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陆明来到卡多里身旁看过最后一眼?。
他头也不回地从伊特身旁离开，留伊特一头雾水在原地。
丹尼娅和各位长老都已看过了。
此时此刻，丹尼娅在一旁不停地哭，眼?睛鼻子都红红的，陆明从未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她平时总和卡多里打趣斗嘴，最后一次见面时才刚揪出弟弟的少年心事，现在就这么看他平躺在自己面前，从未如?此安静，再也不会和她斗嘴。少年的无限期想全部成?空。
陆明也已很久没有见到祖母祖父，他们看上去都更加苍老了。
老族长从来都不会将情绪暴露在外，正?如?此时此刻，她静静看着被海花围满的卡多里，灰暗的眼?眸始终不知烁动着什么。
陆明终于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看见卡多里。
这十六七岁的少年，像刚刚睡去一样。
和人类葬礼不太一样，圣约尔海对每一场生?命的告别都是盛大而繁花似锦的。
他们会静静躺在最古老的亿年海树下，在花团锦簇中被藤曼包裹，看上去像一颗小小的鱼卵，至此渐渐消散，回到生?命最初的地点?。
陆明怔怔只问?出了一句话，开口尽是哽咽。他道：
“表哥以后再带你去理头发……好不好？”
最后一声?海螺响起，卡多里的身体渐渐被海树藤曼包裹，绻缩的姿势像尚未出世的孩子，眨眼?消失不见。
陆明率先离开这里，一声?不响。
他打算先回府邸好好睡一觉，整理下崩溃混乱的思绪。
可就当他刚刚抵达府邸，身后传来另一人的动静，回头发现是伊特。
登时头痛欲裂。
伊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像往常一样关心他的身体，道：
“能量室里有一些仙药谷的药草，功效我已经全部研究清楚了。我去煮好，你先进去好好休息，等?会儿喝了药水再睡。”
伊特拍拍他肩，就此朝里屋走去。
可陆明偏偏在这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伊特。”
“嗯？”
伊特回头看他，那双淡黄色的眼?睛，陆明做梦也没想过会与影像的那一幕重叠。
“格尔恩虫侍跟我说了一句话，”陆明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
“你杀了凯南。”
伊特倏地滞在原地：“什……什么？”
陆明道：“是你杀了凯南、佩布达——那些接连死?去的军事干部，都是你杀的。”
“……”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间谍，对不对？”
“……”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明凝视他道，声?音出奇的平静，“一条命，究竟能换来什么？他们许诺给你什么？财富、名誉、权力、领土、美人……如?果?你想要，我都会答应你。”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质问?震耳欲聋，在两人耳畔回响很久，随之而来的是可怖的宁静。
“……你不信我，陆明。”
半晌伊特抬起头，眼?中带着明显的黯然：
“你凭什么认为他们所说就是对的？”
“……凭什么？”
陆明听见自己沙哑的笑声?，摇了摇胀痛撕裂的脑袋：
“你说我凭什么……！？”他一把抽出芯片扔在伊特身上，双目发红，喉咙已经干涩涌出血气。
伊特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彻底手足无措的。他缓缓向前，俯身捡起那枚芯片，盯了很久很久，然后望向陆明道：
“这个，怎么会……”
“怎么会出现在我手里？”
陆明感觉到一颗滚烫的眼?泪掉落眼?眶，不到片刻便融在冰冷的海水里：
“这枚芯片不是应该已经和凯南一起葬身火海了吗？你想问?这个，对不对？”
伊特张了张嘴唇，没说出话。
陆明笑道：“可它偏偏就是保存下来了。”
“没有葬身火海，也没有掩埋在池珍的沙土血肉里，就是保存下来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伊特不语，陆明便回答他：“意味着你错了，伊特。”
“任何有违天理的事情终将公之于众，为所有无辜的灵魂鞭笞。”他颤抖着嗓音再次重复一遍，“你错了，走错路了。”
“不，我没有错。”
伊特瞳底忽然再次闪烁出光亮。他斩钉截铁道：
“陆明，我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你刚才所谓的权力、名誉、财富，我统统都不在乎，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陆明道：“你认为正?确的事？哪一件？是杀人无数？向侵略势力透露举国机密？还是在我身旁窃取军事设计出卖给兹默？我就问?你这其中，哪一件！是正?确的事？！”
伊特面色不改道：“每一件。”
这回换陆明愣住了。
愣着愣着，他忽然就忍不住笑起来：“……你说什么？”
“每一件，都是正?确的事。”
伊特定定地道：
“我承认那些干部都是我杀的，因为他们手中有涉及大陆备战的军事机密，但这些机密——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存活。”
顿了顿，伊特看着陆明眼?睛认真道：
“陆明，你真的认为大陆那一战，圣约尔会胜吗？”
“不会。”他自问?自答道，“如?果?圣约尔注定要灭亡，我宁愿带领海洋和大陆划清界限——大陆上究竟住着谁我不在乎，无论是谁，只要和圣约尔海化为两地互不干戈就行，这就是我的目的。”
陆明注视着他。
他便继续：“你一定想问?，虫鱼两族一起，克姆德虫其实就没有胜算了，对吗？可是陆明，你可以说我自私，可以说我冷血，或者更甚，说我种族主?义——"
“但是我不愿意让海洋族群为此做出半点?牺牲，就这么简单。”
“明明克姆德虫占领大陆、海洋族群不动一兵一卒就可以相安无事的事，为什么还要让海洋群众也加入进去，做出无谓的牺牲？”
伊特讥诮笑起来：“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所以你一直都明面赞同我的做法，背地摧毁它？”陆明哽住很久才发出声?音问?道。
伊特却摇了摇头：
“杀人交换机密，透露大陆军事信息，这些都是我做的没错，因为只要和克姆德虫战线一致，他们就不会对圣约尔海下手——但我从未出卖过圣约尔海。”
“陆明，你在海下做的那些军事准备，我都非常赞同，因为这大大加强了圣约尔海的防御能力，百益而无一害，我为什么还要向克姆德虫透露出这些信息呢？这不等?于出卖海洋吗？与我的根本?立场完全相悖。”
“所以陆明，你不用担心。除了出卖大陆以外，我也就帮他们做了几件不痛不痒的事情而已，海洋被我维护得很好。”
陆明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以为是气急攻心，没放在心上，只眯了眯眼?睛追问?：
“你还做了什么不痛不痒的事？”
“海水检验。”伊特道，“如?我所料，当我提供给他们圣约尔海的海水，他们证明圣约尔海的海水是他们所无法靠近的。这也为后续海陆互不干戈和平相处又添了一层保障，这场战争注定不会波及圣约尔海的，我很开心。”
顿了顿，他道：“当然，他们怀疑我可能故意在那份海水样本?中添加了对他们有害的物?质，所以又让我带了他们的检测器，让我放置在圣约尔海里。”
静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陆明声?音都是飘的，道：“首先，先不谈克姆德虫是否会遵守诺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伊特——”
“你怎么肯定他们检测的结果?不是伪造呢？”
话音落下，伊特刚才还自洽的面容忽然凝重了。
“如?果?圣约尔海水对他们并没有抵抗作用，是他们故意告诉你海水对他们有害他们不会侵略，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心甘情愿地被他们利用呢？”
陆明问?，“等?到他们不可阻挡地进入圣约尔海时，你会怎么办？”
这问?题实在把伊特吓住了。
绝对的立场与决心一叶障目，让他从来没想到过这里来。
下一秒陆明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敢保证，所谓的‘海水检测器’，真的只有检测作用而已吗？”
伊特这才回过神?来，立刻道：“我检查过，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府邸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一群鱼侍破门而入，大叫道：
“公子，公子，出事了！！！”
陆明眉头紧锁道：“什么事？”
“大，大约一个鱼时以前，和川附近大片虫鱼忽然出现了发热、呕吐、鳃部流血等?情况……原以为是什么小规模传染型疾病，鱼警鱼医都赶去隔离救援，开启了最高防疫模式。可是……可是……”
“可是谁曾想短短一个鱼时过去，现在绝大多数海域的居民都出现了一样的问?题，已经有不少虫鱼……离世了。”
陆明大惊：“什么！？呃……”
心脏又一下猛地抽痛，陆明意识到不对了，捂住胸口。
发热，呕吐，鳃部流血……这些都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怎么会突然出现中毒，扩散的速度还这么快？明明刚才在亿年海树那里时，所有虫鱼都还没有任何反应。
陆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最开始去治疗的那批虫鱼医都怎么样了？有没有获取更多病症信息，或者用异能疗愈……”
“用过异能了，没用。”鱼侍忽然吐出一口血，虚弱道，“这是某种奇怪的毒素。您，您看，就像这样……我们都已经中毒了……”
介时伊特竟也忽然干呕起来，呕出一口黑色的血。
“伊特……”陆明还是下意识扶他。
伊特愣了愣，“我没事。”
陆明还是抽回了手。
也许是因为体质不同，他目前只有心脏抽痛，思绪还算清醒。
他道：“你们刚才说，最开始出现症状的是哪里的居民？”
鱼侍道：“和川。”
“……和川。”
这一次听见，伊特不知怎么喃喃重复了一遍。
随即猛地睁大眼?睛。
他语无伦次起来：“和，和川……？和川？”
陆明登时有股不好的预感，道：“和川怎么了？”
伊特神?情惶恐，半晌才颤抖地道：
“三独塔……对……陆明……你说得对。会不会是……海洋检测器出问?题了？”
陆明难忍火气：“你说什么？”
伊特咽了口口水，道：
“我放进三独塔了……海洋检测器，就在那块冥耀石里。”

“组织所有居民远离和川, 朝最远的海域去！”
“……来不及转移的居民，请立刻进入最近的隧道与海水隔绝——或前去大陆紧急避险！”
一时之间，陆明连发怒都没?有时间, 思路清晰地开始布局应对?措施，尽量减少此次释毒污染事件给全圣约尔海带来的影响。
在所有居民都在向外转移时, 陆明只身一人紧急赶往和川三独塔，查看究竟是否为冥耀石出的问题，如果是，又该如何从?源头解决。
途中?, 陆明的光脑消息几乎要被?弹爆了——
绝大多?数都是广大虫鱼粉丝发来的, 要么关心他的情?况，要么询问污染的事情?，要么向他求救。
其中?有几条与他互关的人发来消息——
丹尼娅：“你在哪里？你和伊特?现在在哪里？快回来！”
科罗也：“陆明,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丹约利德：“公子, 从?目前看来这是一场人为造成的大污染，我已经提取毒素了，整个实验室也都在研究破解中?，您放心！”
他来不及回复任何人。
如果抵达三独塔就可找到解决办法, 每快一秒就无疑挽救了很多?人。
抵达三独塔时, 古龙鱼也有了动静,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爬出陆明衣襟，凝色道?：
“陆明,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陆明边答边冲进三独塔，“现在来不及跟你说，香香, 等我看看这里的情?况再?告诉你。”
古龙鱼道?：“好?。”
令陆明没?想到的是，三独塔顶部还有一部分鱼警守卫在那里, 他赶紧道?：
“别行礼了……快走！都快离开这里！”
这些鱼警论体质已是整个圣约尔海中?的佼佼者，此刻却都已出现了严重中?毒现象，呕血发热，个个令人担忧。
谁知其中?一只还能勉强说话?的鱼警拒绝陆明，并?道?：
“公子……我就不走了。我的雄鱼和鱼崽刚刚都已经不治而亡了。”
“……抱歉。节哀顺变。”陆明哽住嗓子看向其他鱼警，“诸位呢？”
这个时候，不用他们回答，陆明已经知道?答案了。
和第一位虫警一样，他们的亲属都已经去世了。
一名鱼警擦去唇边血渍，露出惨白的笑：
“我们这是最先爆发的地方——这病传播极快，摧毁一个人可以在眨眼之间，几乎没?有人能撑过两个鱼时。”
两个鱼时。
距离他得知这件事情?并?赶到这里，已经快一个半鱼时了。
期间已经有多?少居民逝去？
答案一定是个恐怖的数字。
陆明被?当头一棒，但现状让他不能有任何眩晕，咬牙挺住了。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
陆明没?有转身。
其他鱼警只略微惊讶：“伊特?公子？”
伊特?与陆明如影随形，会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可他们没?想通，为何伊特?会突然向他们说“对?不起”。
下一秒没?待众人问什么，陆明便一言不发离开。
他疾速游到那盏晶莹剔透的容器前，定定盯着那颗看似毫无异常的冥耀石上——
此时此刻，依旧和他们那天看见的一样，天水鎏金在容器中?缓缓流动着，冥耀石浮动其中?，发出淡淡的幽光。
古龙鱼再?次从?他衣襟里爬了出来，观察冥耀石片刻，忽然在精神?海内道?：
“陆明，这冥耀石有问题。”
陆明：“嗯，我知道?。”
“……难道?出了事就是因为这个？”
“嗯。你看出什么异常了吗？”
“能量极其紊乱，但很强大。”古龙鱼托着下巴道?，“那天我就觉得这东西有问题，和一万年前我看到的不一样。现在这玩意儿周围全是黑气，呈放射性弥散。”
陆明眉头越皱越紧：“这东西在放毒，现在全圣约尔海都中?招了，死亡率极高，死亡速度极快。香香，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古龙鱼吃惊：“……怎么会？好?好?的冥耀石……”
说到这里，它?恍然大悟似地，忽然叹了口?气，一下变得懒洋洋道?：“唉，原来那家伙是以这种方式……”
陆明道?：“什么方式？……你是说伊特?？你早就知道?伊特?会做这些事了？”
古龙鱼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会做这些事。我只知道?，这家伙注定会害所有人遭殃，这是写定的剧本。”
陆明了然。
和冢鲸的未来预知差不多?，它?、海神?，以及冢鲸，都看得清剧本中?最重要的环节。
陆明立刻：“那香香，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解决……”
“不，我不知道?。”古龙鱼道?，“我知道?的远不如那两个家伙知道?的多?。不如你现在去找冢鲸问问？”
陆明道?：“不行。这样来回一趟，半个鱼时肯定要有，大部分居民都会死亡，来不及了。”
古龙鱼挑挑眉：“我只知道?这个问题肯定可以解决……要不试试最简单粗暴的，直接发动异能毁了冥耀石？”
陆明扶着下巴思?考，背后再?次传来声响。
“陆明。”
伊特?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因为中?毒，声音微弱无力：
“我，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告诉我这只是个检测海水的……你知道?的，他们怕海水，但又只是某种物质……我把海水给他们送过去，他们不放心，放了这个检测……我不知道?会这样……”
古龙鱼听了直翻白眼：
“陆明，别理他，用异能先把这玩意儿破开。”
“嗯。”
陆明发动异能一掌击碎了容器，天水鎏金登时如受困之魂般四处逃散，眨眼无影无踪。
奇怪的是，没?了天水鎏金与容器的撑托，冥耀石依旧稳稳悬浮在半空中?，与陆明目光持平。
陆明面不改色抬手，雷电异能就此在掌中?凝结，砰的一声击了出去。
冥耀石瞬间在冲击中?猛地一颤，然后当能量散去……又浑然无事地漂回了原位。
“……怎么会这样？”
古龙鱼颇为惊讶，“冥耀石是很坚固不错，但你刚才用的还是超高阶的雷电，怎么会完好?无损？”
没?待陆明回答，只听冥耀石忽然烁动了一下，从?中?传来一道?年轻却嘶哑的声音，在场三鱼都愣住了。
“好?久不见，老朋友。”
那声音带着笑意，明明爽朗却莫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是我，兹默。”
陆明心下一沉，但没?有表现出来，压低眉眼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就像受到原主DNA里的仇恨影响一样，他不自觉就已经摆出了一幅高攻击姿态。
“没?错，是我干的。”兹默语调听上去倒悠然自得，有种站在暗处你拿我无可奈何的轻松，“但不仅仅是我干的，也多?亏了你身后的那位朋友，不是吗？”
陆明不想听他说那么多?废话?：“解毒方法是什么？”
“……解毒方法？”
兹默愣了一下，旋即发出阵阵低笑：“当然是没?有解毒方法，陆明。我怎么觉得快一年不见，你变天真无邪了不少？”
陆明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这是我军专门针对?海洋扩散性的剧毒生化武器，一开始就是冲着没?有解药去的，越快越好?，越猛越好?。”
兹默慢悠悠揶揄道?：“总之，你不用白浪费力气破坏这块石头了。“
陆明沉声道?：“你现在杀的都是没?有参军的普通民众，他们原本对?你没?有什么威胁。”
兹默道?：“是啊。可无辜不是盾牌，他们的原罪是血脉。毕竟不是克姆德族，留着也碍事。”
“……”
“还要多?谢你将大量虫族群众带入圣约尔海的努力，如果不是你，我也没?想到虫鱼几乎可以被?一网打尽。我原本也不想破坏你搞旅游业的兴致的……要怪就只能怪与你立场不和的朋友啦。”
“……不，我一定会解开的。”陆明沉吟一阵后道?，“你死了那条心吧。”
兹默满不在意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如果你真的解开了，那也大可放心，解决完圣约尔大陆，下一个就是圣约尔海。”
顿了顿，他得意洋洋道?：
“还是得感谢你的朋友，让我们知道?圣约尔海的海水也不堪一击，我们已经准备好?进入海洋的策略了。”
不知怎么，陆明却脱口?而出问道?：“你们已经来圣约尔了？”
“……”兹默笑道?，“不是吧，圣约尔还没?检测到我们的军队？”
陆明即刻低头打开了光脑，果然，虫鱼网首页赫然一条最新爆炸性新闻——
【克姆德虫正逐渐靠近圣约尔星，全圣约尔军备系统已处于警戒。】
“往好?处想，也正是因为你的旅游业吸引大量虫族入海，他们才能避免大陆上的第一场战争，晚一点?再?丢掉性命，对?吗？”
兹默最后道?：
“好?了，就说到这里，毕竟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陆明——如果你能在圣约尔海里活下来的话?。午安。”
冥耀石恢复平静后，狭小的空间内一度非常安静。
半晌古龙鱼用爪子戳了戳陆明。
陆明正在想这场完全被?打乱的战役该如何打赢，便没?有理它?。
诚然，他为虫鱼共战努力了那么久，在这种圣约尔海内部水深火热自顾不暇的时候，接下来的一仗仍旧变成了大陆孤军奋战，可谓前功尽弃。加上之前大陆内乱各方脆弱的因素，这场战役可以说彻底没?有希望了，克姆德虫很会趁人之危。
……但这其中?一定还有希望！
只要他尽快解决这场污染，大多?异能者还尚有余力，在海洋内部军备资源无比丰富的情?况下，那么海洋即刻加入战争——甚至作为主战场，这场战役就还有很大胜算！
问题就在于，怎么解决污染？
古龙鱼又戳了戳陆明。
“……怎么了香香？”
古龙鱼朝他抬抬下巴：“诺，我说什么来着。去找冢鲸吧，海魂石开始亮了。”
陆明呼吸猛地一顿，低头果然看见已经良久没?有反应的海魂石强烈烁动着——
指往冢鲸栖息地的方向。

借着将伊特带走的?理由, 陆明还是将所有驻足在三独塔的鱼警支走了。
去往冢鲸栖息地的路上，陆明看见的?场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那是宛如人间炼狱的画面, 哭嚎遍野，伏尸满地。
所有尚且还有一口气的虫鱼都守在一具具尸体旁边, 鲜血从他们口鼻中?不断溢出，染红一大片一大片的?海，却还是不能阻止他们哭喊着亡者的?姓名。
——这是圣约尔海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千万棵海树流下亿年的?眼泪，看着这一片自己已经驻望亿年的?土地。
古龙鱼也看不下去了, 叹息道：
“万年前?那场战争, 也仅仅是我们这些打仗的?受难而已……这些民?众又何其无辜？”
陆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红了眼眶，更?加匆急地朝冢鲸栖息地游去。
“年轻鱼, 你不用?自责。”古龙鱼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拍拍他的?手, “这是圣约尔注定要面临的?一场浩劫——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剩下的?交给天命。”
陆明低低地“嗯”了一声。
尽管速度加快到极致，抵达冢鲸栖息地也已经是十五鱼分之后。
这一回, 整个?栖息地更?加奇怪了。
远远望去, 不再如初时陆明所见的?那样, 奇石光柱间迸发出奇异夺目的?光亮，取而代之的?是黯淡, 毫无生气。
陆明连忙游上前?，发现?不仅冢鲸群落等他多时了，栖息地外围还跪满了各种状况的?民?众。
他们原本集体跪拜冢鲸, 口中?不断念叨着颤抖的?祈福的?话?语，见到陆明的?一瞬间, 纷纷躁动起来?。
“公子！公子您可算来?了……”
“陆公子，你一定能?救我的?母亲的?，对吧？”
“您是圣约尔海的?选择，公子，我们无条件信任您！”
陆明没有回答任何人。
他只是朝冢鲸群落游去，来?到金眸头鲸身旁。
那头刚出生不久的?小冢鲸还认得他，立刻游过来?用?尾巴拍拍他，用?脑袋蹭蹭他，显然?在邀请他一起玩耍。
“……今天先不玩了。”陆明轻抚了它的?脑袋，“下次再陪你玩。”
小冢鲸立马发出一声委屈的?低鸣，但也不再玩闹了，只是静静靠着他。
金眸头鲸与陆明对视，他们无需言语便开始交流。
“你终于来?了，陆明。”头鲸的?声音深沉而安宁，“跟我来?。”
陆明只问出了当下他最迫切的?问题：
“你们有办法能?解决污染吗？”
头鲸道：“嗯。”
陆明心脏倏地怦怦狂跳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再次开始流转，而不是凝在身体某一处，冷得像冰。
他跟随冢鲸游入栖息地，发现?那两扇几乎破海的?奇石果?然?已经彻底黯淡了，这才晓得上次他的?发现?不是错觉，从那时起，奇石内能?量就已经开始因某种原因消失了。
头鲸毫不费力看穿他的?内心，道：“不用?惊讶。这两扇玉石发光的?能?量来?源本就是我们冢鲸群落，如此我们只是收回而已。”
陆明道：“为什么收回？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看来?你们真的?和香香一样，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
头鲸道：“所以，我们一直在为之做准备。”
陆明微微一怔，跟随它的?指引将手放在了玉石上。这个?时候，所有冢鲸已不知何时成?了一排，在玉石前?静静待着。
“闭上眼睛，陆明。”
头鲸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黑暗中?捕捉所有你能?看见的?光晕。”
陆明闭上眼睛，果?然?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一片又一片蓝色光晕，他伸手抓住，便有下一片光晕来?到他面前?。
不知怎么，陆明不忘数了数，到最后捕捉完所有光晕时，他知道一共有三?十三?片光晕。
睁开眼睛后，大脑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顿住了。
金眸冢鲸依旧静静与他相视。
手腕上，海魂石的?光亮烁动愈加明显。
陆明试探道：“你们要拿自己的?能?量解决这一场污染？”
头鲸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是所有的?能?量吗？”
头鲸再次对他颔首。
陆明喉头干涩得发痛了：
“可是那样……你们会全部消亡的?。”
“能?量永不消亡。”头鲸平静地道，“陆明，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消亡。”
陆明觉得眼睛生疼，眨了一下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冢鲸都比刚才透明了几分。
这是一幅极其残忍却恬谧的?画面。陆明开始不允许眼泪模糊自己的?视线，希望能?多看这群生灵一眼，疯狂地擦去眼泪。
可几乎是每擦一下，冢鲸们便更?加透明。
他哽咽道：“你们胡说，所谓‘不会真正消亡’，只是你们对后来?者的?宽慰而已。”
“这不是宽慰，是世?间一切存在的?真理。”头鲸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点点变得渺远不可及，“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陆明。一百年、一万年之后，还有无数个?形式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