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七:“……”
幸好桃源仙尊知晓发生在千古楼里的一切,要不然他真的是长多少张嘴都说不清。
“啊——”
尖叫声再次响起,声音却比陵七以为的近很多。
他探头一看,便看到穿着仙门制式仙袍的人揪着刚摔下去的那位中年人的衣领,御器从下方飞了上来,一落地,就伸手推开那扇半掩着的房门,把处于昏睡状态的中年人直接扔了进去,顺便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来人正是白烬,陵七见他关人关得如此利索,问道:“你知道他会攻击人?”
白烬点头:“嗯,带他飞上来的时候,他试图对我动手。”
陵七懂了:“所以他会惨叫,是被你打的?”
白烬冷声道:“更准确地讲,是被吓的。”
“哦。”陵七还想说什么,便看到白烬已经御器飞行飞走了。
白烬一到千古楼底层,罗契和裴御二人便迎了上来。
罗契问道:“白兄,我看到那位中年人攻击你了,你到上面后,是怎么处理他的?”
白烬收了飞行法器,一边往他的房间走,一边回答:“打晕扔进了他的房间,以防他半夜攻击别的凡人或是跳楼,我把他的房间门从外面锁了。等天亮了,桃源的人自会替他打开。”
进了房间,白烬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我御器向上飞的时候,听到最近几层的修仙者大多有些烦躁,没有几个是静的,甚至有人已经打了起来。”
罗契思考片刻,问道:“白兄,你觉得今夜千古楼的人会有如此变化,是不是桃源仙尊住千古楼顶层导致的?”
白烬说道:“多半是因为他。”
“怪不对他在住进千古楼的那天说他收的徒弟中会有人死,他早就知道自己住进来,会对住在千古楼的人产生不好的影响。”罗契点点头,脸上的表情颇为不满,“既然知道会这样,他为何不在住进来之前把住在千古楼里的凡人送走?把他们留在千古楼和让他们死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本来就想看到凡人中有人死。”白烬抬头看向罗契,观察片刻后说道,“你心境不错,桃源仙尊夜晚住在里,似乎没有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影响还是有的,只是很小。我自小拜入仙门修炼,所有基础都是在仙门的前辈教的,心境是比寻常修仙者好不少。”罗契坐下来,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二人,“不像你们,在外修炼了多年,直到修炼到筑基巅峰境界才拜入仙门,心境竟然也这么好,甚至比我更好。”
“我不是没受到影响……”裴御从储物玉简中拿出一把扇子抓在手里把玩,“只是再大的影响,只要看着小师叔,就都没了。”
裴御今夜确实有点不对劲,白烬担心他,蹙眉问道:“裴御,你受到什么影响了?是变得暴躁,脾气不好,还是想攻击别人?”
“都不是……”裴御摇摇头,压低搭在桌面上的胳膊把头枕了上去,侧脸对着白烬,想到什么后,又很快直起身坐直了,“就是想多看看小师叔。”
罗契大为震惊:“!!!”
不是吧!难道桃源仙尊对裴御的影响是会让他忍不住想跟人调……情?
可裴御跟白烬说话一直是这种语调,又不是今夜才这样。
裴御这么说,白烬便以为裴御没有受到桃源仙尊的影响,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说出的话都是演的。
直到裴御、罗契离开,躺在床上的白烬在敲门声发出前睁开眼,在门板上看到裴御映在门窗上的影子时,白烬有点不确定了。
站在门外的裴御对他说:“小师叔,我想你了。”
第058章
裴御睡前没有骗人, 他确实受到了桃源仙尊的影响,只是那些影响带来的变化与他跟白烬、罗契说的不一样。
他变得很想离火圣尊。
裴御活了数千年,离火圣尊的尊号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他的耳边、意识里或是梦中, 但他却极少真的想他, 偶尔想起,带来的也是他对离火圣尊的厌恶和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埋怨。
但这次,是单纯的想念。
特别想。
想离火圣尊的背影,想离火圣尊的声音, 想他的一切……
如此骇人的想念唯有在他专注于眼前人, 把目光完全放在白烬身上的时候, 才可以稍微缓解一点。
但此种行为终究只是饮鸩止渴,越看着眼前人, 他就越想那个他无法触及的, 再也无法真的看到的人。
极端的想念导致裴御躺在床上睡着的瞬间,离火圣尊就入了他的梦。
梦里裴御躺在床上, 离火圣尊则穿着白色华丽的仙袍,戴着面具,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
裴御在梦里实在看烦了,语气颇为嘲讽:“离火圣尊屈尊降贵来我梦里,就是为了杵在床边为我站岗?”
裴御刚说完, 离火圣尊就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在他坐下的过程里,躺在被子里的裴御清晰的感受到了离火圣尊的衣服落在被面时产生的每道褶皱。
当离火圣尊彻底坐稳时,离火圣尊的胳膊肘正好隔着被子压在裴御的胳膊上,而从广袖中伸出半截的手指, 好巧不巧地隔着被子点在裴御的肘窝。
裴御无声地看着坐在他床边的离火圣尊,心里想, 无论什么时候,离火圣尊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过。
或许数千年前,他曾经渴望过离火圣尊能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不要那么讨厌他。待漫长的期待不停地在落空中消失殆尽后,自然又合理的只剩下浓浓的厌倦和疏离。
时至今日,裴御以为他会讨厌离火圣尊离他这么近,没想到离火圣尊真的在梦里离他这么近的时候,比起讨厌,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期待。
期待离火圣尊靠近他不只是为了坐在他的床边,而是有其它更想做的事情。
心里这么想着,裴御便看到梦中的离火圣尊把手伸进裴御身上被子的边缘,把温玉般触感的指尖搭在裴御滚烫的掌心。
霎时间,裴御意料之外的有了股冲动。
想要反手握住离火圣尊的手,抓住离火圣尊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拉进自己怀里。
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裴御醒了。
他起身坐在床上,抬起右手遮住眼睛,想起方才的梦时,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清醒前的最后一刻。
裴御自暴自弃地想,他为何想把离火圣尊拉到面前?
是想欺师灭祖,打他一顿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是否定的答案,裴御愈发觉得他梦醒后的这个想法有点可笑。
梦中离火圣尊留在他手心的触感还没有消失,裴御把掌心摆在眼前,越看越烦躁,越看越想他,越想越……
裴御习惯性地从储物玉简中拿出离火圣尊的神像,却觉得那尊神像实在烫眼,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连忙收了起来,本能地起身走到房间门口。
裴御皱着眉站在门前。
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去找白烬吗?
他确实很想去找白烬,只有看着白烬,他对离火圣尊的想念才不会那么浓烈,浓烈到让他头疼。
打开门走到白烬门口的时候,裴御知道房间里的人听到了他的动静,已经醒了。
但他又不想进去了。
有些不太适合的念头被他压得太狠,放在心里任何地方都无法彻底变成死灰,不用风吹就能复燃,此刻去找白烬,像极了从一个绝境走到另外一个绝境,无论身在何处,皆如火烧。
一时间,裴御竟进退维谷。
于是裴御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门口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师叔,我想你了。”
任性地把去见白烬还是不见白烬这个选项丢给了躺在房间里的人。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了。
白烬也想见他。
此时此刻,裴御再次切身体会到他有多么想见白烬。
裴御走进去关上门,轻车熟路地走到白烬的床边,双脚停下来的时候,恍然意识到他所站的位置竟然与梦中离火圣尊站的位置一样。
白烬问裴御:“怎么了?”
裴御的声音有点闷:“做噩梦了。”
白烬看着光着脚,只穿着贴身衣袍的裴御:“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他希望白烬知道他的梦,关于这一点,裴御说了实话:“我梦到了离火圣尊。”
白烬:“……”
那些在他梦里对离火圣尊有过的想法在看着白烬的过程里又冒了出来,裴御蹙了下眉,决定聊点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师叔,会不会是因为我平日里表现得太嫌弃他,离火圣尊便来我梦里吓我了?”
白烬本来只是有点好奇,此时此刻却是真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如何吓你的?”
裴御忍不住装出几分委屈:“站在我床边阴气沉沉地看着我。”
这有什么好吓人的?白烬垂眼想着他会在何种情况下去裴御梦里,说道:“你不必在意,他去你梦里不一定是想吓唬你,有可能只是想你了。”
至于为何裴御会觉得害怕,要么是裴御在演戏,要么是裴御对离火圣尊怨念太深,导致梦里的离火圣尊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裴御觉得不太对劲:“小师叔,我拜入仙门还不到三个月,期间从未给离火圣尊上过香,他想我做什么?”
白烬:“我又不是离火圣尊,怎么会知道。”
裴御:“若是小师叔是离火圣尊就好了,如果你是离火圣尊,我说不定就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若他们真是一个人,他在不受控制地想念离火圣尊的时候,大概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白烬看着一脸懊恼的裴御,差点就张嘴说了他的身份。
很快,他又听到裴御说:“算了,小师叔还是不当离火圣尊比较好,万一你是离火圣尊,我连带着也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他的身份总不能一直瞒下去。
白烬坐起来,靠着床头喊了一声:“裴御。”
裴御:“嗯?”
白烬轻声道:“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装扮成离火圣尊给你看。”
若到时裴御认出他是离火圣尊,那便是了。
若裴御没认出来,白烬想,他大概还是不想直接告诉裴御他的身份,除非裴御自己想起来,找他确认。
“不要。”裴御拒绝道,“我现在不想看了。”
白烬沉默片刻,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裴御:“是。”
白烬问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回房间睡了?”
但裴御不想回去,他不想躺在那张床上,再次陷入有离火圣尊的梦里。
既然白烬说过他可以放肆一点,他便放肆一点好了。
裴御直接走到白烬的床尾坐了下来,眼睛落在白烬身旁靠近墙壁的位置,而后又看向白烬的脸。
白烬大约懂了裴御的意思,出声确认:“你想留下?”
裴御点头。
白烬觉得有点意外。
最近裴御一直在避免跟他有身体接触,此刻却想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休息。
难道跟桃源仙尊对他的影响有关?
白烬背对着墙壁侧身躺在床上,把身后的大片位置留给了裴御。
裴御无声地上了床,面向着白烬的背影躺着。
裴御以前跟他一起睡的时候总穿着整套的衣服,只穿着贴身衣服过来还是头一次。
心里清楚裴御身为明河仙尊,早不知凡人冷暖,无须盖被子,但白烬还是不想看到裴御只穿着薄薄的内袍躺在床上,当即从储物玉简中拿出一块被子,放在了裴御身上。
裴御盖着被子,依旧面朝白烬:“小师叔在日常起居上好像喜欢把我当凡人一般照顾,是小师叔有意为之吗?”
白烬下意识回答:“并非有意,只是习惯。”
裴御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抓紧贴在身上的被子,问道:“小师叔曾像照顾我这般照顾过别人?”
白烬生生世世只照顾过裴御一个人。可若是没有别人,何来习惯,白烬只能承认:“嗯。”
裴御听了不怎么开心。
于离火圣尊,他向来讨不到对方的半点喜欢。
于白烬,无论是真心还是演戏,裴御以为他在白烬眼里至少足够特别,却没想到,白烬真的像照顾他一般照顾过别人。
不知道白烬曾照顾过的那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是凡人还是修仙者……
类似想离火圣尊时的烦躁感又来了,裴御往白烬身旁靠了靠,闭着眼睛喊道:“小师叔。”
白烬应了一声:“嗯。”
裴御转身躺平:“你哄我睡觉吧,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然后说……”
话还没说完,裴御发现他搭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被白烬握住了。
白烬只是捏了下裴御的掌心,什么都没说。
他却仿佛真切地听到了那声“乖”。
再次闭上眼睛睡觉,裴御没有梦到离火圣尊,反而梦到了白烬。
他梦到自己和白烬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他再往前挪一点,自己的鼻头就能碰到白烬的鼻尖……
裴御睁开眼时,原本睡在他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
裴御坐起来喊了一声:“小师叔?”
不远处传来白烬的声音:“我在桌子这边。”
内心依旧暗潮涌动,裴御看着眼前亮如白昼的房间,开口问道:“小师叔,天是不是还没有亮?”
要不然,他为什么还深受桃源仙尊的影响,在想离火圣尊。
第059章
天早就亮了, 裴御问如此不合常理的事一定有什么原因,白烬连忙走到床边,问道:“为何这么问?”
若是天还黑着, 白烬肯定不会这么问, 裴御当即懂了:“没什么,不过是刚睡醒,头有点晕。”
明河仙尊裴御会头晕?白烬听出裴御是在糊弄他,蹙眉道:“裴御, 不要真的把自己当凡人。”
“桃源仙尊对我的影响还没有消失。”裴御装出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所以请小师叔继续待在我身边, 只有一直看着你,我才会好过一点。”
桃源仙尊对白烬的影响天一亮便消失了, 联想到裴御昨日的噩梦, 白烬问道:“桃源仙尊对你的影响和离火圣尊有关?”
“没有。”裴御直接否定,挪动身体坐在床边, 抬手抓住白烬的衣袖,“小师叔,桃源仙尊对我的影响只和你有关。”
白烬:“……”
裴御不想说便只能这样,只要他始终和裴御在一起,迟早会发现桃源仙尊对裴御的真正影响。
同时白烬也在心里提醒自己,裴御毕竟是明河仙尊, 境界远高于千古楼的其他修仙者,裴御眼下受到的影响有可能是演的,而就算裴御真的受到了影响,多半也十分有限, 不太可能像其他人那般严重。
“时候不早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准备用早饭。”看着裴御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他的衣袖,白烬接着说道,“裴御,最近只要桃源仙尊在千古楼,你就跟我待在一起,不要离我太远。”
裴御问道:“日夜都在一起?”
白烬:“嗯。”
今日早上,住在千古楼的所有人都知道昨夜有凡人从千古楼第七层跳下去摔死了,而就在大部分人知道这件事之前,已有修仙者从千古楼外飞入其中,住进那位凡人的房间,补了他的空缺。
而千古楼外空地上的空缺,则很快由守在桃源外的修仙者占了。
自从住进千古楼后,白烬、裴御、罗契每日都在白烬的房间用膳。今日快到用早膳的时候,罗契照旧提前了,发现最近总是比他来得晚的裴御竟比他来得更早,有点意外。
此时送早饭的桃源弟子还没到,罗契坐下后,白烬开口问他:“罗契,你今日是否还受到桃源仙尊的影响?”
“没有,后半夜刚睡觉的时候还有点难受,天一亮,便什么感觉都没了。”罗契心生警惕,问道,“怎么了,桃源仙尊对你们的影响还没有消失?”
罗契说完先看白烬,白烬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便转头看裴御了,结果被裴御冷瞥了一眼。罗契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确定,裴御还受着桃源仙尊的影响。
昨日初听裴御说他受到的影响是想多看看白烬时,罗契把他说的当了真,回去想了想后,又觉得裴御说的可能是假的。
但如果昨日的影响到今日还在持续的话,罗契问裴御:“难道你昨日说的影响是真的,你今日还是很想看白兄?”
裴御冷声道:“是又如何?”
罗契一时语塞:“……你多看,尽管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要白兄愿意,你不眠不休地看他都行。”
“我们三个人,只有桃源仙尊对裴兄的影响从夜里持续到了白天。”过了一会,罗契继续开口,“等用了早饭,我打算出去找人打听打听,问问其他人受到的影响是什么,持续了多久。你们觉得如何?”
罗契擅长打听消息,白烬知道他不会在打听消息的过程里过多透露他们眼下的情况,更不会让人知道裴御受到的影响到了白天还未消失,便点头同意了。
罗契离开白烬房间时还是上午,等到回来时,天都快黑了。
他一进门便坐在白烬房间的桌前,一口气把他打听出的结果全说了。
离开千古楼底层后,罗契陆陆续续找了很多人打听有关桃源仙尊影响的消息,其中有凡人,也有金丹境界修仙者和元神境界修仙者。
除了裴御,他问过的所有人都说只在夜里受到了桃源仙尊的影响,天亮便没事了。而受到的影响大多表现为烦躁、易怒、易攻击他人、嗜血等等。
裴御听完问道:“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影响,有没有奇特一点的?”
罗契摇头道:“没有,最奇特的就是你。”
裴御:“……”
白烬端坐在桌前,沉思片刻说道:“不一定是没有,也有可能是他们不愿意把自己受到的特别影响告诉罗契。”
“确实有这种可能。”罗契用力点头,“我若是受到了罕见的别人没有的影响,也会不好意思说出口。”
到了晚上,桃源仙尊今夜依旧没有外出,随着夜色愈来愈深,白烬和罗契都意识到他们受到的影响比昨夜更重。
此刻罗契和裴御还在白烬的房间,正在打坐的白烬睁开眼,看向坐在他旁边空地上的裴御,问道:“你感觉如何?”
今夜裴御对离火圣尊的想念比昨夜和白日时更重,重到裴御稍微不留神,就会幻听离火圣尊在他耳畔说话,喊他明河。
裴御移步坐在白烬身旁:“是比昨日和白天严重一点,但只要待在小师叔旁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明河。”
裴御说完就听到离火圣尊在喊他,他想让离火圣尊闭嘴,却无法开口说出来,只能冷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跟白烬所坐的位置相反的地方。
喊了十次明河后,属于离火圣尊的声音消失了。
裴御转头看向白烬,问道:“小师叔,我可以离你再近一点么?”
由于裴御就坐在白烬身旁打坐,他们两个人的膝盖已经碰在了一起,白烬低头看了眼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外袍,实在不知道他和裴御还能如何更近一步。
没等他开口回答,裴御就伸出手,把白烬的右手紧紧握在手里。
裴御此刻的脸色实在太差了,白烬没心思继续打坐,连忙收了手势,侧倾着身体看着裴御的脸:“裴御,你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肯告诉我桃源仙尊对你的影响是什么吗?”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裴御耳中。
裴御转过头,看到离火圣尊的幻影出现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衣着装扮都和离火圣尊的神像一样,也和裴御在梦里看到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摘下面具后露出的,和白烬一模一样的脸。
看到那道幻影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堂堂仙门明河仙尊裴御竟心痛如刀绞,身体承受的痛苦远甚于他当年渡六九雷劫时所承受的。
疼得裴御红了眼眶,牙关紧咬。
裴御脸上的痛苦、绝望不是假的,不知道他正在经历着什么,白烬只能反握住裴御的手,让裴御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
“明河。”
裴御眼中的幻影明明没有戴面具,发出的声音却和戴着面具时的声音一样。
“明河。”
离火圣尊的幻影连着喊了两遍,可裴御并不想答应。
他只是睁着眼,冷冰冰地看着那道属于离火圣尊的幻影。
他想不明白幻影为何会出现在他面前,更想不明白他修炼了数千年,什么风浪都见过,却只有眼前的幻影,让他只看一眼就觉得身心俱焚。
他看到的只是离火圣尊的幻影而已。
区区离火圣尊的幻影。
区区幻影。
可落到明河仙尊裴御眼中,却好像成了扰了他数千年而不休的心魔。
裴御挣脱白烬的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幻影走到自己面前,停下脚步,温柔地看着他,喊他明河。
裴御明明心痛,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却比往日更加不屑:“你坚持不懈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发出声音,凝聚身形,是因为……”
不受控制的,裴御在说到几个字的时候语气倏地软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很轻,显得有点可怜,亦多了几分委屈:“想我了么?”
裴御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把在房间另一边打坐的罗契吓了一跳,他立刻施展仙法移到白烬身旁,一脸紧张地问白烬:“裴兄为何这样?”
白烬也不知道。
他最初留在原地未动,就是想搞清楚裴御为何会如此,眼下白烬只能猜出裴御受到的影响真的有可能和离火圣尊有关。
至于更多的的内容,白烬无法确定也不想再确定了,只想立刻把裴御从他看到的幻象中拉出来。
“裴御。”白烬喊了声裴御的名字,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他身边,“无论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是假的。”
裴御转身看向白烬,在他把目光落在白烬身上的瞬间,他面前的幻影变得稍微淡了几分,好像一戳就会破。
看到白烬写满担心的脸,裴御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委屈,连他本人都分不清这是他的本性,还是演的:“小师叔,他骗我。”
白烬问道:“谁骗你?”
他现在也很想抱白烬。
方才一定是因为离火圣尊的幻影用的是白烬的脸,所以他在和那道幻影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想伸手抱住他,想要……
裴御:“他不肯戴面具,非要顶着你的脸来见我,我不喜欢。”
裴御没提名字,却和提了没什么区别。
戴面具且跟裴御有关系的人,除了离火圣尊,便是明河仙尊。
第060章
裴御看到的不可能是他自己, 方才裴御看到的只有可能是离火圣尊,他在和离火圣尊说话。
裴御前几日都没有这种迹象,可见听到离火圣尊的声音, 看到他的幻影, 就是桃源仙尊对裴御影响愈加严重的体现。
白烬没有求证,直接把他推出的结果告诉裴御:“你看到了离火圣尊的幻影。”
在白烬喊裴御名字的瞬间,裴御就几乎从他看到的幻影中抽离出来了。
听到白烬只提离火圣尊,不提别人。裴御故作疑惑, 实为试探:“我见过的戴面具的人那么多, 小师叔为何只猜离火圣尊, 不把桃源仙尊和明河仙尊也算进去?”
因为你就是明河仙尊。
因为你看到桃源仙尊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白烬不可能完全说实话,只能真真假假混着说:“明河仙尊不会骗人, 桃源仙尊跟你不熟, 你看到他不会是那种反应。”
无论真假,裴御喜欢白烬刚刚说的话:“小师叔说的对, 明河仙尊确实不会骗人。我看到的是离火圣尊。”
罗契不明白:“为何是离火圣尊?”
裴御对离火圣尊某方面的执念太深,太过注重有关离火圣尊的一切,以至于他在变得想离火圣尊、听到离火圣尊的声音、看到离火圣尊的幻影后,只顾着想为何这一切对他的影响如此大,没在意,也忘了想他看到离火圣尊幻影的根本原因, 为何桃源仙尊对他的影响是这个。
从将自己困在一处的执念中抽离后,裴御很快想明白了罗契所问的答案,随口编了个敷衍罗契,还演得很自信:“千古楼其他人受到的影响的多的是烦躁、易怒、嗜血, 像把人内心不好的情绪放大了。我这般讨人喜欢,向来鲜有那些负面情绪, 翻来找去,也就只有不太喜欢离火圣尊这一点,勉强能让桃源仙尊利用。”
“是这样么……”罗契觉得哪里不对,“变烦躁和易怒的人都会向别人发火,变好斗的修仙者会想跟人打架,变嗜血的修仙者会有想杀人的冲动。若拿你不太喜欢离火圣尊这一点跟他们比,你会做的事,应该是骂或者打离火圣尊吧?”
罗契说完就从储物玉简中取出离火圣尊的神像摆在桌上,而后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没有丝毫不敬圣尊您老人家的意思,是为了跟裴兄解释才那么说的,希望圣尊能原谅我……”
裴御只看着跪在地上的罗契,半个眼神也未给摆在桌上的神像:“离火圣尊已经不在了。”
“离火圣尊以身殉道了,但他的神像还在啊,你看到他的神像,就不会想做什么吗?”罗契嘴比脑子快,直起身说完后才意识到他所说的话对离火圣尊又是大不敬,连忙弯腰再次磕了三个头。
裴御看向摆在桌面上的神像。
站在他身旁的白烬在看他。
事实如裴御心中所料,他看着离火圣尊的神像时,除了极重的想念,便只剩他无法理解,更无法付诸行动的妄想。
而后指向离火圣尊本人,一道无法化为实质,只有他能看到的幻影。
裴御:“神像是小师叔雕刻的,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