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闻言,哦了一声,点点头,退开了半步。见他半倚着坐在书桌边上,矮了小半截。两颊有些气鼓鼓地嘟着,抬眸看着自己,就忍不住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你还未成年,不可以谈恋爱。”
俞远:“……”合着半天,就要跟他说这个???然后这人凭什么要拍他的头???
“我过完明年的生日就成年了。”俞远也不是想谈恋爱,但是看着易安一副家长教育小孩儿的样子就想和他杠一杠。
易安重新扬起弧度精准的散漫假笑,又摁了摁他毛茸茸的脑袋,挑眉道:“那就等你过完生日再考虑吧,小孩儿。”
“???”不是,这关你什么事儿啊?俞远简直纳了闷了。
“什么时候过生日?”易安见他一脸的不服气,也不恼,只觉得特有意思,接着问道。
“早呢。”俞远微抬着下巴瞥他,就是不想回答。
易安心里发噱,越看他这个样子越想逗逗他。谁叫这人半阖着眼皮生气的样子,瞪着眼睛气嘟嘟的样子,都蛮像条小金鱼的呢。
俞远见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笑得他有点发慌。
还没等他眨巴完眼睛,易安就抬手勾上了他白衬衣的口袋。松松地往自己跟前一扯,懒散道:“不说,那我可检查身份证了。”
身前的衬衣被他单指勾着,本来就挺宽松的衣服,被他一扯,扯出一阵小风灌了进去,吓得俞远跟着他的动作就往前倾了倾。
顺着易安垂眸的视线延伸下去,俞远觉得S城九月的天快热死了。
“我我我我没把身份证放这里。”
“啊,”易安听他小室友又“间歇”上了,好笑道,“那是藏裤子口袋了?行吧,我找找。”
俞远听他说完,又见他松了手往下垂,赶紧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我不过身份证上的!”
少年温温凉凉的掌心搭在他的腕骨上,箍得很紧,有种奇异的束缚感。手腕处跳动的脉搏,触上他柔软的指腹,轻弹了回来,跳得雀跃。
易安盯着被他箍着的地方,开阖了一下眼皮。视线重新移回他脸上,嘴角浅勾。
“我不过身份证上的。”俞远松了他的手腕,重新支上身后的桌沿,“我过农历,每年都不一样。”
原本被他捏着有些热度的地方,忽地一松,带了一瞬的凉意,易安微一挑眉,虚握了掌心垂了手,顺势往裤兜里一插,偏头看着他:“巧了,我也是。”
无言以对的俞远:“……”
“我就吃点亏先告诉你吧。”易安下巴微微一抬,“七月初七。”
“……”俞远并不认为自己想知道,又觉得这么个二百五有一个听着还挺浪漫的生日挺浪费的。
“你呢?小孩儿。”易安又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这毛绒绒的脑袋软乎乎的头发丝手感还挺好。
俞远有点心塞,本来以为逃过了他妈这么多年的魔爪,终于能消停会儿了,不成想又遇到个喜欢摁头的。
“正月十五。”俞远无力道。
“嘿哟,”易安乐了,“元宵节啊?这生日不错。全中国人民都得给你庆祝啊。”
“……”你这七夕又比我好哪儿去了?全国不单身的狗不也给你庆祝了?俞远心道。
“行,我知道了。”易安笑道,“以后爸……咳咳,哥罩着你。谁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
俞远面无表情半阖着眼皮,脑袋微微转过半寸,抬眸瞧了两眼白花花的石膏天花板。想象了一下他室友左手和右手搏斗,一手勒住自己脖子,一手死命掰扯的画面。
趁着这会儿有时间,俞远陪着他一起去补领了学校统一配备的三件套和被褥竹凉席。大一总是管得略严,学生会时不时来查个寝,看看宿舍卫生和统一化程度,时间长了就要好一些,到了冬天在男寝床上盖条带粉色小草莓的被子也没人会来说你。
“你放着吧,周末我拿回家洗。”易安见他抖开了三件套,拍了拍俞远的肩道。
俞远转头看他:“楼下有洗衣房啊。”
“行叭。”易安道。兜上一卡通,拎着洗衣液,从他手上抱过那堆被套和他一起下了楼。
学校的单人三件套,一滚筒洗两套绰绰有余。俞远看着他塞进去,拉开洗衣机左上角的小盒子倒了小半盖子洗衣液进去,俯身撑着一条腿,熟练地调了洗衣模式和水温,刷了卡摁了开始键。
昨天借他被套床单的时候,还以为这位大佬可能会被难住,没想到他三两步跨到上铺,扯着薄被子四个角往里一塞,拎起来抖吧抖吧,没两分钟就搞定了。看着也不像是只会在家躺尸什么也不干的大少爷。
俞远鼓了鼓腮帮子微一挑眉,觉得这人表现出来的行为方式和传言出入还挺大。
作息养生的俞远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午觉,闹铃还没响就被易安叫了起来。
看着床边一脸“你看哥多厚道,还叫你起床”表情的易安,就觉得自己睡前想得有点多。这人不折腾他就难受是不是?
俞远扯过被子往脑袋上一蒙不想理他。自己起床喜欢赖上一会儿,缓一缓再醒。况且等闹铃响了再起都完全来得及。
被子还没盖严实,脑袋肩膀后背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上了。边拍,耳朵边上还隔着被子传来特别清明的声音,一听精神就很好:“起床啦起床啦,上课就要迟到啦。”
俞远被他念得烦,扯下被子,面无表情地睨着他。
易安见小室友又被自己气成了小金鱼,扯开了笑:“你看,这不就起了么?记得明早这么叫我就行了。”
俞远:“……”我信辽你的邪!
下午的交际英语上完,乔祺见俞远收拾了东西要走,上前问道:“下午学校社团在商业街那儿招新呢,你去不去啊?”
前几天来报名的时候他就看见公告栏和商业街附近不少社团招新的告示和小摊子,这会儿听乔祺又说起,俞远想了两秒问道:“我们学校有什么勤工俭学社吗?”
乔祺单肩挎着一只书包,看向规规矩矩背着双肩包看起来比自己还要乖巧的俞远,偏头回道:“有吧,之前看见他们放过易拉宝。”
俞远点着脑袋“嗯”了一声。
这边俩人聊得倒是挺好,不紧不慢坠在俩人身后的易安看上去就不太好了。
这就是你们俩说的不喜欢?完全没那意思?易安插着裤兜,微偏着脑袋看着前面两个凑在一起说话的脑袋瓜。
季桥看着易安挂着笑比不笑还瘆人的脸色,胳膊肘捅了捅周旭洋,小声道:“什么情况啊这是?”
“别问,问就是吃醋。”周旭洋压低声音,用着只有他们俩人听得清的音量道。
季桥无声地张大嘴“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眉毛挑到飞起。
乔祺想去的是街舞社,宿舍里三个女生一听就挺兴奋,纷纷要求跟着她一起去看帅哥。几个女生到了街舞社支着小阳伞的摊子前就跟他们打了招呼分头行动了。
季桥和周旭洋对勤工俭学社也有些兴致缺缺,不过因为俞远要去,还是准备陪着一起去看看。
“你俩就别跟着了,”易安看他们盯着不远处汉服社穿得仙气飘飘的小姐姐挪不开眼,抬了抬下巴道,“玩儿去吧。”
“嗯,”俞远弯着唇角点头道,“我自己去就行啦。”
俩人见大佬和俞远都发话了,挺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几声,转头看小姐姐去了。
俞远见他室友站在自己身侧没动,偏过头,微仰着脑袋眨巴两下眼睛看着他,学着他的话道:“你也玩儿去吧。”
易安垂眸看着他。
少年迎着阳光的眼睛微微眯着,琥珀色的瞳孔里点着光,亮晶晶的。脂玉一样白皙的侧颊上,软乎乎的细小茸毛都能看得清。两只手还不自觉地,勒了勒肩上的背包带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散着浅淡好闻的皂香。
易安觉得,这么乖的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很危险。
俞远见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直盯到他觉得阳光太晒,脸都热了,有些无措地垂眸偏过脑袋把脸转到另一侧。
易安一胳膊肘环上来,勒得他一个踉跄,开口的话音里都带着笑意:“走了,陪你去。”
“怎么想到去勤工俭学社?”易安勾着他,好奇道。
看他小室友的穿戴,腕上的手表,身后背的包,还有昨天请他吃饭时自己不小心瞄到一眼的一卡通余额,怎么也不像是需要大一一开学就勤工俭学的样子。
“你你你你先把手放下来说话。”易安环着他的胳膊带着温温热热的体温,隔着衬衣的布料熨帖上来,炙得他有些慌。
“大家都男的,客气什么?”易安闻言,非但没有松开他,反而又把他往自己身侧带了带。轻笑了一声,凑到人耳边小声道。
俞远:“……”……客气???
不是,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还要在他耳边吹气?!
虽然男生之间勾肩搭背的也很正常,只是他这位室友对他这样,他就特别不自在。
俞远垂着脑袋,沉默了。
易安见他好像真生气了,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松手站直,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开始转移话题:“你不是刚拿了奖学金么?”
肩上的热度退了,俞远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偏头回道:“锻炼锻炼。”
看着他自带水雾特效的眼睛,说完这话,还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腮帮子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鼓了鼓。特别像是,刚被自己欺负过,还要委委屈屈回答自己问题的样子。易安心里,像是浸在温泉池子里泡了一宿,软乎得不象话。
顺着他的语气和小动作,一惯懒散又没什么耐心的人,问出口的话音都柔了几分:“锻炼什么?”
“我想以后,做老师。”俞远有些不好意思道。
易安微张了张嘴,了然点头。看着小室友这会儿还红着的侧颊,心道是得先锻炼锻炼,不然以后一上课,底下一帮小崽子一起哄,这小孩儿估计就得红着脸憋不出话来。
易安没再问他为什么想做老师。早早有个人生目标,听着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不像自己,小时候班主任组织班会课,让他们说说自己的理想,人家都是高大上的科学家宇航员大明星企业家,只有他,二五八万地站起来说了一句:混吃等死。惹得一整个班级的人哄堂大笑,气得班主任抬着食指点了他半天说不出拯救失足少年的话来。
商业街这么短短的一条路,经历了各方人马的注目和小声议论,甚至直接冲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入社的。易安才陪着他到了勤工俭学社的展位跟前,停了下来。
这个社团名字听着挺节俭的,展位倒是丝毫不比旁边的差。
“嗳同学,”一位戴着眼镜穿着小绿格子衬衫的男生见他们盯着易拉宝研究,走过来招呼道,“你们要参加我们勤工俭学社吗?”
俞远听见声音,转头看了一眼,对着他弯了弯嘴角,点头“嗯”了一声。
绿格子一见他点头,脸都笑开了。他在这儿几个下午,这届新生都没招到几个,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主动来的,还笑得那么好看的,伸手就想把他拉过去,听他好好说道说道。
“嗳我跟你说啊,参加我们就对了,我们社可是学校重点扶持的社团,旨在培养学生刻苦勤俭的优良质量,为家庭与社会贡献一份力量……”
易安见他说着说着就要上手拉人,抬手环上俞远的肩,把人往一旁带了带。
绿格子手一顿,才注意到一旁的易安。抬眼看了看他,伸出的手顺势抬起推了下眼镜,笑道:“你是易安吧?”
易安偏头挑了挑眉,嘴角笑意散漫:“你是……?”
“哦哦,你不认识我,”绿格子解释道,“我也是A中的,大你两届。”
这位小学弟大佬的光辉事迹,可是他们那会儿枯燥的高三生活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易安了然,点头“啊”了一声:“你好。”
绿格子笑得更开心了,心说大佬那么客气呢?连连点头要带他们去阳伞底下:“嗳嗳你好你好,快过来坐着聊。你看你弟弟脸都晒红了。”
看易安刚刚护犊子的样子,又见俞远脸上还透着的两分稚气,他想当然道。这会儿又以为是这个弟弟陪着易安来参加他们社团的。至于大佬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来参加勤工俭学社,他就不清楚了。大概是,为了爱吧。爱社会爱人民的那种爱。
被绿格子这声弟弟叫得脸更红的俞远:“……”
心情微妙的易安同学:“……”
绿格子带着他们到了阳伞下面坐定,推过去一张报名表,开始了他的演讲:“我们这个社办了好多年了,学校联系的工作单位和家教机构,不会像很多你们自己去找的那样被骗,这个可以放心。”
“那你,准备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绿格子看着易安,不确定道。
易安失笑,偏头看了眼俞远:“家教?”
“啊?”绿格子视线在对面两位脸上来回游移,有点纳闷。
“我室友。”易安笑道,“你问他意见就行了。”
“哦哦哦,”绿格子对自己的走眼颇感抱歉,挪了一下报名表,塞到了俞远跟前,“不好意思啊,看你挺小的,以为……”
“没事没事。”俞远坐得笔直摆了摆手,“我想参加你们易拉宝上的那个活动,行么?”
“嗯?”绿格子有些意外,“那个可没什么钱,要不给你介绍个一对一的家教吧。咱们学校出去的学生,价格给得还挺高的,你是什么系的?”
“英语系。”俞远道。
绿格子点头:“那就更好了,要是成绩好一点的,辅导高三学生,一次课三四百,人家长都抢着要。”
“我室友拿了奖学金的。”易安道。
“……”俞远听他一副与有荣焉,家长逢人就想嘚瑟自家孩子的语气,脸更热了。
“哦哦,厉害厉害!”看着易安微抬着下巴,一副“你不夸还等什么呢”的表情,绿格子赶紧吹起来。就差拍拍手了。
“说实话,要不是认识易安,你要去那个活动我高兴都来不及。这学校给安排的,我们都招不到人,正准备跟校领导商量一下,能不能给参与的同学算一个学分之类的。毕竟要耽误一个学期呢,还没钱赚。”
大部分来参加他们社团的还是因为家里有些困难,为了减少家庭负担来的。不然一帮刚撤了栅栏奔出圈的小羊崽子,撒丫子先疯一阵都来不及,谁高兴紧着周末和空余时间去打工呢。
“我就想参加那个,行么?”
绿格子看着俞远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特诚恳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懵。偏头看了眼易安,用眼神询问起昔日大佬的意见。
易安在他小室友盯着易拉宝研究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学校安排的这个定点活动,就是每周给一所外来务工子女的小学辅导功课的任务。招的英语系数学系中文系或者不管什么系,只要你有一颗爱的心,都欢迎你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跟本市的物价比起来,一下午80块钱的补贴,真心算是很少了。大概率属于为爱发电的事业。
这小学地址离他们学校还挺远,倒地铁转公交,至少得花上俩小时。估计真没几个人想去。
易安看着俞远,无声抿了抿唇角,转头对着绿格子学长,又换了副随意的表情:“他想去哪个就去哪个,你安排吧。”
“嗳好好好。”绿格子挺开心,反正大佬都发话了,又招了个拿了奖学金还愿意去的可爱小学弟,简直超额完成任务。低头对着俞远认真解释起了表格内容,“你把这几个信息填一下,最快这周五下午就能去,以后每周都是这个时间,到时候我通知你。”
周五下午没有专业课,俞远想了下,晚上回去抢选修课的时候避开这个时间段就行了,眉眼弯弯地“嗯”了一声。
绿格子看着他笑,跟着“嘿嘿”傻乐了两声,看得易安眉梢一挑。
等俞远填完表格递给绿格子,易安满背靠着身后的座椅,坐姿极其不端正,胳膊支在桌面儿上,食指“哒哒”点了两下,开口道:“给我也来一张。”
“?”绿格子迷茫了。
易安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的傻样,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也去。”
缓缓转过脑袋的俞远:“……?”
绿格子:“???”卧槽?!他刚说什么来着?他就说大佬是为了爱吧!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啊。对了,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勤学社的社长,戴垚。”戴垚起身,对一下子解决了两个活动名额有点激动。朝着俞远伸出双手,准备握住了再上下晃一晃,就像小区送温暖的那种。
“客气。”俞远准备回握的手还没抬起来,就被易安半道截了胡。
戴垚看着大佬伸过来的右手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爽了。又不好拂了大佬的面子,笑得略僵和易安握了一下。
“行,那我们先走了。”易安没给这位社长再出手的机会,垂手打了声招呼。
“好好好,”戴垚点头,“回头我加一下你们微信,通过一下哈。”
俞远乖乖巧巧“嗯”了一声。搞定了一件事,还挺开心。
易安看着俩人还在眼神交流,一把勾过俞远:“走了。”
看得身后望着俩人离去背影的戴垚,眼梢一阵乱抽。
“还想参加什么别的社团吗?”带着他走出一小段,易安才松了手重新插回裤兜里,见他东张西望一脸好奇,偏头问道。
“嗯?不用了。”俞远回神,想了想又道,“你呢?”
易安看着他轻声笑了一下:“我也不用,那回去?”
俞远被他眉眼带着柔意的浅笑晃得一愣神,眨巴了两下眼睛吱唔了一会儿:“啊,那个,你、你为什么也去啊?”
这个问题他刚刚就想问了。就算大佬室友和传言有所出入,不过看着这位也不像是有耐心教小朋友的样子。
有些人的正经大概只能维持一毫秒。易安听他问完,勾着嘴角一挑眉,一手还插着兜,一手抽出来抬起,食指和中指交迭着弹了一下自己的狗啃刘海,开口道:“因为——”
“?”俞远等着他吊胃口的下文。
“我吃饱了没事干啊。”
俞远微扬的嘴角瞬间一平,半阖着眼皮睨着他:“……”
对他光明正大说出这种误人子弟的论调感到心塞。
“你这小孩儿,什么表情?”易安笑着摁了摁他的后脑勺。只没告诉他的是,因为,怕他遇上像自己小时候一样让人搞不定的小刺儿头。
怕晚上睡不着,易安特意没午睡,十一点熄了灯就躺到了床上。不过还是没什么睡意。
让他没想到的是,安安静静在对面上铺躺了半个多小时的俞远,突然悄咪咪坐了起来,慢动作回放一样,尽量让自己不出声,小心翼翼地,顺着爬梯一格一格往下爬。
“上厕所啊?”本来就没睡着的易安干脆出声问了一句。
“我去……”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他早就睡着的俞远吓得最后一脚一个踏空,直接滑站到了地上。
“没事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就贴上来一个温热的怀抱。问出的话音里还隐着一丝紧张。
“没没没没事,”易安两手还扶着他的肩,俩人贴身站在黑布隆冬的宿舍里,只有宿舍门最顶上窄小的透明气窗玻璃上,走廊里映进来的一点橙光。俞远侧身躲了躲,稳了稳心绪,“你没睡着啊?”
易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了他的回避,心情微妙。稍退了半步,玩笑道:“啊,你这偷偷摸摸地干嘛呢?躲厕所给女朋友打电话去啊?”
“……”俞远借着外面的一点光,走到书桌边打开笔记本,“十二点抢选修课。”
易安挑了挑眉,心道这小孩儿还真是爱学习:“不是断网了?”
“笔记本连着手机热点可以上。”俞远解释道,“我怕日语二外等明天白天就抢不上了。”
易安了然,听说这门选修是大热门,学分高,每年又只开一次。
“那帮我也抢一个。”易安道。
“……”俞远没搭理他。不明白一个专业课都迟到不去上的,连他高中好友都懒得叫他的人,为什么要和他抢二外。
易安见他不理自己,也不恼。这会儿还没到时间,易安光着脚转身,从自己上铺摸过手机。打开手电给他照键盘。
虽然按键上都亮着小灯,俞远对他这个小动作还是愣了一瞬。
谢字还没说出口,脑袋上方的亮光就偏了方向。
易安光脚踩在瓷砖地上的声音,拨拉拖鞋的声音,然后是他开口说话的声音:“穿上,也不看看什么天了。”
俞远看着拨拉到自己脚下的拖鞋眨巴了两下眼睛,“哦”了一声。穿好了,又看了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大佬室友。
“哥这身体素质,还用你操心?”易安边说,边拍了拍他瘦削的肩。
“!”爱穿不穿!俞远气鼓鼓地转过脑袋,连好热点,登了自己的选课账号。
“啊!”
易安看他往椅背里一靠,看不清表情都能从语气里听出失望来,好笑道:“怎么?没抢上?”
俞远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睡吧?”易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明年再抢吧。”
“……”俞远重新坐直,“你先睡吧,我把其他几门先选了。”
“啊,”易安没想到他还有备选项,“那帮我也选了吧。”
俞远“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要选什么?”
易安毫不迟疑,轻声道:“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跟你一起就行。”
配着他微哑低沉的嗓音,就像呢喃着一句情话那么好听。
俞远按着鼠标的手一顿,抬起脑袋,仰着脸朝后看去,有些不解。
就这么一个惨白到毫无美感的手机闪光灯照着,易安都觉得他小室友,老好看了。懵懵懂懂想问他为什么的样子,也贼可爱。
抬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易安一本正经道:“这样,我就能抄你作业了啊。”
“?!”俞远咻地转头,差点把鼠标砸他脸上。他就知道!果然不能想多!
等俞远登了他的账号,选完和自己一样的篆刻、大学生心理健康、动漫产业与文化,才阖了笔记本,起身去了厕所。
“干嘛去呢?”易安在他身后扬着手电照着路问了一声。
“躲厕所给女朋友打电话!”俞远还沉浸在这学期都要被抄作业的愤慨中,气道。
易安在他身后“盒盒”笑个不停,笑得给他照路的灯光都一抖一闪的,活像在蹦迪。
之所以能笑得那么开心,主要还是看见他小室友,并没有拿手机。
第二天一早,俞远听见闹铃响,缓了一小会儿就睁了眼。心里惦记着今天还有个艰巨的任务,不是很想赖床。
下床洗漱好,换上出门的衣服,踩着易安上铺的梯子就爬了上去。
“易安,起床了。”
俞远叫了几声,室友依旧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脑海里咻地腾起昨天易安教给他的叫醒服务,俞远慢慢、慢慢地,扯起了嘴角。此时笑得堪称不怀好意。
这可是你让我叫你的啊,可不是我想动手的。俞远心道。
俞远扯上他团在身后的薄被子,兜头给他盖了上去。一边小声喊着“起床啦,迟到啦”,一边隔着被子开始猛下黑手。
易安昨晚睡得还挺安稳,小室友窸窸窣窣洗漱的时候他就醒了。之所以躺着没动,就是想看看这人会不会叫他,还是又随他“睡死”过去上课迟到。
没想到,他这会儿玩得还挺嗨。
就是这小孩儿下手还挺有劲是怎么回事?
俞远东戳戳西拍拍,努力完成着室友交给他的叫醒任务。“报仇”报得正起劲,床上躺尸的就来了个咸鱼翻身。吓得俞远差点大喊一声“诈尸啦”。
脑袋上方瞬间一个乌云盖顶,接着是不轻不重的分量压了下来,后脖颈被胳膊肘勾着往前一带,惊得他一手抓着铁架子栏杆不撒手,一手下意识地往前一撑。
此时上铺的人工临时小帐篷里,狭小空间里被套的皂香混着易安身上带着点暖意的琥珀香气,糅着几不可闻的浅淡烟草味,悉数钻进了俞远的鼻息间。
耳边易安刚起床时带着点沙的嗓音,戏谑一般问出了几个字:“好玩儿么?”
方寸间的温度,热得蒸腾。
俞远脑子里短暂的跳帧空白过后,就像是被人扔进锅里强行压了锅盖的小虾米,只剩了迷茫慌乱和无措,只想蹦跶开,跳出去。
抵着人胸前的一手,使力推了一把,胡乱扯了会儿盖在自己脑袋上的小被子,解了束缚,什么也没说,三两步蹦了下去。
“生气了?”
还没等他下床走开两步,只听见铁架子床咯吱响了一声,胳膊就被人捉住了。
“真生气啦?”易安问出的话音里,还带着两分笑意,看着他毛绒绒的后脑勺,甚至还想再伸手揉一把。就是怕待会儿这小孩儿真不理自己,按捺住躁动的爪子没敢。
易安轻轻拽了拽,见他不说话也不肯转身,捉着他的胳膊没撒手,自己绕了过去。
“我逗你……”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俞远垂着脑袋情绪有些不对。
小室友比他矮了半个脑袋,这会儿垂着头,更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怎么了这是?”易安搭着他的肩。俯身,偏头看过去,放柔了声音问道。
“没事。”脸上的热度还没退,心里理不清的情绪还混杂在一起。俞远偏了偏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小声回了一句,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易安有一瞬的茫然,脑子里瞬间想了一遍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一时间,又没想出来。
“对不起啊,”管他错没错,道歉就对了,“下次不这么逗你了,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