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愤愤地坐在床铺上整理自己的文件,他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小宾馆隔音不好,隔壁传来一连串的声响打断他的思路,丁宁下意识想要出去看情况,想起对方的冷嘲热讽,又猛地坐回床上。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他明天把稿件交上去就收拾东西走人!这人要是敢拦他交钱他就报警。
丁宁自己去洗澡,打定主意不再管隔壁的事。
一晚上经历那么些可怕的事情,他的心绪激动起伏,本以为自己要失眠到大半夜,但当脑袋沾到枕头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疲累,轻易陷入黑甜乡里。
从丁宁摔门而出开始李策一直愣在床上。
他首先想的是那个家伙有必要那么生气吗?后来想的是对方就这么跑出去,被服务员遇上,会不会以为他被自己怎么了。
李策有些茫然,慢慢解下褂衫扔在一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你好舒校长,我这边出了点小问题要和你沟通一下……”
挂上通话,他拿着干净的衣服慢慢往浴室挪去。
窄小的浴室墙壁光滑,没有能扶着的地方,李策抓着门把手站定,打开水发现是凉的,只能等一阵再过去。
他伸手探探水温,发现可以了,正要走过去,突然滑了一跤,还带翻了旁边的洗手台盆,差点被那陶瓷的大家伙砸到。
没想到这洗手台并不是固定在墙上的,李策现在无比后悔嫌路远没住在市区里,用拖鞋把碎瓷归拢干净,边洗澡口中边念念有词。
不管怎么样,早点把这件委托办完离开,他真的片刻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呆了。
第二天丁宁起了大早,没去看李策的情况,有惊无险地把论文终稿交上去,回到宿舍就被宿管阿姨拦下。
阿姨将离校登记表交给他,“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中午就封学校,里边不能留任何人。”
幸好丁宁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剩下的东西收拾一番,行李就只有一只箱子。
他爽快地签了离校登记,拖着箱子出校门到路边的公交车亭等车,瞥见马路对面有几个人身形很眼熟,定睛一看居然是几个校领导站在小宾馆前,似乎在等人。
自从学校不招生之后,除了毕业典礼,他很少看到领导阶层的人出现,如今一出现就是四个,阵仗还挺大。
不一会儿李策背着包一瘸一拐地从里边出来,坐上对方给他准备的轮椅,另外一人替他拿行李,推着轮椅往马路这边过来。
丁宁急忙偏过头去,假装看不到对方。
那群人把李策送到校门口,把一串钥匙交给他,又说些话就走了。
丁宁躲在公交站牌边,目送李策自己转着轮椅进入校园,仿佛看到一只羔羊重新进虎口。
更别提那人还把大门和电子门都关上,摆明不想让别人进去,这样若是在里边出事,神仙都难救。
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丁宁小声哼哼。
城郊的公交车向来难等,这次居然来得这么快,司机看到唯一的乘客撅着屁股不知在偷窥什么,示意他快点上车。
学校的电子门已经彻底关上,丁宁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停下要跟过去的心思,只能就这么算了。
李策不是第一次坐轮椅,之前在师门修行受伤的时候他就坐过。
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没有电动的就是麻烦。将背包放在腿上,李策熟练地转着轮椅,往昨天遇到脏东西的地方赶去。
粗糙的沥青路面还留着纸张和树枝,一地狼藉,衬得校园越发萧条冷清。
李策对比手中的地图,平面图上没标出来这地方有残疾人便道,池塘所在的地方离大路很远,想要过去,怎么把轮椅转下那十多厘米高的台阶才是难题。
他有些后悔让那些人就这么离开了。
“你果然在这里!”身后有人大叫,然后就是吧嗒吧嗒的跑步声由远及近。
李策听到那声音,虽然不熟悉,但还是神奇地安定下来。
他没有回头,手指顺着地图上的墨线划来划去,似乎在计算什么。
“你怎么都不理人啊!”
丁宁有些生气,他好意回来看看这家伙有没有事,爬大门进来连衣服都被勾破了,谁知对方头也不回。
“想办法把我推到池塘边。”
正要抱怨几句,就见李策转回头对他笑,对方似乎是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脾气都收敛许多,语气都不那么冷漠了。
“这条道我比你熟,从这边能把轮椅推进去。”
看不来这人还是小孩子脾气。丁宁上前推动轮椅,发现上边有伞架,顺便把手中的阳伞固定好——中午的大太阳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想起昨晚对方站在路灯下的调侃,有那么些救世主的架势,以牙还牙,“这可不是见义勇为,我帮你,你得给钱。”
不知道李策是不是学乖了,居然没有抬杠,专注地对照手中的图纸,“放心,干得好,给你加钱。”
一听加钱,丁宁立刻干劲十足,小跑着把人直接推往目的地。
李策急忙把人拦住,“慢些,我要看这附近的地形地势。”昨天来的太晚了,他还没好好观察过这所学校。
他把手里一块巴掌大小的罗盘递到丁宁眼前,上边指针过电似的乱抖。
见丁宁一脸严肃茫然,李策解释说还没靠近池塘罗盘的反应就这么剧烈,气流对冲,磁场紊乱,这种地形,就算在现代也很少见。
建校人的原本想法是想用学校的阳气镇住这块地的阴气,没想到不但不行,反而搭进几条人命。
“干这事学校里必须没丁点人气,不然都是累赘。”放弃三年招生,也要请他出马镇住这地的风水厉鬼,学校这是下血本了。
丁宁想到自己底下连个学弟学妹都没有就是为了今天,不禁苦笑。
他推着李策到一处小路,往花园走去。
这花园其实建了一半,里边有一座一层楼高的小土堆,上边都是乱生的树木,另一边则是一堆被藤蔓杂草覆盖的建筑垃圾,被雨水烈日狂风腐蚀的杂物乱糟糟地堆着,就像废品处理厂一样凌乱。
两人围着两堆垃圾转了一圈,丁宁又把李策推往池塘边,终于目睹他听说已久,但从未见过的池塘。
池塘比想象中的要大,丁宁照李策的说法去捡了一根竹竿用力插进岸边池底,也不深,但是淤泥松软看起来很厚,不知道中间怎么样。
之后两人又沿着环绕学校的主道去查看别的楼。
丁宁怕太阳太大中暑,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吃食和凉茶饮料,李策边吃边和对方解释风水布局,还算能熬下去。
按理来说,设计大楼的人就算再怎么不懂风水,采光通风,坐北朝南的基础还是得明白,只要遵循了这两个方面,加上户型方正,周围大环境没什么太大的煞,基本上就是一栋没什么大毛病的房子,剩下的就是房内的布局了。
这学校坐落郊区,周围只有一所卫生院校紧挨着,外边一个小村镇,地形开阔,风水通透,没什么问题。
两人经过一处教学楼后边,李策看到几栋倒塌的黄泥砖瓦房,破败得就像电视里的鬼屋,没有一点人气,用罗盘对了一下,发现这砖瓦房正和池塘在一条线上。
砖瓦房之后,很长一段路都不再有围墙,在最末端的教学楼和教师宿舍后连着田地鱼塘,只用一些简单低矮的铁丝网拦着,有些地方拦都没拦。
居然不是全封闭,围墙缺角,李策发现自己还是太高看了这所学校的基础建设,嘴里啧啧有声。
一栋楼一栋楼的逛完这座学校,时间从中午耗到了差不多傍晚,李策一路上写写画画,看天色不早,这才对丁宁说回去吃饭。
他看丁宁被晒得通红的脸,爽快的补充道:“我请客。”
“吃完好好休息,今晚十二点,再去池塘会会那些东西。”李策不停地按动手里的水性笔。
丁宁点点头,推着他出去,小镇上没什么正经餐馆,李策也不在意,进了一家丁宁推荐的过桥米粉店。
等东西的空当,李策见丁宁有些尴尬,喝了一口凉茶,拿出地图开始讲今天发现的问题。
地图上画的全都是李策自己才懂的符号,丁宁半懂不懂地听着,越发觉得对方有一套。
第6章 正面刚
两人吃完东西回宾馆等时间,丁宁怕自己误事,就在李策房里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被对方推醒的时候恰好是晚上十一点半,从这走过去估计时间差不多。
他伸了个懒腰,看到李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虽然还是和之前的唐装款式一样,但上边的花纹定睛看去分明就是某种字符的变体。
原本扎头发的普通发带也换成了两段系着小铜钱的红绳,铜钱前边是“乾隆通宝”后边刻着八卦,很是奇怪。
“你来,给你这个。”李策将一条绑着铜钱的红绳手链系在丁宁的手腕上,“这东西你要带着,就算掉了也要马上捡起来。”
“会自己掉?”丁宁问。
“一般情况下不会。”除非那东西厉害到反过来把他端了。
听说有掉下的机率,丁宁声音都有些变了,“副本打不成还掉装备,你这回可真的要掂量一下,我们不是去作死的。”
“晚了,我和学校签了协议,要是做不好这事……”李策叹气,有些无奈地解释,“他们就报警说我诈骗。”
丁宁没想到这茬,“你傻啊!”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李策看到对方信以为真,恶趣味得到满足,绑好红绳,在那枚铜钱上弹了一下,“睁大眼,小爷待会给你露一手。”
两人再次进入学校,此时学校的机房操作室已经没人在监管,在设定好的时间段路灯还会照常亮起。
就像进入恐怖故事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雾气,远处的灯光和影子都朦胧一片,看不清楚。
丁宁还是第一次走在这么阴恻恻的校园里,不由得靠近轮椅一些,顺便试试甩轮椅,要是有东西从他背后偷袭,他就转个弯,把李策甩到他前边挡着。
“那个……我觉得有点安静,你能不能说说话?”
寂静昏暗的校园里连声鸟叫都没有,轮子滚过沥青路面,发出均匀的摩擦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好像有回音似的,丁宁忍了又忍,还是问道。
“你就不怕我说着说着头突然一百八十度转过后边对着你?”
丁宁被那句话吓出个哆嗦,神色紧张地松开轮椅后退几步,脑海里“你怎么知道现在坐在轮椅上的是不是刚才那个李策”和“对方会不会真的把头扭一百八十度”飞快盘旋。
真他妈人吓人吓死人,血汗钱还真不好赚。
李策发觉轮椅没动,转过头看向丁宁,然后就看到对方举起手臂挡在面前,腕上的铜钱还在。
“我不吓你,但你也别说话,整个学校里就我们唯一的活人,开口泄阳气,容易把那些东西招来,我不想为一些小角色浪费心神。”
“是唯二,你说唯一我心虚。”丁宁终于知道恐怖片里边那些炮灰女配的感受。
“没差,别离我太远。”李策双眼炯亮,提起驱鬼异常精神。
对方说话信誓旦旦,胸有成竹,丁宁却没听进多少,而是若有所感地盯住身边一处空地。
那片空地在路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上边落叶枯草被风吹得原地轻转,不一会儿就落下了,不再有动静。
他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但是肉眼看不到,不好擅自和李策说。
用文字提醒应该可以吧!丁宁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掏手机输入到半,就看到李策把一张符纸往那里甩去,符纸无火自燃,盘桓在两人身边的寒意消失。
李策做了个手势,丁宁只能收好手机,推着他继续前进,时不时观察自己脚下的树影。
这些影子边缘像是被浸在水里,晃荡扭曲,越靠近池塘,上边的涟漪晃动就越明显,以至于丁宁差点以为学校被水给淹了。
白天的池塘和晚上的池塘气氛截然不同,前者只是荒凉到令人伤感,后者则是诡异阴森,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丁宁裹紧了外套,推着李策到池塘边。李策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符纸,朝池塘扔出去。
黄底红纹的符纸被风吹散,丁宁打开手电照过去,还以为会掉进水里,没想到在堪堪要沾到水面之际居然有灵性地打了个旋,越飘越远!
“定!”李策低叱。
漫天纷飞的符纸无一张沾水,铁片一样竖直插进池塘边的泥土里,排列成一圈矮小的栅栏,分部均匀地将整座池塘围住,散发出耀目的金光,将周围池水草木映得分毫毕现。
丁宁何止大开眼界,眼珠子都快瞪脱眶了。
整座池塘也就岸边水清澈一些,越到中心越是浑浊,里边有许多巨大的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烦躁不安,到处乱窜。
雾气被光芒逼退到池塘上方,浓稠得像一朵铅灰的乌云浮在水上,丁宁虽然看不出里边有什么,但那种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
相比同伴,李策见到的显然不止这些。
在他眼中,无论浮在半空的云团还是沉在水下的鱼影都是张牙舞爪面目全非的状态,顶着一张被水泡发的肿胀如同白色馒头的脸。
丁宁看到李策不慌不忙地从背包中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球,抓在手中摇晃,小球发出“铛铛”的声音,这才知道那玩意居然是个铃铛。
铃铛除了声音不怎么好听,外表倒是精致油润,更像文玩古物,透着一股“我很昂贵”的气息。
“这是虎骨铃,人听到没什么,厉鬼听到要不了几下就会被震散。”那些都是孤魂野鬼,李策晃了两三下就收起来,算是给个下马威,让对方知道厉害。
池塘上方的雾气果然不再剧烈翻腾,李策点燃一柱香,让丁宁拿去插在太湖石边。
丁宁才把香插进太湖石根部,那里的泥土便自行翻拱起来,好像下边有什么东西在用力钻出地面一样,周围刮起一阵阴风,似乎想吹起地上的符纸。
“把太湖石推倒。”李策叫起来。
推石头?丁宁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还高的巨石,纳闷自己推得动吗。
不过既然李策说了,那便努力一把。
他用肩膀顶住石头,脚撑着地面猛然发力,没想到那稳固的大石块居然被他轻易顶翻,下边土块开裂,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大坑。
有几颗圆润的东西顺着土块滚落出来,丁宁定睛看清是人头骨,差点没吓得腿软。
这块太湖石下居然全都是一些人骨木板之类的东西,也不知被埋了多久,有些骨头被泥土裹着,都酥脆了,一碰就掉。
香还好端端地插在土里,没有被顶翻,淡淡的烟气逆风飘进水面的雾气团里,两者相融合,气团发出奇怪又诡异的响声,像有人在里边嘀咕低语,不多时居然全部散干净。
“这就完了?”预想中的恐怖画面没有出现,丁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霎。
“没,方才超度的只是这片地区的孤魂野鬼,厉害的在水下。”孤魂野鬼罪不至魂飞魄散,李策将之逼出来超度,也是想给两人积点阴德。
这池塘在聚阴地,之前又吞了好几条人命,早就养出好几只厉害的凶鬼,要不然怎么能驱使孤魂野鬼替它抓人呢。
原来那只是开始!见识到对方的物理超度技能,丁宁搓搓手臂,慢慢靠近李策,“你想怎么做?”
“正面刚。”
这句挑衅才落,湖面沸腾出许多气泡,以丁宁的目光看去,上边居然冒出四五个半圆的水球,圆滚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它听懂你在挑衅了!谁叫你说出来!”
“何止听得懂。”李策冷笑,区区几只厉鬼,居然还威胁他。
仿佛是在回应李策的话,水球猛然炸开,半人高的浪头扑向旁边符纸。
符纸有结界护持,怎可能被轻易打灭,李策快速摇动虎骨铃,仿佛有共鸣一般,池塘的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丁宁双眼一错不错地盯住水面,觉察身侧有阴风扑来,下意识抬手一挡,眼角余光瞟到一道黑影被无形的巨力撞飞,他以为是什么东西,定睛看,远处的地上赫然是个人。
对方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红裙,破洞的地方露出大片惨白的皮肤,有着水久浸出了油蜡的粘腻感,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大部分脸,像贞子一样。
那人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缓缓抬头,在符纸耀目的金光下,湿发间双那双纯红色没有眼白的眼睛很是醒目。
这是丁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鬼。
对方也没让他失望,白面馒头一般的脸瞬间皲裂出一张开到耳际的血盆大嘴,再次朝他扑来!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丁宁爆发出自己有史以来最尖利的喊,后退着要躲开被轮椅扶手绊了一跤,直接坐到李策怀里。
“那个……那、那个!”他结巴了半天舌头还是捋不直,身体又晕又冷,拉着李策衣袖的手抖得使不出力。
对方居然看到鬼了?李策没想太多,手中一枚铜钱飞火流星弹出,正嵌进凶鬼的额头。
这次轮到一身红裙的女鬼大声嘶吼。她连连后退,捧着自己食人花一样的大头晃荡挣扎,但眉心的铜钱无论如何都不出来,上边渐渐出现裂痕,最后只能化成灰烬。
事情从他脚软摔倒到解决不过几秒时间,丁宁气都没喘匀,心脏几乎要涌出喉管,被他强压下去。
“你居然看得到?”李策并不介意对方此时的动作,软弱的凡人会被吓到这才是正常操作。
他只是意外对方居然能轻易看到这些东西,说起来,之前那一次,他也看到对方轻易就吸引了一堆鬼气缠在自己身上。
他甚至心情很好的调侃丁宁,“这下你知道雇主为什么逼着我签契约了吧,这东西只有小爷才能轻松应对……”
丁宁没空消化对方话里的含义,看着一脸得意的李策,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钦佩。
就像对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保家卫国的警察士兵,肃然而起的钦佩敬重。
刚才他对鬼的惊鸿一瞥,在李策眼里就是家常便饭。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鬼怪却能有很多种样子,没有最可怕,只有更可怕。
原来真的一直有英雄在凡人不能接触的领域默默守护着……呃……人类。
丁宁突然能理解李策对于某些事情的执着感。
在只有自己才能解决凶险事情面前,被毫不知情的旁人质疑能力,心情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抓着李策肩膀,深呼吸平复下恐惧,很认真地对对方说:“李策,你真他妈牛批!”
“别说实话影响我发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策见那人夸得如此诚心,心情甚好地把人抬起来,虎骨铃被他直接扔进池塘里。
满池绿水像是被煮沸一般,周围的符咒接连崩开,数道水柱冲天而起朝两人打来。李策以手诀操纵虎骨铃,那铃铛声突然转成一声极为威严悠长的虎啸,无形的气流从上边的孔洞迸发,将水柱彻底震碎。
水珠四溅,水面渐渐平静下来,丁宁没有再看到样貌可怖的鬼怪,惊叹地说:“好了?”
“小爷出马,你以为要多久?”李策问。
其实李策自己也有些虚,不是心虚,而是气虚,身体有伤不宜运动,只能用虎骨铃速战速决,这东西太消耗元气法力,一不小心他能直接睡死在这。
要是没崴脚,他能省事许多。
“推小爷回去,第二天我打电话叫人来平整这里,收殓枯骨,这事就完了。”
对方说得信誓旦旦,丁宁也没再发现有什么不妥,这才把对方送回去。
上到主道的地方有一段石阶,下来容易,上去难,丁宁觉得自己这一夜真的值回票价,对救命恩人的挑剔也格外容忍,先把人送到主道,再趁着池边的符箓光芒还未熄灭,下去收轮椅。
这人比他还高一个头,一身腱子肉分量十足,压得他难受,更别提那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背包。
丁宁暗暗抱怨,不知道谁受得了这么孩子气的人。
就在他专心折叠轮椅的时候,池塘边的符咒耗尽灵力黑下去,腕上的手链不小心勾到轮椅上的螺丝,丁宁急忙抬手,就着微光看到一大片光滑的缎面全被勾脱线起毛,倒吸一口凉气。
他还记得就是这玩意儿帮他隔开了厉鬼,不知道弄坏了该赔多少。
反正对方说这片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丁宁把它拆下来收进口袋里,默默心疼自己的借呗额度够不够用。
他抬起轮椅,边走边琢磨着该怎么和对方解释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夜风送来一阵阴湿的泥土腥气,没想到才走到一半,脚上就被什么东西缠住,那东西用力一拽,轮椅脱手而出,砸在地上。
这样的情形再熟悉不过,丁宁没想到会二次上演,身体狠狠地磕在台阶上就算了,没来得及撑起身体,就被轮椅泰山压顶撞在脑门上,痛得他大叫,瞬间就被拖回去一大截!
“丁宁!抓什么东西先稳住!”下方的动静不小,鬼气比之前更加浓重,李策心里一紧,踮脚一瘸一拐跑向花圃,“我马上就来!”
眼前的景物凌乱,丁宁好不容易抓住一棵小树缓冲,见树根的泥土都被扯得鼓起来,急忙抓住另一棵树,手背的青筋涨起,用尽了死力气。
果然还是不能太信这个人!根本就不靠谱!
李策的铜钱还是掏晚了,那东西强横地拽起丁宁,直接连人带树拖进池塘!
一枚铜钱落在自己面前的泥土里,就是丁宁闭眼等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你……救命!”
老子这就要死在这里了!丁宁终于喊出最后一句话,池水没顶,没挣扎几下就被拽进最深处。
李策你大爷!
鼻腔和嘴里的空气涌出去,重新被寒冷的池水渐渐灌满,耳朵里都是充血声还有气泡的浮动破裂的声音。
就像生机喧嚣地离开自己,而自己却抓不住对方,溺水的人轻易就会被四周无孔不入绝望和压抑摧垮。
丁宁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每一次呼吸都是对肺部的摧残,他能感觉到最黑暗浓稠的地方,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在贪婪盯着他,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铜钱铜钱……
铜钱在他口袋里!
第8章 急事
衣服被水流带着鼓起浮动,丁宁摸了几下都没摸到口袋,反倒是对方发现他的意图,将他双手紧紧缚住。
李策红着眼睛蹒跚跑下台阶,下边收到一半的轮椅倒在一边的草坪上,地上除了水渍还有一大片淤泥,连丁宁的人影都没见着。
“该死!居然敢在小爷面前玩手段!”彻底被脚上的疼痛连同三番两次被对方逃脱的羞辱激怒,李策从行李袋里翻出一把短刀咬在,直接跳进池塘中。
淤泥也能隔绝大部分声音,他当时用铃没想到这一层,倒让最后一只厉鬼逃过。李策心里杀意磅礴,伸手在眼角一抹,更快地往深水的地方潜下去。
水里没有光源,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是一片漆黑,李策却好像能夜视一般准确地躲过了好几次厉鬼的扑袭。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发出淡金色的光,若是有人注意看,便能看清那双眼的流露出的比厉鬼更凶,比厉鬼更厉的杀气。
这时的李策比鬼更令人胆寒。
这样一双眼睛更接近于野兽的眼瞳,凶神恶煞,百鬼辟易,不是普通人该有,甚至不是普通天师能有的。
在冷水的刺激下脚腕的扭伤更疼了,李策浑然不在意继续下潜,看到深处丁宁被一团黑发卷住,有两簇甚至已经扎进他后颈,拔出短刀狠狠砍向那只厉鬼。
厉鬼故技重施,长发从四周卷来,就像水藻一样要把李策隔开,却是徒劳。
那把刀上的符文金光是所有污秽鬼魅的克星,一刀下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只能灰飞烟灭。
李策抱住丁宁,第一时间摸不到对方手上的铜钱,暗骂白痴,费力地上浮。
用力把人推上岸,他泡在水里缓了许久,才调整姿势慢慢爬上去。
扭伤实在是太疼,李策却顾不上,拍拍对方的脸,发现那人根本没意识,脸色铁青地溺水人员做人工呼吸。
“丁宁!丁宁!”他推推对方肩膀。
这人身手弱不说脑子也不好,他明明说过不能把手链拆下来,要是和他搭档,自己会被拖累死。
李策深呼吸,往对方嘴里送气,又给他按压腹腔,连番折腾,等对方吐水,才切切实实松了一口气。
丁宁难受地躺在地上咳嗽,似乎要把肺里的水给咳出来,鼻腔和喉咙都酸痛痉挛,睁眼看到有黑影覆在他身上,下意识用力把对方推开,“挖槽……你大爷是人是鬼?!”
“没死就好,别骂了,省点力气。”李策被推得一屁股坐进泥里,伸手拧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说话有气无力。
丁宁这才确认自己还活着,踉跄爬起来扯住李策衣领,动作大了些,又咳个不停,“你这人差点害惨我,骂你一句都不行?!”
李策理亏,任他揪住领子摇晃,有些难受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夜风吹个不停,脚疼头疼,就连身体也开始疼起来,他想泡个热水睡觉。
“啧,得赶快回去,不然着凉就难办了。”李策听到丁宁气鼓鼓地说。
他感觉到丁宁从他身上站起来,接着鼓捣了一阵,自己就被人搀起来走几步,坐到轮椅上,眼前的景物开始向前退开。
“呃?!”李策猛然直起身子,看到丁宁又敲了一辆单车,用车锁将轮椅扣在车后座上,用力蹬着往学校大门去。
“你是多喜欢偷人自行车?!”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丁宁头也不回地怼,身上旧伤添新伤,头还被砸了一下,能蹬得动单车那是花了十二分力气,对方居然还嫌弃。
“这叫旧物利用!”反正之后那一排排被抛弃的车辆也会被学校卖废铁,与其任这些自行车在荒草蔓生的停车场里被锈蚀,还不如给它们发挥余热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