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麟顿住了,他没有回头,褚师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穆麟在听。
“我知道你是孤儿,也知道你想要跟我学习血脉辨认之术,是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我知道你其实最害怕一声不响的离别,也知道你其实并不穷,所以手机我要最好的。”
穆麟:“.......”
真的哭笑不得了,褚师临的前几句话让他有种自己的保护壳全部被撕开的恐惧感,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的保护壳又啪地一下贴回了自己身上。
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褚师临,但眼角的一抹红还是出卖了他刚刚心绪不平静。
褚师临没有拆穿他,走到他身边哥俩好的揽着他的肩膀,带着穆麟一同往前走,边走还边说:“你就当是送我生辰礼物嘛,别小气。”
穆麟气笑了,伸手去掐褚师临的腰眼,被褚师临灵活躲开,然后再次笑嘻嘻地贴了上来,两人就在这样打闹的氛围中往前走。
月光撒在他俩必经的路上,照亮了两人回去的路。
不知道是今天李铭一家给自己的触动太大,还是褚师临玩笑似的善解人意让他内心松动,穆麟突然有种倾诉的欲望。
“我,我是孤儿,你知道的。”
褚师临点了点头,将穆麟拉到一旁一颗枯树干上坐好,他自己则一点皇子风范都没有的盘腿坐在穆麟的面前的地上,一副“你说,我仔细听”的乖乖表情,让穆麟紧绷的心情顿时松懈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院长说她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在孤儿院门口捡到了还在襁褓中的我。”
穆麟苦笑一声:“院长说,她捡到我时,我已经冻得浑身发紫了。褚师临,你说为什么父母之间会差这么多?”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双脚无意思地左右晃动。
“我其实挺羡慕李哥的,他父母是爱他的,虽然遭遇比较惨,但终归心在一处,就不会难熬。”
褚师临没有回答,他覆上穆麟的手,微凉的体温唤回了穆麟神志,他目光有些哀伤地看着褚师临。
“其实,我有幻想过我是被人偷走的,我父母也在找我,所以并不是特别难受,但你知道吗?我三岁那年被领养过。”
“那是对很和善的夫妻,待我也很好,我在那个家开心地过了半年,直到我那个养父带回来了一个青花大碗,一切就都变了。”
“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殴打我和养母,而根源就是那个大碗,那大碗不是正道来的,用途也不好,它会蛊惑买下他的人无尽地作恶。”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穆麟呵呵笑了一声,没有等褚师临回答,就继续说:“我听到的,我能听见器灵的声音。”
“我听见他蛊惑男人,让男人杀了女人,再杀了我。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女人,女人开始并不相信,后来则惧怕地看着我。”
褚师临突然抓紧穆麟的手,出声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别紧张,她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把我扔了而已。”
对,把他扔了,将他丢进漫天大雪,不告而别了而已。
说来可笑,女人就算相信那个拿回大碗后,就变得性格无常的男人,也不愿意相信在男人殴打她时,拼命护着她的还不满四岁的孩子。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丈夫自己熟悉,但领养来的孩子才相处半年,而丈夫也是孩子来了后才变样的。
“那你?”褚师临皱眉,他心疼,穆麟那时候还不满四岁。
穆麟笑了笑,轻轻抚摸褚师临眉间的褶皱:“你好心软,只是和你讲个故事罢了,怎么还皱眉了。”
褚师临无语地看着他:“别打岔,接着说。”
“好好好,我接着说。”穆麟因为褚师临的态度,心情好了不少。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提及此事,但有人听他诉说的感觉真的很好。
放松地靠在支出来的树干上,穆麟的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现在是和平年代,我很快就被好心人送去了派出所,而来接我的不是那对夫妻,是院长,因为那对夫妻死了。”
“女人将我扔了后,以为丈夫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结果她一回家迎接她的并不是温柔的丈夫,而是迎面砍来的菜刀......”
女人死了,惨死在自己最爱的丈夫手中,而男人也在片刻清醒中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自|杀了。
“那大碗呢?”
穆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时候太小了,这个还是我无意间听见孤儿院的护工说的。因为这件事,没有家庭愿意再收养我,不过也好。只是,为什么呀?”
穆麟突然哽咽了一下。
“褚师临,你真的不会一声不响的就消失吗?不会像我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那样扔下我不管,也不会像院长奶奶那样,生病不告诉我,然后在我开心地抱着录取通知书回来看她的时候,才得知她去世的消息?”
穆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其实比谁都清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是因为这个,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惧怕离别。
林逸和他那么要好,他也从没有对林逸说过这些,但自己和褚师临相识不过半个月,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对褚师临说了这些事。
是今晚李铭一家的事情对自己触动太大了吗?还是说褚师临是第一个看透自己的人?
褚师临不知道穆麟心中想的这些,他心疼地抱住穆麟,贴在他的耳边安慰道:“我保证,我保证不会不告而别,永远都不会。”
穆麟终于忍不住了,回抱住褚师临,将自己依靠在褚师临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穆麟睡着了,是被褚师临抱回帐篷的,路上还遇见了刚刚将营地查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何封说的那个黄鼠狼的刘晓和王霸,小胡却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估计是被敖域下达了什么任务。
两人见褚师临抱着穆麟,都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反倒是把褚师临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和两人告别后,褚师临抱着眼角红红地穆麟进了自己的帐篷。
将他放在床上后,褚师临轻轻拽了他一根头发缠绕到手指上,闭眼开始心中掐算,穆麟很是在意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孤儿院门前的。
还因此连龙凤黄金权杖的事都忘记问他了,所以他想要帮穆麟掐算一下父母的方位。
不是他不想用之前找人的那种办法,而是之前的那种办法并不适用于穆麟这种情况。
之前他使用的方法名叫‘心灵系法’,顾名思义,找人和被找人之间要清楚地知道对方叫什么,两人之间相处过很长时间,并且血脉相连。
穆麟除了血脉相连,什么条件都不满足,他只能先暂时掐算一下,确认穆麟父母是否还活着,大体在哪个方位。
但掐算的结果却让活了三千年的褚师临都没有料到。
穆麟的卦象显示他没有父母。不是说他父母去世了,而是他压根就没有亲缘线,换句话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能生养穆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穆麟:难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褚师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让我再掐算掐算。
穆麟:别了,你这个半吊子一点都不准。
褚师临:......
小伙伴们猜一猜褚师临到底准不准,这个答案可明显了哦,褚师临可是很厉害的。
明天中秋节了,中秋节快乐!
这怎么可能,是人就会有父母,为什么穆麟的卦象会这么奇怪?
“难道是我弄错了?还是说——不是人?”褚师临望向床上熟睡的穆麟,低眉陷入沉思。
穆麟身上确实有很多让他惊讶的地方,能帮他屏蔽天道、可以与器灵交谈、天生神力,最重要的是他在见到穆麟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所以他放弃了将这帮打扰他安眠的人全部赶出去的想法,主动跟着穆麟来到了地上,又将自己睡了几千年的窝贡献了出去。
他之前虽然对他的奇异之处有过好奇,但因为穆麟人类的身份,而人类是天道的宠儿,特殊命格之人一般都有特殊的能力,所以他并没有多做探查。
可是今天的卜卦让褚师临动摇了,他知道自己没有算错,那么问题的答案就只有一个,穆麟的来历有问题。
他不是人。
褚师临深深看了穆麟一眼,手指一点穆麟眉心,穆麟当即陷入更加深沉的睡眠中,然后他起身坐在穆麟的床边,俯身和穆麟额头相接,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褚师临的神魂以极快的速度坠入了穆麟的意识中,他极其小心的在穆麟意识中前行,直到在意识的深处,见到了抱膝席地而坐,将头埋在膝盖上的穆麟,他才停下脚步。
那个穆麟看起来很小,也就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现在年轻人的衣着,而是一身很有古朴韵味的青色长袍。
但那都不是最让褚师临惊讶的,最让他惊讶的是小穆麟那身长袍上的图案,分明是与四圣器青铜方尊上的图案一般无二,而且是与他没有做过遮掩的青铜方尊的图案一样。
褚师临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穆麟意识深处怎么会出现真正的青铜方尊的图案?
要知道,这青铜方尊是他唯一找到的四圣物,即使他舍不得,也毁不了,但还是在图案上做了遮掩。
而且距离他这么做已经过去了三千年,即使穆麟不是人,也不可能见过真正形态的青铜方尊,并把图案拓下穿在身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穆麟见过,也拓下了图案穿在身上,那么穆麟的年纪势必会比他大,活了这么多年的穆麟怎么说也得是一方大佬,为什么会变成小婴孩被人捡走,还什么都不记得?
这不符合常理,总不能是活够了想要体验凡人的生活,结果玩脱了吧?
正在这时,一直保持着将头埋在膝盖上的小穆麟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褚师临,小声说:“你来了啊,对不起。”
褚师临一怔,这个小穆麟似乎认识自己,还和自己道歉,难道他真的比自己大,和自己有过交集?那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小穆麟站起身走到褚师临身边,伸手将他往外推,边推边说:“你快离开这里,否则一会儿你该难受了。”
褚师临并没有顺着他的力道往出走,而是转身蹲下,握着小穆麟的手臂,轻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道歉?你认识我?”
小穆麟没有回答,而是再次用力把他往出推,但他可能太过小只了,并没有外面沉睡的大穆麟力气大,没能推动褚师临,就气呼呼地转头不看他。
褚师临有点想笑,不愧都是穆麟,这生气的表现可真是一样,他戳了戳小穆麟的后背,语带笑意地问:“你好像很关心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小穆麟紧张地搓了搓手指,答非所问地说:“你快出去吧,一会儿你真的会难受,我不骗你。”
褚师临一见小穆麟这个表情,逗弄的心思骤起,他挑了挑眉头,像是逗弄小猫崽儿一样地逗弄小穆麟:“我不,你不说我就不出去。”
小穆麟气得一跺脚:“你是无赖吗?你怎么这么固执,当心我打你。”
褚师临微笑看他,那意思:“我就是无赖了,你不说,我就不出去,有能耐你就打我。”
其实他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小穆麟一点都不想伤害他,否则现在他早就遍体鳞伤了。
毕竟这里是穆麟的意识,他是厉害,也可以压制穆麟,但他要是这么做了,现实中的穆麟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弄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像是拿褚师临没办法了,小穆麟拉住褚师临的手:“你跟我来。”
褚师临知道自己赢了,突然一把抱起小穆麟,吓了他一跳,才开心地说:“你果然认识我,快告诉我,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还有——”
褚师临话音未落,就听到小穆麟大喊:“别废话了,快跑!”
他有些不明所以,刚想问,就感觉到身后一股热浪|逼近,他猛地回头,就看见一团团熊熊大火,像是长了腿一样的,飞快朝他们逼近。
此时,褚师临也感觉到不妙了,穆麟的意识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危险的东西,而且看穆麟的样子,他是完全知道但控制不了。
可是那怎么可能啊?这可是穆麟自己的意识,即便陷入沉睡也不会出现这种他控制不了的情况,除非这是穆麟亲身经历,让他刻骨铭心以至于难以忘怀,午夜梦回都会重新体验一遍。
“快跑!你还发呆!”小穆麟气地给了这时候还在发呆的褚师临一记头槌。
褚师临回过神连忙迈开长腿,跟随小穆麟的指示朝前跑去,跑过一段很长的长廊后,小穆麟拍了拍他,示意褚师临停下了。
褚师临以为没事了,就想要将他方下,没想到小穆麟竟让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他愣住的时候,小穆麟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进了他的脑海中。
“听我说,是你让我有了意识,脱离了桎梏,但我没能救得了你,就只能运用毕生之力让你得以化为僵尸继续存活,但我好像做错了......”
“所以这次我换了一种方式,希望可以救得了你。”
“你...什么意思?”褚师临侧脸看向小穆麟。
小穆麟甜甜地笑了:“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他摸着褚师临的脸,看着后面滚滚而来的大火,轻声说:“别怕,这次我会护着你。”
话音刚落,小穆麟就在褚师临震惊的眼神中化成一樽巨大的青铜方尊一把将他含了进去,也就是这一下,让褚师临不由自主地安全退出了穆麟的意识深处。
现实中的褚师临猛然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眉头深锁的穆麟,不住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穆麟居然是青铜方尊的...器灵。”
难怪他可以帮自己屏蔽天道,因为他就是当初炼化自己那樽青铜方尊;难怪他可以与器灵交谈,因为他自己就是器灵;难怪他天生神力,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凡人;难怪自己会对穆麟产生奇怪的感觉,因为是自己的血肉帮助当时身为方尊的穆麟开了灵智。
也就是说,自己临死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是穆麟在不断地告诫他不要晕过去。
也是穆麟运用刚刚启灵的那点微弱能力以及他的真身,让已经失去心脏的自己得以化僵,存活下来。
而因为这一番机缘,自己无法毁了穆麟已经失了灵性的真身,因为天道认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化僵成功后,就和穆麟有了因果,他毁方尊的行为无异于恩将仇报。
这也是他不舍得毁坏炼制自己的方尊的原因,因为这不是一樽冷冰冰的器物,而是与他灵魂相接,奋力救过他的恩人。
想到穆麟意识深处那场熊熊大火,以及穆麟担心他会难受的话,褚师临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穆麟居然把他的死归结在他自己的身上,所以才会在意识深处、午夜梦回,不断经历被烈火炙烤的滋味。
褚师临双目合了合,再次睁眼时,眼眶微红,他轻抚穆麟漂亮的眉宇,语气极其轻柔:“小傻瓜,这怎么能怨你?你只不过是当权者想要达到目的的工具罢了。”
“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否则以你的资质,早晚会自己生了灵智。也不会因为救我,变得灵智虚弱,差点消散了。”
褚师临已经想明白为什么穆麟会在几千年后变成婴孩了,也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敖域都没有看出穆麟不是人了。
因为穆麟救了他后,灵智虚弱陷入沉睡,自己又曾经想要毁了他的真身,虽然没有真的毁掉,但还是对穆麟造成了影响,以至于穆麟灵智被震出体外。
失了本体保护的穆麟开始在世间流浪,因为时代变迁,末法时代悄然来临,拉长了他的恢复期,为了自己不会消失,最后不得不化成婴孩自保。
也是因为他不是妖,而是灵,所以他和敖域才没有发现灵已经很弱的穆麟的真实身份。
但小穆麟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换一种方式保护自己,难道这一切都是穆麟在流浪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茫茫人海中,自己偏偏与他相遇,又发现他可以帮助自己屏蔽天道了。
褚师临苦笑了一声,他何德何能可以遇见这么好的穆麟,让穆麟即使漂泊三千年的时光都要记得保护他。
那一瞬间,褚师临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很想睡在穆麟身边,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轻手轻脚脱了鞋,他挤上穆麟的单人床,将穆麟圈在自己的怀里,与他额头相贴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被献祭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穆麟:我这么厉害吗?既然是我帮你化僵的,你是不会该叫我一声爸爸?
褚师临:......
老婆总想当我爸爸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昨天小伙伴都猜到穆麟不是人了,有个小伙伴更厉害,猜出穆麟是器灵,但猜出来他是青铜方尊的器灵了吗?
看到这个大家应该也看出来,褚师临的死,另有隐情,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本不会长,故事情节已经走了一半了,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小伙伴可以继续支持下去,爱你们。今天留言有红包,中秋节快乐~
第46章 褚师临之死
褚师临即将被押送进入国都那天,天空中阴云密布,鹅毛一样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
褚师临披着一袭华贵的披风,领口处雪白的貂毛称的他脸像雪花一样的白,他从窗口伸出一只手,感受着雪花的凉意,露出一个久违的笑脸。
负责押送他将军似乎知道褚师临这次入都就会性命不保,见他露出笑容,也就没有呵斥他,让他把手放回去,而是遣散了一直跟在马车旁的士兵,让褚师临能将头探出来一点透透气。
褚师临承了这份好意,对着将军点了点头,却让将军于心不忍地回过头去不再看他。褚师临也不在意,肆意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他其实是不甘心的,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他封地的将领、百姓,他的母妃全都为了保护他而死,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毫无留恋,下去陪他们也无妨,只不过,他那个好父皇既然想要用他求长生,他偏不如他所愿。
想到母妃临死前向他吐露的秘密,褚师临心中有了决断,他要利用这个传说中的大祭实现自己的目标,他要让禹国灭亡,要让天下太平,要让那个害了无数人的父皇死于无尽的绝望之中。
想到这,褚师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看得将军却更加难受了,他的孩子跟小殿下年纪相仿,他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能够这么狠心。
褚师临余光看见将军脸上一闪而逝的怜惜,眼中精光一闪,说出了自打他被押进马车以来的第一句话。
“将军,我还有几天可活?”
将军策马跟在褚师临的马车旁,闻言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后,才斟酌着开口:“末将接到的命令,只是押送小殿下入都,其余的一概不知。”
褚师临没有为难他,只是淡淡道:“将军不用害怕我别有用心,我只是想知道,我还有时间祭拜为我死去的百姓和母妃吗?”
将军沉默了良久,小声道:“有,末将这就去准备,务必让小殿下可以祭拜您的母妃,和那些枉死的百姓。”
他回答完,就以雪天路难行的由头,将押送队伍停在了距离国都不远的小镇上做修整。
褚师临感激地看了将军一眼,他知道将军这么做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将军摆了摆手,趁士兵修整的时候,小声对褚师临说:“一会儿末将会去亲自准备祭拜用的一应物品,就是只能委屈小殿下看着末将代为祭拜了。”
褚师临点了点头:“这样就很好,请问将军名讳?”
将军笑了一下:“末将姓周,单名恺。”
褚师临从善如流道:“那就麻烦周将军了。”
当晚,周恺来到停放褚师临马车的院落,将看守的士兵赶走。
士兵们不疑有他,举国上下都知道小殿下从小身体孱弱,不会武,跟随他的亲信压全部都被射杀,没有让人会来救他,所以也就不担心人丢了,他们会掉脑袋。
再说,周将军他们的顶头上司,他都不怕,自己这小兵当然也不会怕。
等士兵们都走了以后,周将军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看着不怎么丰盛的祭品,周将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殿下,对不起,今时不比往日,现在资源匮乏,我只能买到这些东西了。”
褚师临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周将军不必自责,这样已经很好了。”
周恺见褚师临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衣,忍不住皱起眉:“小殿下怎么不把披风披上,那是陛下交代的,让您不能有丝毫闪失。”
褚师临脸上的笑容淡了,他没有去拿披风,而是淡淡道:“今日是我母妃和我封地将士百姓百天忌日。”
周恺僵住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一撩衣摆直接跪在供桌前,开始祭拜枉死的百姓。
一套祭拜下来,已经是深夜了,风雪比白天更加剧烈,褚师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在周恺的催促下重新将厚实华丽的披风裹在身上,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能死在这了,他得留着这条命实行他最后的计划,随着周将军离去,院落陷入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但褚师临却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因为他等的人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为他父皇献上‘周天五行生辰神魔大祭’的海外方士。
那方士就站在马车外静静地望着他,好似能透过车厢看见他一样,他露出一抹微笑,掀开了窗帘看向窗外。
方士似乎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不由有些惊讶。
他目光落在冰冷的祭品上:“小殿下好兴致,自己性命都要不保了,还有心情祭拜别人。”
“先生怎知我不是祭拜自己的?”
方士似乎没有料到褚师临自己祭拜自己,被噎了一下,讥讽道:“小殿下还不知道我是何人吧,我就是明天子时即将为你剜心的人。”
“哦,”褚师临笑了:“你是那个假道士啊。”
“你!”
“我怎么,您是仙师,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吧,只不过仙师能不能看我跑不了,明天就要死了的份上,告诉我你们究竟想怎么利用我呗?”
褚师临语气十分轻松,似乎只是好奇,望向他的神情中也并无半分怨怼,这让方士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周天五行生辰神魔大祭’的主体‘沉生祭’的要求可是祭品怨气足,为此他让国主下令屠了褚师临封地上所有的活物,还虐|杀了褚师临的母亲。
他这次深夜前来,也是为了刺|激褚师临让他更加怨恨。
可是,他好像失败了。褚师临看上去毫无怨气,但,这怎么可能?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完美祭品没有丝毫怨气,这还怎么实现他的大祭。
想到这,方士强行将马车上的锁解开,沉重的锁链砰的一声掉落在地面上,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惊动任何士兵。
方士上前一步直接踏入车厢,强行薅起褚师临的衣领强迫他看自己,片刻后,他扔下褚师临,有些惊骇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
褚师临咳嗽了两声,喘着气说:“你还记得亚娜吗?亚娜是我母妃。”
方士脸色难看的瞪了褚师临一眼,重新将他锁好后,转身离开了院落。
褚师临哆嗦地将披风盖回自己身上,露出来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方士这次回去肯定做些什么让他老实下来,才敢开启大祭。
而方法只有一个,将他炼制成听话且怨气冲天的傀儡,只有这样他才能抓住被剜心过后,因为傀儡之身延缓死亡的机会将自己的愿望传达出去,代替他父王的愿望。
褚师临握住自己颈间的平安扣,祈求自己那时还可以保持灵智不散。
那一天很快就来了,褚师临沐浴更衣,被强行灌了一碗符水后,直接被术士强行封进了青铜方尊之中。
随着方尊下烈火的炙烤,褚师临整个人直接被烫的皮开肉绽,挣扎间鲜血不断在他身下汇聚,被滚热的方尊吸了进去。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意识模糊之际,耳边传来了一声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不要睡,清醒过来,不要睡,清醒过来。”
褚师临觉得这个声音好烦,刚想让声音的主人闭嘴,就猛地惊醒了过来,他刚刚差点就失败了,如果真的失去意识,他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但方尊内的温度实在太难熬了,他感觉自己的皮肉在一点点的被烤熟,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手指痛苦地抓挠着方尊壁,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血色指痕。
可褚师临不知道的是,其实方尊下面并没有架火,他有这种错觉完全是那碗符水的作用。
不知道过了过久,方尊上面的盖子被打开,褚师临刚刚接触到光线,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把刀直接剜心。
他的意识真正开始涣散,而方尊的盖子也在褚师临的心脏被捧出去后再次盖合。
后面的事情褚师临就不是清楚了,但他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睡,要醒着。”
他也是因为这个声音,在濒死的那一刻将自己的心愿按照母妃教的方法传递了出去。
睡熟中的穆麟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骤然惊醒就看见睡在他身边的褚师临正额间冒汗,双臂死死抱着他。
他想微微用力将自己解救出来,但褚师临就像跟和他作对一样,他越用力褚师临就勒得越紧,让他根本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