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看到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对面高处山洞。
另一个眼神冷酷的李策。
小虎崽的脑袋在一人一虎之间来回转，不明白多出来的一个到底是什么来路。“李策？”他尝试叫对方名字。
“蠢蛋！你都分不出来我们两个吗？”白虎口吐人言，是久违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
熟悉的称呼让丁宁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抓住对方前爪用力咬下去，奈何幼崽的牙齿实在太小，只啃得满嘴毛。“他说你被埋在土里了！你才是蠢蛋！”
他看向对面的人，那个人形的李策已经踩着污秽堆成的血肉来到两人对面，除了眼神气质，其他地方与原主一模一样。
白虎将团团转的虎崽按住，两者巨大的体型差距让丁宁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冷锐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玩够了吗？”
对面的男子眉梢一挑，额角都绽出青筋来，凛冽的寒风卷着雪尘盘旋在他周围，每走一步，在半空虬结的污秽便越聚越多，听从他号令，从深渊下，树林里，朝拜蚁后一般聚集在他身后，形成一只巨大的怪物。
这些横死污秽身上都带着兵戈之气，血煞极重，丁宁之前没察觉，这会儿细细体会，便能嗅到对方身上透出一股生涩刀刃染血的铁腥味，这种味道一般是战死的魂魄才会有的标记。
面前那只巨物便是由许多战死之人的魂魄聚集而成！
“李策！怎么办！怎么办！”小虎崽靠近巨虎，在那大爪子周围转来转去。
面前的大猫不说话，又将小虎崽往腹部按去，随着对方挥爪，淅淅沥沥的血滴落在雪里，丁宁这才见大猫另一边爪子上多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你的手！”
“没事。”大猫重新站起身，吐出一枚缠着红线的铜钱砸在丁宁身上，压低前半身对“李策”做出攻击的姿态，“等会儿你尽量顾好自己。”
那枚铜钱上的绳结眼熟，丁宁一看就记起来是被白珠拿走的那枚，急忙珍重地将之缠在爪上。
巨大的污秽化出手臂猛地甩向两人所在。丁宁见到大猫四爪一弹，像一只银色的利箭，猛地扑向对方，数十道伤痕将后背的白毛染成红色，骨肉狰狞可怖。
白色的巨兽如踩着风一样在那只海葵一般的污秽之间游走跳跃，笼子一样的触手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向他袭来，都被他轻易躲开，一跃到最上方，一边利爪一张，尖锐的指甲弹出甲鞘，直接从对方头上划下五道长长的痕迹，气劲斩破污秽的实体，连同悬崖洞窟连一起剖成好几块。
原本还虬结在一起的污秽瞬时崩毁，天上就像下了一大片血肉雨，丁宁很有眼力见地及早退开，就看到另一个李策手执一把尖锐的匕首，攻向大猫。
“怎么，你已经虚弱到连维持人形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李策偏头躲开那一刀，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颈项划过，大猫被逼得往后一退，正踩在崩毁的悬崖边上，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大猫想，他体内的浊气又开始有暴冲的征兆了。
然而就在大猫凝神戒备对面的男子时，丁宁看到对方后爪出探出一条狰狞的藤蔓，急忙提醒对方：“小心脚下！”
大猫斜眼后看，对面的李策迅猛地把手里的匕首往目标颈项扔过去，同时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就到了大猫面前。
飞旋的匕首被大猫躲开，但是那道拳头却无处可避，脚上被藤蔓缠住，大猫拧身想撕开桎梏，随之被一记重拳狠狠击中脸颊，身体腾空砸向对面山壁，在上边砸出一片蛛网状的裂口。
“李策！”丁宁看到对方要对大猫出手，惊叫出声，顿时两道视线同时瞥过来。
攀住悬崖的大猫拱起脊背，身子扑向下边的男子，一人一虎继续扭打在一起。虎形动作虽然灵活麻利不少，但许多防卫的招式都不能施展，大猫再次被逼退，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一双眼充血通红，迸射着凶光。
“不堪一击。”那人一甩匕首，笑出声来：“给我乖乖死在这里吧。”
大猫四只爪子耙进雪堆里，久久不动，丁宁分辨出雪下有动静，数百条血色的手臂将大猫的四只爪子紧紧禁锢，动弹不得。
“李策！”他下意识就往那边跑去。
大猫看到丁宁撒脚丫子跑过来，惊得魂都飞了，“别过来！”
丁宁哪管那些，觉得身上的铜钱或许能帮上对方，一心想跑过去，就见原本直直冲向大猫的男人脚步一停，反持匕首抡臂朝身后用力捅过来！

丁宁扑空快要靠近大猫，没想到前边就是明晃晃的匕首尖，他要躲开已经来不及。
而男人的手臂进入铜钱的范围，上边血肉如同近火的积雪，快速烧焦灰化，随着动作往前飘去，唯独那森然白骨依旧紧紧攥着匕首，指向小老虎的心口。
刀刃入体的感觉让丁宁的头皮泛紧，麻酥酥的钝疼发冷，几乎是看着那把匕首没柄而入，随后身子就撞上对方手臂，差点被拦断成两截，挂在那只白骨手臂上。
仿佛全身的力道都被抽空，丁宁紧紧抱住怀里的白骨，就像在洪流中抱住一截保命的浮木。
可惜，他身体的热量依旧如水一样流逝，阴寒从骨缝里渗出来，猩红的血液从胸部被挂扯开的伤口汩汩流出，顺着手臂融进男人断臂处的伤口，那里的肌肉像是蠕虫一样抽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
那双血红色的眼里闪过片刻的怔忪，随即化成狂喜。他一直挺难对这小家伙下手的，现在闹成这种局面，倒是省得他再动手。
远处的大猫堪比闪电一般飚到男人面前，伸出爪掌扣向对方脸部，那堪比匕首还尖锐的爪子往中心一收，从天灵与耳孔刺进对方头颅，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紧紧扣在掌里！
大猫双眼血红，吼声山河震颤，爪子收力往外很扯，利爪撕破肌肉，拔裂脸皮，一张血淋淋的面皮被他的爪子生生扒下，落在远处的雪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男人甚至还没从击杀丁宁的喜悦中回神，下一刻大起大落，捂着自己的脸庞撕心裂肺地惨嚎。
“啊——！你居然！你居然！”他不敢相信，李策会这么对待自己的脸。
有血管从他手臂的断口顺着白骨迅速蔓延到雪地上，侵入丁宁血肉，迅速汲取小老虎体内极为精纯的灵元养分，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大猫要夺下那把匕首，男人顺势一甩手臂，丁宁便被从匕首上甩飞出去。
“丁宁！”
小老虎飞的方向就是悬崖之外，冰川形成的深渊下游荡着千万鬼魂，一旦进入，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大猫想也不想，朝那处冲去。
丁宁眼前一片白，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模糊的视野中显现出一片巨大的黑影。
腹部被夹住，原本失重的身体重新找回感觉，丁宁感觉自己靠近一处温暖的地方，忍不住再靠近对方一些——他实在是太冷了，就好像被人塞进冰箱里，窒息感扑面而来。
千万只荧蓝色的光球从丁宁身体内透出来，就像机器在不知疲倦吹出无数泡泡，那些光球逆着下落的方向溯回向上，与大猫身体融合。大猫叼着小老虎，无暇他顾，看到对方身上的灵元自动吸纳入自己的身躯，嘴里的身躯渐渐透明，加快动作带丁宁跃上悬崖。
“丁宁！丁宁！”大猫用鼻尖推推小老虎的身体，担忧地在他周围转来转去。
“嘻嘻嘻……小虎崽子的心头血在我这里，你吃他也没用了……”男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动了动，原本裸露在外的肌肉渐渐纠结复合，顷刻间就恢复了半张脸。
他极度享受那力量井喷的时刻，仿佛乾坤山河都能在他弹指间颠倒崩摧，喜悦甚至让他忽略了脸上的剧痛，站在悬崖边，双手张开向上抬起，悬崖之下的千军万马仿佛听到他之诏令，沸腾着化作绿潮涌上悬崖，将整条深渊尽数占据淹没。
“从今天开始，我才是李策，我才是完整的自己！”整座雪原因为这一声宣告而彻底沸腾，自他脚下，一点红漪晕染荡漾开，所到之处白雪化成红雪，在底下尘封的尸骨怨魂纷纷破土而出，凌乱的骨刺如在风中摇曳的彼岸花。
那些尸骨数以万计，身上皆穿着破败的铠甲，有的还拿着刀剑长戟，领头一位铠甲比较完整的，将领模样的骷髅将长剑举过头顶，朝天空无声地大叫。
男人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士兵再度出现在世间，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赫然撕破绿潮冲出来，回身一脚蹬在悬崖上，山体震动，顶部的积雪渐渐垮下，形成雪崩之势，顺着斜坡朝深渊冲过来！
再如何声势浩大，在可移山填海的力量面前依旧不值一哂！男人控制绿潮奔涌而起，形成一面墙挡在雪堆面前。
然而等那阵声势浩大的雪花扑近，男人这才看清居中面对自己的根本不是什么成堆的乱雪，而是一只极为刁钻尖利的冰晶，上边刻着符文，一路高歌猛进，将身后的雪堆远远抛下，目标正是他之所在！
冰晶刺破绿潮结界，将那城墙一般的雾气撕裂，后边海啸一般的雪崩嘶吼降临，瞬间冲开裂口，将结界彻底摧毁，灌进深渊中！
雪雾翻腾，眼前是一片不辨东西南北的白茫茫，深渊下有声音响起，仿佛沸腾的岩浆遇上冰块，尖叫声被雪堆淹没，变成闷响，又慢慢沉寂下去。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雪雾里，有凌厉的疾风将雪雾割裂，靠近悬崖边缘的方向，从雪雾中慢慢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那人顶着李策的样貌，双手抱着一只幼虎，身体上浮现虎皮状的浅黑色纹路，与人类相比周身气质更近似野兽。在他对面，也有个与他模样相同的人甩着手里的匕首，被溅上鲜血的脸庞笑容扭曲而残忍。
两个李策。“……”丁宁虚弱地睁眼瞟向对面，看到那人通红的双眼，怵栗难安。
“把他留下，就放你这一回。”
丁宁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缓缓收紧，他想拉拉对方的长发安慰对方，却因为力气流失，抬起爪子按按对方的肌肉。大猫抱着怀里气息奄奄的同伴，眉眼冷然如冰，直接冲向对方。
两条模糊的身影撞在一起，形成一圈极为刚猛的气流往周围扫荡开去，满地积雪波浪般翻涌，好不容易重聚成性的污秽又在这一击之下重新崩毁。
“你必须死！”大猫的回应铿锵有力。他手中赫然也有一把匕首，与李策的那一把一模一样。两把匕首交击，擦出一溜星火，连带着锐烈的风刀朝四周崩散，两人身上各添新伤。
大猫为了护住丁宁，硬生生承受下来，趁着男人躲避的空隙，带着丁宁冲出去。
在他身后，男人唇角露出得逞的笑容，匕首脱手而出，追向大猫，“这就要认输了吗？你的能耐去哪儿了？你之前不是还很狂吗？”他可没忘记对方把他和呼延策一起封在南山古墓时的情景，多年沉寂筹谋只为了这一刻雪耻报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李策轻易离开！
匕首划过小腿的肌肉，李策咬牙忍着剧痛，就看到丁宁身上又浮出灵元飘进他的身体，原本就有些透明的小老虎此时比一张塑料纸还要单薄透明，隐隐可见浮在形体之中的半枚卧虎符。
自己比丁宁强上太多，一旦受伤，两者在极为靠近得情况下，丁宁的灵元便会自动补充他的损失。
大猫从来没有那么一刻恨极了这种情况，怀中的丁宁支撑不了多久，他忍着身后的伤口抱紧对方继续奔跑。
“丁宁，坚持住，我会救你！”

第157章 进展失控
“救他？你还是救救你自己吧，一旦丁宁没有灵元供给给你，你也自身难保了！”李策紧紧咬在大猫身后，身侧的士兵冤魂奔涌着从两侧包夹挡在大猫面前，被大猫周身的威压震开，李策就在这时候发难，匕首稳准狠地削在大猫肩头，将那片肌肉划破一道巨大的豁口！
比起身后飘散的血花，大猫更在意那些随之四散的丁宁的灵元，此时两人的实力悬殊，采弱补强，李策全然没法阻挡自己吸收对方的灵力，只能抱紧对方，将体内的灵元重新输送进丁宁身体，希望能减缓对方的消散，收效甚微。
身后传来刺耳的笑声，却是那人站住脚步，嘲讽着说：“一味躲避是不行的。”
“……”大猫摸摸丁宁虚化的毛发，感觉自己像在摸一团棉花，手掌陷入对方身体大半，只差毫厘就要碰到那一半虎符。“不行。”不能让丁宁就这么消失，他当初等了好久，等了好久才盼到对方化出人形回应他的期盼。
抱着丁宁快步朝鬼市外围跑去，大猫满心恐慌，唯恐迟一步丁宁的灵元就会被他自己尽数吸收。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先给丁宁疗伤！大猫想到天门山那处的灵泉，还有那只巨大的窃脂灵兽。他知道的所有风水宝地所剩下的灵气都无法支撑丁宁痊愈，唯有那里可以一试！
首要之际是要甩开身后穷追不舍之人！大猫快速往前奔跑，心乱之下一时失神，被匕首削裂了后脚的肌腱。整个人往前一扑，跪倒在地，怀里的丁宁被他小心护着，还是磕到了脑袋，原本就虚幻的身影就像一抹青烟，恐怕平常的呼吸都能把它吹散。
“你就承认吧，自妖仙神魔退隐之后，你的能力一直在下降，靠杀戮得到的力量已经完全不能为你所用，我才是那个适合成为神器虎符的人。”李策凑近大猫身边，压低声音看着面前这一对老弱，其中丁宁已经濒死，其微薄的战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或者你现在打算向我许愿，让乐宁重新活蹦乱跳也是没有问题的，代价就是你自己的存在。”
许愿？大猫攥紧拳头，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李策还在笑，下一刻声音赫然卡在喉咙里，看向大猫的眼神多了几分惊诧，“你？”
大猫呈现跪地的姿势，反手扣住他的喉咙。“你……”李策还想出言嘲讽，挣脱对方的钳制没想到那只手比他想象的更有力气，渐渐掐进他的血肉里。
他急忙拿匕首去砍对方胳膊，大猫另一只手一挡，原本在丁宁身上的乾坤通宝已经回到他身上，在其范围之内，所有的妖邪鬼煞尽都辟易，无一例外。
铜钱在李策的手里和在丁宁身上，所造成的后果根本就不可相较，那匕首被融化成铁水，他还要挥下的手臂几乎是在眨眼间焦黑炭化，“我有心头血……”
那三滴丁宁的心头血，蕴含了神兽的所有气运机缘和大部分灵能，几乎能算是神兽的大半条性命，要是这三滴心头血也被烧干净，丁宁的情况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那枚铜钱被拿到离李策的脸极近的地方，原本白玉似的面容，在其中一处开始出现被灼烧的焦黑痕迹。“你不敢杀了我，杀了我你也会被重创！我是你的力量源泉，你不敢……”
“之前我的确不敢，但是你碰到我的底线了。”大猫的五指已经彻底掐进李策的脖颈里，他将人拽到自己极近的地方，低声说：“其实当初是我利用呼延策把你逼出来……”
李策嘴角一抽，“怎么可能！明明是我控制那个女人挑拨呼延策和慕容宁，他才会向我许愿，我是被呼延策唤出来的！”自从他有意识开始，每一步棋都是在为以后取代正主作准备，他蛊惑了后宫里的明昭仪，让对方色诱呼延策，借以要挟对方……只要有一个人心意坚定地向他许愿，承认他的存在，他的存在就能得到极强的判定，就能脱离正主的身躯，离成功不远了！
“……”李策做梦也没有想到，便是在这一步出了差错！“但是呼延策他的确杀了慕容宁，这也是你始料未及的！你还是有负于他们对你的信任！你太自大了，以至于后边进展完全脱离了你的掌控！”看到大猫沉郁的脸色，李策知道自己还是猜对了不少，他这次能出现，还是托了呼延策的福！
“我有能力封印你第一次，就有能力封印你第二次第三次……”丁宁的情况不允许他再慢吞吞地搞解说，大猫将铜钱贴在李策的额头上，低声说：“知道太多只会显得你自己无能，我要是不假装受伤，你也不会傻兮兮地凑上来落井下石。心魔自以为邪恶不堪，其实那些东西在人心前边根本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丁宁也是你抛出来的诱饵！就是为了引我出来！我们谁能耗到最后，谁心肠最硬，谁就输了！你好狠的心，居然连同伴都能利用！”李策口齿间溢出血丝，眼里映出大猫淡漠的脸庞，冷得浑身发颤，真不愧是杀伐果断的神兽虎符，轻贱性命冷心冷情，正应了那副薄情的样貌！
大猫沉默不语，一掌猛然砸向李策脑门。
那人脑壳瞬间碎裂一地，身体渐渐化作血色的烟雾消失在风里。
大猫，或者说真的李策，从那一地碎裂的肉块中挑出三颗完好的，石榴石一样的石头放进丁宁身体，小老虎顿时凝实不少。
什么同伴什么心肠，那些虚的假的对他来说都是云烟，他只要丁宁能好好活下去。
毕竟为了等到对方化形，他已经付出太多了，“我一定救你，一定救你……”大猫起身太快踩了个踉跄，好歹稳住身体，变成虎形带着丁宁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大猫走之后，原本飘散的红雾居然又聚集在一起。
男人从红雾中现身，虚弱到连站立都困难，一下子摔进雪里，满脸鲜血。
他现在正值最虚弱的时候，随便一只路过的妖魔鬼怪都能要了他的命。
身后响雪陷下去的簌簌声，有人走到他身边站定，蹲下来俯视他，似乎在评估他的伤势。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男人说。

“嗯。你看样子不太好。”
“不是看样子，实际上也不太好。”男人朝对方伸出手，“救我，救我就帮你扳倒李策……”
得到的回应，却是手被踩进雪里，好不容易长出的骨头再次被毁坏，痛得他龇牙咧嘴满脸痛苦。“你在干什么！呼延策，我们是一队的！”
高大宛如杀神的男子带着一队人马站在雪里，玄色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更为冷冽威严，浑身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威严，只一个眼神便是身后跟着一队人马，男女皆有，为首一位女子穿着修身的吊带鱼尾裙，看向地上的人的眼睛无喜无悲，空洞飘着风雪。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队。”呼延策加重脚上的力道——就算他要向李策报仇，也不会堕落到与这个人为伍。
男子察觉到对方话里的疏离寒意，逐渐绝望，“呼延策，你这是不愿救我吗？”
呼延策眼神漠然，让猜不出心思，“你踩到我的底线了。”
你也有底线？你的底线不就是慕容宁吗？我不是很久以前就踩到了吗？男子一脸惊疑，思索到底是在哪一步犯了对方的忌讳，他现在是刀俎下的鱼肉，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
“你不会知道的。”呼延策一用力，男子凝聚成型的手臂顷刻崩散。
“你叫叫我的名字吧！你叫叫我的名字……”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想活下来已经是奢望了。
呼延策不为所动，手按上对方脑袋，眼里流露出厌恶，微一用力，原本已经遭受重创的心魔彻底魂飞魄散，就是想聚，都聚不起来。
“将军。”美艳的女子从冥想回忆中回神，见呼延策逆风站立，脸上是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欣慰地说道：“将军果然还是将军。”
呼延策没说话，看着面前凹陷下去的人形雪坑，这里曾经躺了一个人，后来他消散了，天地之间再无迹可寻。
这是丁宁第一次在空中飞行。小老虎没有手掌五指，根本不能稳稳抓住自己的毛发，李策便将他叼在嘴里，一路疾行向西南方。
夹着自己身体的力道隐隐有放松的趋势，丁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山河白云，觉得自己四只爪掌都沁出冷汗，虚软无力。“嗷。”
“我还有力气。”李策说。丁宁放心下来，和一群飞鸟擦肩而过，对方行进的方向略作调整，带着他往下方飞去。
这是一处极为茂盛的森林，李策缓了一阵，带着他穿过林间，再走几十米，面前豁然开阔，是一座极大的山泉。
山泉就在半山腰，像一面镜子横嵌在山体里，远处是一条极细平缓的瀑布从高处流下，周围鸟语花香，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花错落有序地绽开，让小老虎大开眼界。
直到李策走到泉边，丁宁一窥山泉全貌，站在岸边往下极观望，深处的落叶枯枝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清晰可见。最重要的是，山泉正中心上方浮着一颗篮球大的珠子，缓慢地旋转着，将四周的灵气都聚集到它周围，输送到泉水中。
李策动作平缓地慢慢伏低身子，让丁宁从他背上滑下来，看到小老虎磕磕绊绊地想伸爪子去碰那泉水，伸出爪虚虚拦了一下，用脑袋把小老虎轻轻拱开，“这水很冷，你暂时不要下去。”说完便仰天长啸一声。
不多时，那湖面上似乎还有雾气冒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丁宁的精神正虚弱着，只是在野外担心蛇虫鼠蚁近身，不敢随地趴伏休息，看到李策靠着一块大石头趴下，踉踉跄跄一路小跑过去凑到对方身边。
李策发现自己只顾着和灵兽借灵泉，忽略了小老虎的情况，满怀歉意地让他靠在自己腹部绒毛最多最软的地方，看到那条比小老虎还长的锁链，目光一凝，伸出利爪以迅雷势往锁链上一划。
手指粗的铁链沿着丁宁颈项滑下，断口整理，露出小老虎颈项上被刮得乱七八糟的毛发来。
那处毛有些虬结，李策把小老虎捞过来仔细检查，发现这乱毛整整一圈，将小老虎的颈项围住，下边是模样可怖的皮肉，即使对方喝了他的血，伤口能自己痊愈，但这种在痊愈过程中造成的伤害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疤痕。
“怎么弄的？”
大老虎鼻息喷在自己颈项上，带起瘙痒感，丁宁刻意忽略那股不自然的感觉，躺在对方爪子上拨弄旁边的青草，三言两语揭过这道伤的来历，“我不想跟那个人待在一起，要变大离开，这铁链就勒进我脖子肉里，虽然只有几秒钟，但是很疼……”
“你还知道疼！要是没有我的血，这东西能把你的肉直接掐断，你在变大的瞬间就身首异处了！”李策知道丁宁从来都是有事说事，没夸大成分，也因此能想象当时对方的处境是如何危险。“下次不许这样。”
丁宁翻过身又往大猫脖子那凑近一些，蹬鼻子上脸地埋进对方柔软的腹毛里，“但是我怕。”短短软软的四个字，一下子就把大猫的火气压灭大半。
“所有人都不在，那个人的模样还和你那么像。”丁宁说这句话真不是在骗人，前世的事情给他造成很深的阴影，他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害怕。
“怕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李策回头亲亲小老虎粉色的鼻头，语气听不出半点强硬，“他要利用你把我逼出来，你这样是顺了他的心意。”
“李策知道我被抓走了吗？”小老虎闷闷地问。
“知道，但是我当时重伤，根本没办法联系你。”当时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悬赏通缉，踏错一步那些除祟师和妖魔鬼怪就像蝗虫一样蜂拥过来了。“对不起，是我的错。”面前的灵泉水温已经升高到舒适的温度，李策叼起丁宁放进水里一处较浅的石头上，自己也下去靠在旁边，给对方充当靠枕，让对方在睡梦中也维持着泡水持续吸收灵气的状态。
“我还能变成人吗？”充足纯净的灵气犹如清流甘泉，慢慢滋润灵元枯竭的身体，难受的状态缓和不少，丁宁的眼皮已经很重了，却还是打起精神担忧地问。李策回应：“当然能，你睡一觉，醒过来就会变好很多。”
丁宁在梦里就笑了，小嘴角翘得老高，梦呓一般低声说：“其实之前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能听得到。”
哪些？李策疑惑，在看到小老虎得意的笑容，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对方的精神实在不太好，他揣着糊涂装明白，歪头碰碰对方小脑袋瓜，“睡觉。”
丁宁听话地闭眼，安心睡过去。

第159章 化形
一觉好梦，半点梦境都没有，醒过来时自己还泡在灵泉里，虎形的李策也靠在一边睡觉，呼吸极轻。是怕打扰到他吗？丁宁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起码不再头晕目眩，脖子上那一圈模样丑陋的疤痕也淡了一些，虽然依旧显眼。
他站起来绕到大猫面前去看对方的情况，果然对方也在睡觉，感受到水波荡漾，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才说：“可以自己去看看，这山上很安全。”
丁宁点头，他现在有了力气，计划找点东西填饱自己瘪瘪的肚子。
他在陌生的环境不敢离开李策太远，听对方说这里很安全，也只是沿着泉水周围转了一圈。变成虎形之后已经能轻易感应到天地灵气，这处风水宝地所有的灵气都源自于那处泉水，清冽干净，放在现代很是难得，怪不得李策会选择这里养伤。
脚下的落叶厚实绵软，基本没什么带刺的植物，丁宁之前走得小心，确认没事之后步子渐渐放开，速度又快上许多。
泉水被山壁围了三分之一，他走到尽头，看到山壁，慢慢返回，便在一处树丛间看到一丛极小的野果。
这种果子他认得，酸酸甜甜开胃解腻，小虎崽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厉害，急切地上前咬住长在外边的野果，兽形的牙齿不适合咬果子，他怕把果核给咬烂了泛苦，小心挑着果子吃，直到把外边的野果吃完，还觉得肚子饿，他想起李策，围着矮树转了一圈，到附近寻找这种野果。
没想到这满山野果不是被其他动物祸祸得狼狈，就是已经太过成熟腐烂了，丁宁走了一圈，认命地回来伸头挤进茂密的树丛，咬住那些枝叶往下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