大要坐牢,同时这件珍贵古董还不再受理。
而古董在转移的那三分钟内又一次被盗消失,但这一次,既没钱,也没物了。
“星耀先生,谢谢你的提醒,这是谢礼。”保险公司送来一笔谢礼,英俊迷人的主角终于出现。
“谢谢。”被盗的珍贵古董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这人似乎知道什么情况,他将古董放在一个牌位前,拜了三拜,“爸爸,那个家伙要进监狱了,我们的传家宝也回来了,你安息吧。”
秦遇又看向季星海。
“美化了,只是因为无聊,所以追求极致的刺激。”影片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对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包装,连季星海自己都不敢说他是正派人物,顶多就是不怕死的疯子。
“而且也没有这么充满戏剧性。”他强调了一句,“我用电锯割开那些厚重的保险箱,安保人员是用暴力解决的。”
他们继续看。
正餐来了,美女出现了,反派角色也来了,本人麻了。
剧情和本人经历只有一半的相似度,但上面那个风流浪子却顶着他的身份,到后面季星海已经不想解释了,他面无表情低头喝汤:什么星耀,和我季星海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秦遇一直在看,和研究什么课题一样认真。
偷天系列七部曲,从经典的窃取机密文件开始,到护送某位被监控的天才回国,再到去战区解救一位重要人质……
就如那位年轻员工所说,影片里的主角无所不能,拥有超越常人的智商和身手,还掌握了许多有用技能,更懂如何散发魅力赢得美人心,的确非常吸引人。
从这虚拟的人设中,他似乎窥见了当年季星海的一丝影子,肆意狂欢,刀尖跳舞,深怕自己不死,又怕自己死得太无聊,所以每每制造惊天话题。
那被压制磨砺了一个世界的灵魂,在无人的角落悄悄变化。
存在季父季母磁盘里的乖巧娇惯的孩子,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别看,这些编剧就不干人事。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啊。”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又在上演男女主的亲热戏,一只手捂住了秦遇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刷过手心,有点痒。季星海看着他的样子,视线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落在浅色的唇上。
秦遇明明伸手就能将挡着眼睛的手移开,他却一动不动:他说别看,那就不看吧。
“真乖。”他的眼睛似乎被隔着手掌亲了,笑声和肌肤相贴的声音清晰地落进秦遇的耳朵里。世界越是漆黑,声音越是分明。
看着电影上男女亲热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感觉,但此时只是听着声音,嗅着拂过鼻尖的发丝上的皂味,感受着注视,他的喉咙却开始发痒,指尖发麻。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我第一个想吃又舍不得吃的人。”
季星海曾经不知情爱,所以他无法分辨怎么样才算是爱上一个人。他只是觉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长长久久留在身边,未来大概很值得期待。
“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一定很好吃。”
秦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一股力量推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感觉到那俊美的青年坐在他身上,气息靠近了。
黑暗中,呼吸被另一人掠夺,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不存在的心脏跳跃如擂鼓。
他的脖子被誓言勒紧,异常的本性让他渴望这美味且强大的灵魂。
道德束缚和野兽本能在斗争,他终于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手腕却被抓住了,压在沙发背上。
黑色的荆棘绕着他们的手腕爬行,尖锐的刺刺入皮肤,红色的血液滴落,低哑的声音伴着热气吹拂在耳膜上:“真的很美味,一如我所想。”
秦遇感觉到了灵魂的刺痛,似乎被咬了一口,他本能地想要咬回来,那一瞬间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墓碑上的青年和流浪猫一样在各个国度行走,他在寻找归处,却总也找不到。
流浪的日子并不像电影里那样光鲜亮丽,伴随着财富和美色,青年因为三餐不定有严重的胃病,他也还没养成后面那样不熬夜的好习惯,是个略微有些病态阴暗,又带着点疯劲儿的怪人。
迷人的怪人。
“接吻的时候不要东想西想哦。”
看到喜欢的,本能便是掠夺,占有。
季星海抬起被荆棘扎破的手腕,舔舐上面的鲜血。因为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契约一直都在。
“从定下契约开始,你就跑不了了。”
几分钟后,前台收到了‘收拾’的信号,包厢的门再次打开,服务员进来收拾。神秘客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冷却的残渣剩菜和还在播放的电影。
“咦?他们在看偷天系列。嗯,这是什么?”一个服务员在桌子上发现了一粒金瓜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落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沙发清洗费用。
“啊?”两个服务员不明所以,他们看着稍稍有些凌乱,但并没有脏污的沙发,不知道哪里需要清洗。
直到一人在一侧发现了和沙发颜色类似的血迹。只有几滴,像是扎破了落下来的。
“不小心让串土豆片的签子扎破了?”
傍晚的公园,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缩在为孩子准备的跷跷板上。
季星海笑眯眯看着对面,而对面的秦遇表情平静,只是再次戴上墨镜,那视线隔着镜片都不敢往前头飞。
他怕自己看过去,就再藏不住澎湃的欲望。
食欲,还有其他。
秦遇抿了一下嘴唇,残留的热度早就离开,但似乎还能嗅到淡淡香味。说不清是洗发水的香气,还是沐浴乳的香气,亦或者是许多味道混合之后仅属于一人的体香。
但爱玩的人点燃了心火,就不再管他轰鸣的灵魂。
“我会伤害到他吗?”一向能克制自己的秦遇第一次产生这样的不自信。
“秦遇。”
秦遇下意识看过去。季星海往前靠着扶手,两只手托着脸,对着这里露出大大的笑脸:“玩跷跷板吗?”
秦遇有点茫然,大概因为在他的生涯中,不管是人类的时候还是异常生物的时候,角色定位都是‘可靠大人’。
身为孤儿且早熟的他直接跳过童年阶段,其实没有这种和其他小朋友玩跷跷板的经历。
季星海抓住扶手,脚踩在水泥地上,生生压下这头,将对面的秦遇挑高了。秦遇立刻稳住,因为优秀者的本能,他也开始争夺位置。
这种简单幼稚的游戏,因为多了一个可以玩的伴儿,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竞争性,也变得极有趣味。
这样的游戏中,秦遇的状态开始自然放松。
季星海观察着一切,他没有谈过恋爱,但身边有最好的模板,他不会,就会去学,去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