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上摆着?油画书,艺术书,还有不少奖杯和装裱起来的证书。
看来这一世的楚年璟很小就?培养了画画天赋。
楚岚看着?楚年璟兴冲冲掀开被子躺下,一双大眼?睛朝他望来。
而且,楚年璟的性格也像一般孩子那样活泼、正常,荔枝似的小脸上全然没有阴郁的影子,俨然一个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孩。
挺好的。
只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
床边有一张凳子,楚岚坐了上去?,顺手拿起彩色连环画。他并不擅长给别人讲故事,随意翻了两页,想讲什么鸭妈妈鹅妈妈的故事。
结果他翻来翻去?,插画的风格阴郁而血腥,其中一个故事是北方一个恶魔喜欢吃人,而后王子假装被吃,钻入恶魔的肚子里,将它开膛破肚杀死,得到?了人民的拥戴,迎娶了恶魔美丽的女儿作为王后,登基为国王。
插画恰好选取的是王子从恶魔肚子里钻出来的一幕,他手持长剑,恶魔被从胃部到?口腔贯穿,死不瞑目,场面十分血腥。
楚岚啪地?合上故事书。
这是什么邪典连环画?这是给小孩看的吗?
楚年璟见楚岚眉头皱紧,眨着?大眼?睛疑惑道:“父亲,为什么不讲了?”
楚岚:“……你平常看的都是这种书吗?”
楚年璟点点头:“母父说这上面的插画都很有意思,画得非常不错。”
看着?儿子愚蠢却实在可爱的小脸,楚岚忽然说不出别的了,他问:“楚年璟,你今年几岁?”
楚年璟:“十岁。”
楚岚:“我多少岁?你母父多少岁?”
“三?十五、三?十四。”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
楚岚:“东宁国的电视上,最经常出现的那个名字是谁?”
按理?,现在仍然是祁家在位。
可楚年璟却歪了歪脑袋,疑惑道:“是楚厌冬叔叔呀。”
“楚厌冬?”
“是啊,叔叔还经常来我们家吃饭呢。”楚年璟担忧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脸,“父亲,你是不是又失忆了?母父说你十年前就?有这个毛病,一直到?现在,还会头疼,要不你还是先回去?睡觉吧。”
楚年璟的贴心并没有安抚到?楚岚,他的心霎时有些乱。
楚厌冬怎么会和深西扯上关系?
门口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回头,深西倚在门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阿岚,该睡觉了。”
他语气温柔道。
即使?是被深西的伪装欺骗过很长一段时间,楚岚仍然对他的温柔语气感到?深深的恶寒。
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能正常哄睡吗?”
“好啊。”深西微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把被擦得锃亮的刀子,“是站着?回去?,还是躺着?回去??”
楚岚:“……”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楚年璟,楚年璟一脸见怪不怪地?朝他挥挥手,缩回被子里:“晚安,父亲。”
楚岚:“……”
这真的是正常的一家人吗?
场景忽然如前几次穿梭般,来了急速的转换。楚岚眼?前一花,再有意识时,已经坐在了餐桌上。
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食,他、深西、楚年璟,以及两个再熟悉不过的“熟人”——他那个好弟弟楚厌冬和他的儿子安歌白,正坐在对面,与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由于内心对楚厌冬的成?见过深,当楚厌冬微笑着?与对面的他对视时,楚岚下意识朝他翻了个白眼?。
楚厌冬愣了愣,拿餐刀的手顿了下来:
“我今天有哪里惹了堂哥不快吗?”
楚岚:“你活着?就?让我很不快了。”
楚厌冬:“……什么?”
深西温和道:“楚岚说话就?是直,你最好别介意。”
楚厌冬:……这应该是解释,不是威胁吧。
但楚厌冬很快调整好了他的表情。
“哈哈,没事,堂哥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打算就?这样马虎过去?。然而埋头吃饭的楚年璟这时惊讶地?抬头看着?楚厌冬:
“你知道为什么还经常来我家?”
楚厌冬:“……”
他也很想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上赶着?和这么一家人吃饭。
“小璟。”深西象征性地?截住了楚年璟的询问,往他盘子里加了块牛排。
“别人不爱听的实话少说。”
“哦。”
楚厌冬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仍然保持住了风度。
“堂哥和堂嫂对我照顾这么多,我来当然是为了探望你们。”
一旁的安歌白太小,听不懂他们的话,置身之外地?啃着?肉。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餐盘,带着?油渍的肉掉在了洁白的丝绸衬衫上,楚厌冬见到?后,弯腰给自己儿子整理?衣服。
他弯下腰后,脖子那块掉出一块楚岚再熟悉不过的楚家玉牌。此?时,那块玉牌似乎异常亮眼?。
楚岚的目光不经意被它吸引了,那从未多看过的玉牌在梦境里像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他忽然感觉它是如此?的重要。
低头去?看自己胸前,却是空空如也。
楚岚想去?看楚年璟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呵。】
楚岚的动作停止了。他环视一周,很确信这声?音不是从在场任何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但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楚岚却不会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桌上,楚厌冬已经在和深西谈起了别的问题。
“深西先生,近日东宁有一项极其重要的科研对外交流方案,我希望能由您带队出国。”
正常来讲,深西不会答应这样麻烦且没有实质性好处的事情。
“好。”深西说,“什么时候?”
他们洽谈地?很流畅,但谈不上愉快——楚岚能从楚厌冬脸上看到?满意,在深西脸上却只有一如既往的、对一切都不在意的冷漠。
只有在看向?自己和楚年璟时,深西的眼?神才?像是一个活人。
在梦境中,一连过去?了好一段时间。
楚岚发现,这一世,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得太幸福了。
是、太过于“幸福”了。
虽说这一世没有犹大,但楚家人仍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近乎全员死亡。
但有楚厌冬这个东宁最高元首当靠山,自己还在学术上拥有如此?高的天赋,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美丽的老婆,有一个可爱、漂亮、像小天使?的儿子——楚岚的生活应该就?此?圆满才?对。
这应该就?是深西最希望拥有的生活。而楚岚虽说会时不时犯头疼失忆的毛病,可这也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可深西不仅重新发起了回溯,还称其为“地?狱”,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东西,是楚岚所忽视、或者?说,他并不知晓的。
这样的梦境待久了,即使?是楚岚,都有些沉浸在这样普通的一家三?口生活中了。楚年璟时不时会给楚岚送些自己做的小礼物,深西也会研究新口味的饼干,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楚岚想必会乐见其成?。
但这不是。
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其实也能猜到——本应该在位的祁家退居二线, 元首职责由楚厌冬接任。
这其中,一定和深西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一世,他一定是与楚厌冬达成了某种协议。深西用自己的力量拥护楚厌冬, 保证他的权力?与地位;而楚厌冬是个极其右翼的保守派, 和楚岚一样痛恨战争。
也就是说,至少未来几十年,东宁对于战争的态度会非常谨慎, 这是楚岚想要?的和平。
而且, 这样可以保证, 他们一家三?口能?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可明显,这不是“楚岚”真正想要?的。
楚岚附身在梦境“楚岚”的身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种冲动, 对于目前?生活那种很茫然的不满。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有好?几次,在楚厌冬来到家中时, 楚岚会在身上藏好?刀,而后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除掉楚厌冬的冲动。
看来, 这一世的根源在于楚厌冬。
楚岚以为自己还要?观察一阵子,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在深西临走前?, 楚厌冬再次来到他们家做客。
这一次,楚岚将深西原先预备好?的茶叶藏了起来, 把楚年璟和安歌白骗去了院子,因此?得?到了和楚厌冬单独共处一室的机会。
他藏了一把刀。刀上沾了化?学药品,见血封喉。
也许是周遭太寂静, 楚厌冬主动开了口。
“堂哥, 你一直很不喜欢我。”楚厌冬叹气, “我有时候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岚的身体自己开口了, 他冷冷道。
“你最明白为什么?。”
“可这不是很幸福了吗?”楚厌冬伸开双臂,“你拥有这么?多。爱你的家人,卓越的天赋,周遭人的艳羡——只要?你想,没有你得?不到的。你还不满什么?呢?”
楚岚:“我不稀罕。”
楚厌冬讥讽地看着他:“是啊,你多清高。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清高,好?像和你一比,其他人都是乌鸦那样黑。我有时候真是恨透了你这样。”
楚岚懒得?和他多说,他亮出?匕首时,楚厌冬没有觉得?很惊讶,而是迅速来到门前?,试图拉开房门。
可房门已经提前?被楚岚锁上了。
他挥手碰倒桌子上为彰显高雅,特意摆上的烛台。火焰立即点燃了窗帘,将室内照得?通亮。
门外响起深西急促的敲门声:“阿岚!楚岚!!”
楚岚看着楚厌冬,临到死,楚厌冬却表现出?异常的冷静。
他凑近楚岚,低声说。
“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尝试杀死我了。”楚厌冬说。
“何必呢,你和我,都死不了啊。”
“啪”地一声,窗户被深西打破,安歌白害怕的哭声从外面?透了进?来,楚年璟焦急地呼唤着父亲。有人在砸门,但是他们打不开。没人能?立刻打开坚固到足以防弹的大门。
深西被窗户无比坚固的护栏阻拦住,他一遍遍敲打着窗户,在火光下朝楚岚伸出?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阿岚,出?来,我们出?来好?不好??”
楚岚摇头,却说起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深西,我并不愿意明确地告知你,是怕你崩溃。”
深西终于把窗户护栏打开,他在众人的惊呼劝阻声中一瞬间挤进?冒着大火的房间,朝楚岚奔去。
他抓住了楚岚。想将他带出?去,楚岚却道:“深西,我不想出?去。虽然对你很不公平,但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深西没有拉动楚岚,听到这话,他完美的表情趋于皲裂:“不,你别说——”
在被大火吞没前?,楚岚很平静地述说着:“我是自愿死的。”
深西拼命摇头,他再也维持不住从容了。他抓起楚岚手中的匕首,抵在自己已经被灼伤的胸前?:“楚岚,你再说,我也陪着你一起死——”
楚岚眼中露出?悲哀的色彩,深西拿刀在自己身上胡乱划动,楚岚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残:“深西,深西——”
深西的眼泪落在楚岚的肩膀上,像是一片雪花的力?道。楚岚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之前?的,每一次,我都记得?。犹大是我自愿感?染的,追兵追上我也是我愿意的。每一次的死,都是我自愿的。”
深西脸上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他的眼中落下泪来,“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我不知道。”楚岚抬起头。一脸茫然说,“我也不知道。”
火光最后吞噬了一切。
【唉——】
楚岚并没有感?觉到痛苦。
他睡得?很沉,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下一次梦境。
等等——
他捂着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从上一个梦境脱离时,楚岚很明确地听到了一声叹息。
似乎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脑海里。
他尝试呼唤,但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
楚岚暂时按下不表,起身观察一圈。
这一世,他似乎与深西没有交集。
但他能?从电视新闻里、从他人的传闻里听到深西。
旁人称呼深西,不会用他的名字,而是他的代号,他们都叫他“那个疯子”。
“听说那个疯子又研究出?了什么?怪物,和人一样的机器!太吓人了!”
“那个疯子前?段时间不是去刺杀XXX王储了吗?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嗐,谁敢关他啊,上次那个臭名昭著的兰斯迪尔监狱,关的全是连环变态杀人犯那个,他刚一进?去没多久,狱友就莫名其妙死了好?几个,偏偏找不到证据!”
类似于这样的话楚岚听得?多了。深西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没有出?现在楚岚身边。
“楚岚”死前?对他揭露的事实,对他的打击似乎很大。
不光是对深西,对楚岚自己的打击,也很大。
从上一个梦境出?来后,楚岚的心情一直十分糟糕。
“他”,那个经历了这一切、记得?一切的“楚岚”——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爱深西,却让深西如此?痛苦。不惜妻离子散也要?自杀的行为,意义到底在哪儿?
这个事实极大地挑战了楚岚的底线,他了解自己,绝不可能?是因为懦弱、害怕之类的原因自杀。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迷茫。
似乎都有一个冥冥中的主宰,祂决定了一切——祂指引着楚岚自我了结,去往下一个世界,却没有告诉他终点与目的在哪儿。
楚岚开始重新描绘思维导图。
这一次,他把“楚厌冬”这个关键人物加了上去。
楚厌冬、楚岚、深西。
这三?个人难道都在一次次的回溯中保留着记忆吗?
楚厌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和自己死不了,那这其中的共同点在于什么??
在于他们都是楚家人。
楚岚忽然有一个非常疯狂的设想,但他身在梦境里,无法亲手验证。
玉牌。楚家的玉牌上,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你还是想到了。】
一直寻找的那道声音,在这时居然出?现了。
楚岚立刻抬头:“你能?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就在楚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
【……嗯。】
楚岚直接选择意念沟通。
“你是谁?”
【……】
“擅自在我脑子里说话,是侵犯隐私权的行为。”
【……这很重要?吗?】
“所以你是谁?”
这次又是很长的沉默。
对方回答。
【……一个和你距离很遥远的人。】
“你为什么?可以和我在脑海中对话?”
【因为,我们生来就能?如此?。就像星辰天生就待在它的轨道上。】
这句话说完,楚岚再去问时,对方都不再回答了。
这一世结束得?异常之快,楚岚的死因是他在国际上为某些难民提出?声援,从而被暗杀。
倒地之前?,似乎看见一双熟悉的墨绿眼眸一闪而过。
此?后几世,没有很大的差别。
深西似乎被伤透了,再也没有来主动找过楚岚。但日常生活里,那些死得?莫名其妙的批判楚岚的政治家、与一些找过他麻烦的权贵家族的没落里,似乎都能?觑见某个人的手笔。
但他仍然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楚岚一次次死亡,而后深西沉默地发起回溯。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冷战。
楚岚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感?到心痛了。他很想去寻找深西,可这里是梦境,是过去,他无法做出?与过去太过违背的动作?。
况且,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从前?那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已经一去不复返,楚岚开始相信这一切一定是有某些奇怪的力?量在作?祟。
他甚至生出?了怨恨,恨那个似乎决定了一切的“神”,恨一次次在茫然中自我赴死的“楚岚”,恨每一次都像个跳蚤似在他身边乱跳的楚厌冬。
那道声音偶尔出?现,但很少与楚岚交谈。
他似乎是个很沉默的人,比楚岚还要?沉默得?多。
楚岚曾问他:“你是神吗?”
【不是。】
“那你是我吗?”楚岚道,“未来的某个我?”
【……也不是。你的脑洞很大。】
楚岚毫不诚心道:“我们物理?学家都这样。”
过了一会儿,楚岚又问。
“神存在吗?”
【……如果你认为祂存在。那祂就是存在的。】
“你犯了主观唯心主义的错误。”
【……】
那个声音再没回答他。
梦境中的最后一世,似乎是“楚岚”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他终于找到了深西。
那是在地面?温度非常灼热烫脚的世界中西部,太阳一年四季都炙热地烘烤在这块干裂的大地上,居民肉眼可见皮肤黝黑。这里的民俗落后而淳朴,他们大多以打猎为生,当地拥有着非常粗糙小众的商品经济。
楚岚在当地的长官首府里找到了深西。在所有人都几乎打着赤膊的世界里,他一身随性的短T长裤,仰倒在沙发里,抬起手往自己嘴里咕嘟咕嘟灌着烈酒。
大开的领口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本该是活色生香的场面?,那上面?却满是灼伤与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烈酒灌完,深西放下手,懒洋洋道:“马蒂纳传闻中可解万愁的酒,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说完这话,他抬眼,却看见了楚岚。
良久的静寂后,深西丢开酒瓶,转身就跑。
“深西。”楚岚喊住他,“我们谈谈。”
深西背对着他,冷笑:“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楚岚:“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深西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楚岚差点以为他根本没听见那句话。
直到他转过身来,一脸讥讽。
“谈,谈什么??谈你会放弃你去死的决定吗?”
“深西……”
深西深深地看着他,“除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活下来,哪怕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
楚岚走上前?去,深西却后退一步,两人对峙着,楚岚伸出?的双手垂下。
“抱歉,我暂时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你必须这样做?”深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换不同的花样去死?”
“我必须这样做。”楚岚强调。
深西嗤笑一声,嗓音沙哑。
“哪怕让我在痛苦和迷茫中度过一生?”
“……”
楚岚走上前?去,拥抱住他,这次对方没有躲开。在炎热的土地上,深西的肌肤却凉如冰雪。
楚岚的意识忽然脱离了身体。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见自己的身体拥抱住深西,眼神抬起。灵魂与身体,双方隔着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半空中对视上。
“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楚岚”抚摸着深西的头发,声音轻轻的,像是呓语。
“我们得?走了。再不走,就迟了。”
去哪儿?
沉寂已久的神秘声音忽然再次出?现。
【不,不要?听他的。】
梦境里的楚岚似乎能?察觉到异常的存在,他盯着半空中漂浮的楚岚的灵魂,双眉压低。
“快走,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神秘声音十分焦急。
【快脱离梦境!不要?听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快走!”
【不要?听!】
楚岚已经沉睡了三?天。
这是从来未有的事,过往的入梦和苏醒都很快,毕竟梦境与现实不同,弹指一瞬,便?能?百年。
深西坐在床边,凝视着楚岚的面?容。
他了解楚岚,也了解自己。能?让他甘愿遗忘的痛苦,一定是和楚岚有关。但他不在乎,倒不如说,楚岚是他的执念,除非他的灵魂在天地之间彻底消散,深西都绝不可能?放弃他。
“楼叔叔。”
楚年璟站在门口,目光担忧,但还是说道:“我们要?走了。要?开学了。”
深西:“好?,你们回去吧。”
楚年璟顿了顿,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楚岚,“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的。”深西说,“有我在。”
楚年璟点头,转身要?离开时,深西叫住了他。
“有个东西要?给?你。”他带着楚年璟走向阁楼,“本来是楚岚想亲手给?你的东西。”
“是什么??”楚年璟说,“和我母父有关吗?”
阁楼里,摆放得?最高的那张证书被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深西擦去玻璃表面?的灰尘,将它取了下来。
证书后是一个小小的内置空间,里面?放着一个盒子。
深西把盒子递给?楚年璟,“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楚年璟下意识有些紧张,摁下金属按钮,盒子弹开,露出?里面?长相熟悉的一样东西。
“……玉牌?”
楚年璟一惊。这块玉牌被包裹在塑料袋中,保存完好?,和他胸前?的那一枚很相像,区别在于,眼前?这一枚上面?刻着“璟”字。
第65章 父子相认
“这是……属于我的玉牌?”楚年璟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深西一时没?有说话,楚年?璟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想,他看着对方那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睛, 一字一顿道:“是我母父给你们的吗?”
“嗯。”
“母父……他现在在哪儿?”楚年璟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 “你们说过?,我很快就能见到他的。”
深西抬手,似乎想摸一摸楚年璟的头, 但最后还是放下了。
“很快, 我保证——”
电话铃声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深西拿起手机,是楼兰德打来的电话。
“快回来!”楼兰德的语气十分着急, “楚岚不见了!”
深西的表情一下凝固了起来。
楚年?璟离他很近, 楼兰德说话的内容他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脸色一变, “怎么?会不见了?”
刚刚站在?这儿的深西却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楚年?璟先是被他的速度震惊到,随后连忙追了过?去。
楚岚原本安睡的房间此时一片空白, 被子被掀开,床单上面的温度还没?有消散。桌面留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是楚岚的字迹。
【临时有事,离开一阵, 不日归来,勿念。】
深西攥着字条,原本温柔和煦的神情被一片阴霾掩盖。他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似的, 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急了, 一起出动, 在?小屋周围找了很久。恰好今天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声音和踪迹都?在?茫茫风雪中被掩埋。
楚年?璟阴着脸回到屋内, 深西靠在?沙发上,他总是戴着金丝眼镜,让一双原本十分锋利的眼睛被遮盖,此时眼镜被脱了下来,目光没?有任何阻碍,可楚年?璟却从中中读出了疲惫。
深西蓦地?对他说道:“楚岚走了。”
楚年?璟:“……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一声不吭地?离开确实是楚岚的风格。很可气,气得人牙痒痒,但也毫无办法。
深西忽的笑了起来。笑声闷闷的,楚年?璟默默抬起头看他。
“我有件事对你说。”深西说。
楚年?璟紧了紧自己僵硬的手指,“你说。”
深西看着他的眼睛。
“楚年?璟,我是你的亲生母父。”他说。
然后在?楚年?璟震惊而茫然地?站起来后,他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
“我早就想说了,我不叫什么?狗屁楼桓,我他妈叫深西。”
他微笑着指着自己,“我就是深西,而你,你是我的儿子。现在?,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再次离开了我们。又一次!”
楚年?璟后退一步,看他的眼神像看疯子,“你在?说什么??”
深西突然的自报身份足以让他大脑宕机,可他居然还说什么??
他说父亲?什么?父亲?哪个父亲?生物层面的?又一次?又一次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面对楚年?璟的不敢置信,深西从沙发上站起来,楚年?璟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来自血脉的压迫感。
直觉告诉他,深西接下来说的一切,他都?没?有余地?反抗,他只能听着。
“听好了,楚岚是你的父亲,无论哪个楚岚。那个十几年?前死?掉的楚岚、还是现在?这个和你称兄道弟的楚岚,他们身体里装着的都?是同?一个灵魂。”深西说,“这件事我对你瞒了很久。楚岚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想瞒了。”
楚年?璟的大脑因为巨大的冲击而陷入一片空白:“不、你在?说什么?……”
深西在?他面前撕掉了楚岚留下的那张纸条。
“他走了,我还瞒着你有什么?意义,傻儿子?”
深西走上前去,将不自觉颤抖的楚年?璟怜爱地?拥入怀中。
楚年?璟猛地?将他推开,一双眼睛凌厉地?瞪着深西:“那他现在?又为什么?离开?”
深西:“我不知道。但找回他,就是你的事情了。”
“什么??我……”
深西再次将他拥进怀里,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楚年?璟再也没?能挣脱开,他索性不再挣扎,任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无声砸在?地?板上。
“只有你可以。”深西握紧楚年?璟攥着玉牌的手,眼眸深深,“你身上有他的血脉,只有你可以找回他。”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楚年?璟低声说道。他在?深西身上闻到了同?自己相似的草木香,同?源的父体的味道让他感到一种被麻醉似的昏昏欲睡。
“你很快就知道了,我的孩子。”
从幻梦中脱离后,楚岚进入了一个十分……玄妙的境界。