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把“不好意思”“水流”等词的手势做到夸张，希望这位不幸双耳失聪的同学能理解他的意思，并感受到他的歉意。
然而那蓝发八爪鱼同学被撞后倒神色很平静——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一种沉郁太久、太深，所给人造成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细白的额头被撞红了一片，与他脸上那副沉闷倔强的神情形成对比，乌紫色瞳孔紧盯陆明，似乎正在试图理解陆明的意思。
陆明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手摸后脑勺，指了指自己，又重新做起手势：
“小科同学，我的意思是……”
“不用做手势。”科罗也却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明一怔，随即视线平移到了伊特脸上，试图从伊特那里解决疑惑，科罗也再次发话了——
“我的异能是读心术。”
他盯着陆明眼睛说：“所以不用说，不用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陆明愣了愣，下一秒——
“酷啊！”
科罗也：……?
伊特：……
陆明眼睛里充满了崇拜之情，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科罗也有读心术，这样一来，不就刚好弥补他没有听觉的遗憾了吗？
不仅如此，靠眼神对视就可以完成一次对话，这听上去真是酷毙了！
他不自觉灿然一笑道：“真好。现在鱼与鱼能保持真诚交流的越来越少了，我经常幻想鱼鱼都能有读心术，大家坦诚相待，那样多好……”
听着他的天马行空，科罗也没有说话。
“总而言之，我真的很羡慕你。”陆明说，“这是一种很多鱼都想获得的异能。”
尽管并非出于有意，但科罗也还是感知到了陆明想对他说的——快乐一点。
每一条鱼，身上总有什么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东西。
你为什么还要留恋痛苦呢？
科罗也感知到这些的一瞬，几乎是心跳停掉了一拍。
他片刻后才克制住心底那种奇怪蔓延的感觉，垂眸道：
“谢谢。我继续去捕捉能量鱼了。”
“好的小科同学。”陆明笑吟吟的，对着科罗也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手。
科罗也离开了。
伊特立即把陆明拉到一块极少鱼打扰的珊瑚丛后，凝色认真道：
“科罗也的异能，是我忘记给你介绍了，这原本对你很重要……你需要和他处理好关系。”
陆明一向心大，皱了皱眉：“什么异能？处理好关系？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伊特：“还记得海魂石检测出你的第三个异能吗？”
陆明：“答……答案领域？”
“没错，答案领域。还记得它的触发条件吗？”
陆明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伊特看他表情，知道他明白了：“触发答案领域的前提，是要先猜到对手在想什么。”
陆明点头。
“不出所料的话，答案领域就是你上限最高的异能。战场之上，一切刀光剑影，没有鱼会花精力去猜甚至猜中对手的想法——而这正是你这异能最大的弱点，陆明。”
伊特背过身去，看不清神情：“读心术无疑将会是你最好的辅助……然而据我所知，我们人鱼族读心术异能的持有者少之又少，这一代持有者更是只有三位……”
“这种异能的持有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有某些方面的缺憾，比如你所见到的，科罗也的耳聋。”
陆明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其他两位呢？”
“生来断臂、或断尾。”
陆明呼吸一滞。
伊特转身对上他的视线：“……他们都上不了战场。所以，能和你打配合的，只有科罗也。”
闻言，陆明沉默了一阵：“所以我才需要和他处理好关系？”
伊特毋庸置疑地点点头。
“……”
两条鱼就这么互相凝视了半晌，陆明终于无奈地笑了。
“我不会那样做的，伊特，那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他手放在了伊特的肩上，眼眸光亮不参一丝杂质：“我实在是不喜欢带有目的性的交往。”
伊特皱起了眉头：“可是……”
陆明吹了口气，水流带着额前碎发翘向脑后：
“放轻松，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如果我和他注定成为搭档，那就完全不用刻意去做些什么。反之，做再多也没用，不是吗？……诶！”
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游在珊瑚丛之上的一条能量鱼，大笑着给伊特看：“伊特你看，我们居然就这么抓到了？哈哈哈哈……”
伊特看着他大笑，心里又是担忧，又不禁为他欣喜，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最后，他只是看着笑眼弯弯的陆明，点头“嗯”了一声。
陆明笑够了，看着手里的能量鱼，突然扶着下巴，沉默了。
“怎么了？”伊特显然不知道这颗外星脑袋里又在天马行空地想什么。
陆明凝色认真道：
“我该从从哪里下口？”
“……”
伊特擦了擦额角的汗：“不需要下口，能量鱼的实体是能量，根据我的指示把它化作实体吸收掉就好……你饿了吗？”
陆明摸了摸肚子：“有点。”
伊特随手从珊瑚丛里扒拉了几下，把一手微生物加海虫加黑泥状的不明物体放到他眼前，说：
“那吃吧，先垫垫肚子。”
“……”
看着这些海洋族群的纯天然小零嘴，陆明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个人类，半晌才抽了抽嘴角道：“……不用了，其实我好像也不那么饿？哈哈。”
“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伊特指示道，“把能量鱼先放在胸口。”
陆明照做了。
“紧贴胸口。”伊特补充道，“对，然后闭眼，在脑海中重现这条能量鱼的模样……看见它了吗？”
“看见了。”陆明喃喃道，“我依照它原本的样子重现的……可是它周围好像多了一圈光环？这是对的吗？”
伊特：“是正确的，那些光环是淡蓝色的，对吧？”
“对。”
“那表明了能量鱼的能量强弱与能量类型——淡蓝色，表示这是最弱也最好吸收的一种基础型能量鱼，正是我们今天需要的。”
“哦哦。”
陆明点点头，准备跟随伊特默念咒语，谁知突然想起什么，睁开了眼，画面骤然消失。
他问：“吸收后会怎么样？”
伊特回答：“唤醒你的初级异能，进入初级阶段。”
顿了顿，他补充：“那天异能检测，结果显示你的初级异能是雷电操控，所以完成这次吸收后你就可以初步操纵雷电异能了。”
陆明安心点点头，默念出了咒语。
下一秒，一股轻盈的力量紧紧包裹住他，能量鱼雪白的躯体化作一颗清透明亮的光团，莹莹发光，融化一般，浸入了陆明的胸腔。
他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了看双手，心底欣喜，似乎真的有种无法言说的变化。
伊特赞许地看着他：“你学东西总是这么快。”
陆明笑道：“有趣的东西，学起来就快。”
想当年在地球上高中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别人数理化一节课就能学明白的东西，他得课下找老师捣鼓好几天。
所幸勤能补拙，他还算圆满地结束了高中课业进入大学，发现了他一生挚爱的专业——
自那以后，他才知道，原来有东西真正属于他，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学起来是那么快活。
人也一样。
要先有爱，与其相知相恋，才会快活。
伊特露出了一个微笑：“不仅如此，说明你真的很有天赋。这虽然是最初等级的能量鱼，但大多数异能待开发者在第一次吸收时，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排斥反应……你做得很好。”
伊特的言行无时无刻不对他表露出偏袒。
陆明不由得心暖：“那我现在……试试？”
知道他是想试试第一次发动雷电异能，伊特点了点头，瞳孔中也同样浮现出期待的光芒。
陆明却在发动前心生疑惑：“异能对自己发动有用吗？”
伊特：“没有作用，但是……”
“那太好了！”
还没待伊特说完，陆明就爪子一伸，异能发动，朝向了他自己：
“雷电！！！”
“……”伊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陆明——你在干什么！！！”
被电后果然毫无反应的陆明朝他无辜眨眨眼：“先自己试试效果啊，总不能对你用吧？”
异能初学者一开始唤醒异能，不排除有能量鱼吸收后产生排斥反应，对自己使用遭到反噬的现象。
“你……”
伊特想说这样太危险了，眉头紧蹙，下一秒，却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再也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陆明还是头一回见到伊特笑成这样，想问发生了什么。
却见伊特笑出眼泪弯腰道：“你那个粉红小圆镜呢？拿出来看看。”
粉红小圆镜随身携带，陆明立刻拿出来一看——
只见自己眉目俊朗英气，鼻梁像雕刻出来的那般精致高挺，脸蛋完好无损，只是……
只是头发已经全部向上炸起，像直立云霄的冲天炮……还狂奔不塌的那种。
陆明沉吟，半晌吐出一句：“OW，帅啊。”
然后也一发不可收拾地暴笑起来。
两条鱼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就这么大笑着差点抱在一起。
陆明越笑越开心，他能察觉到那股愉悦的感觉是从内心深处油然而发，眼睛不时一瞥伊特——
伊特也开心极了。他的头发是淡青色的，瞳孔浅黄。平常那种总是沉稳严肃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笑容。
陆明觉得，这真的很适合他。
于是陆明笑着笑着，忽然就问：“伊特，你平常对我很好，就像亲兄弟一样……为什么？”
伊特也渐渐缓了过来，像是想起什么，眼中笑意尚未褪去：“原因以后再告诉你。”
“总而言之我必须对你这么好。”他看着陆明眼睛说，“这是我的使命。”
陆明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点点头。
伊特抬手向他头顶探去：“你这头发怎么处理？”
陆明立刻一爪子护住自己的头发，乐呵呵道：“限定发型，肯定要出去遛遛啊。”
伊特：“……”
遛，怎么遛？
你是真不嫌丢鱼啊！
课程结束，众鱼集合。
“经过统计，今天有四位同学完成了初级攻击型异能的唤启，其中陆明同学首次尝试就成功唤启，提出表扬……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将持续在攻击型能量区进行能量捕获……”
长师一边郑重和大家总结今日收获，一边不时用余光瞄一眼鱼群中那高出众鱼的一颗爆炸头。
直到总结完毕，他终于忍不住问：
“陆明，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有同学对你发动异能了？”
众鱼早就关注到他这奇特的发型了，这下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讨论起来。
在一片鱼群喧闹中，陆明笑眼弯弯，摇了摇头：
“没有同学对我发动异能，长师。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发型。”
“……”有些跟不上时代潮流的长师暗叹自己果然老了，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解散吧。大家记得回家路上……”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鱼群的喧闹就彻底盖过了他的声音。
“陆，陆同学，你发型哪儿做的啊？这也太太太帅了吧！”
“陆同学不愧为冢鲸选中的鱼，艺术眼光如此毒辣、前卫。”
“海神呐，托陆明同学的福，本鱼终于懂得什么叫作时尚了！”
长师：“……”
头顶一具堪称史诗级加特林长炮的陆明：“……”
他这样出来，本意是想让大家笑笑，再分享一下刚才被异能炸的趣事……可现在怎么变成了时尚专栏！？
就因为他被冢鲸选中？硬夸呗？
然而陆明很快明白他们不是在硬夸……他们是真心的。
鱼群团团把他包围住。
长师看了直摇头，走了。
“同学，我女朋友隔壁班的，特喜欢你，你能给签个签名不？”
“陆同学，给我签吧！我只有一种异能，已经全部开发完毕了，以后我捕的能量鱼都给你好不好！”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吧……这可真是前无古鱼后无来者的发型，一般鱼甚至还驾驭不了！”
“不一定，我看陆明同学这发型明天就能刮起一阵新的潮流！全圣约尔海……”
陆明：“……”不要啊！
什么潮流？是谁教你们这么审美乱跑的啊！
要让这些鱼知道该发型在地球上被亲切地称作“非主流”，自己肯定第一个被踹下神坛，然后被揍成最扁的那块鱼饼。
他一边胆战心惊签名，一边道：“诸位，听我一声劝，这发型是个误会，仅供参考，不要模仿……”
就在这时，他停了下来，抬眼看去——
只见鱼群突然主动的开出一条道，一条鱼极其张狂地游到他面前，身后跟着好几条面相不善的鱼。
正是弗雷。
弗雷也像是被他这奇特的发型吸引了，上身探前，虚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半晌，他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只一字一句对陆明道：“切，不如我哥帅。”
然后转身大摇大摆离开了。
陆明：“……”
……谢谢但是，你好像是在夸我？
圣米洛尔学院的同学们都太过热情了，陆明足足被拉住签了一个多小时才被伊特拉着跑出来。
陆明的两条宽面条泪迎风飘扬，手臂酸软，看着带他逃离的伊特，感激涕零道：
“伊特，你真好……”
伊特啼笑皆非，回头看他：“所以现在我们先去找卡多里，然后再带上他去拜访丹约利德，试试那个……可以模仿触感的机器？”
陆明连连点头：“果然还是你最懂我了……”
万里挑一的发型还在，做什么都自带喜感。伊特被他逗笑，只加快了速度，抵达圣米洛尔学院。
他们来得太晚，卡多里的教室已经关门，卡多里也不知还在不在，只能先试探性敲了敲门。
谁知门居然开了。
陆明一把扑上去，非常热情：“小表弟！跟我们一起出发去拜访丹约利德了！”
卡多里僵在门口，表情一言难尽：
“你头发这是……炸了？”
“意外，纯属意外。”
陆明化用治愈异能的“复原”功能，一把将头发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道：“好了吗？”
卡多里盯他一阵，目光瞥到一旁：“好了……不过我突然发现你刚才那样挺好的，能有效预防其他鱼打你的主意。”
伊特不禁笑了笑，心想你是没看见刚才陆明被围着签名的盛况。
“你刚才要在现场就不会这么说了。”陆明说，“走了？去找丹约利德。”
卡多里眉毛一皱：“你们让我下课等着，就是这件事？”
陆明不可置否一点头。
“为什么？你们去找他要那个什么机器就算了，我跟着干什么？”
“因为表哥喜欢你呀，表弟。”陆明笑眯眯地说。
“……O，Ocxiv！”卡多里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陆明你少来这套！”
一旁伊特看得啼笑皆非，温声道：“小公子，是丹约利德专门请求我们带你去的。早上你用异能帮他解了围，他很感激。”
陆明饶有趣味地看着表弟反应：“小英雄，走吧？”
谁知卡多里脸上泛红突然褪去，冷静下来：“我不去。”
“为什么？”
伊特陆明异口同声。
“我已经跟班上同学打听过了，那个性骚扰机……”
卡多里顿了顿，改口道，“那玩意儿是真的名声不好。丹约利德也一样，谁跟他们接触，谁就会被笑话。”
“笑话？”陆明一挑眉，“笑完了，然后呢？”
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严肃与正经，卡多里回答不上来，没说话。
伊特善解鱼意道：“小公子，你听他们说什么了？为什么名声不好？”
“还能为什么？他那些废物机器毫无用处，确实就只能用来干那些事……他还坚持大有用处，每天到处推销。”
卡多里郁闷地看了陆明一眼：“总之，我不去……我劝你们也别去了，到时候受鱼非议。”
陆明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转身伸了个懒腰长叹：“那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欢那种众星捧月被鱼讨论的感觉。”
“……”
随后他向伊特做了个眼神：“伊特我们走。让我这位年轻而在意别人看法的可爱小表弟先自己背上小书包，回家找祖母要抱抱吧……”
“……陆明！”
卡多里看他们游远的背影，眉头一压，猛地一拽书包追了上来：
“你看不起谁呢？什么‘年轻可爱’？什么‘背着小书包’？你以为我三岁小鱼儿，以为我不敢！？”
陆明无声笑笑，和伊特对视一眼，那笑吟吟的样子分明是计谋得逞的默契。
门开了。
一股机油夹杂着古老书卷的味道扑面而来，丹约利德一边猛鞠躬一边扶着鼻梁上笨重的老式黑框眼镜，使其不掉下来：
“陆公子，伊特公子，您们来了……哦，还有！”
他睁大眼看着卡多里，又是一阵连连鞠躬：“卡多里公子！今天早上真是谢谢您，谢谢……”
卡多里皱了皱眉。
他很讨厌丹约利德这种低声下气的样子。
陆明一下拉住丹约利德：“不用这样，丹约利德。”
他灰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好奇的光，向丹约利德身后探去：“要不先带我们进去坐坐吧？”
丹约利德又连连说好，转身请他们进屋：
“这屋子又破又小又旧，希望三位公子不要介意……”
陆明笑盈盈地：“我们来一次你得重新打扫一次，介意的应该是你。”
卡多里终于忍不住了，眼神落在了丹约利德那副看上去随时要散架的眼镜上，问：
“你这笨拙的古董眼镜我祖母辈都不戴了。又摇又晃无法光屏投射，连光脑都连不上……你是怎么忍住不换的？”
“……”丹约利德难得没有殷勤地立刻接话，沉默一阵才小声说，“我，我……实在抱歉，卡多里公子，更换一副新式内置眼镜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甚至难以承受的开支，所以……”
他自己都说得有些难为情了，背对着三位客人，面颊发热，一时之间竟忘了要做什么。
“……”卡多里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会让对方感到如此难堪，接下来再说什么都显得如此单薄苍白，索性闭嘴了。
气氛有些凝固。
陆明倒像个没事人，坐在了海草藤编织的沙发上，不太好意思摸着后脑勺道：
“丹约利德，我有点渴了，可以喝点茶水吗？”
丹约利德立刻从贫瘠的羞耻中脱离出来，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是想要给三位公子端茶倒水的，笨拙道：
“可以的公子！我立刻去给您煮茶……”
仿佛生怕多耽误各位公子一秒，他猛地冲进了狭窄的厨房，下半身的八条触手慌张地几乎搅在一起形成漩涡，厨房里传来劈里啪啦的响声。
……足以见得这只八爪鱼的笨拙。
客厅里的海草藤沙发上，三条人鱼肉贴肉紧坐在一起，气氛莫名沉静。
“……我不是有意的。”卡多里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说，“我哪知道他是因为生活条件才……”
伊特摇了摇头示意他：“下次注意些就好了，小公子。”
陆明充耳不闻地用目光扫过了屋里的一件件布设，大部分古旧褪色，似乎都一触即破，脆弱得可怜——
然而一切布置井然有序，又能让人充分感受到房屋主人认真生活的态度。
视线最终停在了一扇半掩的斑驳木门后。
房间内的具体陈设看不清楚，陆明只大概判断出了这是间卧室，卧室内摆了两张床。
此时丹约利德刚好端着三杯被泡泡包裹的茶水，游出来，放在他们面前。
陆明接过说了“谢谢”，盯着那两张床道：
“丹约利德，你不是一条鱼在生活吗？”
丹约利德“啊”了一声，木讷呆滞的脸颊上竟浮现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是的公子，我有个弟弟，我们一起生活。”
“怎么不见他？”
“他去上学了，总是回来得很晚。”
“这样啊。”陆明扶着下巴点点头，“你呢？你还这么年轻，又独身研究出了这种机器，学习一定名列前茅吧？”
“谢谢公子，但我……”丹约利德咬了咬下唇，“很小就辍学了。”
陆明：“……不好意思。”
丹约利德连忙挥手：“不，公子不用道歉，这是我自愿的，为了能有更多时间照顾弟弟，也是为了能让我弟弟上学。”
这种程度的贫穷几乎打破了卡多里的认知极限，他半晌才不可置信道：“你们父母呢？”
丹约利德向他惨淡一笑：“卡多里公子，您忘了……我们是章鱼族。”
和群居的人鱼族不一样，章鱼们在很小的时候便会和父母分开，开始独居生活。
那又是为什么……丹约利德还带了个弟弟？
依照丹约利德的说明，机器试用完毕。
陆明取下传感仪，胸腔里心脏狂跳，兴奋极了：
“这使用了什么原理？完全百分百还原物体实感啊！”
罕见的夸赞让人受宠若惊。
丹约利德双颊一红，垂眸支支吾吾解释道：
“利用了最普遍的大脑欺骗技术……我只是在触感捕捉、触感还原复制，以及触感传输技术上花了许多功夫。”
陆明了然点点头，半晌突然想到什么，皱起眉头：“不行啊……”
丹约利德明显一惊：“怎么了公子？”
顿了顿，他又低下头捏着手指道：“没关系，公子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不……”
“数量太少了。”
陆明打断他，看着面前十多台触感复制的机器，“这里的十多台完全不够用。”
要实现生态保护和旅游互动的有机平衡，在海洋隧道上大量安装这种机器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问题就在于，旅游景点多，海洋隧道长，要用到这种机器的数量绝对不可低估，仅靠丹约利德这样单件定制生产是完全来不及的。
不仅如此，海洋隧道构建完成后，内里空间有限且珍贵，像这样庞大的机器往里一摆，可以说海洋隧道得天天堵塞，旅客旅游体验无疑滑铁卢式下跌。
“公子，数量的问题……”
丹约利德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加急多做的，您总共需要多少台？”
陆明：“不计其数。“
丹约利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也许需要你开办一个工厂进行批量生产了，丹约利德。”陆明微笑着说，”另外，这种机器的体积可以进一步缩小吗？”
听到“工厂批量生产”，丹约利德就已经呆了，鼻梁上的眼镜一路滑到鼻尖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结巴道：
“公，公子想要多大的体积？”
陆明：“越小越好，最好可以浓缩成一块芯片。”
“我，我可以尽力为公子尝试。”丹约利德推了下眼镜，呆呆道，“只不过……”
陆明知道他在思虑什么，只微笑道：
“经费和工厂问题你不用担心，全部由我包了。你只需要好好研究如何改装缩小一下，再如何投入批量生产中，就好啦。”
丹约利德张着嘴，彻底说不出话。
他的才能无处施展已经很久，蒙上一层尘灰，久得连他自己都快放弃了。
可面前这位剑眉星目、风流倜傥的公子，如此意气风发，又如此生机蓬勃，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像一道光一样。
他居然想哭。
第23 （倒v开始）
“真想不到这个时代了还有鱼能穷成这个样子。”
从丹约利德家出来后, 卡多里?忍不住感叹。
陆明手枕在脑后慢悠悠游，轻飘飘地道：“想不到?这个时代?了还有鱼喜欢留你这样的黄毛辫子。”
卡多里?羞愤大喊：“陆明你什么意思！……我生来就头发稀疏发黄，这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吗！？”
陆明扭头看他：“他们生来就不是衣食无忧的贵族, 这是他们能决定得了的吗？”
“……”卡多里?一下噎住了。
“小公子。”伊特说，“你刚才在丹约利德面前提的问题确实有些太不客气了, 好?在你于?丹约利德有恩，丹约利德又是条富有钝感力的鱼，否则我真的很担心?我们会被赶出来。”
“……知道了。”
卡多里?沉默良久，撇了撇嘴：“我也不是有意的, 我根本不擅长处理这种社交往来。”
“哦？是吗？”陆明抬起一边眉毛看他, 眼神似乎含笑。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卡多里?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只见下一秒果然——
陆明倏地做出了一脸怯生生的样子, 佯装手里?端了碗什么, 自己配音“咚咚咚”，敲门道：“表……表哥是在这里?吗？我，我有事想找他。”
卡多里?：“……”奥斯卡小金鱼没有你我不看。
陆明继续：“我，刚才在祖母那里?, 我触犯了表哥, 和表哥发?生了矛盾, 心?里?很愧疚。这是我刚才亲手做的泡泡粥，希望表哥能原谅我……”
卡多里?彻底炸毛：“……陆明！”
陆明摊手：“那时候为了接近表哥我, 你挺会处理鱼际关系的啊。”
“……”卡多里?羞得不行，追着?陆明想打，陆明逗小鱼儿?似的, 带他围着?伊特绕了一圈而又一圈儿?。
伊特啼笑皆非。
最后陆明一指摁住卡多里?脑门儿?，示意追逐战结束, 道：“没事，哥下次带你去理发?，绝对?帅气，绝对?符合时代?潮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